第91節
紅娟雖然去了,只是沒想到對方謹慎異常,見往日里來的碧環今兒換成了紅娟,雖然知道也是三太太跟前的人,也心中有疑慮,加上帶了信這么久才來,未免就疑惑起來。 便是紅娟再三解釋,編了一套□□無縫的說辭來,那老嬤嬤也聳拉著眼皮只說沒什么事,只是府里的老太太、太太們惦記姑太太,叫個丫鬟回來問問好不好。 這話一聽就知道是臨時改的主意,倉促中胡亂編的理由,紅娟回來說了,韓元蝶也沒法子,倒是這一頭,程老太太審了半日碧環,碧環為了保命,把三太太往日里的事抖了個干凈,連三太太回娘家去說過些什么話都有了,說什么老太太死愛錢,除了銀子,兒子孫子在她眼里都算不得什么,只恨不得石頭里榨出二兩油來,又說老太太刻薄,心里有氣就拿兒媳婦撒性子,還總做出些公正公平的樣子來,其實還不是誰有銀子就喜歡誰? 種種抱怨,十分的不好聽。 這其實算是兒媳婦私底下抱怨婆母的正?,F象,可這樣的話,當著這些兒子媳婦,孫子媳婦當面兒說出來,差點兒沒把老太太氣的暈過去,摸著心口只是上不來氣,話都說不出來了,韓元蝶見狀,也不敢再審了,只得勸著老太太:“老太太有了年紀,還是別cao心了,您回去歇一歇,這里交給我?!?/br> 程老太太還在倒氣兒呢,韓元蝶又對程二太太道:“二嬸娘扶老太太歇著去吧,多勸著些兒老太太,雖說三嬸娘不好,只看著我們罷?!?/br> 程老太太還落下兩滴淚來,拉著韓元蝶的手:“以前是我昏聵了,只說瀾哥兒脾氣犟,不喜歡,委屈了他,沒承想,如今倒是你們才是真孝順,不是那等嘴里說出花兒來,只知道哄我,心里沒半點兒孝順之心的!” 嘮嘮叨叨的后悔了半日,韓元蝶不得不勸了許多好話,見老太太總算抹著眼淚走了,韓元蝶才吩咐暫時把碧環關到空屋子里去,回頭再說。 韓元蝶是晚輩,雖是伯夫人也不好收拾程三太太,便只得讓她暫回自己屋里去,只打發了人瞧著那邊院子罷了。 這府里消息傳的多快啊,三太太犯了事兒,把老太太都氣病了的消息立刻就不少人知道了,三太太院子里的人走路都放輕了腳步,誰也不敢亂動一步,生怕自己被牽連。 待程安瀾回來,韓元蝶才把這事兒跟他說:“沒想到這里頭還有這樣的關節,這三太太也真會想?!?/br> 沒了程安瀾,就輪到她兒子了?這也想的太簡單了些吧。 程安瀾道:“三嬸娘這事兒掩不了兩日,我已經跟小川說了,看著點兒公主府?!?/br> 那邊既然起了疑心,那想必暫時不會再找三太太了,還不如直接關注公主府,韓元蝶也明白這個緣故,既然程安瀾安排了,她也就不管了。便道:“我真沒想到安泰長公主答應的這樣痛快?!?/br> 說著她就笑起來,要是能去山東就好了,看著那位覺得全天下人都蠢的任大姑娘嫁給一個傻子會是什么神情,真的好想看??! 笑了一會兒,韓元蝶又覺得自己幸災樂禍的樣子真不好看,又努力的把笑憋住,可是過一會兒,一想起那位自覺能呼風喚雨的任大姑娘要嫁給個傻子,她又憋不住了,哈哈哈的笑出聲來。 程安瀾都不知道她在抽什么風,不過見她笑的花兒一般,眼睛月牙兒般,臉上紅撲撲的,還是覺得她可愛。 哎,我的圓圓,怎么什么時候都那樣可愛呢? 不到兩日,宮內頒皇后娘娘懿旨,安泰長公主府長女任氏賜婚衍圣公府嫡長子,旨意一出,雖不算滿朝震動,倒卻是叫不少人家愕然。 任大姑娘不是眼見得就要為五皇子妃了嗎?怎么突然嫁衍圣公府了?又是皇后娘娘下的懿旨。 帝都免不得有種種猜疑,衍圣公府雖然名聲不一般,可到底在山東,又不議政,可比不得帝都的豪門勛貴呢。 一時間眾說紛紜,各處宴席聚會都在議論此事,當然也有好事者,自忖有身份的,索性前往安泰長公主府和衍圣公府在帝都的別院。 韓又菊也總算能回娘家來住幾日,韓元蝶接到母親打發人送的信兒,一早就回娘家去見姑母,自然免不得要說這個話。 韓又菊當然不大清楚任姑娘的事,韓又荷也不想她攪進這些事情上來,只是囑咐她今后小心著任大姑娘也就罷了。 韓又菊笑道:“夫人歡喜的什么似的,見人就說任大姑娘好,模樣兒好,脾氣好,知書識禮,一看就是賢淑懂事的。說是喜歡的了不得,回家來第二日就打發人送了一副青金石的頭面去。夫人還說,安泰長公主自來仰慕孔圣人,一說是衍圣公府求娶,立時就應了,還直說女兒好福氣呢!” 韓元蝶聽的又想笑了。 這位衍圣公夫人的心思,一點兒也不難猜,她當然要表示這是個對方熱切的親事,后頭還有的官司打呢! 韓又菊還嘆口氣:“可惜了好個姑娘?!?/br> 韓元蝶忍不住道:“大姑母可別這樣想,這位任大姑娘可不是您瞧著的那樣兒,今后嫁過去您就知道了,但凡你們家有點兒什么匪夷所思,不知道怎么搞出來的事兒,您就往她身上想就行了?!?/br> “這……不至于吧?”韓又菊雖在韓又荷那里聽她說小心這個姑娘,可韓又荷哪里像韓元蝶說的這樣不知遮攔。 她親眼看見任大姑娘那雪山下的清泉般的淡然氣質,又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想著那就是公主之女,驕縱些是有的,其他還能怎么樣呢? 韓元蝶道:“真的,您小心著!還好不在你們家,您只管遠著她就是了?!?/br> 王慧蘭就嗔道:“圓圓說話就是這樣,總是不妨頭!” 韓又菊忙笑道:“一家子,她跟我這個姑母說話,有什么說不得的呢?可見圓圓是真心待我好的?!?/br> 一時韓承信大半個月沒見jiejie了,跑進來就往韓元蝶身上爬,王慧蘭連忙扭他過來:“你jiejie新穿的衣服,你踩她身上?回頭回家去叫人看了笑話?!?/br> 韓承信問:“姐夫呢?我的小馬呢?姐夫說給我馬的!” “不知道?!表n元蝶扭頭道:“明兒接你到我家住,你自己問他!好不好?” “好!”韓承信歡呼一聲,又問:“娘許嗎?” “去jiejie家有什么不許的,娘若是不放心,娘也去!”韓元蝶隨口道,說的王慧蘭直嘆氣,這孩子,嫁了人還是沒長大??! 然后還打發人問:“問一問大爺在哪里,等會兒來不來?!?/br> 程安瀾這會兒正在京畿指揮衙門,聽人跟他說:“五殿下從宮里出來,儀仗也不用,人也沒帶幾個,就急匆匆的往安泰公主府去了,遠遠瞧著,大約是知道了旨意,氣急敗壞的樣子?!?/br> “加緊守著,不僅是五殿下,還有五殿下的人,另外還有公主府的人,都要弄清楚去的地方?!背贪矠懻f。 自和慶縣主事件之后,程安瀾如今對這位五皇子,那位任大姑娘十分戒備,齊王殿下不好動任大姑娘的緣故他也很清楚,不過程安瀾也在心中盤算過了,等任大姑娘嫁到山東去了,找人暗地里弄死她,到時候,她與五皇子毫無關系,又有衍圣公府背黑鍋,那就可以下手了。 不過這會兒,還是要保持戒備的。 五皇子并不知道有人在暗中看著他,大約就是看著他,他也沒心思去理會,他一門心思就在那一道懿旨上。 新任的皇后娘娘的懿旨,如晴空霹靂一般打到他的頭上,賜婚!他的靈兒竟然被賜婚衍圣公府! 這樣突然,毫無征兆,皇后娘娘為何如此作為,安泰姑母又怎么會應下此事,還有靈兒!她算無遺策,又是怎么想的?五皇子蕭景慎甚至在有一個瞬間都不由的露出一臉惶然來。 安泰長公主府蕭景慎也是來的熟了,出入無禁忌,且此時心急,打馬從中門直入,連馬也不下了,公主府管事早看見了五殿下,連忙上前來,話還沒說出一句來,蕭景慎哪里有心情理他,隨手一馬鞭子揮退了他,揚身縱馬,直闖到大姑娘的閨房院子門口。 任大姑娘也才剛剛聽到通報,此時迎了出來,她站在臺階上,仰起頭看著馬上的蕭景慎,她抿著唇,清麗的雙眸中含著淚水,然后順著玉白的臉頰蜿蜒而下。 千言萬語,都比不過此時緩緩的流淚般叫人心疼。 蕭景慎心痛如絞,跳下馬來,雙手把她的手握在手里:“靈兒~~~” 任大姑娘定定的看著他,一言不發,只是流淚,俏臉上滿是悲哀,一雙靈動的雙眸比任何言語更動人。 蕭景慎也紅了眼眶,過了許久,任大姑娘才輕聲道:“這便是我們無權勢的悲哀,縱然千般謀劃,為了我們的前程,到頭來依然抵不過一道旨意?!?/br> 蕭景慎用力的咬著牙,說不出話來,任大姑娘這話如同往日一般透徹,他雖為皇子,卻比不過一道圣意! 任大姑娘臉上淚痕動人,嘴角卻緩緩露出一絲笑意來:“可是我堅信,雖然今日我們無能為力,總有一日我們還是能在一起的?!?/br> 她從小便閱史書,尤為佩服前朝女帝,身為先帝才人,先帝薨后入了尼姑庵,還能回到朝中為后,終于登上帝位,掌無邊江山,自己便是今日遭遇挫折,可看身份境況,也總比她強吧? 她并沒有絕望,賜婚又如何?就是去了山東,只要最后五殿下登基,她也能回來,當然,前提是不管自己身在何地,都牢牢的抓住五殿下的心。 這句話自然是她后面所有話的鋪墊了。 蕭景慎一聽,心中巨震,果然安泰公主府也是迫于無奈,他的靈兒心里當然只有他! 蕭景慎緊緊的握住任大姑娘的手,脫口而出:“靈兒,我們私奔吧!” 這話一出,他便覺得這是個極好的主意,忙又道:“管什么旨意!我們偷偷出京去,尋個山清水秀之地,逍遙終老,什么權勢、前程,我都不要,只要有你陪著我,才不枉此生!” ☆、第134章 任大姑娘這樣的人在這樣一個瞬間,都有點失去了表情,不過她終究不是尋常人,心志堅定,回復的極快,適時的露出一個黯然的表情來,輕聲道:“你先進來我們再說?!?/br> 縱然她對五殿下所知甚深,她也沒有想到五殿下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她所深知,五殿下雖不算天縱英才,但知道分寸,而且對自己言聽計從,向來都是自己謀劃,他從來沒有異議。 是以任大姑娘對五殿下還是頗有點兒把握的。 蕭景慎沒有發現任大姑娘在進屋這短短一點兒時間里已經想了許多了,他仿若是打開了一道新的大門,發現了更廣闊的天地般,甚至是有點兒熱切的道:“我們去云南,聽說那里四季如春,最是宜人的所在,我們一起看書,畫畫,下棋,在那里生兒育女,帝都、皇廷,還與我們有什么相干呢?難道不比留在這里更強?” 他的臉上竟不由的浮現了一抹潮紅。 任大姑娘靜靜凝視他,臉上的表情也是歡欣甚至是雀躍的,好似對他的提議極為心動和憧憬,然后她的臉色慢慢的黯然起來,讓滔滔不絕的憧憬著他們的新生活的蕭景慎不由的住了嘴。 然后任大姑娘才輕輕的說:“你說的這都是極好的,若是我孤身一人,自然就去了,可是……我是懿旨賜了婚的,我若是跟你走了,那就是抗旨,我是好了,我父母怎么辦?我弟弟怎么辦?且我還是跟你一起走的,別說皇上定然大怒,自有禁衛軍千里緝捕,便是真是安全到了云南,皇上如何不遷怒于我們家?天子之怒,便是公主府,也是承受不起的?!?/br> 任大姑娘又落下淚了:“我如何能因著我一己之私,置父母兄弟于死地呢?” 蕭景慎不過是一時靈光一閃,想出這樣一個辦法來,此時叫任大姑娘輕描淡寫也說,也知道果然行不通,也是一呆,就落寞起來:“那怎么辦?” “那要怎么辦??!”蕭景慎煩躁的道:“我不要你嫁給別人,不能讓你嫁給別人!” 任大姑娘芊芊素手伸過去,輕輕握住他的手:“你別急,你知道,我心里也只有你一個的?!?/br> “嗯?!笔捑吧鼽c點頭,又升起一絲希望來,任大姑娘向來冰雪聰明,算無遺策,便是有懿旨在那里,她說不定也有辦法的,忙道:“有什么辦法嗎?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 “有懿旨在這里,還有什么辦法呢?”任大姑娘慎重的說:“為今之計,只能遵旨,隱忍再圖以后?!?/br> “以后?”蕭景慎想的以后,大約是從現在到成親前這段時間,或許,尋到孔家什么漏洞,甚至是那位孔家嫡長子什么漏洞,自然也就退親了,想到這里,他才想起這件事的不合理之處,便道:“按理說,皇后娘娘下這樣的懿旨賜婚,無非是添個彩頭,總要兩家都情愿才行,姑母是知道我們兩個的,怎么會答應?” 任大姑娘這時候才是真正的嘆了口氣:“這并不是皇后娘娘一時起意,我猜想,此事是皇上授意的,讓娘娘下旨,無非只是給咱們個體面?!?/br> “父皇?”蕭景慎臉色有點兒蒼白起來。 任大姑娘把自己對于這件事的推測細細的說與蕭景慎聽,除了強調自己的不得已,強調自己是為了他謀劃才被皇上厭棄,更是想要讓蕭景慎冷靜下來,接受現實。 皇上和皇后娘娘,那分量當然差的極遠,皇后娘娘的懿旨,蕭景慎還敢想私奔,皇上的意思,他就不敢想了吧! 蕭景慎越聽面色越是蒼白,手腳都有點冰涼,他沒有想到竟是這樣的事犯了父皇的忌諱,捅了簍子,鬧出這樣的結果來。 任大姑娘把這話說清楚了,凄然道:“你明白了吧?這不是我們家去求來的,甚至連拒絕都不敢,這是皇上給咱們家的體面,若是連這體面都不要了,還有什么后果,誰知道呢?是以,不管他們家有什么問題,我也沒有退婚的可能了?!?/br> 天威難測,蕭景慎身為皇子也不敢冒犯天威,他覺得嘴里發苦,干涉的簡直要說不出話來,而心上人也是神色黯然憔悴,活生生一對苦命鴛鴦、 好一會兒,蕭景慎才終于道:“那要怎么辦?難道只為了那樣的事,就真的遠嫁山東去?那我怎么辦?除了你,我再不想要別的女人!” 這話當然正中任大姑娘的下懷,她面兒上還是痛苦的神情,當然,心中一樣是痛苦的,因著辦事不慎,露了馬腳,如今不能嫁給五殿下,而要遠嫁山東,便是今后能回來,這也是極長的一段彎路,其間所需的謀劃就更多更難了,這樣實在也是很痛苦的。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眼前這個少年,任大姑娘柔聲道:“如今只能隱忍,再圖其他,只要……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心里也有你,今后總有機會回來的?!?/br> “今后?”蕭景慎澀聲道。 任大姑娘等了一下,才輕聲而又堅定的道:“若是你能得位大寶,誰還能攔得住你嗎?” 蕭景慎一震,抬頭看向任大姑娘,眼中仿似有火苗在燃燒,叫任大姑娘十分滿意。 她原就最能掌握人心,那對于蕭景慎,她當然所知極深,蕭景慎性子頗為偏執,想要的東西從來都是非要不可,只可惜他對于帝位,從來沒有非要不可的心思,缺乏一點兒野心。 沒想到,這件事居然歪打正著,激起了他對帝位的野心,任大姑娘覺得她這人生路上的重大挫折,終于有了一點可取之處了。 他想要贏回自己,就要奪到帝位! 任大姑娘這樣想。 蕭景慎道:“那你不是還要嫁給那姓孔的嗎?” “不要緊,我等著你?!比未蠊媚锖槊}脈的說。 “那怎么行!”蕭景慎道:“便是我做了皇帝,你也是嫁了他了!那怎么行!那怎么行!” 一時風云突變的叫任大姑娘都愕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