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不過就算如此,要怎么樣揭穿這件事呢? 混淆自己父親的血脈,程安瀾絕對不能忍,而因為自己可能知情,居然下毒手,不僅害了自己,還連帶的害了程安瀾,韓元蝶一想起上一世,同樣不能忍。 兩人對視一眼,都明白對方的意思,既然所有的線索都指向那一種可能,便是拿不出有足夠說服力,讓人一看就明白的東西來,那也不能放過。 程安瀾沉聲道:“既然十拿九穩,那還是值得冒個險的。我想……” 韓元蝶也沉吟著,幾乎是和程安瀾同時說:“我有個辦法,不知道是不是行得通?!?/br> “嗯?”程安瀾就把自己要說的話停了下來,對于韓元蝶,程安瀾總是有足夠耐心的。 “前日常姑娘見到這把小劍后,曾托我打聽這把劍的來路。我想著,明兒借口你們家老太太膝蓋疼,我請常姑娘去給老太太看看膝蓋,以我的身份,也算不得突兀,然后我找個機會,在大太太跟前與常姑娘談起這把劍。我想,若是真有其事,大太太聽了,定然不會當沒聽到,或是與人商議,或是去找常姑娘,或是有個別的什么動靜,只要你預先布置,定然是看得到的?!表n元蝶說。 這是引蛇出洞,其實便是有心算無心了,也就是他們占了先機,得了線索,才能有這樣的布置。 程安瀾聽了點點頭道:“這樣也好,更穩妥些,若是完全沒有動靜,或許就是我們想錯了?!?/br> “我也是這樣想的?!表n元蝶道,然后她又好奇的問道:“你原本打算如何的?” 程安瀾咧嘴一笑:“很簡單,把魏嬤嬤抓起來問問就知道了!” 韓元蝶一怔,然后跟著就笑起來。 果然很簡單,而且也會很有效,沒有確鑿證據,不好動大太太,動一個下人卻是不怕的,憑著如今程安瀾這個伯爺,一個下人自然是隨時可以處置的,大太太便是惱,也無關緊要。 對著大太太和她跟前一條心的人,韓元蝶當然不會有絲毫憐憫之心,甚至要她有公正立場都算得上強人所難,這可是真正的殺身之仇,還是親身經歷的,天下或許再無人有這樣的經歷了。 韓元蝶便笑道:“其實這樣也行的?!?/br> 程安瀾卻說:“還是你那個辦法更好,更穩妥些?!?/br> “好吧,那我去安排?!奔热怀贪矠戇@樣說,韓元蝶也沒有什么不依的,橫豎一旦查明白了,那么大太太和她跟前的人都有處置,自己也就安全了。 報仇當然要,可安全更是守衛,這一世不僅來的鬼使神差,更是出乎意料,她有程安瀾這樣大的驚喜在跟前,哪里還舍得如上一世那般死的不明不白。 韓元蝶是這樣想的,她低垂的眼睫映在程安瀾的眼里,他不由的鬼使神差的伸手摸了摸她圓潤的肩:“不用怕,有我呢?!?/br> 有我呢…… 我知道啊…… 韓元蝶心中不由的一痛,眼前浮現起上一世他最后瘋一般的給自己報仇的樣子來,她從來沒有想過他有那樣瘋狂的神情和舉動,那一刻,如此的震懾她的心。 這一世都忘不掉。 這一世,她也不能讓他再因為自己落到這樣的境地,她一定要解決掉大太太才行! 韓元蝶很心急,這樣的大事擱在跟前,換誰也得心急,是以第二日她就親自去見常小柏,跟她說了程家老太太那事。 常小柏在帝都里的大半年,自沈繁繁起,漸漸的有了點兒名氣,也往好多人家走動著,這一點韓元蝶知道,不然她也想不出這樣名正言順的借口來,果然,常小柏一聽,是韓元蝶的未來祖婆婆,便笑道:“我這點子微末道行,實在比不得正經大夫,不過好歹我是女子,進出方便,替老太太瞧瞧,好不好的,我看一看,跟大夫說起來,也容易些?!?/br> 韓元蝶笑道:“常jiejie太謙遜了。只是不管如何,勞煩常jiejie走一趟,也是我孝敬的心?!?/br> 常小柏便應了,坐上了韓元蝶的車,一起往程府去。 程老太太是很得意的,如今雖說老頭子的爵位沒了,可這爵位沒落在別的地方,是自己孫子襲爵,那跟別人家實在沒什么不一樣的,而且程安瀾一旦襲爵,立即便孝敬起來,想著老太太說膝蓋不大好,又特特的請了有祖傳醫術的姑娘來替她看,這可是做的十分好看的。 這老太太一副淡然又掩飾不住得意的樣子,與程大太太道:“我這膝蓋的毛病,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倒虧的瀾哥兒想著?!?/br> “您是瀾哥兒的祖母,瀾哥兒哪里能不惦著您呢?”幾個兒媳婦都在這里伺候著,她偏特特的跟程大太太說,程大太太心里也明白這老太太那點兒心思,只是她也不敢多說什么,只管答應敷衍著。 聽她這樣答,程老太太還不大喜歡的樣子,淡然道:“也不見是祖母就要惦記著,有些人樣子孝順,還不是面子情兒,心里哪里念著半分呢?!?/br> 老太太這個心思,其實幾個兒媳婦心中都是明白的,老太太最是勢利眼的,兒子媳婦孫子孫女如何,她一概是不怎么擱在心里的,她這會兒歡喜的,無非是程安瀾襲了爵,還這樣孝順她。 是以大太太只以孫子的身份來說,聽到她的耳朵里,自然不夠順耳,搔不到癢處了。 程三太太忙笑道:“可不是老太太說的這樣兒么,要我說,瀾哥兒如今襲了爵,忙的那樣兒,還想著老太太這里不自在,這才是真孝順呢?!?/br> 這話聽起來就中聽了,程老太太微微點頭,顯然是給捧的歡喜了。 正說著,丫鬟走到門口通報:“韓姑娘和常姑娘進來了?!?/br> ☆、101|第一百一十章 聽了這樣的話,程三太太便起身去迎。 雖然韓元蝶是未來的侄兒媳婦,可到底還沒嫁過來,還是韓家的姑娘,還不是嬸娘的身份,作為客人,迎接一下倒也不算突兀,而且這是韓姑娘請了常姑娘來給老太太看病的,程三太太作為兒媳婦,也算是表孝心了。 反是程大太太,自持未來婆母身份,坐著不動。 其實程三太太看到韓元蝶,心里也是不大自在的,她的丈夫,作為程家現存的唯一嫡子,被跳過了繼承權,由程安瀾這個孫輩繼承,這意味著,他們這一房,已經徹底退出了爭奪了,如今程老太爺,老太太還在,其實還不大顯,待今后他們兩位去世了,程家自然分家,自己一房就要徹底獨立出去了。 今后,他們一房就是旁枝了,不管人力物力,都要依靠著這長房,要依靠這個才如今才十四歲的小姑娘。 不過,不管心里怎么不自在,事已至此,程三太太深知,趁著如今,就要把這個小姑娘,未來的伯夫人籠絡好了才好,那嬸娘的架子趁早兒擱一邊去,毫無益處,傻子才擺呢。 是以程三太太把那長輩的架子一擱,笑吟吟的直迎到臺階底下來,伸手就去拉著韓元蝶的手,笑著打量一番,道:“昨兒瀾哥兒來回了老太太,知道韓姑娘今兒要來,老太太念了一早上了,我都出來瞧了好幾回,可把韓姑娘盼了來了。哎喲,韓姑娘這件襖兒是今年的新款式吧,我竟沒見過!瞧這顏色,這花樣,配著這顏色的絹花,倒像是成了一套似的,倒是好看著呢?!?/br> 這樣的言語動作,甜的膩人,不僅是熟知程三太太的韓元蝶一時懵了,就是一邊的常小柏都眨了眨眼睛,看看韓元蝶又看看程三太太,心中只想著,這位三太太還真沒長輩架子呢,這是迫不及待的就把韓元蝶當了伯夫人了吧。 而韓元蝶,鬼使神差就把手從程三太太手里掙了出來,她在這一瞬間想到的不多,第一個念頭就是,這位三嬸娘原來也不一樣了。 當年的程三太太,管著家務,常哄著老太太,又慣于掐尖要強,韓元蝶嫁進來是晚輩,又肯退讓,當然是比不得她的,那嬸娘的架子擺起來,雖然比不得正經婆母,可也是了不得的,跟如今這會兒,簡直是兩個人。 她這一趟回來,還真是人人都不一樣啊。 韓元蝶在心中這樣想,可是她這個舉動,就叫程三太太顯得有些尷尬了,她臉上的笑容僵了一僵,但又立刻重新堆上了笑容,簡直能屈能伸:“韓姑娘常姑娘快隨我進去,老太太等著呢?!?/br> 韓元蝶客氣的道:“有勞三太太了?!?/br> “叫聲伯母也罷了?!边@樣的境況下,程三太太依然能顯得那樣親熱,這樣本事還真不是隨便哪一個都做得到的:“韓姑娘這等見外呢?!?/br> 這樣的親熱叫韓元蝶都覺得有點尷尬起來了,常小柏跟在一邊,也不由自主的跟著覺得尷尬,她在帝都半年多,去了不少人家,此刻深深的覺得,這程家是真不同的。 怪道程安瀾不肯回來呢,這事兒,常小柏多少有點耳聞,心里也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與人議論罷了,這會兒常小柏覺得,這程家大宅,是不是風水有點不對啊,邪妄侵入? 還真沒準!略懂點兒風水的常小柏不由的張望起來。 一時走進里頭屋里去,又是不一樣,程老太太那股子優越感是不必提了,到底是正經祖婆婆,沒有半點兒要籠絡這未來孫媳婦的意思,只等著孫媳婦孝敬,這倒是與以前差別不大。 而那位沉默的程大太太,韓元蝶連半點兒與以前比較的心都沒有,只覺得厭惡。 不管是基于什么樣的理由動手,這個婦人都是十分狠毒的。 程大太太的目光,其實更多的是在看隨著韓元蝶一起進來的常小柏,這個姑娘的模樣兒,真是很像程家的姑娘的樣子,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如今在哪里,有沒有長大,她只是想,若是長大了,或許就是這個模樣吧? 個子高高的,眼睛亮而有神……程大太太有點失神,更有點畏縮,她現在寧愿她沒有長大,永遠不要出現在自己面前。 這是她多年來的噩夢,無數次因為她而從噩夢深淵里驚醒,就是因為自己當年的那一絲心軟,那一絲不舍,讓她多年來都活在這樣的噩夢里,夢到一個面目模糊的姑娘,拿著那信物找上門來。 她會毀了她的一切的。 常小柏已經在給程老太太檢查了,韓元蝶坐在一邊,微微笑著,好似十分閑適,她打量著這間又陌生又熟悉的屋子,打量著屋子里這些人,也不知道是什么發生的變化,她覺得,似乎有些不同。 大約是現在她并沒有把自己放在一個更低的位子上吧,所以她的心態竟然平和的多了。 常小柏給程老太太把了脈,又摸了摸膝蓋周圍,按了幾個xue道,便笑道:“老太太身體康健,這也不是什么要緊毛病,老人家上了歲數,便是養的好,也總是比年輕時候差些兒,其實不用吃什么藥,只常暖著些就好了,我想著,明兒送些丸藥來用一用,再給老太太施幾日針,想必會好些,只是,總比不得年輕時候就是。不知老太太意下如何?” 程老太太架子擺的足,點點頭道:“有勞常姑娘了,常姑娘既是韓姑娘請來的,便請韓姑娘做主看看才是?!?/br> 韓元蝶心中發笑,這老太太倒是數十年如一日,跟幾年后真沒多大差別呢。 韓元蝶便一本正經的笑道:“我也不懂這些,只看老太太和太太們的意思了?!?/br> 那程三太太又趕緊笑道:“常姑娘是方家,既然常姑娘這樣說,自然是對老太太好的,就照常姑娘說的辦才好呢?!?/br> 韓元蝶又一次轉過目光去看她,這位程三太太,在程安瀾襲爵前后,對自己的變化還真大啊。 當然,除了自己一世兩生人,別人自然完全不會知道的。 可見此事對她的影響了。 韓元蝶在心中這么想著,剛一轉過目光,仿似有什么東西從她心中閃過一般,她陡然一怔,發現一個自己與程安瀾都疏忽了的漏洞。 這位程三太太是個什么樣,娘家是個什么樣,程三老爺又是個什么樣,韓元蝶當然很清楚,她娘家那一家子,程三太太就算是嫁的好的了,到底嫁了個伯爵家的嫡子,她原是長女,后來家里衰敗的多,與她嫁的時候完全不能比。 韓元蝶還記得,程三太太當家,她娘家親戚三五不時的就來打一回秋風,已經是場景的。 程三老爺也不過是由程老太爺托了關系,做一個部里的閑官兒,拿一份俸祿,面兒上好看罷了。 這樣的程三太太,她有什么通天手段,能查到如今連程安瀾也查不到真憑實據的東西?何況那個時候,常小柏根本沒有來京城。 或許常小柏到京城尋親不到,在南安寺住了幾日,當年沒有碰到中毒的沈繁繁,就沒有返回京城一說,說不定就已經出了京,在某個地方安居下來,帶著弟弟長大,那個時候,或許已經嫁人了呢。 韓元蝶心念電轉,手心里不由的滲出一點冷汗來,這一世,常小柏就在跟前,程安瀾都查無實據,只靠常小柏漏出來的一點兒信息和韓元蝶前一世所知才能推測,那么當年程三太太那樣的人,怎么會查到這件事的? 甚至如此的真憑實據,能把花樣子遞到跟前來? 不對,不會這樣簡單……韓元蝶只覺得眾人的身影在眼前晃來晃去,說著話,她耳邊嗡嗡的響,卻一句也聽不清,只覺得不對。 她想,當年的事情發作之后,程安瀾返回京城自毀前程,受益的是三房,這是她的一點兒小見識,可是若是放大一點呢,那個時候,程安瀾年僅三十,立過大功,手握重兵,深得新帝信重…… 若是……一開始的目標就是程安瀾呢? 可是,韓元蝶覺得有點眩暈,連她作為當事人,作為程安瀾的妻子,都完全沒有料到在她身死后,程安瀾會如此爆發,會連自己的命和前程都不要替自己報仇,那真的有人會算到這個結果? 韓元蝶覺得難以置信,雖然事情明明白白擺在她的面前,她也覺得難以置信,真的有人算得到嗎?怎么會有人算得到? 程安瀾的那個結局,于韓元蝶是大出意料的,也是她這一世在竭力避免的,她想要解決大太太,報仇的心并不太多,畢竟程安瀾給她報了仇,其實是避免那個結局的心更多一點。 這一個思路越想越深,眼前仿若是一到寬廣道路,韓元蝶心中五味雜陳,有點想哭,偏又有點甜絲絲的,原來,當年的他,比自己看到的更深情嗎? 只是,韓元蝶沒有想到,那個深情的程安瀾,那個從小到大都把自己捧在掌心的程安瀾,在聽說她沒有按照計劃行事,反倒是要‘放長線釣大魚’的時候,竟然勃然大怒起來! 她上輩子怕了那么久也沒見過的勃然大怒,這下子叫她傻眼了。 韓元蝶看到程安瀾轉身就走的身影,好半晌回不過神來! “混蛋!壞人!”自那日程安瀾走后,韓元蝶一連兩天都蹲在地上畫圈圈,這個混蛋,不懂人家的苦心,自己冒著生命危險不動聲色容易嗎?明明都害怕的時候還忍著不說容易嗎?這都是為了他著想! 他還發脾氣! 還發自己從來沒見過的脾氣! 那么兇! 兩輩子沒那么兇過! 韓元蝶委屈的快要唱小白菜了,就是覺得還不大應景。 她絕對不要去找他!這個壞人,要等他自己后悔了找過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