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她旁邊有個姑娘,開始和慶縣主只是揶揄韓元蝶,她就沒出過聲,此時見和慶縣主叫韓元蝶繞進去,場面有點不好看起來,便出聲幫腔道:“縣主快別攔著人家了,韓大姑娘這樣急著走,或許哪里還有什么人等著她呢?!?/br> 韓元蝶又大人樣的嘆口氣,小姑娘最愛臉面,估計這會兒和慶縣主更惱了,她終究想著這位和慶縣主命運多蹇,不想太欺負她,便看一眼那姑娘,給和慶縣主一個臺階下:“原來不是縣主委屈,是替你委屈的么?唉,我其實就是去后頭寧雪軒坐一坐,你要不放心,就一起來唄?!?/br> 寧雪軒就是姑娘們在花園里坐的地方。 韓元蝶說完,轉身就走,有振哥在這里,這幾位姑娘肯定是不可能動手的,也就說一說,可是又說不過,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韓元蝶款款的走掉了。 唐振又笑一笑,看了和慶縣主那邊一眼,含義不明的點了點頭,也就走了。 和慶縣主氣的半死,不僅是臉通紅,眼淚都在眼圈里打轉了,跟前的幾個姑娘,自然是跟她認識多年的,而且也都是總圍著她,討好她的姑娘,平日里見慣了她欺負人,這回遇到個不肯被她欺負的,而且口齒如此伶俐的姑娘,自然個個都幫著她罵起韓元蝶來。 這些姑娘里頭其實也分親疏,有不明白內情的,也不過就罵韓元蝶狂妄:“那家子養的出什么好的來?不過是仗著姑母做了王妃,一家子就雞犬升天了,認真算起來,算得上什么呢?哪里比得了縣主的一根手指頭!” 那也有多少知道點兒和慶縣主心事的,比如那位后來出聲的姑娘,說話就不一樣了:“瞧她那張嘴,就不是什么好的,說不定城門里那事兒,就是她有意裝出來的,不然早不出事晚不出事,怎么偏偏在程將軍進城那當口就驚了馬呢?倒真是好手段??!只可憐了程將軍……” 和慶縣主心里越發貓抓一樣的受不了,不由咬牙道:“她還敢狂!回頭必要給她好看?!?/br> 韓元蝶卻想,這位和慶縣主看著不怎么聰明啊,看來真是多半是被人陷害的。 ☆、49|20.1 韓元蝶也只是想了一想那位和慶縣主的命運,走的遠了,她也就不想了,韓元蝶不覺得自己因為知道,就該為別人的命運負責。 過了幾日,程安瀾從錦山大營休假回來了。 錦山大營離京城不遠,快馬一個多時辰就能進城,一向就是皇城在京城守衛之外的第二重保衛,是以雖然兵士不算多,但錦山大營總兵一向是個要緊的位置,他的手下諸將也都不能輕與,常是貴胄世家子弟居多,而且錦山大營也與駐外的兵營不同,是每月一休的。 程安瀾休假回京城,回家去給祖父祖母母親請安之后,就去齊王府給齊王殿下請安,回報了些事,又蒙齊王殿下賜飯,然后午后就騎著高頭大馬去找韓元蝶了。 這一回,程安瀾是正兒八經的從門口遞了帖子的。 韓家與程家壓根沒交情,可是程安瀾這會兒正兒八經的在門口遞帖子要給老夫人和世伯、伯母請安,王慧蘭思慮再三也覺得不好打出去,還不好不見。 她心里嘀咕著‘這哪兒來的世伯啊?!贿呥€是吩咐家里管家到門口去請程安瀾。 程安瀾今年十九了,十分高大健壯,比王慧蘭高了有一個半頭,他在西北的風沙中成長起來,臉色不似京城的公子哥兒們白皙,見了面咧嘴一笑,倒顯出兩排白花花的牙齒,居然有幾分像是只狼。 程安瀾利索的打了個千兒:“給伯母請安?!?/br> 然后就問:“伯父是有公務在外?老夫人也不在家么?也該給老夫人磕個頭?!?/br> 王慧蘭不明白他的做派,只得道:“這個時候夫人都在小佛堂念經,若是沒有要緊事也不好驚動,程公子有何事么?” 程安瀾道:“那就不敢驚動老夫人了,回頭有的是見面的日子。我也沒要緊事,就是適逢休沐回京,來給伯父伯母請安?!?/br> 他揮揮手,他帶來的兩個兵士模樣的隨從原本站在門口的,此時都一齊進來,把手里捧著的盒子放在桌子上打開,便又躬身退出,程安瀾道:“這些都是圣上賞的,比外頭買的強,正好配藥丸子?!?/br> 一個盒子里是藥材,兩支比拇指還粗些的老山參,一包茯苓一包rou桂,都是家常用的補藥,還有一盒是茶葉,看顏色模樣那都是上好的。 東西是好的,也不算十分的貴重,可王慧蘭怎么看怎么覺得別扭,這程安瀾的模樣簡直就像是出去了一陣子回來,上門看望岳父岳母的架勢。 可韓家剛剛才婉拒了程家的提親,自己家的姑娘還養在后宅呢。 王慧蘭只得客氣的笑道:“程公子這樣客氣,只是無功不受祿,不敢受程公子這樣厚禮?!?/br> “伯母不需客氣?!背贪矠懽臅r候腰背十分挺直,又說:“還有一件事要回伯母,前兒回京,朝廷封賞,賞了一千兩金子,我已經拿去兌了銀子,這些年在西北也攢了點兒銀子,一總拿出去,托人在京城里尋了一尋,在走馬胡同買下了一座宅子,也有五進大,原是兵部員外郎寧大人的宅子,因要外放湖州才賣的,我去看過了,房間雖不多,也盡夠用了,花園是請山子野老先生修葺的,也還雅致,且走馬胡同過來也不遠,都很便宜?!?/br> 程安瀾說的時候,王慧蘭聽的一臉不明所以的樣子,不過不好打斷罷了,這會兒聽他說的稍微歇口氣了,王慧蘭連忙道:“程公子買宅子,跟我們家有什么關系,何必與我說?!?/br> 程安瀾道:“伯母哪日有閑了,只管打發人來吩咐我,我陪伯母去看看那宅子,趁著這會兒還空著,有什么地方需要改建的,要增減的,要修葺的,就吩咐人辦了倒方便些。若是圓圓能一起去,就更好了,都由圓圓做主就是,竟不用與我說,只在我那里支銀子罷了?!?/br> 話說到這個份上,王慧蘭哪里還有不明白的,她頗為無可奈何的道:“程公子或許在外頭日子長,還不知道,前兒貴府確實是來提親了,只是因圓圓還小,想著過了十五才提這件事呢?!?/br> 這人怎么這樣莽撞,八字還沒一撇就去看什么房子! 程安瀾誠懇的說:“過了十五也不礙事,我再等兩年也就是了,不過這會兒先看看房子也不要緊,這修葺總是需要工期的,早些動工,還更細致些?!?/br> 他摸摸頭笑一笑,好像還挺不好意思似的:“圓圓嬌氣,這宅子讓圓圓做主看怎么修,自然更好些,能更合意些,且離的也近,圓圓回家也容易?!?/br> 王慧蘭都沒脾氣了,簡直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她這輩子見慣了規矩人,還從來沒見過這樣根本沒答應他們家提親,就以女婿自居的人。 關鍵還這么有誠意,這會兒就買了房了,王慧蘭心中不由的有點兒松動,不由自主的問:“程公子的意思,今后你成親了就住這個宅子了?” 程安瀾道:“是,我就是這么想的,我們家人口多,宅子小,住的也擠,我怕委屈了圓圓,今后在這邊住著,我休假回來就一起回家去給長輩請安就是了,平日里我不在家,還要伯母多照顧圓圓呢。是以我再三選了,才選的這樣近的地步兒?!?/br> 王慧蘭聽著樂的都要合不攏嘴了,女兒嫁出去,自己小兩口單住,自個兒當家做主,一個月才回去請個安,不用伺候婆母,祖婆婆,也不用應付嬸娘妯娌,倒是離娘家近,抬腳就回來了,天下除了公主,哪還有這樣好福氣的媳婦呢? 哪家的娘聽了這話能不喜歡? 剛要接話,王慧蘭才很及時的回過神來,這不是還沒答應程家提親呢嗎!那宅子真不就確定是圓圓住啊,她才道:“程公子此話說的差了,我家圓圓與程公子并無婚約呢?!?/br> “哦?!背贪矠懘饝艘宦?。 王慧蘭等了半日,程安瀾居然就沒下文了,就這樣大眼瞪小眼起來。 王慧蘭覺得程安瀾應該告辭了,程安瀾終于開口道:“圓圓呢?” “嗯?”王慧蘭還沒搞明白他這話題怎么換的這樣利索呢。 “在家嗎?”程安瀾問。 躲在屏風后面偷聽的韓元蝶笑的肚子都疼了,也不等她娘說話了,笑嘻嘻的就走了出來,程安瀾眼前一亮:“你這件衣衫真好看?!?/br> 韓元蝶憋笑,王慧蘭眼睛都豎起來了。 程安瀾說:“前兒皇上賞的東西里頭好像也有緞子,回頭我叫人送來,你瞧瞧怎么分,我不大搞得懂那個?!?/br> 什么顏色什么花樣什么質地該給什么年齡的人使,叫程安瀾搞懂也實在太難為人了,顯然得交給女人。 韓元蝶笑瞇瞇的點頭:“嗯?!?/br> 王慧蘭立刻道:“圓圓!人家的東西,哪有你這樣答應的?!?/br> 韓元蝶說:“我不答應他也要送來呀!” “對!”程安瀾點頭,特別給他們家圓圓捧場。 王慧蘭簡直要崩潰,她覺得自己真是把圓圓給寵的一點兒規矩也沒有了,而這個程安瀾,比她們家圓圓還要沒規矩,簡直扣了環兒了! 誰家肯要這樣沒規矩的姑娘呀!照這樣下去,她們家圓圓沒人要,還真的只能嫁給程安瀾了?王慧蘭想著就是一怔,咦,嫁給程安瀾也沒什么不好啊,有前程又有錢途的年輕將軍,還不用跟一家子一起住,嫁過去就是當家主母,不用伺候婆母。 對王慧蘭來說,有前程錢途這種吸引力都還是普通,可這后面這條,就實在太有吸引力了。 她一時無語的這個時候,程安瀾已經跟韓元蝶說了:“我買了宅子,跟我去看看?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br> “花了多少銀子???你還真發了財了?”韓元蝶坐到他旁邊的椅子上說。 “在西北就攢了些,這回回來又得了些,寧大人急著賣,本來就便宜,又是高大人作保,大概寧大人看高大人的面子,又降了一點兒,一萬二千兩就賣了?!背贪矠懜钠鹛靵?。 “后頭園子挺大的,從東北角引了活水進來,我看著梅樹栽了不少,看你喜不喜歡,要不要換一種,早些種,到時候倒好開花了?!背贪矠懻f。 “這個你也懂?”韓元蝶說,以前程安瀾可從來沒有管過宅子修葺養花養樹這樣的事兒呢。 “不太懂啊,所以叫你去看看呀?!背贪矠懻f。 韓元蝶就笑著拉拉王慧蘭:“娘~~~” 王慧蘭這會兒心里是真活動了,越想越覺得這個程安瀾雖然不守規矩,可卻是真有誠意,這陣子京城關于程家的議論也不少,程安瀾今后要搬出來大概還真有可能。 王慧蘭又見女兒撒嬌的喊自己,她想了一想,便道:“你要出去玩就去吧,多帶幾個服侍的人,早些回來,可別淘氣啊?!?/br> 她當然不能說你去看宅子吧,能放行說出去玩,已經是非常難得了,韓元蝶笑道:“嗯嗯,我最乖了,才不淘氣呢?!?/br> 程安瀾聽說,已經站起來等她了。 王慧蘭眼看著他們兩一大一小的身影跨過門檻,程安瀾很自然的伸手扶了一下韓元蝶的手肘,跨過門檻后又立刻放下了,只短短的一觸,好似正在往外走的兩個人自己都沒覺得似的,倒是王慧蘭看到了。 ☆、50|20.1 韓元蝶問:“你買房子,你家里沒說話?” “說什么,又不用家里給銀子?!背贪矠懙?。 話好像不是這樣說的吧,韓元蝶想了想,家里開銷錢財按理說通常是祖產的出息,當家人掙的銀子,但既然沒分家,兒孫掙的也都要繳回家里去才對,當然,通常這是明面兒上的,私底下弄的銀子,做了私房,沒人知道,也就罷了。 所以程安瀾說:“我的餉銀是送回去了的?;貋碇?,圣上封賞,多發了一年的餉銀,我也繳回去了?!?/br> 那點兒才有多少,可是不是還有房子明晃晃的擺在那里的么? 程安瀾明白韓元蝶的意思:“我跟別人說的時候,都說這宅子是我這次打了勝仗舅舅給的賀禮,我們家的事,這次我回來聽到外頭議論挺多的,意思都差不離,所以我跟舅舅商議了,對人我都說是舅舅給的,舅舅也愿意?!?/br> 林大人家里那么一大家子人,這十年里頭,兩代七八個姑娘,六七個兒孫要成親,哪里拿得出一萬多銀子給外甥做賀禮呢!韓元蝶別的不清楚,這程安瀾親近的親戚人家她倒是清楚的很,哪一家是個什么樣子,根本不用程安瀾細說。 不過林大人愿意得這個名聲,倒是說的通的,外頭如此多的議論,都在說小程將軍沒爹沒娘,祖父祖母也偏心,長這么大真不容易,十四五歲就進軍營拿命搏功勞了,林大人作為外家的嫡親舅舅,所謂舅父,多少能有點說話的權利,這會兒不用出銀子就白得了個疼顧外甥的名聲,肯應下來那也不奇怪。 “這誰教你的???”韓元蝶好奇的問。 “教?”程安瀾摸摸頭,在韓元蝶看起來真是有點傻大個的樣子,可他卻說:“這個不用教吧,誰還想不到呢?我要是承認是我拿出來的銀子,祖母問起來,就不好答了?!?/br> 程老太太那可是一個摳門兒!韓元蝶點點頭,若不是程老太太愛銀子,程大太太也不會在她老人家跟前那樣得臉。韓元蝶這樣想的時候,程安瀾又說道:“上回剛回京城,我去舅舅家給外祖父、外祖母并舅舅舅母請安,舅母留我用飯,我還跟舅母說了些家事?!?/br> “什么家事?”韓元蝶說。 “就是現在外頭在傳的那些?!背贪矠戲T著高頭大馬,走在韓元蝶的車旁邊,兩人隔著窗子聊天,一遞一句,就仿佛當年做夫妻的時候,說一說家事。 不過那個時候,兩個人說話都不是這個樣子。 韓元蝶不會這樣什么話都問,程安瀾也不會說的這樣詳細,所以韓元蝶總覺得程安瀾冷硬,不耐煩,生怕自己問的多了,程安瀾就會惱起來。 “在傳的那些?”韓元蝶不由的扒著車窗,仰著頭問:“是你說的?那些事是真的?” 外頭在傳的事,韓元蝶當然也聽過一耳朵,不過她也就當笑話聽聽,壓根就沒有當真。 當年她嫁過去的時候就知道,程安瀾在家里也是沒人敢惹的霸王性子,一家子都捧著他,他們在程家,住的院子景峰園是最大的,吃穿用度都是上上等的,自己有小廚房,每日從家里大廚房送分例過來,不僅分例比照著老太太,東西也是選的上等。平日里外頭莊子上送進來的東西,也都是選的尖兒送到景峰園,沒有絲毫沒爹沒娘的孩子是被虐待長大的痕跡。 那個時候,韓元蝶覺得,程安瀾是長子長孫,比其他兄弟強是應該的,而且他又沒親爹親娘,格外照顧他也說的通,她是完全沒有想到,如今外頭的傳言的那些事情,竟然是真的! 韓元蝶頓時就覺得心中有點悶悶的起來,不過程安瀾察言觀色的本事倒是兩輩子都非常一致,沒有給韓元蝶帶來意外,這會兒他就顯然沒有發現韓元蝶的情緒變化,只是說:“嗯。不過都是以前的事了,今后就再不會有這樣的事了,你放心,誰也不敢欺負你的?!?/br> 程安瀾說:“我都長大了?!?/br> 我都長大了,他說。這話簡直叫韓元蝶想哭。她鼓著臉,悶著不說話。 程安瀾倒是以為她想問的已經問完了,他也沒有格外什么要交代的,不過他騎在馬上,心情卻是輕快。 現在功勞在身上,懷遠將軍的封號也在身上,雖然新去錦山大營還有的要花點兒功夫的地方,不過也不是很難,現在京城房子也買了,媳婦看著也能到手,還真沒有什么不歡喜的地方了。 自己的家,自己的媳婦,回了家有人噓寒問暖,替他想著衣服吃食,程安瀾從小時起的夢想其實就這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