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程安瀾那點兒酒量,別說如今這個年齡,就是他再大點兒,也差的很,洞房的交杯酒都摻要水才行呢。就這樣,他每次回京的時候,也還總約人喝酒呢。喝醉了一身酒氣,又硬邦邦的,韓元蝶十分討厭。 不過以前韓元蝶沒這樣罵過他喝酒,她總是溫柔的勸他少喝,可她一勸,程安瀾就借著酒勁折騰她,到后來,她索性就不勸了,她只坐著不接近,打發丫鬟去服侍他睡下。 程安瀾被韓元蝶這樣一兇,趕快解釋說:“只是一點甜酒,不醉人,別的酒我叔父也不會給我喝的?!?/br> 程安瀾父親去的早,二叔父就很照看著他,程安瀾也視之如父,韓元蝶猜想他說的這叔父,多半是二叔父了。 韓元蝶又打量他一眼,見他只是有點臉紅,人還是很清醒的,跟真喝醉那會兒不像,嘟噥一句:“就一點兒甜酒臉就紅成這樣!” 程安瀾叫小姑娘兇慣了,并不覺得她兇,只覺得可愛,又說:“喂,你干嘛嘆氣呢?” 韓元蝶叫他這樣一提醒,又想起那破事,她當然不是那種遷怒的人,便揮揮手,沒精打采的說:“跟你沒關系,我只是心情不好?!?/br> 這么丁點兒大個人還心情呢,程安瀾想,不過他可不敢說出來,而且他也不大會說安慰人的話,想了一下,他對韓元蝶說:“哎,你等等?!?/br> 然后就轉身跑了。 這干嘛呢?韓元蝶張望了一下,她所處這邊本來就矮些,她又這樣小個子,哪里看得到那邊,只能看到大石頭。韓元蝶簡直莫名其妙,索性坐在草地上等。 “哎你怎么坐地上啊,很涼的?!边@是程安瀾回來了,韓元蝶站起身來拍拍屁股:“你干嘛呢?!?/br> “吶,這個給你?!背贪矠懹诌h遠的遞過來一個大桃子,紅白相間,香味撲鼻,跟兩個月前那一個簡直是孿生兄弟。 “你怎么還有?”韓元蝶接過來抱著。 “就這一個了?!?/br> “那你怎么總給我桃子?!表n元蝶簡直要兩只手才抱得住。 “我也不知道別的你還喜歡什么了?!?/br> 韓元蝶噎了一下,說真的,要她自己說,一時間她也想不出來有什么格外喜歡的,而且這桃子碩大鮮艷,也確實討人喜歡,可是:“那你知道我喜歡這個?” “那天你好像挺喜歡的?!?/br> “是嗎?”韓元蝶不知道他是從哪里看出來的喜歡,就放棄了說:“你就是來送這個的?” “喔,不是。于……三爺給你幾包糖,我悄悄放你屋里了?!闭f著,程安瀾還翻了過來,走到韓元蝶面前:“你什么事心情不好???” 韓元蝶想說跟你沒關系,可看到程安瀾這么認真的看著自己,她又遲疑了,這么久都沒人把一個小姑娘的話當真,也沒人把她當一回事,雖然說她是不大想跟程安瀾扯上關系,可韓元蝶終于忍不住說:“我二姑母要跟舒家的三公子議親?!?/br> “嗯?!背贪矠扅c頭,明顯還等著她說。 韓元蝶終于說:“我不愿意?!?/br> “為什么???”程安瀾還是很認真的問。 這就是她現在在后院唉聲嘆氣的心病了,那一日去賞了牡丹之后,因為與沈繁繁鬧了那么一出,韓家打發了人上門送了禮,沈繁繁倒是很守信的趁著韓家的管事媳婦上門送禮,回送了韓元蝶一盒點心,里頭就有她答應辦的事寫的回復。 沈繁繁的二姨母家表妹說的是舒家第三房的長子,在家里排行第四,今年十六,已經放了小定了,不過沒有下禮,也沒定成親時候,聽說要等他們家三公子娶了妻才好給他辦。不好趕在哥哥前頭。 這明顯不對頭嘛,這一家子的爺們說親事,那就是年齡差不離兒,也得分個長幼,先說哥哥,再說弟弟才對,他們家這弟弟的親事都說成了,小定都下了,這才開始給哥哥相看?未免有點不通情理吧? “我覺得他們家有鬼!”韓元蝶說, “這樣啊?!背贪矠懹贮c頭,想了一想:“那我去查一查那家人,你去吃糖吧?!?/br> 他仿佛是鬼使神差的伸手摸了一下韓元蝶的頭,然后又翻過那些假山怪石,不見了。 韓元蝶瞠目結舌,簡直要回不過神來。 這是全權接手的意思了?把這事情交給我,你就可以去吃糖了,是這個意思嗎? 可他也沒問自己為什么不愿意呀! 這一次,韓元蝶終于由衷的感嘆了一句:“原來他是這個樣子?!?/br> 她在原地抱著桃子站了半天,然后又一屁股坐下,呆了老半天,還是又忍不住再感嘆一次:“原來他是這個樣子的?!?/br> 以前自己要賢惠,怕煩著他,夫家的事情自己想辦法處理,娘家的事情就只肯找爹爹,或者沈繁繁,總之總覺得不能去煩他,他脾氣大,多半會不耐煩。沒想到真有事與他說,會是這樣! 韓元蝶想了老半天,突然就毫無負擔了,看看手中的桃子,決定抱著去找姑母們吃掉! 韓元蝶當然不知道,程安瀾接了韓元蝶這差事,很直接的就公器私用起來。 自蕭景瑜被刺殺事件以來,程安瀾年齡雖不大,卻算得平步青云了,他當時所表現的決斷力,對責任的擔當以及勇猛,不僅是蕭景瑜能脫險的關鍵,同時也展現了他的大將之風,頗叫蕭景瑜另眼相看。 也因為那個功勞,蕭景瑜將這十四歲的少年提拔了一下,也沒有什么反對的聲音。 現在,程安瀾手里是有人手的。 不過這人手當然也是蕭景瑜的人手,程安瀾去查舒家的三公子,這個活兒很快的就叫蕭景瑜知道了,他也奇了,不由問:“查那家子做什么?” 這會兒他們正在宮門口,蕭景瑜進宮去給母親楊淑妃請安,程安瀾隨侍在一邊,聽蕭景瑜問了,程安瀾很自然的就回答:“圓圓叫我查的?!?/br> “圓圓?”蕭景瑜稀奇了,這小姑娘古靈精怪的,這又是鬧哪出呢?他便道:“圓圓又要做什么?” “呃?!背贪矠戇t疑了一下,人家姑娘議親的事,似乎不大好對外人說。 他似乎也忘了,其實他也是外人,一點兒不相干的外人。 蕭景瑜好笑:“到底什么事?” 到底忠君的思想占了上風,程安瀾還是老實說:“圓圓聽說那家子似乎要求娶韓二姑娘,覺得里頭有鬼,前兒發脾氣呢?!?/br> 是的,雖然韓元蝶一直那么兇,可是程安瀾還是本能的覺得那一日她好像更兇一點,似乎是在發脾氣。 “她怎么又知道了?!笔捑拌るS口道,他倒是不著急,他想娶韓又荷,誰有本事跟他爭不成?別說相看,就是下了聘,一道旨意下去,那也得乖乖的退婚。 這是金枝玉葉終究的不同,他們的出身就決定了可以把這世上大部分人都不放在眼里。 這個時候,這個消息反而不如對圓圓的各種匪夷所思的花樣來的關切。 當然,蕭景瑜心中還是想了一下,今日去找母親說這事,也差不多時候了,早點定下來早點好。 程安瀾老老實實的說:“不知道?!?/br> “那你去查吧?!笔捑拌ひ彩且粯拥目v容韓元蝶,還問:“那天給她送的糖,她喜歡嗎?我府里還有呢,回頭我接她到我府里玩去?!?/br> 說著話,楊淑妃所居的景陽宮已經走到了,門口的侍衛等當然沒有不認得蕭景瑜的,甚至不用通報,就瀟灑的進去了,程安瀾當然只能在門口等,不過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竟然魂不守舍的,不停腳的就要跟著蕭景瑜往里走。 當然立刻被侍衛們用刀戟攔住了:“兄弟你可不能進去這里頭?!?/br> 程安瀾一怔,這才發覺原來已經走到了景陽宮門口了,再進去就犯禁了,連忙退后,連蕭景瑜聽見了還回頭看他一眼。 那會兒,他滿心里想的是:三爺怎么這樣喜歡圓圓? 沒見過三爺對哪家姑娘這樣有心啊,從郡主那兒得點兒糖也要巴巴的分一半給圓圓,回頭又要給圓圓送馬,要接圓圓去府里玩兒。圓圓說點兒什么事,立刻叫你去查吧,怎么也沒覺得小題大做呢? 而且,說起圓圓,那語氣好像都特別不一樣,特別舒展似的。 三爺他……不會吧?圓圓還那樣小呢! 就是自己,也只是因著那日看到她摔了臉,才會想到今后若是因著臉上有疤不好說親事的話,自己就娶她,是為著報恩,可沒有別的想法! 嗯,那三爺肯定也不會的! 程安瀾這樣想。 蕭景瑜在景陽宮呆的時間不長,就叫他娘給攆了出來,那會兒,程安瀾還在亂七八糟的想呢。 他總覺得,蕭景瑜不至于。 可是在外頭等了一會兒,蕭景瑜出來的時候,雖不說一臉笑,可還是明顯的連程安瀾這樣的人都看得出他的春風得意。 蕭景瑜也似乎很愿意與人分享喜訊,拍了一下程安瀾的肩:“我娘答應了,請父皇給我賜婚?!?/br> 程安瀾還在這胡思亂想呢,就聽到這樣一個消息,很顯然,這位三皇子是把他當了自己人,毫不見外呢,他也就順口道:“哪家姑娘?” “你認識的?!笔捑拌るS口道:“韓家?!?/br> 程安瀾五雷轟頂。 ☆、第20章 蕭景瑜的生母楊淑妃是當年寧國公楊家的五姑娘,十六歲就進了宮,如今在宮里已經二十四年了,今年剛剛四十。不過依然愛穿紅色衣裙,涂鮮紅蔻丹,用紅寶石的首飾,她一身艷麗的裝扮,襯托著更為艷麗的容色,看起來也就三十出頭的模樣,依然十分的美貌。 她雖是寵妃,也十分坎坷,進宮六年連生了三個兒子,卻夭折了兩個,只有最大的蕭景瑜長大了,另外還有一個女兒,卻是隔了挺久才生的,年紀還小,今年只有九歲。 蕭景瑜在母親跟前,一向還是很直來直往的,進門請了安,茶還沒倒上來呢,張口就跟楊淑妃說:“娘,那位韓家姑娘,您知道的,上回河州碰到的那位,您覺得我娶了她怎么樣?” “這姑娘算是于你有恩,一個側妃還是當得起的,你要愿意,進門就給她封個三品吧?!睏钍珏茏匀坏木屯5乃悸啡ハ肓?。 “那不行,側妃怎么好意思?!笔捑拌ね6疾煌#骸叭思沂俏揖让魅四?,您想想,沒她,您就沒兒子了,那如今做您正經媳婦不也挺好?” 楊淑妃聽出味道來了,瞅了兒子一眼:“我瞧著,給她爹升個官兒,再給她指門好親事也不錯???你靖王叔家老三,今年十七了,前兒靖王妃還在我跟前說挑了一年媳婦,也沒挑著可意的,不是這不好就是那不好,我瞧著,這姑娘你既說好,說給那孩子,那也是門好親事,也算報恩了不是?倒也挺好的?!?/br> “那也不好?!笔捑拌ふf:“跟小戰這親事當然不如嫁我這親事好?!?/br> “呵呵?!睏钍珏徒o了他這樣一聲。 “娘,我可是請張天師算過的,她旺夫?!笔捑拌ふf。 “呵呵?!睏钍珏恐r紅蔻丹的尖尖的手指拈了瓜子兒磕,又冷冷一笑,頗有點西宮jian妃的味道。 蕭景瑜可不怕他娘擺出的這種姿態,又說:“真的,娘您別不信,張天師還看了,說她旺子,又能生,身子好,三年抱倆?!?/br> “呵呵?!睏钍珏掷湫σ宦?,慢條斯理的說:“張天師神神叨叨的,這連醫術都會了?回頭你父皇還得打發他主持太醫院去呢吧?” “那我就管不著了?!笔捑拌さ?,他伸手拿著顆葡萄慢慢的剝,他這些不大會,剝的亂七八糟,汁水順著修長的手指往下流。 楊淑妃看的難受:“你要吃叫人給你剝,剝成這樣兒誰吃的下啊?!?/br> 蕭景瑜就把手里這葡萄丟了,訕訕笑道:“我原是想剝了孝敬您來著的?!?/br> 接著他立刻說:“您瞧,我是不會,她肯定會,成了親,這不就能孝敬您了嗎?我打聽過了,都說她十分孝順的,今后也定然孝敬您的?!?/br> 楊淑妃又冷笑一下:“我跟前不缺伺候的人,不擎等著人來孝敬。再說了,不拘哪家姑娘嫁給你,還能不孝敬我?” “那不就結了?”蕭景瑜立刻順桿爬:“都是能孝敬您的,您還挑什么?那自然就輪到我挑個我喜歡不是?” 楊淑妃停了一下,把手里抓著的瓜子兒丟回去,坐的直了點兒:“你就這樣喜歡那姑娘?你們不過就見了幾回,至于嗎?!?/br> “那肯定??!”蕭景瑜道:“要不我能來跟您說嗎?您想,從小兒到如今,我求過您幾回???” “數不清!”楊淑妃白了兒子一眼:“要你父皇賞匹馬你都來求我?!?/br> “嘿嘿?!笔捑拌ひ稽c兒也沒有被揭穿的尷尬,橫豎這是他親娘,他說:“娘您見了她也肯定喜歡,笑起來甜甜的,不過有時候也像您這樣‘呵呵’?!?/br> 楊淑妃撲哧一聲笑出來,又橫了兒子一眼,無意中顯出來的媚眼如絲,也不難想見她這專寵后宮的緣故,她說:“你既喜歡,我喜歡不喜歡倒是不要緊,只是這門第實在太低了些?!?/br> 蕭景瑜知道這是主要的障礙,忙說:“娘請父皇給她爹賞個什么爵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