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皇子在外遇險,這種事在歷朝歷代都不鮮見,尤其是當今春秋鼎盛,皇子已經紛紛成年,卻還沒立太子的當口,更是可以算是正常的事了,看這樣的情形,蕭景瑜是在外遇襲,叫人護著往河州退過來的吧。 程安瀾今年才十四呢,這個時候,他應該還沒進軍營吧,為什么會趟了這樣一趟混水呢?或許,已經進了?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而且,韓元蝶特意看了一眼,這個時候,他的臉上卻還沒有傷疤。 不過這會兒考慮不到這么多了,眼見的三人大約是休息了一下了,又不敢休息的太久,那站著的高個兒侍衛躬身扶起蕭景瑜,背到背上,就要往前方走,韓元蝶這才發現,蕭景瑜的腿上包著包扎,原來是傷到了。 韓元蝶一直去看程安瀾的傷去了,并沒有發現蕭景瑜的傷。 韓元蝶記得肖大娘說過的方位,這里再往里進去,人煙是越來越稀少的,而蕭景瑜有身份,并不是受官府追殺的,他反而是應該往河州里面走,進了衙門或者皇家行宮,自然就安全了。 換成別的人,就算是未來皇帝,韓元蝶也就轉身走了,不摻合這樣的事,實在太可怕了,可是這會兒,叫她怎么眼睜睜的看著程安瀾被人追擊啊,她再是看他不順眼,也不是想他死啊,她也沒辦法看著他被人追殺而無動于衷啊。 韓元蝶伸出頭去問:“你們要車嗎?” 聲音一起,那邊三人都嚇了一跳。 蕭景瑜聽到有人來,連忙回頭看,可沒想到,從石頭旁邊探頭看來的,居然是一個玉雪可愛的胖娃娃,梳著兩個包包頭,包包頭上纏著紅色的珊瑚珠子,穿著鮮橙色麒麟軟緞的衣服,一雙黑亮的大眼睛,胖乎乎的臉,嘴巴只有一點點。 程安瀾也轉頭看她,當然,他并不認得這個漂亮娃娃。 侍衛下意識的就拔了刀出來。 蕭景瑜揮揮手:“把刀收起來,別嚇著小孩子?!?/br> 說的他自己多大似的,韓元蝶別的不知道,至少知道這個時候,蕭景瑜才十八歲。 “圓圓,圓圓!”韓又荷總算是追了上來,一路嚇的了不得:“你亂跑什么!這里頭有……” 哄孩子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這場景,后面的字就吞進肚子去了。 韓又荷怔了一下,果斷的裝沒看見,一把抱起韓元蝶就要往回走:“早說了不許亂跑的,里頭有老虎吃娃娃的?!?/br> 那三個男人一時不知道說什么,看著這個俏麗的少女鎮定自若的無視三個染有血跡的男人,只管抱著小胖娃娃要脫離這個是非之地。 唯一說話的只有韓元蝶,她胖腿蹬了一下,她并不輕,這一掙扎起來,本來抱她就勉強的韓又荷就抱不住了,韓元蝶說:“姑母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韓又荷伸手去捂她的嘴都來不及,韓元蝶說:“那個人腿走不動,我們的車給他用吧!” “圓圓!”韓又荷真要被她氣死了。 可程安瀾眼睛一亮:“你們有車?” 到底還是少年,跟今后的程安瀾真沒得比,韓元蝶心里想。 韓又荷聽韓元蝶說出了這話,知道無法挽回了,索性放她下來,韓元蝶說:“這附近最近的莊子都有四五里遠,你覺得我跟我姑母這個樣子的,能走過來?” 到底是多年夫妻,說話自然向來是簡單直接的,語氣措辭自然的韓元蝶自己并不覺得有什么問題,甚至還有幾分慣常的連自己都察覺不出來的對程安瀾的不耐煩,從成親起,她就是從來看他就沒有順眼過。 以前大約還著意遮掩這樣的不耐煩,現在就更直接了。 可這話頓時把程安瀾噎的說不出話來了,這小娃娃和這個少女身上的穿戴雖不十分奢華,可到底富貴是有的,確實應該推斷出她們是有車的。 蕭景瑜在這種時候,還是很鎮定的,并不著急,聽了反笑一笑,卻是問韓又荷:“姑娘能把車借我用一用嗎?” 韓元蝶又搶著說:“行的!給你們用!我們的車在小徑那頭,然后你們往那邊走,都是平的,可以一直走到河州里面去?!?/br> 蕭景瑜指著本來要走的方向問:“往河州走,不是往那邊嗎?” 韓元蝶還記得肖大娘說的這個地勢:“不行不行,那里面越走越深,就進山里去了,誰救得了你?你從我們來的路走,那邊四五里就有莊子了。有人就不怕了?!?/br> 這個時候,蕭景瑜看向韓元蝶的眼神很顯出些詫異來。 這么小一個娃娃,怎么能這樣聰慧。 蕭景瑜見韓又荷不說話,便道:“姑娘,我是……” 韓又荷立刻截斷了,并不聽他的身份:“這位爺不用說了,既然圓圓說了給你用了,你們就去那邊吧,你們過去,只管說是圓圓叫你們來取車的就是,拿了車就走,不要耽擱了才是?!?/br> 蕭景瑜這輩子尊貴慣了,少被這樣甩臉子,一時訕訕的說不出話來,那高大侍衛聽了倒是正合心意,立刻邁開大步,繞過石頭,就往這邊走過來。 韓又荷連忙拉著韓元蝶退到一邊讓開路。 蕭景瑜忍不住回頭看了那兩個大小姑娘一眼,小姑娘聰慧外露是不消說了,大的那個,聰慧果決,卻是藏起來的,一開始就能這樣鎮定的裝沒看見。 單是見到幾個明顯是被追殺的男人的這份鎮靜已經極為難得了。 到后來,從她不要自己說身份這個舉動,就知道她其實已經看出來自己這身份不一樣了,所以寧愿不知道,盡量不趟這混水。 而且,大姑娘一開始顯然不想理會他們的,但小姑娘說出了車,她立刻就應了,可見她很能衡量利弊,這邊三個大男人,面對兩個姑娘,若是橫了心急需用車,暴起劫持她們兩個,當然是沒有還手之力的,還不如立即答應,至少算留個人情,或許留個體面。 這是哪家的姑娘,大小都這么聰慧呢? ☆、第八章 韓又荷可沒想這么多,這不過是一時之間最簡單的決斷,這會兒,她叫韓元蝶氣的要命,忍不住去擰韓元蝶的臉:“你這小混蛋,怎么這么能惹事!快跟我來,把這些染了血的草,都拔起來,扔到那一邊去!” 有人若是沿著血跡追上來,才好引他們往相反方向而去。她側耳聽了聽,似乎還沒有在攀爬,暫時是安全的。 真是倒霉催的,現在她們兩輛車不知道還能不能剩下一輛來,但必定走不快,這幾個人,尤其是腿受傷的那個青年,很明顯身份不凡,那追擊他的肯定也不善,自己幾個女眷,叫他們追上了,可不得了,只得盡量拖延一下。 幸而那幾個人身上傷口幾乎都包扎了,沒留下太多血跡,需要很仔細的才能找到幾處擦上去的。 蕭景瑜回頭看到韓又荷的舉動,居然有點苦中作樂的笑了笑。 韓又荷把找到的都□□,往相反方向走,隔一段放下一根,還故意用腳踢亂掉做個遮掩,一邊又不解氣的再擰韓元蝶的臉:“今后再不帶你出來了!” 擰的韓元蝶眼淚汪汪的哇哇叫,捂著臉不敢犟嘴,真是倒霉催的遇到程安瀾,換成其他任何一個人,她都能轉身就跑掉。 不過……韓元蝶偷笑了一下,姑母對未來的皇上這么兇,今后要是皇上登基后見到,不知道姑母要怎么辦呢,嘿嘿! 剛想到這里,韓元蝶突然想起來,韓又荷并沒有活到新皇登基的那個時候,她心里一抽,一下子撲到韓又荷腿上抱住了她的腿不放。 這下子,韓又荷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對小家伙太兇了一點,她到底還小,并不明白厲害,只是好心而已。 可這會兒她也緊張,來不及安撫她,把那些草丟掉了,就拉著韓元蝶急急忙忙的回頭去找meimei們,剛走了一半,肖大娘已經領著人找過來了,臉色煞白:“二姑娘,剛才……” “不必說了?!表n又荷腳步不停道:“三姑娘和四姑娘呢?” “還在那里等著二姑娘?!?/br> “車呢?被搶了一輛還是都搶走了?” “還有一輛?!?/br> “那你們走前頭,把車套好,東西全部收走,我們立刻回去?!表n又荷道。 大約是韓又荷的鎮定感染了人,肖大娘到底經過事的,也還是很有條理,就回頭打發了幾個媳婦緊走回去,見韓元蝶走的慢,她又把韓元蝶抱起來,這才一邊走,一邊低聲道:“也不知道什么來頭,怎么回事,只里頭一個看著像是主事的,說是圓圓告訴他們過來用車的,三姑娘聽了,就叫他們自己套車走,他們便上了那輛藍蓋清油車?!?/br> 韓又荷道:“你看見他們往哪邊走的嗎?” “看見了?!?/br> “那我們避開他們的路線走,這里的路大娘想必熟的很,找一條最容易有人,離有房舍最近的路走,遠些不要緊,繞著回去也不怕?!表n又荷想了想道。 只要有人了,融入人群中,不叫人發現剛才在這里的是她們,就安全了。 河州也是有衙門的,無非就是這里是郊外,又沿著山,遠離人煙,才會有危險。 韓又梅和韓又蘭到底小一點,經歷突發變故,明顯更緊張些,此時見了韓又荷帶著韓元蝶安全出來了,才松一口氣:“二姐……” 韓又荷道:“別怕,不要緊的,我們現在就回去,都上車來?!?/br> 又回頭對肖大娘道:“我們擠一擠,大娘和幾位嫂子就勞煩走一走了,回頭事完了再說吧?!?/br> 肖大娘手腳利索的扶著她們幾個姑娘上車:“只要姑娘們好了,我們有什么要緊的呢?!?/br> 車拐了一個大彎,走上了鄉間便道了,韓又荷才松一口氣,這會兒韓元蝶坐在她懷里,這會兒看起來又老實的要命了。 韓又荷又忍不住伸手擰了一下韓元蝶的胖臉:“今后再不帶你出門了?!?/br> 韓元蝶自知理虧,捂著臉可憐兮兮的看著韓又荷。 韓又荷也不與meimei們多解釋,只對韓元蝶道:“今兒的事,回去不要告訴你娘,別又嚇著她?!?/br> 韓元蝶連忙點頭。 韓又荷又囑咐了meimei們,車走了近一個時辰,才總算繞回了韓家的莊子,下車之后,韓又荷吩咐肖大娘:“車的事,不用去回大奶奶,就是劉嬤嬤那里萬一問起來,便說路上輪子壞了,送去修了,你再去買一輛回來,到我那里支銀子就是了?!?/br> 肖大娘陪著姑娘們出去,出了這樣的事,自然也怕擔了干系,連忙應了是。 一直到晚間,風平浪靜,也沒聽說外頭有什么殺人打架的事,韓又荷怎么想都覺得危機解除了,除了賠些銀子,也就都拋到了腦后了。 只有韓元蝶回來后一直都有點呆呆的。 先前在那邊林子里,見到那樣的場面,就是有些沖擊,也因為看他們走錯路著急而化解了不少。只顧著眼前了,這會兒回到自己房里,安靜下來,韓元蝶才覺得有些真實感。 她是真的看到了才十四歲的程安瀾,上一世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之一,有些事情是永遠也不會忘記的。 韓元蝶這么呆頭呆腦的,不像平日里那樣活潑,吃晚飯的時候王慧蘭就不由的說:“圓圓這是怎么了,沒什么精神,累著了么?” 韓又荷瞟她一眼,笑道:“嫂子是沒瞧見,今兒往那邊去,圓圓可喜歡了,只管瘋跑,我喊都喊不住,這會兒也該蔫兒了?!?/br> 韓又梅也跟著道:“圓圓跑的可快了,我們都追不上呢。林子里到處都是果子和花兒,我們都不認得呢,就是沒見到蘑菇?!?/br> 說起來真是一副美好春日游的樣子了。 王慧蘭不疑有他:“她少出門,自然喜歡,既如此,今晚早些睡罷了?!?/br> 韓又荷笑道:“嫂子說的是,吃了飯我就哄她睡覺去?!?/br> 韓元蝶只是抬抬眼皮看了一眼,還是沒說話。 一時用了飯,韓又荷牽著韓元蝶正要走,外頭劉嬤嬤進來回道:“聽說那邊林大人的莊子上有主子來住了,我們家是不是打聽一下,送點應用的東西過去,也是個禮數?!?/br> 王慧蘭道:“應該的,嬤嬤打聽一下是什么人,就打發人收拾些東西送去吧?!?/br> 韓又荷聽著沒往心里去,韓元蝶卻是回頭看了兩眼,難道是程安瀾?他不是該隨著蕭景瑜去行宮么?或者河州衙門? 韓元蝶想了一想,總覺得還是與自己無關,不過是回想一下當年,恍如一夢罷了。 是的,程安瀾,不過是過去的一場夢罷了。 韓又荷卻以為她是嚇著了,到底還是小孩子,當然就傻乎乎的,她就哄著韓元蝶睡覺,摸摸她的頭:“圓圓是不是害怕了?” 韓元蝶把被子拉起來遮到眼睛下面,眨一眨,看向韓又荷,韓又荷果然心軟:“不怕,圓圓不怕,他們已經走了,今后也不會再見到了,乖乖閉上眼睛睡覺,明天我們釣魚去?!?/br> 韓元蝶果然笑了:“嗯!”,乖乖的閉上了眼睛。 她本來就醒的早,又瘋跑了半日,又遇到那樣的事,種種沖擊,小孩子的身體很快就毫無障礙的睡著了。 第二日是個大晴天,春日暖陽,叫人格外喜歡,午飯后,韓又荷果然就叫人預備釣竿,餌食等物,與meimei們和侄女出去莊子外頭釣魚。 韓家莊子邊上的小河,是河州中間那條大河玉帶河的無數支流之一,這邊最窄的地方不過一丈多些,上方有一個回水沱,這下面的水流就非常緩而淺,在這最窄的地方有些石頭和鵝卵石墊腳,一般女眷不大好走,男人走過去也有點勉強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