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姜婉忙走到徐春英床前坐下,輕聲笑道:“嬸子,您說什么呢?我怎么會恨你?” 徐春英沉默了會兒,一向冷硬的面龐這會兒似乎也軟化了些:“你與祐兒兩情相悅,我卻是個惡毒的婆婆,設了重重阻礙不肯讓你們有情人終成眷屬,你果真不恨我?” 姜婉垂下視線,這似乎是徐春英第一次這么跟她交心,她心里有些酸澀,直言道:“嬸子,我不恨你的。你是裴祐的娘,總會為他考慮一切,我有那樣不好的名聲,你怕他受到傷害,因此不愿意我們在一起……我都懂的?!?/br> 徐春英沉默良久,嘆息了一聲:“婉婉,你確實是個很好的姑娘?!?/br> 姜婉搖搖頭,低聲道:“嬸子,我也是個很自私的人。既然我懂你的擔憂,為了不讓你煩心,我本該不同裴祐來往的……可我卻沒有。我喜歡他,我想跟他在一起??朔蛑赂臼悄氂械?,先前的,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徐春英再次沉默,好一會兒她才道:“婉婉,我有件事要央求你,請你一定要應我?!?/br> 姜婉見徐春英模樣認真,知道她要說的事怕很緊要,便也真誠地說道:“嬸子你說,能做到的,我一定不會推脫?!?/br> 徐春英笑了笑:“我求你的事并不難?!彼D了頓,渾濁的雙眼似乎正看著姜婉,“待我死后,不要告訴祐兒,等他考完再說?!?/br> 第49章 530 姜婉微微一怔,忙道:“嬸子,你不要這樣說,你的病會好起來的,你不會死的……” 徐春英苦澀道:“若可以,我也不想死,我還想看著祐兒高中的那一天……可我的身子自個兒知道。如今我是一日不如一日,不知何時便會撒手西去了啊?!?/br> 姜婉紅著眼眶道:“嬸子,我再去找找大夫,肯定有醫術高的大夫能治好你的!” 徐春英道:“大夫是治病不治命,我這身子虧空得厲害,還能堅持到這會兒已是不易,我也不會奢求太多。婉婉,人各有命,你莫太強求……應了嬸子,可好?” 徐春英的聲音十分蒼老,平穩的語調里滿是歲月浸潤的滄桑,姜婉聽得心酸不已,忍不住有些哽咽。她確實不恨徐春英的,雖說徐春英不讓她和裴祐在一起她也會覺得難過,可她能理解徐春英,而且除了不肯松口她和裴祐的事,平日里徐春英對她還算客氣的了。此刻見徐春英那行將就木的蒼老模樣,她只覺得難過,甚至連過去對徐春英的些許怨懟都一并煙消云散了。 或許徐春英這回真的撐不下去了吧……而在死之前,徐春英最惦記的人還是她的兒子。就像是在現代,萬一家中有考生,高考前夕家里若有喪事發生,必定是要瞞著孩子的,為人家長的,總希望孩子能不受影響應對人生中這極為重要的,甚至可以說是改變一生的考試。所以,姜婉很能理解徐春英最后會提這樣的要求。古代的科舉比現代的高考還難,又是三年才一次,錯過一次便要等那么久,而裴祐上一個三年已經因為徐春英而白白等待了,這次她定不愿又因為她而導致裴祐沒能參加科舉。 然而,姜婉發現自己無法輕易應下這事。這個時代,百善孝為先,而裴祐又是個極為孝順之人,雖說他為了她與他娘抗爭,但畢竟沒有超過太大限度,他還是希望他娘能接受她的。她很清楚,若她此刻隱瞞下此事,得知自己的娘在他考試期間去世,下葬,而他卻沒能趕回來,他必定痛不欲生,幾乎可以肯定會遷怒到她身上。她不想那樣,她寧愿裴祐這次考不上科舉,也不想他恨自己。 “嬸子,裴祐他最重孝道,若無法見你最后一面,他必定要傷心的?!苯竦吐暤?。 徐春英道:“這最后一面見與不見又有何差別?我總歸要死的,我不想他還要因為我而耽誤三年?!?/br> 她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摸索著握住了姜婉的,粗糙的掌心是如砂紙般的觸感。 “婉婉,算我求你了。你便幫我瞞下來吧,這是我死前最后一個心愿!”徐春英說著,突然咳嗽起來。 姜婉忙替她順氣,又拿了水喂她喝下,好一會兒徐春英才緩過氣來,再開口時已經有氣無力:“婉婉,你就那么狠心,竟不肯幫我最后一次?” 姜婉被逼得沒辦法,只得說道:“嬸子……我若幫了你,裴祐他必定會恨我?!?/br> 徐春英道:“這你無需擔心,我說,你來寫字,我會在信中說明一切。你若應了我,無論他這回是否高中,我都同意他娶你為妻?!?/br> 姜婉咬著牙,卻不敢輕易應下。她所祈求的事就在眼前,只要她應下,徐春英便會松口同意她和裴祐的親事??赡菚r候徐春英也死了啊,她如今應下真的能改變什么嗎?裴祐會恨她的…… 而且,若徐春英真的要死了,姜婉也希望裴祐還能見到他娘最后一面,最后再在她床前盡孝。否則,他必定要悔恨終生的。 “嬸子,我真的不能應你……”姜婉道,“我不愿見到裴祐因此而悔恨一生?!?/br> 徐春英雙眼對著姜婉的方向,渾濁的眼睛里似乎什么都沒有,卻又好像飽含了她這一生的風霜:“婉婉,我這將死之人的最后心愿,你竟也不肯應下么?” 姜婉沉默,這事她是真的不能應。 徐春英見她不說話,半晌突然說道:“婉婉,你若不應,我便讓里正替我傳話,祐兒這一輩子都不得娶你!” 姜婉心中一顫,她知道徐春英做得出來,她也知道,一旦裴祐得知了徐春英死前留下的遺言,不管他多痛苦,多喜歡她,也一定會遵照他娘的話,那她和他這輩子都沒有可能了。 不能娶她,還是恨她? 這道二選一的題,對姜婉來說太困難了,她哪一個都不想選擇??扇绻且x,她或許還是會選擇第一個吧。她寧愿讓裴祐因他娘的遺愿而不能娶她,也不愿意他恨她。因為前者,他至少還是喜歡著她的。 “嬸子,即便如此,我也不能應你?!苯竦吐暤?,相反,她還應該立刻讓人傳信去京城,讓裴祐盡快回來,如此他還能趕上他娘的最后時日。 徐春英一直覺得姜婉為了嫁給裴祐會做出不少妥協,她萬萬沒想到自己說了那樣的威脅姜婉都不為所動。 她突然哽咽著說道:“婉婉,嬸子知道你是個好姑娘,你不愿意祐兒傷心難過??赡阋惨獮榈v兒的前程著想??!我這輩子沒別的指望,就想著他高中……婉婉,你就應了我吧,嬸子給你跪下了!” 徐春英掙扎著要從床上下去,被姜婉死死攔?。骸皨鹱?,嬸子,你不要這樣,嬸子……” 徐春英沒什么力氣,很快便被姜婉抱住,她哭求道:“婉婉,嬸子求你,嬸子求你了??!” 姜婉聽得心酸不已,眼淚洶涌而出,抱著徐春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太清楚了,徐春英這般懇求下去,她會心軟的,她如今的眼淚,是為她將來被裴祐所恨而提前流的。 姜婉沒應,徐春英便不聽,邊哭邊求姜婉,終于,姜婉頂不住了,哭著說道:“嬸子,我……我應了……我幫你瞞著,我幫你瞞著他……” 得了姜婉的應承,徐春英面上總算漸漸止了哭泣。她如今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哭了這樣一場,若不是憋著一口氣,怕早就虛脫了。如今姜婉應了,她也沒力氣再多說什么,被姜婉扶著躺回床上,斷斷續續地說:“婉婉……嬸子……嬸子曉得你是個好姑娘……” 姜婉卻只是哭,半點停不下來。她知道她不該應的,可這種時候她又能如何呢?眼睜睜地看著徐春英在她面前哭死過去? 徐春英累極,很快便昏睡了過去,姜婉擦干眼淚,為徐春英掖好被角,出門去叫裴玉蓮過來替一下,她先回了自己家。 姜婉哭得雙眼紅腫,因此特意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回了屋子,沒讓她爹娘發現。 后來徐鳳姑去照料徐春英,姜婉也就沒再過去。 第二日,自知逃避最不可取的姜婉還是去了徐春英那兒,卻剛巧碰到從徐春英屋子里出來的里正徐廣海。徐廣海沒姜婉那么多顧忌,得了徐春英的囑托,不會于此刻給裴祐去信。 姜婉客套的跟徐廣海打了聲招呼,便進去看徐春英。 “婉婉,你來了?!毙齑河⒄J得姜婉的腳步聲,聽出她來了,面上便帶了一絲笑,“正好,今日你便替我寫信吧?!?/br> “好的,嬸子?!?/br> 姜婉應了一聲,便去隔壁裴祐的房間,取了他不用的一套筆墨硯臺,磨好墨。 徐春英口述,姜婉將信件內容寫下。 “祐兒親啟:娘自知不久于人世,特意寫下這封書信,也算是給你留個念想。自你小時起,娘便對你十分嚴格,別人家的孩子在玩耍時,娘卻逼著你讀書,寫字,不知你是否會怨恨娘。就算會恨,娘也還是要如此。娘想看到你高中當官,娶妻生子,娘曾經無數次夢回時看到過,可人終究斗不過天,這幾十年來,娘早已油盡燈枯,終究還是支撐不住了。 “你這會兒正是考科舉最緊要的時候,娘不愿因娘而讓你錯失良機。三年前也是因為娘,你才沒能參加那一年的春闈,同樣的錯事,娘不會再犯。是娘不讓村里人和婉婉將娘病重的消息傳給你的,你莫要怪他們。特別是婉婉,你不在的日子,都是她在盡心盡力地照料我。等你回來,無論考了個什么成績,娘都同意你娶她了。娘走后,你要照料好玉蓮和婉婉,今生不可辜負婉婉。 “祐兒,娘也沒什么要再與你多說的了,你且記住,你是你爹和你娘最為驕傲的兒子,你爹與我都盼望著你出人頭地,無論如何,你都莫要辜負我與你爹的期望。 娘親絕筆?!?/br> 寫完信,徐春英又讓姜婉讀了一遍給她聽,之后她按上了自己的手印,說要一個人靜一靜,讓姜婉先離開。 姜婉沒說什么,起身離去。 徐春英躺了會兒,忽然摸索著起了床,雙手摸著來到桌子旁,將一張宣紙攤開,又拿起毛筆,小心地沾了些墨,摸到宣紙地最右邊,空出些距離,下筆。 等姜婉再來的時候,徐春英已經將信封入信封之中,交給姜婉要她到時候給裴祐。姜婉接過信封,卻覺得手感不止一封信,便聽徐春英道:“里頭除了信,還有些房契地契……都勞煩你交給祐兒?!?/br> 姜婉道:“我會的?!?/br> 之后徐春英又讓姜婉把她娘和里正都請來,說道:“我自知命不久矣,我的身后事就麻煩你們了。千萬莫要知會祐兒?!?/br> 徐廣海和徐鳳姑都一一應下,徐鳳姑眼眶已是紅了,擦著眼角哽咽道:“春英姐,你莫要說這些喪氣話,放寬了心,你身子總能好起來的,等裴先生高中回來,你就能享清福了?!?/br> 徐春英只是淡淡一笑:“我的身子我自個兒清楚,生死有命,我早看開了?!?/br> 徐鳳姑便愈發難過起來。 徐廣海道:“你且安心靜養,裴先生定當高中歸來的,到時候你也是官家夫人了?!?/br> 徐春英只是一笑,像是累極的模樣。 徐鳳姑便拉著姜婉和徐廣海先行出來了,徐春英又叫了裴玉蓮過去,拉著她的手道:“玉蓮,今后娘不在了,你要好好聽你哥哥和你婉jiejie的話,曉得嗎?” 裴玉蓮這幾日早暗地里哭了許多場,面容憔悴,雙目紅腫,她緊握住她娘的手,連聲應道:“我會的,娘,我會聽哥哥和婉jiejie話的!” 徐春英嘆息了一聲,揉了揉裴玉蓮的發頂道:“玉蓮,娘前頭虧欠了你,是娘對不起你……” “娘沒有對不起玉蓮,娘對玉蓮很好?!迸嵊裆徝φf道。 徐春英沉默片刻,掙扎著起身,抱了抱裴玉蓮,溫聲道:“玉蓮,今后等你大了,許會明白娘當初為何如此……或許到那時你會愈發怨恨娘,娘也只得趁著自己還有口氣在,向你道一聲對不住了?!?/br> 裴玉蓮聽得一知半解,小小的臉上又露了悲痛之色,只強忍著沒再哭出來。 之后幾日,姜婉和徐鳳姑便時常輪換著來照料徐春英,跟她講些村里頭的趣事。比如說夏百靈近來懷孕了,從前常跟她有矛盾的李金翠如今變得跟孫子似的被她使喚,徐大牛也不管,典型的有了媳婦忘了娘,把夏百靈捧在手心里怕摔了。村里人權當看熱鬧,每日里嘮叨著徐大牛家的那點兒腌臜事,當是茶余飯后的談資。 徐春英有時聽得專注,有時又顯出疲態,而那時姜婉便會住口,讓她歇息。 見徐春英氣色看著還好,姜婉心中便生了期望,如今已經一月底了,只盼望著徐春英至少撐到裴祐回來,可她心里卻知道那希望很是渺茫。二月裴祐參加會試,若榜上有名,就將參加四月的殿試,等他回來,已經是五月的事了。四個多月的時間,徐春英如何撐得??? 姜婉心中難過,她不想就此放棄,有一回去縣城時就請了縣城里有名的一位大夫,雇了馬車將他請回村子,讓他給徐春英看病。徐春英倒也配合,然而大夫看過之后卻搖頭嘆息,只說讓她準備后事,不出一個月了。 姜婉就恨他們沒能活在現代,大夫說得含糊,只說徐春英是油盡燈枯了,再多的什么氣血經絡之類的話說了也是白說,換了現代醫學,就算是老死,也能說出死因是多器官衰竭,徐春英這樣虛弱,好歹能有個大致的病名,也能有個對應的療法。 怨恨難過之后,姜婉也只能盡心盡力地照料徐春英,平日里注意衛生情況,多通風多幫她擦洗身子,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徐春英是某天夜里去的,早上姜婉過來開門通風,嘴上說著昨日李金翠和夏百靈又鬧上了,說得極為有趣,可卻半天聽不到回應。她心生不好預感,到床邊一查看,便癱坐在地,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哭了幾聲,姜婉起身去叫裴玉蓮,告訴了她這事,裴玉蓮當即便淚流滿面,跑她娘床邊跪下,痛哭失聲。 姜婉心中悲痛,卻還是要堅強下去,把徐春英的身后事辦好。徐鳳姑得知徐春英已經去了的事,急匆匆趕到徐春英屋子里,哭了好一會兒。姜婉在一旁陪著,靜靜地流淚。 徐春英之前就拿出了些銀錢,說是要辦身后事用的,暫時由徐廣海保管。她去了,徐廣海便和徐鳳姑一道開始cao辦她的喪事。姜婉什么也不懂,只跟在后頭幫忙,她娘讓她幫著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畢竟裴祐這個兒子不在,徐春英的喪事是簡單辦了的,村里來的人卻也多,大家都曉得是徐春英不肯讓人告知她兒子回來,一時間只覺唏噓,可憐天下父母心。 徐春英的喪事辦完后,姜婉征得徐鳳姑的同意之后把裴玉蓮接到自己家照料,與自己同住,裴祐家則用一把大鎖鎖了。自從她娘死后,裴玉蓮愈發乖巧沉默,有時候一整天下來都不說一句話,姜婉知道這個年紀的孩子真的不擅長處理親人離世的事,便時常同她說說話,開解她。漸漸的,裴玉蓮面上也時常有了笑模樣,偶爾還能跟姜婉撒撒嬌,看得出來,她已把姜婉當做最值得信賴的依靠。 年后因要照料徐春英,姜婉去縣城的次數便少了,謝夫人曉得原因后,來找她的次數便少了些,不想讓她太費神。 因此,直到這一天謝承疇難得以謝夫人的名義邀請她去說要商量事,在約定的茶樓看到了羅納,姜婉才知道羅納竟然已經回來了。 如今已是三月中旬,距離羅納離開還不到半年,他卻帶回來了好消息。除了找到記憶中的棉花產地,他還多找了好幾個地方,將當地早已經收割存儲下來的棉花各自買了一批回來,準備試驗看看哪種更好。 這個好消息著實沖散了一些姜婉心頭的陰云,他們當即找了幾個女工,用新買的棉花織布,出來后又跟市面上的棉布比較質量,如此一對比,幾人臉上便笑開了花。羅納找回來的棉花中,兩個產地的品質很好,織出來的棉布品質大大高于市售棉布,任誰都能看到成品之后分辨出優劣來。 試驗成功后,羅納只在昌平縣待了不到十天,又再次啟程離開。如今他的中文已經很順溜,英文又是母語,玩進出口還真是如魚得水。 而昌平縣這邊,開辦工廠的事便可以正式著手去做了。姜婉時常將姜谷帶在身邊,跑工廠,找工匠,做織機等等一應事體都沒有瞞著姜谷,姜谷如今已經十三歲,在現代或許才是個小學生初中生而已,但在這個時代,十三歲的孩子早已可以當家了,因此姜婉便一直鍛煉著他,有時候一些事也會放手讓他去做。 工廠選址在昌平縣城不遠的一座院子里,原先這院子是一戶人家蓋了自己住的,可后來這戶人家準備搬走,這院子便在找買主,因為地處有些偏,乏人問津,姜婉這邊一直留意著,等羅納那兒一確定下來,她就跟謝承疇商量著買下了這個地方。不遠處是一條小河,河的下游并無村落,水源問題也解決了。 先是找了些工匠對院子進行改造,分為生活區和生產區。生產區又分為兩個部分,倉庫和車間,倉庫用來存放棉花等原料以及成品,而車間則如同現代工廠一般擺放織機和提花機。生活區有廚房,飯廳,以及員工宿舍,工廠正式開辦起來后,總要找人日夜看廠。而女工也可以選擇住在那兒或者回家住,住宿和一日兩餐都是免費的。 原先招募好的木匠按照要求開始趕制織機和提花機,于此同時,昌平縣城里也貼了招收紡織女工的告示,又讓附近各村的里正將此事回村宣傳,家中勞動力有富余的都可以過來試試。 謝承疇出錢開辦工廠的事,謝正滄自然不會不知道。而他對此事,也是十分贊同。一是從前他這兒子不務正業,他覺得煩透了又管不住,只得任由他去,別闖下大禍就行,如今有個正經事業,他自然覺得欣慰。其二,這開辦工廠可是大大增加了縣中百姓的收入,百姓富了,他這個知縣自然就當得穩。他一生沒什么大的追求,只想在天高皇帝遠的地方當個土皇帝逍遙就行了,要是鉆營進了京城,每個官都比他大,他行禮揣測對方心思都會累死,還不如如今這般逍遙。因此之前的政績考核,他往上塞錢時只求上頭給他評個不功不過,讓他不用升遷,可以繼續留任。他是指望著在昌平縣干到致仕為止的。 女工的招聘,姜婉自然是親自插手的。有些事謝承疇出面輕松辦了,但有些事她覺得自己必須出面。她不想只能躲在幕后,她要出現在人前,讓工廠的人都知道她才是說話管用的那個。因此之前找工匠和木匠時她都帶著姜谷親自去的,久而久之他們也知道工廠是她這位姜姑娘說了算的,雖覺得她一個未婚姑娘出來拋頭露面有些不妥,可大宋民風沒有保守到那么極端,再加上有銀子賺,時間一久自然就習慣了。 姜婉將工廠生活區的飯廳當做臨時面試地,讓姜谷陪在身邊,面試從各個地方趕來的女工。面試正式開始,排在第一個的女工在已提前招到的工廠護衛示意下拘謹地進了屋子。 姜婉本正在跟姜谷低聲說著招人的一些原則,姜谷聽到動靜往外一看,頓時臉色一變,姜婉這才抬眸看過去,這一看就發現竟然是個熟人,這第一個人竟然是李金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