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姜婉覺得今天份額的撩漢已經夠了,便轉身走了出去,倒好藥,在裴玉蓮出來倒水后把藥給她,讓她端進去給裴祐喝,自己則回了家。 裴祐見端藥進來的是裴玉蓮,身后不見姜婉,端起藥吹了會兒,似是不經意間問道:“姜姑娘呢?” 裴玉蓮道:“婉jiejie回家去了?!?/br> 裴祐一怔,有些急切:“為何?她可是生氣了?” 裴玉蓮奇怪道:“生氣?沒有啊,婉jiejie回家做飯去了?!?/br> “哦……”裴祐斂下急躁,慢慢喝著冷卻下來的藥,心里卻越想越忐忑。 方才婉婉坐那兒說讓他好好看看,他當時因為過于羞窘而忍不住退開了,當時她便退開了好遠,她是不是因為他的舉動而惱了?她讓他看她,他卻退開,在她看來,是不是以為他不想看她? 裴祐心中忐忑不安,一會兒覺得她并非那么小氣之人,一會兒又覺得他確實做得不好惹她生氣了也是應該,心情頓時七上八下,想向她解釋,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且他徑直跑去找她也不妥,可若是什么都不說,又怕她氣得不肯再來看他。 一時間,他糾結得連藥喝完了都沒注意,捧著個碗發著呆,直到裴玉蓮奇怪地叫了他一聲,他才慌忙回神,將藥碗遞給她。 到了該吃午飯的時候,送午飯過來的人不是姜婉,裴祐的期待頓時落了空。整個下午,姜婉也沒有過來,裴祐在床上坐不住了,下了床走了幾步,沒走出屋子門,又躺回床上,蹙眉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送晚飯來的人依然是徐鳳姑,裴祐想問,卻又怕說錯話漏了餡,幾次話到嘴邊都吞了回去。 如此到了夜間,便又是一夜的輾轉反側,第二日裴祐醒來時,只覺精神不濟。 這一夜,姜婉卻睡了個好覺。 白日里,姜家做了不少糕點,姜婉看著蒸熟后擺放得整整齊齊的糕點,就仿佛看到了無數的銅錢,眼睛都亮晶晶的。 等第二日一早姜福年一行人離去,姜婉一邊期待著他們滿載而歸,一邊有種放飛自我的輕松感——昨日她娘把送飯的活都包攬了,今日她終于能親自上了。 因為姜福年一行人早飯吃得早,怕裴家人還沒起,就沒有先做他們的,而是交給了姜婉。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姜婉就開始準備隔壁的早飯,在徐慧的幫助下一起拿了過去,卻見裴祐居然拿著本書站在梧桐樹下。 姜婉眉頭一皺,快步走過去道:“裴先生,一大早的,你又還病著,出來做什么?” 裴祐見了姜婉心喜,可又哪會直說自己是在等她,支吾道:“幾日未看書,有些生疏了,我就看……” 沒等他說完,姜婉板著臉道:“不想我把你的書撕了的話,立刻進屋去?!?/br> 裴祐愕然。 他一夜沒睡好,病也才剛好了一些,面上帶著揮之不去的憔悴,雙眼本有些無神,可姜婉的出現,點亮了他眼中的神采,此刻他整個人都仿佛多了些力氣??伤齾s對他板著臉,果真還是因為昨日的事而惱他么? 裴祐看了眼姜婉身邊跟著的徐慧,到喉嚨口的話卻只能隱忍不發,只訕訕道:“我……我這就進去……” 他嘆了一聲,正要走,誰知姜婉空出一只手將書抽走,淡淡道:“書先沒收了?!?/br> 裴祐呆呆地看著姜婉。 姜婉看了他一眼:“不服氣嗎?誰叫你是病號,憋著!” 徐慧在一旁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裴祐頓時面紅耳赤。 姜婉也不管他,領著徐慧進屋,對迎面而來的裴玉蓮笑了笑,任由她接走早點,轉頭見裴祐還站在原地,故作不悅:“裴先生,你這是準備多吹吹風再病上個幾日?” 裴祐回神,忙匆匆回屋。他身子到底還有些虛,到了堂屋便坐下,面色有些蒼白。 裴玉蓮將早點擺放好,姜婉問道:“玉蓮,你娘醒了么?” “醒了?!迸嵊裆忺c點頭。 姜婉便取了一份早點,去了徐春英的屋子。 徐春英對姜婉一直便是客客氣氣的,姜婉喂她吃過早點,稍微問候了幾句,便沒再多待。她對徐春英已不像最開始那樣一見到就發怵,可心里對這位瞎了眼的娘卻一直充滿著敬畏之心。好在她也沒打算一兩次就讓對方對自己改觀,接受自己,只能說日積月累,慢慢來了。 回到堂屋,姜婉見裴祐和裴玉蓮剛好吃完,便幫著收拾起來。她和徐慧早上早跟著姜福年他們一起吃過了。 “姜姑娘,我自己來就好……”裴祐覺得自己既然已經能下床了,就不好再讓姜婉幫他家收拾這收拾那的,忙要伸手去拿兩人的碗。 這一伸手,便跟姜婉的手碰上,他觸電似的縮回手,神情頗不自然。 姜婉看了他一眼,心里暗笑,面上卻殊無異色:“沒事兒,就順手的事?!?/br> 裴玉蓮也要來幫忙,姜婉叫徐慧拉著她出去玩了。 在碗筷的碰撞聲中,裴祐才后知后覺這兒只剩了兩人,剛要說話,姜婉已經拿著收拾好的碗筷走出堂屋,在他家院子里洗起碗來。 裴祐有些局促地站在堂屋門口,一時間竟不知該做什么。這兒明明是他自己的家,可因為多了一個人,竟讓他有種身處陌生之地的不自然。 姜婉洗完碗,便見裴祐傻傻地站在那兒,不禁笑道:“你站那兒做什么?” 裴祐臉一紅,呆呆地問:“你、你不生我的氣了?” “生氣?生什么氣?”姜婉疑惑道。 “就是……就是昨日……”裴祐說不下去了。 姜婉道:“是說你偷看的事?” 裴祐垂著視線,緩緩搖了搖頭。 姜婉想了想,又道:“是說……我讓你看,你卻躲開了的事?” 裴祐臉更紅了,這樣的姿態等于是默認。 姜婉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有什么好生氣的呀?!?/br> 昨日她還覺得自己做得過分了些,怕他會不自在,沒想到他卻一直惦記著這事,還怕她會生氣……這書生怎么能這么可愛! 她的眼睛里滿是笑意:“沒想到你一個讀書人,心思也是如此之細膩……” 裴祐仿佛僵在了那兒,被她調笑的話弄得心跳如擂鼓,只想找個地洞鉆進去。 卻聽姜婉接著說道:“可我心里卻很歡喜,你將這樣一件小事都放在了心上?!?/br> 她想說的其實是她很開心他這樣把她放在心上,可又怕對他來說太過了些,便用了較為委婉的說話,可意思是同樣的。 裴祐忍不住抬眼望向姜婉,她也正看著他,笑容柔美可人,雙眼亮晶晶的似是綴滿了星辰,如同一個漩渦,讓他不由自主地靠近,心甘情愿被吸入。 徐慧和裴玉蓮玩鬧的聲音驚醒了這一對正在對望的男女,裴祐猛地挪開視線時整張臉都紅了,姜婉面上卻沒什么異樣,轉身看向兩個小姑娘:“你們小心著些,別摔了?!?/br> 裴祐移開的視線轉回,又情不自禁地落在了姜婉身上,好似怎么都看不夠似的。 第30章 定情信物 姜婉將碗筷收拾好拿回自己家,又拿了針線簍到裴祐家院子里坐著。她先去徐春英房間里說了下她會在她家院子里,有事可以叫她,然后才回院子里坐好。至于裴祐那兒,她進出的時候他都看到了,不用她多說。 姜谷,徐慧和裴玉蓮都拿了小板凳坐在姜婉身邊,兩個小姑娘學著她做女紅活打發時間,而姜谷則捧著姜婉從裴祐那兒沒收的書,好奇地翻來翻去。他如今也不過才剛認字而已,這本書上的字都認不得幾個,更別說理解意思了。姜婉一邊無聊地做繡活,一邊指點姜谷幾句,告訴他不認識的字該怎么念,要是她知道意思,就還會順道解釋給他聽,要是不知道,就讓他記住怎么念就行了。她也會遇到幾個不常見的字不認識,這時候她就讓姜谷先跳過,說等以后裴先生身子好些了再向他請教。 幾人在院子里消磨時間,裴祐待在屋內,知道姜婉就在外頭,心中便多了一分安定。 在床上躺了會兒,裴祐覺得心里精神好多了,便起床來到書桌前,拿起筆時,胸腔中忽然涌出一股無法抑制的沖動來,下筆便是一道柔美的輪廓,那是一個婉約女子的嬌小面龐。然而下一刻,那一道美好的輪廓突兀地暈染開,變做了很大的一團。 裴祐驚詫地看著這一幕,擱下筆,拿起紙仔細地檢查,許久他又拿起其他并未動過的紙張,一張張看過去,卻并未看出些許端倪。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將那張畫壞了的紙往旁邊一放,又拿起第二張,一翻思索之后,嘴角帶著微笑下筆,然而落筆之處,依然是一片暈染的污跡。他皺起眉,將第二張紙也放置到一旁,拿起第三張紙,他小心翼翼地落下一筆,見并未暈染,這才松了口氣,繼續畫下一筆。只是作畫不是他的專長,畫了幾筆便覺得不好,嘆息著將第三張紙也放到一旁,拿起了第四張紙…… 如此幾番折騰下來,不是紙暈染得厲害,就是他自己嫌畫得不好,最好的成品,也不過就是一個寥寥數筆的柔美背影罷了。 這一番動筆,讓裴祐好不容易養好了些的精神又萎靡下去,他擱下筆,頹然回到床上躺好。 午時,姜婉熬了粥,讓小家伙們先吃,又讓裴玉蓮端了碗去裴祐屋子里,她自己則端了碗去徐春英屋子里。躺了兩天,徐春英的身體好了些,也不用姜婉再喂她,自己拿著碗吃起來。姜婉便無所事事地坐在一旁,也不說話。 倒是徐春英開口了:“祐兒他吃過了么?” “玉蓮端過去了?!苯竦?。 “他這幾日氣色可好?”徐春英道,“這兩日他雖有過來看我,也說他已經無大礙,可我這瞎眼也看不見,不知他是否果真好轉了,還是只為了讓我安心才寬慰我?!?/br> 姜婉心中有些警覺,她可不會認為就這幾天在病床前伺候,裴祐的娘就會對她大加贊揚,如今裴祐娘問起裴祐的情況,除了真的想知道之外,怕還有試探的意思,看她有沒有跟裴祐接觸過多。 姜婉的打算是,要在不引起裴祐娘的反感的情況下,盡量爭取到她的好感度,因此在裴祐娘有機會接納她作為裴祐的妻子之前,她萬萬不能暴露自己正跟裴祐接觸甚密的事,徒徒引來裴祐娘的厭棄。 “早上我看到過一眼,似是還好?!苯衤曇羝降?,“裴先生已經能下床了?!?/br> 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姜婉語氣中的冷淡,徐春英道:“姜婉,之前對不住了。我跟你娘說的那些話,你莫放在心上?!?/br> 姜婉勉強笑道:“嬸子你放心,我不會放在心上的?!?/br> “那祐兒那邊……也還請你多看顧著些,他身子弱,這大病一場,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好轉?!毙齑河@道。 姜婉沉默了幾秒,才道:“我知道了,我會多叮囑玉蓮照看好她哥的?!彼恼Z氣里是滿滿的不情愿。 徐春英笑道:“那就多謝了?!?/br> “應該的?!苯顸c頭應聲,情緒不高的模樣。 等出了徐春英的屋子,姜婉長舒了口氣,她可以肯定裴祐娘在試探自己是不是還對裴祐抱著小心思,不知她今天這種仿佛心有芥蒂,不愿與裴祐多接觸的模樣,能否令對方滿意呢? 姜婉出來時,姜谷他們還在慢慢吃等著她,她便忙坐到桌前,端起飯碗,一行人一起開開心心地吃過午飯,一起收拾桌子時,裴玉蓮道:“我去看看哥哥吃好沒有?!?/br> 姜婉笑道:“你和慧慧先去玩吧,這兒交給我就行?!?/br> 裴玉蓮遲疑道:“婉jiejie,這樣真的可以嗎?”這幾日成日里跟徐慧一塊兒玩,裴玉蓮的心情好了很多,面上也多了屬于這個年紀的少女該有的美好微笑,她喜歡這樣的日子,可心里卻總擔心她娘知道了會罵她。 姜婉眨了眨眼,狡黠一笑:“你不說我不說,慧慧和你小二哥哥也不說,誰會知道?” 裴玉蓮眼睛一亮,用力點頭:“謝謝婉jiejie!”她說完,便被笑嘻嘻的徐慧拉走了。 姜婉收拾著碗筷,臉上卻帶著笑,要說謝謝的人,應該是她啊,她還要多謝玉蓮給她機會跟裴祐相處,又不會讓裴祐的娘知道呢。 姜谷在一旁笑道:“姐,你好會使壞!” 姜婉轉頭瞪他:“你這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如此還不是為了討好裴先生,這樣你不認識的字,也好問他,讓他教你?!?/br> 姜谷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如此!那姐,我是不是也要去討好討好裴先生?” “一個人討好就足夠了,人多了小心他厭煩?!苯褚槐菊浀?。 姜谷深以為然,一臉贊嘆地看著姜婉在收拾好碗筷后向裴祐屋子走去。 姜婉在裴祐屋子門前整了整頭發和衣裳,輕輕敲響房門,聽到里頭說了聲請進,這才推開房門進去。 見是她,裴祐的眼睛猛然一亮。 姜婉忍不住勾起唇角,邊向他走近邊道:“我來取碗,你用好了嗎?” “好了?!迸岬v忙道,“勞煩婉婉了……” “哪里,這又不辛苦?!苯衲昧送?,卻不想立刻出去,眼神四下一掃,想找找看留下繼續說話的借口,誰知卻看到書桌上有動筆的痕跡,她便放下碗走過去。 裴祐沒想到姜婉直奔書桌而去,嚇得差點從床上跳下來,趕緊道:“婉、婉婉……那里沒什……” 姜婉卻已然走到書桌旁,看到已經寫廢了的十幾張宣紙,回頭板著臉道:“裴先生,早上沒收了一本書不夠,你還想我把你的筆墨紙硯都沒收了嗎?你還在病中,費太多心神,病哪里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