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狼子野心
尋玉下了朝,聽說介山找他,便急匆匆地往師父書房而去。他一進得門,就看到了若虛也在,他奉了介山之命出京辦事,尋玉已經有好幾日沒有見過他了。他見到若虛的臉上雖然帶著旅途的疲憊,卻掩飾不住興奮之情,忽然心中一動莫非他們有淇心的消息了?介山示意若虛把手中之物給尋玉看,尋玉接了過來。 只見這是一塊菱形的半舊木牌,正面寫了一個大大的“兵”字,是一塊兵符令牌。尋玉不知道師父為何要給自己看這個,又翻到背面,卻是龍飛鳳舞的殷商文字形狀,尋玉卻并不認識?!斑@是?”他帶著詢問的目光看著若虛,這位大冉第一書生熟讀古書,向來無事不知。若虛說道,“莒王殿下,這是殷商的甲骨文字中的“黎”字,黎民百姓之黎?!睂び褚粫r不解,怔怔地看著那木牌,“黎字。?!比籼撎嵝阉?,“太子在封為東宮之前,封號便是黎王?!睂び竦哪抗舛溉粡哪悄九妻D移到了若虛身上,“什么?你在說這兵符是,,是太子的?” 若虛看了一眼介山,“正如莒王所見,這塊兵符令牌,是太子殿下制作的。正面與兵部的御用兵符一樣,背面卻用的是太子之前作黎王時所用的圖徽,是太子對封地的屬臣募集兵馬和出動軍隊時所用的令符。不僅如此,我們還有在淮南,淮北兩府的線人可以作證,太子確實一直兵部登記之外額外招募了一倍的兵馬,這一部分一直沒有在兵部的記錄之中?!薄斑@。。父皇知道嗎?”“若皇上知道此事,太子估計連性命也保不住了?!?/br> 尋玉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一直知道太子野心勃勃,卻沒有想到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同時令他意外的是,原來師父一直在暗中收集太子的罪證,自己完全不知情。生在皇室之家,同室cao戈密謀逆反的事情,尋玉也偶爾聽聞,卻沒有想到這一次事情離自己如此之近。他心中隱隱生出一種煩躁的想要逃走的愿望,皇兄自作孽,自然有人會去拿他,又或是他憑據實力贏了這場斗爭,但這一切,與他尋玉何干,難道他逃得還不夠遠嗎。 介山一直在溫和地注視著他。尋玉一旦在思考什么問題之時,眉頭微微皺起,眼睛周邊會起幾條細細的笑紋,嘴巴緊緊閉著;這個神態與蓮月一模一樣。介山曾經陪他去郊外的皇家避暑園林,那里有一片小小的圍場,里面養了漂亮優雅的麋鹿,它們在圍場里悠閑地踱步,吃著豐美的水草,見到人時也不驚慌,只是友善地抬起頭看你,眼神像仙子般溫良而美麗。介山看著它們,就想起了第一次見到蓮月時那種感覺,他們是完全不一樣的人,不僅僅是地位和家世??墒巧咸爝€是讓他們遇見了,讓這個在寵愛中長大的無憂少女關進了重重宮墻下的牢籠之中?!盀槭裁?,要有階級不同。?!鄙徳碌氖忠呀浬n白得透明,“答應我,答應我要幫助玉兒,讓他完成我們想做的事情?!毖哉Z如風,可是這些話卻如何都吹不散。 正如他遇到蓮月的劫數一樣,尋玉也有他的劫數。廬隱山谷請醫那次,他看得分明。這一次請師父派弟子來查明霞府的案子,他并未將探查到的全盤說出,否則師父不會派出功力最低的小師妹。他做了他能做到的一切,剩下的事情,只能由老天決定。 “若我們將這些證據呈上給父皇,能否足夠把太子定罪呢?”尋玉說話時望向師父,聲音有一點點不易覺察的顫抖。他想到疼愛他超過所有人的父皇,想到安平,他們給了他一些勇氣,可最重要的,他想到淇心。若無法步入你所在的仙界,便用這塵世中最尊貴的名號乞望你落到身邊。為了你,一個孤立無援的皇子,也得以鼓起勇氣步入這爭奪皇位的兇險之途。 介山輕輕點了點頭,“物證加人證,自然可以定罪。不過在我看來,此時卻并非最好的時機?!?/br> “為何?”這次卻是若虛著急發問,他從江陵舟車勞頓晝夜兼程地趕回來,心中激動之情愈發強烈,恨不得明日就見到太子被定罪發落,莒王得以被立為太子。 介山轉向他,“你離開長郅之前,我讓你繪制的那太子派系圖譜,你可做好了么?”若虛點點頭,“弟子今天特意帶了過來,想商議完兵符之事后再交給師父過目?!彼f著,從懷中拿出一卷圖紙來。介山接了過來,展開攤在書桌之上。尋玉也過來一同看,一看之下,大吃一驚。那圖紙上密密麻麻地數十個人名,中間又有粗細不同的線連著,形成了一個錯綜復雜的關系網。尋玉向來遠離政治,又離京幾年,竟不知太子暗地里已經有這么深厚的勢力。他敢私自擁兵想與父皇抗衡,也是存了幾分底氣的。尋玉不由得為父皇擔憂起來。 若虛對著那畫圖,“太子的嫡親勢力主要分為兩派,一派是在京中的勢力,以是太子名義上的母親姜皇后一家為首,姜太師雖已故去,但他的三個兒子均在朝為官,而當朝太師和文淵閣大學士都是姜府扶植的,太子如今的太傅靜祺先生原先便是文淵閣首席大學士,現任的大學士就是他的學生。除了這些人以外,那些太子任命或扶持起來的京官,也不在少數?!睂び竦?,“平日里也不見太子如何籠絡這些官員,卻不知背地里有這么多的關聯?!苯樯秸f道,“其實太子本不用理會這么些人,只不過他這些年在地方上花費巨大,便在官員任命或者鹽茶貿易上動些心思,這就不得不拉攏這些京官來為他遮掩,卻是苦了百姓?!睂び裣肫鹛┕芗艺f的,皇家一文一錢都關系重大,此時想起來,確實是很重要的道理。 若虛又接著說道,“要建構自己的勢力,一文一武兩者缺一不可。在京城附近擁兵太過于危險,所以太子在兵馬之事上,倚賴的還是淮南淮北兩府封地的勢力。這兩府十七城的地方官,都是太子的心腹,這幾年來已經招募了足以和兵部所控制的軍隊相抗衡的力量。除了林達將軍這樣的猛將,太子麾下還有幾名心腹大將,一直在為此事奔走。其中一位莒王也見過,就是在姑蘇城娶親的高堯將軍?!睂び衤犓崞鸶邎?,猛然驚覺,“高堯,那不是?”若虛表情平靜,沒有一絲波瀾,“高堯年紀輕輕就在平定晉陽之亂中大展身手,是林達提拔起來的年輕干將之一?!彼宰魍nD,“現在看來,太子一方的勢力根基十分深厚,中間錯綜復雜的利益關系不少。我研讀歷朝古書,東宮實力到這個地步的,在歷史上也是鳳毛麟角?!?/br> 介山點了點頭,“所以現在貿然去揭發太子的罪行,對我們實在是百害而無一益。且不說以太子的實力,他若是公開謀逆也未必沒有勝算;就算他輸了,這背后如此強大的勢力也并非一日可以消解的。我們將自己放在這場斗爭的對立面,實在太過危險,而且毫無勝算?!薄鞍磶煾傅恼f法,難道我們什么都做不了么。?!苯樯酵鴮び?,“那也不是。但首先,我希望殿下可以明白一件事情,這場斗爭是太子與當今圣上之間的,而不是殿下和太子之間的。因為如果我們讓他變成后者,那不用比就已經輸了?!?/br> 離開介山書房之前,尋玉欲言又止。介山知道他想問什么,拍了拍他的肩旁,“廬隱的弟子墨心已經到了長郅附近,去相救淇心師妹了。她的靈力進境比我當年出谷前的功力還要高,對付太子找的那幾個不知來歷的邪孽應該不成問題。你不用太過擔心了?!彼缹び襁@些日子茶飯不思,睡覺也常常會驚醒,便隱去了墨心紙鴿傳訊中的后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