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太子之師
清晨的陽光穿過了山谷的晨霧,在云守居精巧的屋頂上外嘰嘰喳喳地說著話。上了年紀的人總是起得早,于禮站在寢室外的走廊上,咪著眼睛看遠山,已沒了睡意。一只白色飛鳥在遠處掠過了山際,于禮忽然自言自語道,“淇心這小丫頭似乎離開府陽后就沒來過信了?!闭妓鏖g,遠方一個白點慢慢靠近,待到看清,于禮不禁笑了。 那紙鴿速度不快,快到于禮面前時,他輕輕伸出手去,那紙鴿優雅地轉了個圈,然后穩穩地停在了他掌心之上。于禮伸手捏住紙鴿,先是看了腳上的印記,“小丫頭最近功力倒是長進不少,這次居然只轉了五程?!庇诙Y自言自語道,第一次淇心從桃不言紙鴿傳書回來,上面畫了足足七個杠,于禮差點口噴鮮血。他展開紙鴿,開始讀信。 一枝帶著綠翎的利箭劃過練武場的上空,準確無誤地射進了靶心。太子尋冀又拿起一枝新的箭,裝箭,拉開弦,“嗖”又是漂亮的一箭。這時旁邊侍衛來報,“林達將軍到了,正在書房與靜祺先生說話?!睂ぜ秸f知道了,又一枝箭射穿長空飛了出去,這一次卻射歪了。他放下弓箭,深吸了一口氣,往書房走去。 風塵仆仆的林達顯然是剛回到京城。這位尋冀最得力的干將疲憊的神態下還有掩蓋不住的憤憤不平的神色?!棒攬蚰羌一锾^分了。我堂堂一位京城守備大將軍,去邊境出防,他竟然下令只安排一位小小的中書令接待,一問三不知,我的請求也愛搭不理,簡直就沒把我們放在眼里,真是氣死我也?!绷诌_是冉國現在最優秀的將軍之一,也是個出了名的急脾氣。 眼下尋冀最關心的還是另外一件事?!皳④姷挠^察,目前燕涼的情況如何?”林達從座位下來,站到書房中間,稟告道,“我出訪完燕涼邊境后,星夜不停地趕回京城,不曾回家就直接來面見太子殿下,正是為了稟告此事。據末將所見,以燕涼的實力與野心,稍加時日大冉北境唾手可得?!?/br> 此話似乎在尋冀的意料之中,“愿聞其詳?!?/br> “末將在邊境上所見所聞,燕涼經上次一戰之后,罕臺養精蓄銳,將精力放在鞏固內政上,再加上國師拓達錯推行的團結政策,草原許多部落紛紛對罕臺俯首稱臣,剩下的那些罕臺東征西戰,也已多數攮入懷中。按這樣的形勢,不出三年,燕涼很有可能就達到可與我大冉一戰的實力。此時不除,誓必養虎為患,終有一日后悔莫及啊?!?/br> 年近四十的林達出身將門世家,一生經歷大大小小戰役無數,可謂將門虎子。林家與太子母親姜皇后所系的姜家是結拜之交,當年兩家是一同上過戰場的交情。太子執掌東宮后,京城守備軍頭領這個重要軍銜自然落在了他最親信的林家身上。而林達也不負厚望,之前多亥在邊境挑起戰事,林達自告奮勇帶領十萬大軍力壓邊境殺敵,不僅抵御了多亥的進攻,還將他們殺回了幾百公里以外。然而那次的戰役明元皇帝對林達的表現并不滿意,因皇帝的本意是希望他震懾敵軍令他們退回長城以北,林達卻率兵一再深入,本方多有傷亡。明元憐惜士兵,認為林達此舉過于莽突,雖太子多次為他求戰功,最后還是定了個無功無過。 此時林達飽經風霜的臉上慷慨激昂,尋冀也受到了影響,捏緊了拳頭。他最近在朝堂之上幾次與父親爭論邊境問題,對明元皇帝懷仁政策打心底里不認可,更何況,他內心還埋藏著一個更大的野心?!皳f多亥送來的那小子已經抵達邊境了,我向父皇提議,等他一到京城便囚禁起來,這樣對罕臺多少能有些約束作用。結果父皇大發雷霆,說我作為未來的一國之君,不講誠信,沒有度量??晌疫@樣提議,完全是出于對于大冉未來的長遠考慮,犧牲區區兩個黃毛小孩又算什么。我最受不了的便是父親滿口仁義道德的這一套!”他回想起和父親在勤政殿里的爭論,還是不由自主地氣憤。 “太子!”靜祺先生出言制止。雖然這間書房位于東宮里的層層守護下,外面都是林達的心腹,然而皇家之地,天子腳下,又豈有真正安全的場所。靜祺任太子的軍師多年,自然知曉他的急性子,然而最近太子確實是愈發煩躁了。表面上是為了邊境的事情,但靜祺知道與尋玉忽然被召回京并委以大任逃脫不了干系。明元皇帝皇子不多,也沒有能對太子之位有威脅的,但尋冀卻一直對莒王很在意。 “對于燕涼那邊,我的想法是下一步還是請林將軍派人繼續觀察形勢,暫時不要采取過激的行動。畢竟罕臺這一兩年收斂了許多,若我們空口無憑地指認他們,恐怕也很難說服皇上?!碧映林槢]有說話,他知道靜祺所言有理,但卻忍不住心中的火氣。 靜祺接著說,“今天既然林將軍回來,我卻是想借此機會討論另一件事?!绷诌_和太子一同望向他,“不知太子想要繼續豢養那些術士到什么時候?” 靜祺問出這個問題,心里長舒一口氣。兩年前,尋冀不知何處結識了一個修靈門派的人,這些人形跡鬼魅,行事詭異,太子將這樣的人物放在身邊,一直讓靜祺寢食難安。他問過幾次,太子只是簡單搪塞過去。然而這半年來,靜祺感覺到越發地不尋常了。尤其是昨晚,昨天夜里過了三更,忽然靜祺被敲門聲叫醒,靜祺在東宮是總管事,府中大小事情都會向他匯報。門外是府中負責夜間巡邏的主管,他臉上表情惶恐之至。那人將靜祺領到了側院,遠遠地靜祺便看到了,那西邊廂房中金光耀眼,一個人影正站在房間正央,在夜色中看得分別明顯,連屋頂琉璃瓦都隱隱透出金光。時間長了宮中的巡夜人必會發現這里的異樣。靜祺當然知道這里住著何人,他走上前去,在屋檐下輕輕咳嗽了兩聲。那屋中光芒忽然消失,一下子變得黑漆漆的。靜祺一個人站在屋外,佇立了片刻才離開。 作為太子身邊的第一謀士,他有自己的猜測,可這一刻,他需要太子給他一個答案。他貴為太子,未來大冉皇位的繼承人,培養這樣一股不名來歷的妖孽勢力,究竟是為了什么。 太子看著靜祺的神情,知道他今天非要自己說出口不可。尋冀心一橫,說道“離殤門的人法力高強,在合適的時候會是我強勁的幫手?!薄叭欢右奄F為一國儲君,還有什么未達之事?”尋冀臉上現出了痛苦的神情,不自覺地咬著嘴唇,手中的拳頭也握得很緊?!疤酉胍鄾?,我說的對嗎?”這一句話聲音不大,然而字字如洪鐘。尋冀沒有說話,可臉上堅毅的線條分明寫了肯定之意。靜祺頹然,年歲浮現于容顏,“也有很多條路,不至于要選最危險的這一條走;比如說等?!彼螄L不知道太子的心思,明元年富力強,他在盛年都看不到曙光。 “等?我已是當了整整十年的太子了,然而朝堂之上,仍是半句我說話的分量也沒有。別的也罷了,我就是看不慣父皇在邊境事務上這么地軟弱。我冉國一朝,歷經幾代帝王苦心孤詣,國力才達到現在的頂峰。此時若不銳意進取,一鼓作氣,統一四海,更待何時?”他這話說得意氣沖天,旁邊一直沒說話的林達,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疤拥脑捨彝耆澇?。我林達用項上人頭擔保,不管太子殿下讓我去做什么,我都會全力以赴,不惜一切代價!” 靜祺嘆了口氣,他知尋冀打定主意的事情,向來是八匹馬也拉不回,他一個孤弱老頭又能改變什么呢。沉默了一會,他才慢慢說道,“太子的想法我很清楚了。只是事關重大,并非東宮一力可為之,還應該從長計議為是。但不管怎樣,用這個離殤門的人都太過于危險,說不定到最后反而誤傷了自己?!睂ぜ侥樕虾鋈滑F出了神秘的笑容,“這點先生不用擔心,我知道他們想要什么,他們現在有求于我,不至于會對我不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