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要知道,不只是溫折能察覺容雪淮的情緒,容雪淮也能察覺到溫折的啊。 ———————— 在這樣過了七八日后,在溫折的不斷松動和安撫下,溫折可以隨意在塔內行走,容雪淮不再那樣執著的一定要跟在他的身邊。 當溫折身在塔里的某間屋子,而容雪淮在另一間時,溫折再不似第一次那樣,感覺自己受到了某種密切的監視。容雪淮似乎對他放下了心。 而當他想要去塔外走走的時候,只要主動提出帶上容雪淮,容雪淮就總會同意。他們的活動范圍當然不止限于玉芝峰。他們一同看過了西峰的珍禽、芙蓉池里的錦鯉、還和拒霜峰上的妖獸結結實實的鬧了一個下午。 而在這幾座山峰中間的小鐵鋒,容雪淮提也未提。溫折見此,自然也就裝聾作啞。 現在是時候做第三步了。溫折想道。那天去玲瓏花海,讓他想起了他們在那里發生過的,一場關于容雪淮白衣的談話。他很清晰的記得,當時雪淮的態度有點回避。 ——白衣和斗笠一同穿戴起來,到底有哪里好用? 在這天中午,用過午飯后,溫折沒有提出一起出外散心的建議。 過了三炷香后,容雪淮對趴在桌子上,表情略有郁郁的溫折主動說出了這句話:“卿卿不想出去走走嗎?” 溫折搖了搖頭:“沒意思?!?/br> “下棋?寫字?讀書?畫畫?擲骰子?看斗雞怎么樣?想和點墨玩嗎?聽我彈琵琶?要不要學笛子?” 容雪淮列出長長一串的選項,溫折把頭搖的和撥浪鼓一樣。一邊搖著,他一邊意識到,原來他們平日里有那么多的消遣,怪不得并不覺得無聊煩悶。 到最后,容雪淮把所有事情都問盡了,溫折也只是搖頭。 容雪淮抿了抿唇。他坐在溫折的對面,不再說話。溫折偷眼打量他,他似乎是有點不高興了。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彼穆曇舨辉倌敲礈厝?,聽起來好像有點……賭氣? 溫折眨了眨眼,覺得實在頗為意外。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容雪淮低聲問道:“如果我不讓你如愿,你就要一直‘沒意思’,‘不開心’,是不是?” 這倒不是。溫折默默的想,這主要要看雪淮的承受底線。如果他真的生氣抗拒,溫折自然不會逆著他的意思強硬的堅持。 而容雪淮顯然誤解了溫折的沉默。他站起來,服軟道:“好吧,你贏了?!?/br> 他從自己的儲物袋里拿出那本印法書放到溫折的面前,伸手按住溫折的肩膀。在那個瞬間,溫折聽到一種細小的碎裂聲從體內傳來,而那四個緊貼著他肌膚的圓環也隨之崩斷:是容雪淮打開了他被封住的靈力。 “開心了嗎?”容雪淮問道:“我知道你一直惦記著這個?!?/br> 溫折筆直的坐著,又一次呆若木雞。 先不提他想要的其實不是這個,單說憑他的猜測,這本印法書甚至還是他的“罪證”之一,如今竟然這樣輕松的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連帶著他的靈力。 溫折睜大眼睛仰頭看著容雪淮。對方臉上的肌rou緊緊繃著,看起來似乎有點微怒。但他眼神里更多的情緒卻是“真拿你沒辦法”。 溫折笑了。 “我不是想要這個,雪淮?!彼炎约旱难凵駨哪潜緯纤撼断聛恚骸拔沂怯X得有點單調,所以想和別人聊聊天?!?/br> 他把那本印法書推回到容雪淮的面前:“你收回去吧。要封我的靈氣也沒關系?!?/br> 容雪淮身側的手指動了動。 但他到底還是說道:“算了,不要浪費你的天賦?!?/br> 第81章 撒嬌 容雪淮說過這句話后,仿佛怕自己后悔似的,飛快的接道:“卿卿,你想要和誰聊天?你大哥嗎?憑江月?還是沈徵他們?” 溫折當然不可能找齊氏兄弟二人聊天。對方雖然是真心關心自己,但畢竟關心則亂,他們行事容易激動。要是他們過來時發現自己有自由受限的痕跡,然后鬧將起來,結果未必會不堪設想,但總歸是慘不忍睹。 何況若要找齊氏兄弟,不知為何就有一種夫妻吵架回家找娘家撐腰的奇怪感覺…… 但他也不是要找沈徵和裴阡陌。沈徵心眼比繩子還粗,滿眼里除了一把刀再也裝不下別的,他想問的事找沈徵是沒用的;而裴阡陌的心靈未免太過敏感纖細了一點,何況他體質特殊,若要他來做這件事,得到的結論可能會出乎預料也說不定。 溫折想找蘇瀾。 蘇瀾這個人,膽大心細、恩怨分明,又兼以意志堅定。溫折和他只相處了很短的一段時間,但和他關系不錯。而同樣的,他從雪淮那里聽到關于蘇瀾的評論也不差。 蘇瀾受過容雪淮的恩,又和溫折頗有幾分感同身受。他實在是個介于兩者之間,在兩方都有一定交情的人。 換而言之,蘇瀾雖然不會如同憑江月一樣讓雪淮感到親近放心,但也是是個不會讓雪淮繃緊神經的對象。 容雪淮為溫折吐出的名字訝異了片刻,他低聲道:“我以為你至少要見沈徵。好,我會告訴蘇瀾,讓他明天過來見你?!?/br> 拍板了解溫折一樁心事,容雪淮揚了揚眉:“卿卿現在可是如愿了?” “如愿,如愿?!睖卣圳s快去握容雪淮的手,然而他卻握了個空。 容雪淮收回上一刻還放在原處的手,慢條斯理道:“好,卿卿高興就好。只是我不開心了?!?/br> 溫折:“……” 聽到這話,溫折簡直懷疑自己在做夢。 他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耳朵,半天都不能消化這話的意思。 就算是滄海在他眼前瞬間化為沃土,高山于他視野里快速崩裂變為盆地,溫折的表情也不可能比現在更吃驚了。 一直以來,容雪淮在他的面前都極盡溫柔照顧,表達負面情緒時也盡可能的照應他的感情。他是溫折的引導者,是溫折的保護者。他比溫折年長,也永遠都愿包容溫折的請求和感情。 溫折從沒有想到,會有這樣一天,他會用一個甚至帶點輕松意味的口吻告訴自己,他不高興。 這一面本是他從不在溫折面前表現出來的。如果要溫折給容雪淮下一個定義,那最重要的兩個詞一定是“溫柔”和“強大”。 像他現在這種從未出現過的表現,已經近乎示弱了。 如此態度,這樣的語氣,簡直…… 簡直是在撒嬌了。 要是過去有個人告訴他,容雪淮以后會和你小小的賭氣,看態度似乎還像是在撒嬌。溫折一定覺得他是瘋了,竟然會說這樣褻瀆容雪淮的話。 而現在的情況……果然還是他自己瘋了吧。 溫折呆呆的收回了手,毫不留情的擰了自己大腿一把。這疼得他嘶了一口氣,然而再抬起眼來,容雪淮還是那副有點小挑剔不滿的神情。 竟然不是夢嗎? 淡紅色慢慢浮上溫折的臉龐。他其實應該有點惶恐的,也應該趕快做出補救免得雪淮情況加重。但不知為何,那種覺得雪淮在這一刻分外的可愛,分外的讓他愛慕的心情久久揮之不去。 他更想抱住容雪淮,和他好好耳鬢廝磨一番。 “雪、雪淮……”溫折一張開口,覺得自己的舌頭都被這件事情弄的有點僵直,說話亦是結巴的:“我……” 在生活中的緊要關頭,溫折始終運氣很好,很容易就能做出最正確的選擇。這次也毫不例外,他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個篤定的想法,如同主心骨一樣的為他指引了方向。 這個聲音說:“既然雪淮在生氣,那你就和他認個錯,好好哄哄他啊。既然你想抱住他,那你就去做??!” 溫折頓時福至心靈,無師自通的走上前去拉住了容雪淮的手。這一次容雪淮沒有把手抽走,讓他握了個結實。溫折踮起腳來,細吻如蜻蜓點水一樣落在容雪淮的臉上:“雪淮,不要生氣了,我知道錯了,再不惹你生氣。再不亂說自己不高興,再不……” 容雪淮捏起溫折的下巴,把他拉的遠了點。他的手放在溫折的肩上,低頭抵住溫折的額頭:“這就認錯了,卿卿?你哪里錯了,我怎么不知道?” 從溫折的角度看過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煙花,這一刻的容雪淮竟然是似笑非笑的。 然而溫折能感覺到,對方的不爽,真的就只有一點點而已。 硬要溫折編出個合情合理承上啟下的錯誤來是有點難度,他想了想,干脆道:“看到你生氣,還不能讓你開心,那就一定是我的錯了?!?/br> 容雪淮盯著溫折兩三彈指。 過了片刻后,他發出一串低笑:“卿卿,你可真是……唉,你還說我會說情話,你才很會講才對。這么標準的討饒,還連帶著打趣我,你是怎么講出來的?” 溫折無辜的看著他。他自然不知道,這樣“標準”的求情方式,在容雪淮曾經的故鄉,可以被一切因為女友為自己不知道的原因而生氣的男生講出來,簡直堪稱男朋友精品語錄。 被“男朋友”哄好的“女朋友”正了正色,輕聲道:“我不高興,是因為你拿我重視的東西來嚇唬我?!?/br> 溫折覺得自己真是冤枉極了。他現在對容雪淮極其小心,生怕哪里觸到了他,讓他的心魔加重。要是容雪淮能變小,他恨不得把他天天捧在掌心里,要什么給什么。就是要他的心,也可以當場剖胸切片,他又怎么可能去威脅嚇唬他? “不承認?”容雪淮稍稍用力,頂了頂溫折的額頭:“想要做什么事為什么不直接和我說呢?即使我不愿意,我們也可以慢慢商量。偏偏要用你的情緒來做筏子,這么重要的東西也是可以輕易拿出來做籌碼的嗎?卿卿,我最想要的,就是你永遠都快活?!?/br> “我錯了,我錯了?!睖卣圻B聲道:“我這次真的知道錯了,定不再犯?!?/br> 容雪淮悶笑了一聲,戲謔道:“晚啦?!?/br> 溫折咽了咽口水,連忙補救道:“那我賠罪。雪淮你不是想讓我快活嗎?那不如現在,我們就都好好……快活快活?” 容雪淮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對方的意思。 “膽子越來越大了,什么話都敢說?!比菅┗葱Φ?,俯身在溫折臉頰上輕咬了一下:“卿卿,你可真是吃定了我?!?/br> 既然話已經說口,不妨就直接說到底。溫折壓住心底的害羞之意,更為直接的伸手勾住了容雪淮的脖子:“那就公平一點。雪淮要不要也來吃吃我?” 下一刻,他被人橫抱起來,另一邊臉頰也被用同樣的力道和角度,輕輕的咬了一口。 容雪淮的舌尖掃過他的面頰,雙唇懸在他的耳朵附近,向溫折的耳蝸里吹了一小口氣,登時讓他整個身體都軟了下來。 —————— 第二天,溫折見到了蘇瀾。 蘇瀾顯然已經見識過容雪淮的發色和瞳色,面見溫折時的表情分外凝重。他坐下來喝了幾口茶水,沒有寒暄幾句就直奔主題:“花君他,沒有關系吧?” 溫折環著手中的茶盞:“我不會讓他有關系?!?/br> 蘇瀾若有所思的看著溫折,口吻十分謹慎的問道:“那你現在,有沒有什么關系呢?” “為什么這么問?”溫折遞過去了一個詢問的眼神:“雪淮和你說了什么嗎?” “不是?!碧K瀾搖了搖頭:“我對靈力環畢竟比較熟悉。在剛剛摘下靈力環的幾天里,我們自身的靈氣會呈現出一種有規律性的紊亂。嗯,溫折,你的話,是只說給我聽嗎?” 這就是看出了溫折曾經被封鎖全身靈氣,猜測容雪淮的心魔可能會難為溫折,在委婉的詢問溫折是否隔墻有耳了。 “雪淮不會干涉我們交談的?!睖卣郾WC道:“至于靈力環,只是個意外而已,你不用擔心。我今天請你來,是想問問你知道的,關于最近的大事。以及拜托你一件事?!?/br> “我只是個普通人,聽到的事和知道的事未必準確,甚至未必對你有用?!碧K瀾先聲明道:“我打打腹稿再和你說最近發生了生命。除此之外,溫折,你想讓我做的那件事是什么?” 溫折用一種慎重的語氣道:“我想讓你穿著白衣,帶著斗笠,在鬧市上、人群里、山嶺中,你所能走到的地方都走一遍。我要知道,白衣和斗笠配合起來,為什么格外好用?!?/br> 蘇瀾乍一聽的時候,幾乎以為溫折是在跟他打什么暗語,或者是在開活躍氣氛的玩笑。 片刻之后他才反應過來:“這跟花君的心魔有關?”是不是太荒誕了一點? “我不知道是否有關。但他曾經和我說這話時語氣不太對?!睖卣厶秩嗔巳嘧约旱念~頭:“你心細,容易感受別人的情緒。我現在還不能單獨出門,所以這件事情還請拜托你了?!?/br> 這只是件小事,而且毫無風險,蘇瀾自然一口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