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敬國公捂住胸口,“少年慕艾,宜安確實有錯,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蕭世子濫用私刑,又是何道理?”驀地聲音下沉,“宜安已經為自己的行為給付出了性命,這樣的代價還不夠嗎?郡主還要如何,是要將他鞭尸暴日還是挫骨揚灰?” 皇帝眼皮跳了跳,見二人怒目而視,當真是不知所措。 蕭璟可以重傷陸宜安,然他當場誅殺陸宜安,這一點確實是蕭璟理虧,除了陸宜安就連幾個小廝都沒留下活口。蕭璟不可能不知道這樣一來讓自己處于被動,既然他依舊這么做了,顯然有他必須這么做的理由。十有八/九與瑤光有關,可淑陽郡主的神色又告訴她女兒沒吃虧,到底為何,姜進一時半會兒也猜不到,但是不妨礙他出聲維護,人為了他的女兒卷入漩渦之中,他豈能袖手旁觀。 姜進道,“阿璟多番向我提親,可求娶求娶總是要求一求,我沒答應,是想為難他,然兩家心知肚明。試問敬國公府,若是有人覬覦你夫人,用下流手段威逼脅迫,你會不會想殺了他?,F下覺得孫兒死得冤枉,當初在做什么,若是嚴加管教,何以縱得它為非作歹,目無法紀?!睔⑷耸鞘聦?,那么只能讓殺人的理由盡可能的名正言順。 敬國公被氣得險些跳起來,怒急攻心之下忽覺心口發緊,不由拽緊衣領,呃呃的粗喘了兩聲之后,突然眼皮一翻,軟了下去。 “祖父!”一直呆若木雞的太子妃尖叫一聲,飛身撲過去趴在敬國公身上,聲音因為恐懼而變調,“祖父,你怎么了?” 皇帝吃了一驚,趕緊道,“御醫?!?/br> 蕭杞也立刻上前照顧敬國公。 御醫很快就趕到了,早前就派人去傳的,畢竟出了人命。只是比皇帝的腳程略慢些,正好趕上敬國公這一茬。 半響,御醫道,“敬國公大悲大怒這才暈撅了過去,老公爺年紀大了,須好生修養,情緒不可劇烈波動?!?/br> 太子妃悲悲切切的哭起來,對皇帝重重一叩首,“父皇,宜安有錯,可他已經身死,姜都統和郡主若是覺得他的死還不夠平息心中怒氣,可以沖著兒媳來,是兒媳這個做jiejie的失職,沒有教導好弟弟。只求姜都統和郡主不要再逼迫我祖父,我祖父年事已高,又受白發人送黑發人之痛、再經不住丁點刺激了!” 皇帝心有戚戚,嘆了一口氣,“這事就到此為止吧,你送你祖父回去休養,需要什么只管和御醫說?!?/br> 太子妃連忙謝恩。 武成王和姜進對視一眼,皆沒有再出聲,咄咄逼人,皇帝也要不喜,反正已經把蕭璟摘出來。 見事情告一段落,皇帝受不了這屋里血腥氣,道,“換一房間?!?/br> 一行人分作兩撥,太子妃帶著敬國公告退,其余人換道另一寬敞的房間內。 離了那地,覺得空氣都清新起來的皇帝坐下喝了杯茶定定神,剛放下茶杯。 去調查的大太監回來了,身后還跟著一群宮娥太監。 隨著這些人的敘述,太子眼皮不受控制的跳了跳,臉色越發難看。 陸宜安是憑著太子妃的令牌進樓的,還警告她們不許聲張,否則宮規處置。兩個本該守在凈房外的宮女也是陸宜安調走的,其中兩個小太監哆哆嗦嗦承認他們奉命制造動靜,引人來凈房。 陸宜安身上的令牌也被搜出來,手掌大的令牌上雕刻著一栩栩如生的鳳凰,這一塊令牌意義非凡代表的是太子妃親臨,與親近之人作為出入憑證的令牌完全不同。這樣一塊令牌實在不該出現在陸宜安身上。 “陸宜安的令牌是從哪兒來的?”武成王聲音發涼。 蕭杞為武成王的話心驚rou跳,跪下對皇帝道,“父皇,其中必然有誤會!” 皇帝不由自主的點頭,他對太子妃這個兒媳大致是滿意的。 泰平長公主抬了抬眼皮,“陸宜安只憑一塊令牌,就能讓宮人如臂指揮,什么時候宮里人這么好指使了,背后另有高人吧!” 蕭杞猛地抬頭,“姑姑這還是懷疑我還是太子妃?” 皇帝悚然一驚,望著長姐和兒子,心里冒出一種古怪的感覺來。他搖了搖頭,眼見事情如同雪球越滾越大,把兒子兒媳都繞進去了,皇帝慌了,他覺得哪里不對可又說不上來?!鞍㈣秸f什么混話?!?/br> 皇帝絞盡腦汁,終于想出了一套說辭,“以朕之見,這事就是陸宜安偷了太子妃的令牌,糊弄這些宮人。陸宜安已然伏誅,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阿璟?!?/br> 泰平長公主心中冷笑一聲。她不指望就因為這事讓武成王和姜進改弦易張,別說皇后還沒生下嫡子,便是小皇子誕生了,他們支持小皇子的可能性也不大,雙方爭了這么多年想要化干戈為玉帛哪有這么容易! 她不過是想用此事在太子和武成王之間割開一條裂縫,現下最該頭疼的武成王他們,被算計了,殺了太子的小舅子,得罪了太子妻族,他們還敢一心一意的支持太子嗎?眼下太子自然不會計較,事后少不得上門賠禮道歉,拉攏示好,可等太子登基之后,等太子妃成了皇后,他們會不會想起今日之辱? 皇帝瞧了瞧蕭璟再瞅瞅姜進,眼前一亮,“這事動靜鬧得這么大,恐有礙瑤光閨譽。不如朕下旨賜婚阿璟和瑤光,誰要是說三道四,朕就治他大不敬?!被实坌Φ挠悬c兒得意。 武成王心下大喜,面上還得佯裝為難的看一眼姜進。頭一次覺得皇帝這么英明神武! 這下,姜進心里什么滋味都有,拉著淑陽郡主謝恩。淑陽郡主的心情難以言喻,兜兜轉轉,還是他!時也命也!可這孩子對瑤光委實無話可說,罷罷罷!那些沒發生的事莫再想,想通之后便也露了笑臉。 見此,蕭璟臉上露出一抹由衷的笑意,揚聲謝恩。 皇帝還是頭一次見蕭璟笑的如此愉悅,大為高興,感慨,“三兄弟,你最大,只剩下你孑然一身,如今總算是你也成家了,成家立業,日后好好當差?!?/br> 蕭璟拱手應聲。 蕭杞也湊趣道喜。 其樂融融,還好沒忘了今天的正事。太子代敬國公府向兩家賠了不是,心情大好的武成王也斥蕭璟行事沖動?;实凼值臐M意。 諸人又商量好了對外說辭才離開戲樓。 行至岔道,各走一邊。 武成王邀姜進,“阿進和淑陽何時有空,咱們商量下婚事?”這是既當祖父又當爹娘。 姜進“……”可真夠積極的! 作為要嫁女兒的男人的心情總是很微妙的,感激是一回事,女兒要被搶走就是另一回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三分俠氣的地雷o(n_n)o ☆、第132章 一百三二 “知了知了 ……” 天地之間似乎只剩下不知疲倦的蟬在鳴叫。 蕭杞抬眼眺望四周,人煙稀少,頭頂一輪赤日,站在下面如同置身蒸籠一般,這一會兒功夫就讓人出了一層薄博的汗。他抬手擦了擦汗,強壓下內心煩躁,面露赧然,“今日之事,堂兄見諒!” 蕭璟,“太子言重,陸宜安囂張無禮,與您何干!” 蕭杞長出了一口氣,搖頭苦笑,“實在是想不到他會如此,說來也是孤失察?!?/br> 失察!蕭璟不無玩味的咀嚼著這兩個字! 沒有管教好宮人,讓陸宜安只憑著一塊令牌就能順風順水的設計一貴女,是失察! 沒有管教好太子妃,無意丟了這么重要的令牌都沒察覺,也是失察! 太子妃故意丟了令牌就更是失察了! 說的可真輕巧! 二人話里帶話的寒暄畢,待蕭杞走出一陣,蕭璟方轉身,神情已經冷下來。往回走了幾步,抬眼就見姜進一臉復雜的看著他,不覺繃緊了神經,恭聲道,“姑父?!?/br> 姜進略一頷首,收回目光,“那姜某屆時恭候王爺?!?/br> 終于能娶孫媳婦的武成王笑的如同彌勒佛,與姜進和淑陽郡主道別后帶著蕭璟先行一步。 蕭璟回頭望一眼深藍色菱紗轎,之前為了防止姜瑤光中途醒來,他加重了幾分手勁,遂她至今還昏迷著,也不知醒來會有多疼。 祖孫倆回到別院,武成王方問他事情來龍去脈。 聽罷,得知竟是陸宜安自己不慎撞了姜瑤光手中金釵至死,武成王愕然,喃喃, “原來如此,怪不得你要滅口。這事做的對,清清爽爽的女孩家,不該攤上這種事?!庇謬K了一聲笑,“英雄救美不止,還甘愿做她的替罪羔羊,就是陛下不賜婚,小姑娘也要感動的以身相許了?!?/br> 蕭璟笑而不語,報恩也是心甘情愿的一種方式不是嗎?人是他的了,心,早晚也會是他的。 武成王,“明兒我就去把圣旨要來,把婚事砸瓷實了?!睏l件所限,今天皇帝下的是口諭。 武成王接著道,“婚期最早也要等到明年,雖然她月份大,開年就能及笄,不過姜家怕是想多留一陣,到底小呢?!?/br> 世家勛貴的女孩兒一般都是留到十七十八才出閣。 蕭璟俯身倒了杯茶遞到祖父跟前。 武成王垂眼望了望冒著熱氣的茶盞,再瞅神情平靜的蕭璟,不禁嗤笑一聲,“可你年紀也不小了,總不能真等到她十七十八,明年年底,或是后年也差不離了?!?/br> 蕭璟嘴角一勾,露出個笑影,“多謝祖父?!?/br> 武成王心里好笑,卻板著臉正色道,“孩子的事卻是不能急的,太早傷身子?!?/br> 蕭璟呆了呆,一點一點從心底溢出來的喜悅泛濫成災。 武成王瞅他嘴角一個勁往上跑的樣終于繃不住笑,不由想起自己那會兒,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又老懷安慰,他年紀大了,所擔心者便是這個孫子,眼下終于能放心,有個人陪著他,日后生兒育女和和美美。 感慨完,武成王想起他和太子說了一陣話,便問,“太子和你說了什么?” 蕭璟收起心中旖旎,沉聲道,“他說今日只是是他失察?沒說哪兒失察?!?/br> 武成王神情有些凝重,誠如泰平長公主所想,他們不可能支持皇后,卻不是因為派系之爭,而是他知道俞斯時和皇后那點事。 一直秘而不宣是顧忌泰平勢力,怕到時候魚死網破,到時候朝廷不可避免的要傷筋動骨,給外族可乘之機。 如今觀泰平言行,她分明是想對太子動手,扶持皇后腹中胎兒,這是他絕對不能容忍的。在他眼里,那個孩子已經血統不正,蕭家的江山豈能落在外人手里。 泰平野心勃勃,欲壑難填,不能繼續放任下去了,否則社稷不安。 他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泰平對付太子而袖手旁觀,然而幫太子渡過難關之后,武成王府又何去何從呢? 當今平庸無能,好逸惡勞,勝在不寵信jian佞,胡作非為。為防大權旁落,一家做大,他奉先帝遺命掌兵握權。武成王府也因此烈火烹油,如日中天?;实鄄粏栒虏缓脵鄤?,他不用擔心武成王府被帝王忌諱。 可一旦山陵崩,新皇登基,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但凡有志氣點的皇帝都不會愿意武成王府如此勢大。 太子是個有志氣的,這幾年他冷眼看著太子在政事上雖說不上多么驚才絕艷,但中規中矩,守成應是無礙,心性也算厚道。他便想著慢慢的放權,百年后也算是一段佳話了。 可如今,他這個念頭卻動搖起來。陸宜安的事,若說背后沒有東宮支持,他是不信的,什么時候宮人如此言聽計從了,就是不知背后是太子妃還是……太子? 東宮已露危機,太子夫婦的急迫他也看在眼里。 能想出這么個昏招的,可真不是個聰明人!普通人蠢一點無關緊要,可這兩人,一個明日之君,一個是未來國母,犯蠢造成的后果嚴重起來是可危害社稷。 大周的將來,王府的未來都隱在白霧之中,讓武成王不敢輕易下決心。 # 若太子蕭杞知道自己因此被懷疑了,怕是要恨不得破腹挖心以證清白。天地良心,他再想拉攏姜氏也不會出這種昏招,這哪是拉攏這分明是把人往死里得罪。 蕭杞親自把皇帝送回去之后,父子倆促膝長談,皇帝是有那么點懷疑兒媳了,便讓兒子回去好好查一查。 對著皇帝,蕭杞也不死要面子,硬撐著不能承認,太子妃是有前科的。 父子倆說完話,皇帝身前的太總管楊公公親自送了蕭杞出門。蕭杞又轉道去探望敬國公,敬國公已經醒了,被孝子賢孫圍繞著。 敬國公已然冷靜下來,陸家和武成王府、鎮國公府是結死仇了,眼下理虧,況皇帝偏袒。然而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們擁有未來。 見到太子,敬國公不提其他,只痛聲自己教孫無方,給太子添了麻煩,接著棄車保帥,將所有事情往陸宜安和陸萬氏母子倆身上攬,是陸萬氏偷了令牌,一切與太子妃無關。 蕭杞安撫了敬國公了,坐了好一會兒才帶著太子妃離開。 一路,雙眼發紅的太子妃偷偷打量蕭杞,想說些什么,又想不出話,一顆心七上八下。 到了居所,蕭杞屏退左右,空曠的廳內,只剩下夫妻二人,聒噪的蟬鳴聲,若有若無。 蕭杞往方椅上一座,面如冰霜,冷冷道,“你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嗎?” 太子妃眉心一跳,捏緊了帕子,這一刻心念如電轉,覷著蕭杞的眼睛,斟字酌句道,“令牌丟了我怕被人恥笑,連這樣重要的東西都保管不力,就沒聲張,只遣了人偷偷去尋。我是真的不知道,居然是母親拿走的,更不知她會……” “夠了!”蕭杞重重一拍扶手,壓抑著怒氣瞪著太子妃,“父皇給你留面子把大姑姑的質問壓了下去,你就真把所有人當傻子糊弄了。任何事都會留下蛛絲馬跡,要不要我把人帶過來當著你的面再審問一遍,為什么那些宮人這么聽話陸宜安讓他們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是不是很得意,那些人沒把你供出來,那是因為,去審問他們的是父皇身邊的楊公公,若是旁個,再看看你能不能全身而退!當著叔祖和大姑姑的面,被人揭發你這個做太子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謀劃重臣之女,你是覺得太子妃的位置太穩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