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小六莽撞,十七娘心思重,紀氏入了門恐不易?!?/br> 姜進卻是笑了,“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好事,她要離了紀家這火坑,又能幫扶弟妹,還想嫁一個一點糟心事都沒有的夫家?要是齊國公夫人這么好當,你和母親何必如此cao勞。你們既然選中了她,想來她總是有幾分本事的。一對小娃娃,也就祖母會過分的護著小六,咱們家其他人哪個不講理,只要她擺正位置,我是不覺有什么不易的?!?/br> 淑陽郡主沒好氣瞪他一眼,甩了甩帕子站起來,“你們男人哪里懂內宅事,算了,我懶得和你說話?!眲傉f了不說,淑陽郡主又接著吐槽,“你也知道祖母偏心起來不講理了,看看今天這事,十七娘在她院子里罰跪了一個時辰,還要抄經書,可姜遜鬧得那么難看,祖母愣是護著不讓人罰,你叫紀氏日后怎么管教,輕了說她捧殺,重了說她苛待?!?/br> 姜進起身跟上,攬著淑陽郡主往內室走,好聲好氣應和,“我知道,我知道,繼母難為,幸好叔父不糊涂,像今天這事,這不是二叔不在家嗎,若他在肯定會親自管教的?!?/br> ### 因事晚歸的姜安和向長輩請安,在俞氏處見到了四姑娘,小姑娘居然還醒著,精神不濟,心情卻不錯,躺在俞氏腿上,看著大姑娘用手帕折成的小兔子逗她玩。 姜安和陪著兩個女兒玩了會兒,先是哄了四姑娘入眠,又送大姑娘回院子,一路詢問了她的功課。大姑娘并未去驚鴻書院,不過俞氏為她請的幾位先生,并不比書院差。 把大姑娘送回了屋,姜安和腳一拐去了隔壁二姑娘的院子。一刻鐘后帶著半截濕袖子再回俞氏處。 俞氏一眼就發現了那顏色不同的袖管,無奈道,“惠兒哭了?!?/br> 姜安和抬了抬手臂,苦笑,“哭了好一會兒,兒子怎么哄都哄不好,還是她哭累了自個兒睡著的?!?/br> “是啊,這丫頭哭起來不停歇,也不知道她哪兒來那么多眼淚?!?/br> 姜安和猶豫了下開口,“今兒的確是惠兒錯了,阿娘怎么罰她都是該得,只是她喜歡上學總是好事,惠兒生性/愛熱鬧,把她拘在家里讀書難為她了?!?/br> “她性子好強,書院人多是非也多,今兒不就和人吵嘴了,她們知道說她娘能氣著她,日后必會拿這事做文章,她還不得天天發脾氣?!?nbsp;俞氏又問,“她是不是央你把胡氏放出來?!?/br> 姜安和訕訕一笑。 俞氏問,“你答應了?” 姜安和道,“沒有?!?/br> 俞氏正了神色,“你對胡氏到底是個什么想法,你已經兩年沒有回正屋歇息了?!?/br> 姜安和尷尬的垂下眼,靜默了一瞬才道,“我忘不了那日她掐著盈盈的模樣。我害怕,要再是個女兒怎么辦!她會不會像對盈盈那樣對她。被親生母親厭惡,等孩子長大了,讓她情可以堪?!?/br> 俞氏長嘆一聲,胡氏生產那日,姜安和也在外面守著,聽著里面動靜不對沖進去時,正見胡氏死死掐著四姑娘的脖子,旁邊兩個丫鬟都拉不開她,那五官猙獰扭曲的模樣,別說姜安和忘不了,就是她都還記憶猶新,否則何以到今日,俞氏都沒讓胡氏親近過四姑娘,當然胡氏也從來沒有親近這個女兒的念頭。 “阿娘問問她,她要是愿意,就簽和離書吧,沒得蹉跎了年紀,想要什么都答應她?!?/br> 俞氏冷不丁問,“你是不是有了可心人?你說出來,我是你娘總會成全你的?!?/br> 姜安和愣住了,爾后斯文如玉的臉漲紅了,“阿娘想哪去了,兒子怎么會做這種事?!?/br> 俞氏仔仔細細打量他的神色,松了一口氣,對胡氏再不滿意,俞氏也沒法容忍兒子在外面胡來?!翱赡阋沁@輩子都忘不了,難道一輩子就這么過下去了?!?/br> 和母親提起這種事,姜安和頗覺丟人,硬著頭皮道,“書中自有顏如玉?!?/br> 俞氏一聽就罵了,“我看你是讀書讀傻了,書里還能給你蹦出個兒子來不成?!?/br> 姜安和紅著臉道,“我有兄有弟,到時候哪家兒子多又愿意的話,過繼一個給我就成。我也不要求侄子與父母保持距離,反正都在一處府里住著,由他生父生母照顧也是可以的,到底血濃于水?!?/br> 俞氏見他模樣,顯然他早就這么想過,當下又氣又急,“當年我為什么不同意把你五弟過繼過去,就是舍不得對親生骨rou都不能光明正大的關心。哪家過繼不是巴不得養的跟親生似的,你倒大方的緊,那你還過繼什么?!?/br> 姜安和干巴巴道,“我身上無爵,其實不過繼也沒關系,就是嘉兒姐妹三,有那么多堂兄弟在,我身后也有人會給她們做主?!?/br> 俞氏指著姜安和簡直說不出話來,半響才道,“你也知道嘉兒三姐妹需要個兄弟撐腰,堂兄弟再好,和親兄弟總歸是不一樣的?!?/br> “阿勤阿勉都是好孩子?!?/br> “是,他們都是好孩子,嘉兒幾個被欺負了,他們肯定會替姐妹出頭,可是你若想他們待長生那般待嘉兒姐妹,那是強人所難。就拿你來說,在你眼里,姜遜和五郎一樣嗎?” 姜安和臉色一白。 俞氏心道,還好這兒子沒傻到底,二郎學問人品是真的無可指摘,然而到底天真不切實際了點。 “和離,胡氏是不可能答應的?!本褪怯崾献约阂膊幌牒碗x,雖說現今和離再嫁并非大逆不道之事,可到底不體面,她得考慮姜氏和大姑娘三姐妹的名聲。俞氏甚至不止一次的想過讓胡氏病逝,然而顧忌姜安和父女四人,于是把自己逼入了進退兩難的地步。 姜安和低了頭,“若阿娘覺得她改好了,解了她的禁,我會與她好好過日子的?!?/br> 俞氏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兒,“若是她冥頑不靈,你就納妾吧?!?/br> 姜安和驚得抬起頭,他受師父鄭學士和父親鎮國公影響頗深,加上他們兄弟幾個都沒有沾花惹草的癖好,遂他不喜歡胡氏是真,納妾蓄婢卻是從來沒想過的。 俞氏垂了垂眼皮,“嘉兒姐妹三需要個親弟弟。你也需要死后有人祭拜,莫做了那無人供奉的孤魂野鬼,你不在乎這個,我在乎?!?/br> 姜安和呆了好一會兒,才艱難開口,“都依阿娘的?!?/br> 俞氏的一樁心事終于了了,她真怕兒子擰不過彎來。 姜安和又問,“惠兒去書院的事?” 兒子讓步了,俞氏便也退了一步,“給她請一個月的假,讓她在家反省,你先別告訴她,省得她不記教訓?!?/br> 姜安和大喜過望,作揖,“惠兒讓母親cao心了?!?/br> 俞氏見他歡喜模樣心里也覺高興,嘴上還要說他,“惠兒這脾氣,一半是你寵出來的,她要什么,你都依她?!?/br> ☆、似水流年 “恭喜夫人,這位姑娘是有喜了!” 紀氏有一瞬間的失態,不過轉眼即逝,旋即歡喜浮現在她整張臉上,紀氏合掌而慶,“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趕緊派人給公爺報喜,還有鎮國公府那邊別忘了,算了,我親自給母親報信?!庇值?,“虹玉,給謝郎中看賞?!?/br> 眉眼秀麗的丫鬟取了一個厚厚的荷包遞給謝郎中,笑道,“姑娘這就有勞謝郎中費心了,等小公子出生,夫人還有厚賞?!?/br> 謝郎中滿面歡喜的應了,又叮囑了些日常注意便告退。 紀氏看著驚喜過渡有點傻了的白嬈,拍了拍她的手背,挪揄,“瞧,這是歡喜傻了?!?/br> 虹玉湊趣,“這樣大好消息,姑娘歡喜傻了也是常理??!” “可不能再叫姑娘了,日后要改稱姨娘了?!奔o氏笑著道。 白嬈,如今該稱白姨娘了,又是一驚,爾后喜出望外,她這白姑娘可不是府里金尊玉貴的姑娘,不過是個沒名沒分的通房丫頭罷了。 白姨娘站起來就想下跪謝恩,紀氏連忙伸手攔,“小心點,別傷著了孩子,如今你可是雙身子的人了?!?/br> 紀氏輕輕的摸了摸白姨娘的肚子,眼中只剩下純粹的歡喜。她啟元十七年入門,三年無所出,畢竟齊國公年紀在那了,府里頭也已經有七八年沒新生命降生。 打一定親,紀氏想的就是,姜遜年幼養的親近了,日后也能做個依靠。卻沒想到姜遜對她成見頗深,怎么捂都捂不熱,連面子情都不肯做。 而紀氏又從齊國公的言行中敏感察覺到,姜遜這個繼承人并不令他滿意,是以迄今都沒有請封世子。如今有了白姨娘這一胎,若是兒子,那就是她后半生的依靠。一個對她有偏見的世子和親手養大的世子,紀氏的選擇顯而易見。 紀氏一疊聲吩咐人給白姨娘布置新院子還有添下人,只把白姨娘聽得誠惶誠恐。若是個女兒怎生是好,齊國公府最不缺的就是女兒。 一切都妥當了,紀氏才問,“你還能走嗎,我想著帶你去隔壁請安,也好叫太夫人見見你?!?/br> 白姨娘是被當做禮物送進齊國公府的,至今已有兩年,以她這身份哪里見過金老夫人,素聞金老夫人左性難處,白姨娘心頭發慌,手足無措的看著紀氏。 紀氏笑,“太夫人得了消息保準只有歡喜你的?!?/br> 話雖如此,白嬈到底忐忑不安,可也沒有她拒絕的地,柔順的點了點頭,“但憑夫人吩咐?!?/br> 此時,姜瑤光尚且不知這條對兩府而言意義重大的新聞,她正在陶然居跟著伍氏學琴。伍氏閨名琳瑯,正是姜五郎的妻子。伍氏琴棋書畫皆通,尤其是撫的一手琴。姜瑤光湊巧聽了一回,成了她的腦殘粉,伍氏受不了她的星星眼,加之她也清閑,便和淑陽郡主商議了,讓姜瑤光隔三天來她這學一下午的音律。 又錯了一個音,姜瑤光暗自吐舌,希冀伍琳瑯沒發覺,偷偷望過去,被躺在美人榻上閉目聆聽的美人逮了個正著。 伍氏見她逗趣模樣好笑,望了望爐中的檀香,只剩下小半截了,“你這丫頭越練越糟,歇會兒再練吧,要再錯,我可不依了?!?/br> 姜瑤光顛顛跑過去,攤著手給她看,“我練的手都紅了?!?/br> 伍氏嗔她一眼,“可不就是因為你練得少嘛,多練練,磨出繭子來就好了?!?/br> 姜瑤光拉了她的手一摸,膚如凝脂,一臉控訴,“你都沒有!” 伍氏得意,輕柔的轉了轉手腕,“有繭子這手還能看嗎?”斜睨姜瑤光,“是你要學琴又不是我要學,我干嘛要磨出繭子來,你什么時候見我彈琴一刻鐘以上了?!?/br> 姜瑤光,“……”你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然能無言以對。 “不過你也別擔心,上回我不是給了你一盒雪肌玉膚膏,睡前讓人拿那個按摩手一刻鐘,然后厚厚的抹上一層,用紗布包起來,第二天再看,保準又白又嫩?!蔽槭蠈⒔幑獾氖址旁谑中睦?,捏了捏她的手指,胖嘟嘟的,可骨架卻是纖長挺直,等這丫頭抽個瘦下去后必是十指纖纖如蔥,“這么漂亮的手,留下繭子可就不美了?!?/br> 姜瑤光抖了抖手,“您也太夸張了,不就一點繭子嘛!誰看得見?!?/br> 伍氏卻聽不得這話,不輕不重的打了下她的手背,“我看得見,要是你一手厚繭子,我可不帶你玩!” 姜瑤光嘴角一撇,“你這是以貌取人!膚淺!” 伍氏失笑,捏了捏她的臉,“你才知道啊,要不是你這張臉,我才不收你這倒霉徒弟,見天兒就會和我頂嘴?!?/br> 姜瑤光伸手摸了一把伍氏的臉,“要不是你這張臉,我才不跟你學呢!” 這話聽在伍氏耳里,無異于是最大的贊美,姜瑤光早就發覺自己這位嬸嬸是自戀癌晚期,無藥可救那種。當然她也有自戀的資本,伍氏生的國色天香,嬈而不媚。 心情大好的伍氏道,“看在你嘴那么甜的份上,我給你彈一曲,想聽什么?” 姜瑤光問得飛快,“哪支曲子最長?” 伍氏起身的動作一頓,點了點姜瑤光的額頭,沒好氣道,“你個沒良心的?!?/br> 姜瑤光腆著臉笑,“言必行,行必果!” 伍氏輕哼一聲,“我何時食言而肥過!”說著重新點了一炷檀香。 說來,彈琴之前,要沐浴焚香,姜瑤光聽說過,但是第一次親見卻是在伍氏身上。淑陽郡主彈琴,興致來了才會焚香。而伍氏沐浴焚香一樣不能省,就是來上課的姜瑤光也被她如此要求。 伍氏委實可以用詩情畫意這個詞來形容,她若得了一盆品相好的茶花,邀請淑陽郡主前來欣賞。不是派人傳話,她會花上一個時辰親自寫一封帖子,那紙必得是桃花紙,自己裁的,心情若好,還會描上幾筆,筆得是狼毫湖筆,墨要松香的,封帖子的膠水,要是桃花淚做的。 這里還有樁趣事,土包子*姜瑤光問,桃花淚是什么? 伍氏牽著姜瑤光去桃樹林采,特么它就是桃膠啊啊啊??! 淑陽郡主算是錦繡堆里長大的,可幾次之后也要抱著姜瑤光說,“你五嬸可真真是個講究人,和她一比,我怎么就覺得我活的這么糙哩!” 姜瑤光覺得自己就是個糙漢子。 一曲盡,聽得如癡如醉的姜瑤光撐著下巴喃喃,“我什么時候能有這么厲害?”忽然握了握拳,信心滿滿,“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 “這話你也信,我還說我從今天起懸梁刺股,日后要當丞相呢?!?/br> 姜瑤光樂呵呵道,“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不小心實現了呢?!?/br> “做人得有自知之明,沒得為了不切實際的夢想,蹉跎光陰?!?/br> 姜瑤光,“……我怎么覺得你是在說我??!” 伍氏丁點不在乎傷害了小姑娘脆弱的心靈,“說的就是你,你于這道上沒天賦?!?/br> 姜瑤光默默的看她一眼,默默的轉過身背對她。 伍氏暴露在眾人譴責的目光下,內心是崩潰的,丹眉幾個就算了,勻染你們是陶然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