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節
這說明,李遇的身份至少在京城目前還是安全的! 果然,按照古代的通訊條件, 這些人還沒收到來自李派的信件,他能用的就是這個時間差了, 當然,他們有可能隨時都會接到關于自己這個身份的消息。 確認安全, 傅辰在暗處打了個手勢,讓薛睿等人先行離開,再跟著就要被發現了。 之所以能確定來人是阿四, 而不是另一個,也是那些屬下給他的消息, 在他刻意“慌不擇路”下亂跑, 還能找到他的只有對他性命在乎的阿四, 另一個卻是不會對他有好臉色的。 據點是一座空宅, 三進三出的宅子,很多年前就買下了, 擁有一應設施, 如客房、廂房、廊廡等地。 “你怎么會到寶宣城,我記得你應該不會比我們晚那么久到京城?!卑⑺碾S口一問,眼角余光卻瞥到傅辰。 傅辰心一驚, 冷汗沁了出來,克制著瞬間的反應。 這個問題,就是傅辰的屬下都不是那么清楚,只知道原主半路繞道,忽然到寶宣城找染了天花的瑞王。 他雖然能猜到原主與瑞王的關系,但肯定不能說。 “中途接到了那邊傳來的消息,就順路去看看唄?!备党綉B度隨意,但具體的回答卻是模棱兩可的信息。 其實一般情況下,已經能蒙混過去了,但現在一路上,阿四已經有了少許懷疑他不是本人,哪怕阿四做的一點異樣都沒有。這李皇派的人從點滴信息中,他就歸納出一條:徐徐圖之。 在確定之前,他們對著你的時候永遠都是笑臉。 “哦,這樣?!卑⑺谋硎局懒?,帶著他進屋。 阿四親自給傅辰身上的傷口包扎,看著那外翻的皮rou,看著模樣還是心疼的,“主公怎么能把你派來,先是沙漠遇險,后來又是應紅鑾那兒,現在到了京城也沒徹底安全下來?!?/br> 拍了拍齜牙咧嘴的李遇,卻小心的避開他身上的傷口,沒好氣道:“嚎什么嚎,你還知道喊痛,做事這么不知輕重!瑞王府就是我們都不敢輕易刺探,要不是為了你這條小命,我也不會派人冒險去知會你!” 李遇在戟國那可是被主公寶貝著的人物,哪里碰了磕了都不行,現在卻在瑞王這里傷得皮開rou綻。 這么重的傷,嬌氣如李遇肯定疼得哇哇直叫了,別看李遇這小子平日人模狗樣的,實則性子跳脫極了,還怕痛,嬌氣的堪比大姑娘。 “我這不也是為了咱主公嘛?!崩钣鲟洁熘?,不滿道。邊暗中觀察阿四的表情,他剛才在對待阿四時換了四種自己設想中的態度,前面幾種偶爾阿四會遞來懷疑的目光,甚至還著重觀察他的下頷附近,查看是否有易容痕跡,怕他被誰冒名頂替。 哪怕李遇的身份是李派的秘密武器,內部人知道李遇長相的都不多,但想要特殊途徑易容冒充也不是一點可能都沒有。 確定李遇的確如假包換,雖有疑惑,不過阿四還是暫且壓下,恢復了在戟國對待他的態度。 傅辰不著痕跡觀察著阿四態度的轉換,那眼神中的警惕、懷疑慢慢回歸親昵,寒濕的手心才漸漸展開,這一關看來應該是過了。 原主果然面對皇貴妃一個面貌,面對這群李派的人又是另一個面貌,面對邵華池似乎是唯一算真心些的了,這平衡被小心的維持著,傅辰緊張的背上貼身衣物已被汗水濕透,其實他感覺之前自己轉換幾種態度,已經有被懷疑過幾次了,但現在也管不了那么多。 李皇派職位高低分明,比如李遇的身份最高,他有資格知道所有他級別以下的計劃,所以當他出現在瑞王這里的時候,阿四理所當然認為李遇接到的是李皇派的專屬任務,在沒成事前不方便與他們聯系,他也明白,瑞王府被打造成了銅墻鐵壁,不是誰都能進去的。 阿四順口問了傅辰在戟國的幾個問題,顯然是沒完全放下心。 傅辰裝作不知,對答如流,還反問了幾個問題以及京城的布置。 整理出來他需要的信息,這群人只知道他冒充的是姓傅的先生,并不知道冒充的是誰。 對于信任的阿四哥,傅辰將自己如何在寶宣城死里逃生,被瑞王所救,然后慢慢展現才華讓瑞王收為幕僚,再伺機等待時機刺殺,可惜最終也沒有刺殺成功的事全盤托出。 聽完傅辰描述的驚心動魄,阿四頗有些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欣慰,別說阿三當年如何喜愛李遇,他和阿五又何嘗不是呢,從年齡上的差距來看就差把這貼心的孩子當自己兒子了。 “瑞王府戒備森嚴,你一個人是怎么逃出來的?”這才是阿四奇怪的。 阿四的目光像是一只正在緊鑼密鼓嗅味道的獵犬,哪怕聞到一絲不對勁也會奮起狂咬。 聞言,傅辰的臉頰上浮上一抹微紅,似乎非常難以啟齒,“狗……洞?!?/br> 阿四怔住,隨即毫不客氣的大聲嘲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虧你想的出來!”真是沒想到他們從小就心高氣傲的李遇小朋友長大后這么能屈能伸,狗洞都肯鉆。 兩人笑鬧了一會,阿四才抹掉眼邊笑出的淚。 不過李遇顯然興致不高,“還是沒把瑞王殺了……我覺得,他就是紫微沒錯了!不是他,就是安王,只有可能是這兩人,其他人——不足為懼!” 其實這個結論早就有人提出,這幾年來大家只是懷疑,但這次派出李遇暗殺都沒有成功,這個猜測的概率就更加大了。 李遇這次強調,也不過是給自己加被信任的籌碼。 阿四無奈嘆了一口氣,拍了拍李遇的腦袋略作安慰,“真不該把你這妖孽放出來,這次栽跟頭了吧!你是在戟國事事順利才不知道人外有人的道理,是該讓你嘗嘗失敗的滋味,搓搓你的銳氣?!?/br> “呃呃,阿四哥,有你這樣說的嗎?我哪有你說的那么糟糕……”李遇不滿嚷嚷。 “嚷個屁,你給我滾蛋!”阿四哭笑不得,“瑞王豈是說殺就能殺的,要那么容易我們這些年不就白干了嗎,不過你也不用擔心,他馬上就要沒命了?!?/br> 傅辰心臟一跳,臉上也恢復了李遇平日談到正事的模樣,這是他剛才發現端倪的,“怎么說?” “這些日子聯系不到你,但計劃還是要繼續,你來了正好主持大局?!?/br> “當然了,對我阿四哥你還不放心嗎?”李遇又臭屁了。 對李遇的驕傲已經免疫的阿四笑了笑,彈了下他的腦袋,“臭小子,剛才說的都忘了嗎,不要仗著自己有點小聰明就驕傲,小心陰溝里翻船?!?/br> “知道了,知道了,阿四哥你好啰嗦!那么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說先動晉國的狗皇帝嗎?”傅辰的腳趾微微蜷縮在一起,手指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衣角,這是上輩子帶出來的習慣,只是能讓傅辰心情不平靜的事實在太少了,就是身邊人也是發現不了他這個小動作的。 也許是刺殺瑞王失敗,李遇對刺殺瑞王似乎頗有興趣,阿四并未多想。 “誰說不動了,一起?!睂τ诶钣鰶]什么不能說的,湊到李遇耳邊,將計劃全盤托出。 兩人說完,傅辰心中變幻莫測,面上沉思狀。 得到的信息,實在太震懾人了。 傅辰久久無法言語。 似乎也知道他們做的這些對于剛來的李遇來說,是需要消化的,李遇的思考并不需要很久,已經恢復原狀。 “所以阿一哥現在已經進皇宮了嗎?”從剛才就一直沒見到人,這能很容易分析出來,以阿一對李遇的反感程度,看到他來怎么可能不第一時間出來,但從他進門到現在一直沒有一個匹敵阿四的人,只能說明阿一不在。 “對,那狗皇帝的命歸我們了,主公白白讓他撿了十幾年的好日子,現在到他還的時候了?!?/br> 傅辰心陣陣發緊,也就是說現在晉成帝的命已經在砧板上了嗎? “那阿四哥,我去助阿一哥一臂之力吧,那瑞王肯定會去宮中,正好我可以帶人在半路攔截,這次我要再試試看!” “你還想刺殺他?你可知,據我們分析,瑞王的刺殺難度僅次于主公了?!睙o論他本身實力還是周圍力量,都令人側目。 “正因為這樣,我才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崩钣鰯蒯斀罔F道。 “你這孩子,就是不肯承認自己失敗?!敝览钣龅男母邭獍?,所以阿四也沒阻止,反正以李遇的性子阻止也沒用。 兩人又在廊廡中聊了許久,直到阿四被屬下喊走,阿四才將一撥人調派給李遇,“這些人給你,我給你挑了我們這里最精銳的幾個,你和他們認識認識,待會一路自己小心,阿四哥沒法一直護著你,知道嗎?” “阿四哥對我真好?!备党叫呐K微微一縮。 “馬屁精?!卑⑺男αR。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傅辰清楚,這樣面對自己的笑臉,快要見不到了。 他們的大戰,已經打響! 傅辰見到薛睿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時辰以后的事了,把所有人安排好在瑞王去皇宮的必經之路上。 “現在在京城的百姓至少有三到五成是李派的人?!备党降拈_頭就先聲奪人,將一直從容的薛睿都快炸飛了。 眼前一陣陣眩暈,“您說……什么?” “李派的人,遍布京城?!敝皇撬麄兌挤仄饋?,普通百姓什么樣他們就什么樣,若不是如此不可能瞞過薛睿和邵華池的耳目,這才是讓傅辰警惕的原因,就是太普通了,才更難找。 這種做法也的確非常有李派風格,按兵不動,然后趁你病要你命! “這怎么可能!”這些年薛睿一直在京城,但也沒感覺到有這么明顯的變化。 “滴水穿石,潛移默化,日、積、月、累?!弊詈笠粋€詞說的格外慢。 傅辰只說了幾個字,他相信以薛睿的能力很快就能聯想到原因。 “您的意思是說,他們這些年,每天,不,或許為了更不明顯一些,幾日一次往京城里送人?”如果是這樣就能理解了,也可以說李派的人簡直太有耐心了,京城就與所有城池一樣,作為主城它也有人口流動,甚至比其他城池更厲害。 把這些兵力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模樣進城,如果一次性進入當然會引起懷疑,但如果只是幾天送一次,或者只是每天送幾個進來,根本不可能引起任何人注意,哪怕是他也不會閑的每天看這龐大的流動人口,那不是太閑,而是異想天開。而且這些人既然敢進來,那么必然有路引之類的憑證,以李皇派的人做事風格,這問題解決起來并不難,路引更是非常容易被冒充的東西,一般只有身高幾尺,面上是否有須發,簡潔的誰都能代替。 其實要做到這個程度,別的勢力并不是不行,但誰會有這樣的耐心和人力能消耗,這樣的成本實在太大了。 如果不是李遇來到京城接替扉卿主持大局,也一樣會被蒙在鼓里,李皇不會讓非負責的人知道這樣緊要的關鍵。 但哪怕現在知道了……恐怕也來不及了! 傅辰凝重地點頭,這個問題已經足夠讓提前知道此事的薛睿都震驚的地步,這種情況代表的是如果李派一個命令,很有可能能讓京城瞬間大亂,欒京可是晉國的國都,不是什么小城,他亂了就代表著政權的變更,甚至更嚴重的后果。 所以傅辰在了解到的瞬間也是絕望的,這還怎么打?但再絕望,到了這個地步他們就不可能再退縮回去。 總有那么一些事,明知道是希望渺茫的,也想要拼死博一把,也許這就是人性中最令人動容的堅守。 “所以,薛睿,這些年你的人在京城也有不少,每家每戶的人口流動哪怕不是知無巨細,也應該有所了解,排查出可疑人物,確定人選后,做些手腳?!边@些人當然最好的解決辦法是殺了,但他們已經根植在京城,就是隨意死一個都有可能被邑鞍府的人發現然后進行調查,那反而打草驚蛇,甚至逼迫李派的人提前侵略。 “手腳……”薛睿的腦子一轉,想到了一個人物,梁成文,“我明白了,不負公子所托!” “讓他們都行動起來,排查五年來或是可疑或是不可疑的人,另外還有烏仁圖雅、姜旭、單家兄弟……全部都加入進來?!备党筋D了頓,“特別是青酒,帶上他!” 其實當年傅辰就很疑惑,李變天為什么會親自出現在京城,當時不明白的點也不會有人給他解釋,其實現在想想,其中的原因這應該也是其中之一,這樣一個梟雄他是有足夠大的膽量和魄力來親自試驗,京城的戒備到什么程度,然后做出最重要的判斷。 薛睿在離開的時候,不由問道:“公子,我們還是瑞王的人嗎?” 還是另選明主,雖然之前公子已經確定了人選,但發生了那樣的事,公子若是再幫瑞王難保瑞王還能如之前那般對他了,正常情況下,的確不可能。 他們幾個老牌親信,都知道公子以前屬意的是安王邵安麟。 “為何不是?”傅辰反問的理直氣壯,似乎薛睿問的是廢話。 令薛睿有些無言以對。 “快去,每一刻時間過去,就代表他們的行動更深一步!我們現在和他們拼的是時間!”爭分奪秒。 薛睿神色凝重,跪禮后離開。 傅辰攥緊了拳頭,看向皇宮方向,時間再慢一點吧! 希望這暴風雨前的寧靜,可以維持到他們更多籌碼的時候。 . 邵華池的脖子上纏著一圈圈厚厚的紗布,也許是他當時撞擊刀刃時用力太猛,哪怕用了止血粉,又及時包扎了,也依然染紅了紗布,他毫無生機地躺在床上。 梁成文也不知嘆了多少口氣了,作孽??! 帶著身邊的徒子徒孫們離開,以他的醫術和在晉國的威望,徒弟帶出來的徒弟也已經出現了。 等到人都離開,一直昏迷的邵華池動了動,雙手交疊擱在臉上。 將所有表情隱藏在陰影中。 只有在無人的時候,他才愿意泄露那么一絲真實情緒。 他死死咬著牙,把自己完全掩埋,不將一絲哽咽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