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節
當眼含擔憂,幾乎快要落淚的梅玨到的時候,晉成帝大為心疼,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妃子,一把扶住了要行禮的梅玨,安撫了幾句,梅玨也一一回答,看上去卻是濃情蜜意的樣子。 “你怎么也來了,應在宮里好好養病?!被实圻@才看到一旁的穆君凝,也是擔憂道。 “這是臣妾應該的,太后娘娘他……”邊說著,穆君凝卻注意到了在一旁安靜的皇后,看上去那么沒存在感,正因為她多年前經營了那么好的名聲,現在的低調才更讓人警惕。 晉成帝搖了搖頭,一臉哀傷。 這哀傷有幾分真就難說了,太后不是晉成帝生母,平日也只是面上關系,但晉國秉持著以孝為先的思想,就是帝王也不能被灌上個“不孝”的名聲。若是太后的病突然來的那他必然要這群庸醫掉腦袋,但太醫院那么多太醫在幾年前太后中風的時候就說她時日無多,現在能多活幾年,已經算是梁成文的本事了。 太后只留下她身邊最得力的老嬤嬤,原名桂阿母,是從小姐時期就跟著的貼身婢女,也是她現在唯一相信的人了,而其他人早就被邵華池一一拔除。 “阿母,哀家快要不行了?!碧笳f這樣一句話,都顯得非常吃力。 桂阿母含著淚,“太后,您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br> 太后知道自己的身體,她能撐到現在,還要拜那小子的算計,“好不了,那孽障為什么現在才離開,他就是為了等這一刻呢!早計算好了!哈哈哈哈哈,哀家不甘心啊,最后幾年盡是被那樣一個狼心狗肺的畜生控制住,哀家雖對不起他母妃,但他何至于如此折磨???” 邵華池的母妃,當年冠華滿京城的麗妃,正是被她和皇后共同設計打上了“禍國妖妃”的名聲,但她們是后宮表率,皇帝幾日不早朝,為了一個妃子廢寢忘食,如何能坐視不管??? 當然,每個國家的興亡,總會怪到女人身上。 就是同為女人的人,也不外乎如此。 也許是回光返照,在說到邵華池的時候,太后的眼睛忽然猙獰起來。 桂阿母自然明白,這是在說七皇子,幾年前太后服用了阿芙蓉上癮后,七皇子表面代帝王行孝道為太后治療,背地卻“善良”地繼續斷斷續續給阿芙蓉,在他看來是太后非要不可,可不是他想給的。 如今宮中幾十年錯更復雜的勢力全交給了邵華池不說,就是太后的生命都掌控在那人手里。 “哀家是他祖母啊,他怎能如此狠心?”最讓太后心寒的是,哪怕門口那些宮女,現在都是邵華池的人,她根本無法留下任何訊息告訴他人真相,哪怕說了,誰信? 就是皇帝眼里,這個老七都是全天下最大的孝子。 瑞王,何為瑞?為這個國家帶來祥瑞的王爺,哪個皇子有這個殊榮,被封親王的才那么幾個,里面唯有這個老七才配上了這個瑞的封號! 想到這里,太后就覺得蒼天弄人。 到頭來,這個老七才是玩兒詭計最深的。 這么多年,她沉浸在阿芙蓉的快樂里,但每每清醒的時候,就要面對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對她的羞辱,“聽著,阿母,我這里有一道暗諭,你拿著,希望它用不到?!?/br> “這是……”桂阿母小心接過盒子。 “那孽障想要皇位,哀家偏偏不給他?!碧箨幒莸匦α似饋?。 桂阿母震驚非常,“這……怎么可能,七殿下他根本不可能繼位??!” 不說別的,就是他的母妃有那樣的名聲,他本身被毀容,算作殘疾,僅僅這兩點就注定他不可能繼位,愛惜名聲的晉成帝更不可能給他這個皇位。 桂阿母驚訝在太后的預料之中,這事太后就是對貼身嬤嬤也是隱瞞的,因為在她看來也是匪夷所思,但她不會看錯那孽障眼里對權力的欲望,行為能騙人,但那雙眼,那作為,卻騙不了,根本是為他自己在鋪路。 “他藏的太好了,別說你,你看滿朝上下誰看得出來?就是被譽為神童的老九,不也被他瞞在鼓里嗎?依哀家看,那神童也不過如此?!睅讉€加起來都還不如一個老七,真是可笑可嘆,難怪這皇宮里都能混入那么多細作。 真是滑稽,皇帝那么多孩子,最出彩的居然是一個他們早就放棄的孩子。 “這東西我希望沒有用到的一天。但若是他真的要奪取皇位,你就將這道暗喻昭告天下?!?/br> 邵華池,哀家就是死,也不會讓你這孽障稱帝。 桂阿母還在想著手上的暗諭,這份秘而不宣的懿旨也同樣代表著太后最后對付邵華池的手段,極為重要。若是真的如太后所料,那么七皇子真是個隱藏的野心家。 想著這些年七皇子的行為,再回神,卻發現太后睜著眼一動不動,已然在那句話后就薨逝了。 “太后??!” 這聲哀慟實在聲音太大了,一片人跪了下來。 門外的晉成帝等人面色一沉,命令侍從將門打開。 京城哀悼的時候,西北這里卻是要緩幾日才能得到消息。 聿州肇溪村村尾一處農舍的雜物房被砰砰砰撞擊著,傅月鼻青臉腫,身上就沒幾塊好rou,瑟瑟發抖躲在里頭,驚恐地看著那快要震碎的門,她知道,那薄薄的一扇門抵擋不了多久。 她看著手中的剪刀,是一刀了斷還是出去被打死? 當拿著那把剪刀,卻在刺入身體的剎那,想到幾年前爹娘來村里想要回自己的話,想到母親說為了阻止二弟進宮為了把她贖回,小弟自愿進那吃人的地方。 她幾次提起來的勇氣都化散,還有隱隱期盼她回家的家人,還有在宮中不知何時會丟了命的小弟。 “我沒有哭,哭是需要眼淚的?!蹦鞘切〉苷f過的。 當年奶奶被土撐死的時候,小弟一滴眼淚都沒流,明明他是那么愛奶奶,卻那么冷靜地把奶奶破了肚子取出那些土,那土帶著血和內臟,但小弟的手卻詭異的那么溫柔,這根本不像一個小孩兒。 他們一直知道的,小弟聰明的根本不像是他們家的孩子,這孩子無論生在什么家庭都比在這里來的好,也許是他們拖累了小弟的鴻鵠之路。 明明那手也是顫抖的,卻將奶奶的肚子又縫了起來。 她似乎有些明白當時小弟在想什么,她摸了摸眼角,果然也沒有淚。 砰砰砰,不絕于耳的聲音,但傅月像是得了什么勇氣,眼底彌漫著決然,將剪刀藏在身后。 外頭一許姓中年獨眼人在外面拍打著門,周圍鄰舍卻對這一幕習慣了,掃了一眼,有些罵罵咧咧說了幾句,有些則是看著好戲,有些回自己屋子里煮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F在正是吃飯的時候,自從上善村幾年前一蹶不振后,他們再也不用再繳額外的銀子,更是富裕不少。 隔壁湖州天花泛濫,但他們卻沒有收到任何告知,依舊過著日落而息的生活,哪怕知道了,長久安穩生活讓他們也不可能挪窩,有什么災難他們肇溪村也不會受難,那是多年的經驗。 這許瘸子今天已經五十五了,早年從軍的經歷讓他哪怕瘸了腿力氣也比尋常人大,彪悍成風是整個肇溪村的特色。要說到本來他也只是瘸腿,那眼睛卻是被打瞎的。 誰打瞎的,這說起來也是好些年前的事情了。從皋州那窮鄉僻壤里嫁過來一個少女后就出事了,瘸子家里窮,當兵回來都一把年紀了,前面的老婆被打死了,原本懷孕的孩子也一起流掉了,這些從戰場上下來的士兵好些人都存在這種情況,無法緩解那暴戾的情緒,久而久之就習慣了。 特別是許瘸子身有殘疾,那自卑與無法宣泄的怒氣都發泄在老婆身上,加上他吃喝嫖賭,家里能變賣的都變賣了,本就窮得叮當響,自然也娶不到什么好人家的女孩兒,這才從隔壁的窮縣花錢買了個女孩。 那女孩家人也是的,后來也不知怎么反悔,想來要回女孩。 但他們肇溪村可不是別人想來就能來的,特別還是嫁出去的女兒,這事就是鬧到官府里也是沒理的,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別說娘家沒錢沒本事,想用點錢贖回,就是有錢有勢,也不是隨意能要回去的,晉國條律可是明晃晃擺著呢,家務事到哪兒都是沒理說的,許瘸子就是把她給打死,也最多關個幾日就能被放出來,說理?到哪里去說理去! 那家人很是彪悍,說是不給女孩就要硬闖,許瘸子的一只眼睛就是被個叫傅柳的小姑娘給打瞎了,這下可是打他們肇溪村的臉,一村人憤怒之下把那戶人家給趕了回去,從此許瘸子也成了村子里的恥辱,沒用的標志,于是本來就暴躁的許瘸子更是變本加厲的虐待自己年幼的老婆,每天一頓打都成了家常便飯。 如今的傅月也不過二十來歲,卻看上去像是個中年婦人,佝僂著腰,舊傷還沒好新傷卻添傷了,絕望的生活讓她幾乎看不到任何希望。 啪,門應聲碎裂。 許瘸子一打開進來,就看到縮在墻角,卻滿是倔強看著他的傅月。 他最討厭的就是這個婆娘那雙眼,太亮了,似乎任何人被她看著就會自慚形穢。 “賤人,我讓你瞪,我讓你……”他氣喘吁吁地走過去,不由分說地扯住傅月的頭發,這已經是這些年的常態。 傅月安靜的任由他拉扯,那把藏在身后的剪刀忽然提了起來,朝著許瘸子的腿上狠狠刺去。 平日的小綿羊,在多年的壓迫中,爆發出巨大的反抗力量。 許瘸子大聲慘叫,雄壯的繩子就要轉過來弄死這個女人,當他赤紅著眼時,卻不料傅月拔出了剪刀,鮮血濺在她的臉上,轉而就朝著他的脖子一刀刺去,那滿腔的恨意和絕望彌漫在她身上。 她知道,這里的動靜很快就會引來周圍的鄰里,她看到許瘸子掙扎了一番,最后倒在血泊里,心中卻沒有絲毫懊悔,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依然會這么做,哪怕代價是她的命。 她全身也染著血,卻是從許瘸子身上飆出來的。 她腦子空白了一會兒,才忽然拔腿就往外面跑。 門口已經有人在張望了,是聽到剛才許瘸子的慘叫聲過來的,在看到染著半邊血的傅月時,尖叫了起來。 轉眼間,傅月已經跑得沒影了。 真是糟了罪了,這外鄉女人是要被千刀萬剮啊,居然干出謀殺親夫的事,不過是個低賤的女人,居然敢對他們村子里的動手,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她給找出來! 黑夜,肇溪村卻是格外熱鬧,到處都是點燃著火把在尋找傅月下落的村民。 終于,有人在雞圈里找到了蓬頭垢面的傅月,她被像是一條死狗一樣被人拖了出來,她餓了好幾天,又爆發了那樣的力量,現在已經也沒有多少力氣了,她被拖到村頭的道路中央,周圍都是點著火把的村民,她一個個看著那些臉孔,忽然覺得好笑。 “哈哈哈哈,助紂為虐,你們也不會有好下場的。我傅月沒本事,只能殺那一個,若是可以,我倒寧可殺光你們!”又看向那些同樣敢怒不敢言,掩藏在人群中,也是被低價從外村買來或是搶來的女子,“你們還要繼續忍受嗎?你們想一輩子都這樣???” “妖言惑眾,她已被邪靈侵害,需要凈化,上火架!” 一群人把傅月架上了架子,點燃了火把,一點點燃燒了起來,傅月卻抬頭看著月色,哼起了歌。 那是小時候,她哄著弟弟meimei睡覺的歌曲,是皋州的民謠。 那些女子看著漸漸燃燒起來的木堆,再看到傅月的模樣,不知怎么的哭了起來。 噠噠噠。 遠處傳來馬蹄聲,一群人馬朝著這里奔騰而來。 第182章 村民們看到那氣勢洶洶的一群人, 卷起的塵土隨風吹向他們,不由驚慌了起來。 “這是什么人?” “難不成是官府的?” 一說到官府, 人群中就出現了sao動, 民怕官,幾乎成了本能,見這群村民六神無主, 村長老馬趕緊安撫了幾句,走向了前頭, 準備問問對方要做什么,不料來人什么都沒說, 滿臉的兇煞。 薛睿等人首先跳下馬,沖向村口的水缸,當看到和自己同樣速度做著一樣事情的青染, 兩人均是一愣,薛睿卻沒了以前的溫柔體貼, 只是用最平常的語氣道:“讓我來?!?/br> 青染也沒去搶, 這種馬前卒的事情薛睿做的也不少。不自覺后退了幾步, 待清醒過來才意識到, 她干嘛那么聽話? 薛??钙鹉撬?,就朝著傅月那快要燃到她腳底的火堆澆去, 卻沒淋到傅月一點, 嫻熟的讓人誤以為他平日經常做。 傅月卻沒有得救的驚喜,誰會無緣無故來救她,就像這些年她幾次逃走都被抓回去一樣。她能隱約感覺到抓她的人不簡單, 根本不是這個村子的人,這個村子平日雖然種植著莊稼,但后來青壯年和一些婦女就做了其他的密事,直到有一次,她偷聽丈夫與其他村民的對話才知道那叫火藥。 村子里每個人都要讓它看上去與平日一樣,她們被看管得更嚴了。 為了不讓傅家人總是上門來鬧,直接做了她的墓碑以絕后患,而像她這樣的情況還有幾個。 村子有秘密,這個秘密不能見光。而她也不認為誰有這個能力來救自己,今日逃了那么久她才意識到那群監控村子的人不見了,但現在看來不是不見,也許就是現在來的這伙人吧! 她看著遠處一輛駛來的普普通通的馬車,剛才還兇神惡煞的一群人馬為它讓開了道,一種沉默的眾星捧月,馬車一停,一雙頎長的手掀開幕簾,看不清男人的面貌,卻能感受到那股不怒自威的威壓。 薛睿已經靠近下車的傅辰輕聲說了幾句,傅辰凝神思索了一會,“都解決了?” “是的,不過我們的動作定然會引起扉卿他們的注意?!?/br> “他現在沒有精力來處理這些?!膘榍渥匀粫唤o李遇處理的。 休翰學、陸明、應紅鑾相繼被解決后,只剩下一個病入膏肓的扉卿,哪里還能管這些“小事”? 薛睿想想也是,“這果然只是其中一個,還有一大部分還被扉卿他們掌控著?!?/br> “沒關系,我們一個個端了?!边@些村落在失去上善村后并沒有沒落,反而蒸蒸日上,這幾年間每個村子的人員出入都管控嚴格,這里就是他回到晉國后幾番遭遇困境,地雷和火藥制作的地方之一,而薛睿提前來解決的正是那群爪牙,這些人混跡在普通村民里,找出來監視了許久,并且按兵不動。作為李派的高層,傅辰也不打算抓住這些人問內情,以李派人的做事風格,不會讓爪牙知道更多內幕,連自己這個親信也只知道一些李皇希望他知道的,更何況他人。 這樣的李變天不成功都有點天理難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