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節
邵華池忽然就拿出了一直放在身上的荷包,以前從傅辰那兒搶來的,里面放著“傅辰”的骨骸碎末,都是吞不下的小塊骨頭。 再看向躺在地上的丑陋男子,邵華池臉色刷的一下白了,手一松,這荷包里的骨灰被灑了一地。 他雖然通過那些破綻,和梁成文的口頭描述,猜到傅辰應該是活著的,但這都是猜想,這五年來他沒見到過一次真人。 沒有那么直觀體會自己吞下了一個不知道是誰的骨灰。 只要一想到是個不知名的,和傅辰沒半點關系的骨灰,胃部就開始翻江倒海,好似能把好幾年前胃里吃下的東西全部給吐掉似的。 邵華池猛地趴在地上,將所有胃里的東西都吐出來。 有親兵陸續醒來了,這時候看到他們瑞王吐得天昏地暗的場面,只見瑞王不斷的反胃,哪怕他只吃了點桃花糕,沒有什么好吐的,但沒了糕點還有酸水,邵華池把能吐的都吐了,虛弱無力地說著:“水……” 小牧忙把水遞了上去,看著邵華池喝完又吐了。 “王爺,要不要吃點藥?”他們殿下身上的藥品還挺多的。 一聽到吃,邵華池臉都綠了。 “吃什么,本王現在什么都不想吃!誰都不準給本王提到吃!”說完,又對著水潭邊開始干嘔。 剛醒來的親兵看到邵華池這樣,看著小牧:王爺怎么了? 小牧:我也不知道,剛才拿出荷包后,不知道怎么了就吐了。 親兵:那個荷包王爺不是一直貼身收著,特別珍惜的嗎! 等邵華池終于把胃里的東西都吐完了,他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虛軟無力地坐在岸邊。 撿起那裝著骨灰的荷包,以前有多寶貝,現在就有多膈應,甩手一扔,把那荷包被扔到了黑水潭里面。 看著它慢慢被腐蝕,胸口的惡心感才稍稍緩解。 傅辰還沒醒來的時候,有了些許意識,發現一雙眼睛一直盯著這里,又是那灼熱的氣息,究竟是誰?沉重的思緒令他再一次陷入沉眠。 也不知道之前的棺材到底是什么材質做的,邵華池雖然身上不少好東西,但他也擔心隨便給傅辰用了會出事,還不如等傅辰自然醒來。在洞xue里面他們也感覺不到外面的時間流逝,不過他們用了火計時,就是會用準備好的潮濕的繩子打好結,再點火燃燒,通過這個燃燒到節點的時間來計算所需要花的時間。 已經過去六個時辰了,但躺在地上的傅辰卻是沒有醒來的預兆,而他是所有人中唯一沉睡的。 他們并沒有馬上前進,反而在這水潭邊暫時安置下來了,點了篝火在這黑暗中取暖,雖然現在是夏天,但這個水潭附近卻是越來越陰冷,滲入骨子里的陰氣飄蕩著。 如果說傅辰至少昏迷了六個時辰,那么邵華池就從醒來到現在看了六個時辰,這樣的行為在其他人眼里當然是格外莫名其妙和毛骨悚然的,但這里的都是親兵,就算邵華池的行為再詭異,都沒人敢上前詢問。 瑞王軍向來是只做不說的,他們的瑞王不需要一群意見太多的屬下。 “現在過去多久了?”邵華池吐完后,臉色不太好,聲音越發沙啞了。 小牧看了看火計時,“六個半時辰?!?/br> 邵華池掏出了懷里的藥,選了一種,又猶豫地看向周遭正在想辦法渡河的士兵,邵華池現在不急著渡河,他甚至隱隱希望越晚出去越好。 “小牧,你過來?!鄙廴A池招了招手。 小牧人一抖,每次王爺比較溫和地喊人的時候,都沒有什么好事。 邵華池在小牧湊近后,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小牧的臉上精彩紛呈,越聽越驚悚,不是吧???瑞王您瘋了嗎? 全部說完,看小牧還沒反應,邵華池聲音一冷,眼神幽深如潭水,“聽明白了嗎?是不是還需要我再重復?” 被這樣黑漆漆的眼睛盯著,在此時此地是極為恐怖的,小牧忙不迭點頭。 小牧回過神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傅辰,有些復雜和憐惜。 邵華池望著手中的藥丸,并沒有猶豫太久,對著正在架鍋子準備干糧和想辦法渡河的士兵們道:“眾將聽命?!?/br> “末將在!”異口同聲,整齊劃一,所有人放下了手上的事。 “轉身,閉眼?!焙喍逃辛Φ拿?。 眾將:??? 不過邵華池自然沒打算解釋,他的目光停留在昏迷的傅辰身上,臉色還算不錯,應該是累壞了,不過昏睡的時間實在太久了。 他的視線在那殷紅的唇上流連許久,最后終于緩緩伸出了手,若有似無地摩挲上去,很軟,和這個人的冷硬的心腸不一樣,柔軟而溫暖,引得他的力道越來越重。 當接觸到傅辰微張的嘴唇里,一點點濕意,感覺到口腔中的濕熱。 嗡一聲。 腦中某根被崩得緊緊的弦轟然崩斷,五年來的克制力被燃燒殆盡,他凝視著傅辰的目光,越來越幽深,里面好像藏著能攪碎一切的火熱。 緩緩將藥丸咬在口中,傾身靠近傅辰。 紅暈染上了邵華池的耳朵,表情卻是淡然矜持的,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充斥在越來越近的距離中,在離傅辰的雙唇咫尺距離的時候,他的目光,與傅辰睜開的眼對上了,四目相對。 第148章 傅辰有一個習慣, 就是當昏迷后再有意識,他不會馬上睜開眼, 會裝作沉睡, 然后聆聽周遭聲音,看是否有危險靠近,也能大約了解情況。 這是在幾次危險后, 被迫養成的習慣,這次棺材化為粉末, 吸入了那氣體,也是始料未及的, 由此也可以看出設計這個寶藏機關的人不但精通機關術,就是心理上也有所涉獵,把握了人的心態, 才能如此環環相扣。 再一次有了意識后,傅辰能感覺到周遭的聲音, 點火的摩擦聲、士兵的走路聲、燒食物的沸騰聲, 還有一道灼熱的盯著自己這個方向的目光, 與在荒城里幾乎一模一樣的感覺, 那令人窒息的感覺,令傅辰非常不適, 這也是他沒有馬上醒來的緣故。 他想知道, 那究竟是哪里來的,對方又有什么目的。 然后他就聽到邵華池拿出藥瓶的聲音,藥丸在瓶子里發出細碎的撞擊聲, 再配合旁邊小牧略帶擔心的語氣,不難猜出邵華池要做什么,是看他昏迷了太久所以打算用藥讓他醒來嗎。他只是這幾天積壓的疲憊,身體需要休息才會如此,如今已經神清氣爽了。 沒一會就邵華池就命令士兵們轉身,然后是邵華池緩緩靠近的氣息,很輕,但在這安靜的環境中格外清晰,昏迷的人不能自主吞咽東西,所以要喂他? 邵華池如此親力親為,難怪這支瑞王軍如此推崇他這位主帥,對他一個商人尚且如此,更何況他人,這般關心屬下的瑞王,如何不讓人喜歡。聽羅恒說他們只是一個小分支,真正的瑞王軍還在羊暮城城外駐扎著。 感覺邵華池的動作越來越不對勁,該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他現在很想告訴邵華池,其實喂食昏迷的人,有很多方式,不用選擇如此親密接觸的行為。傅辰忽然腦中閃過一個畫面,那次在掖亭湖水下的人工呼吸,其實說到底這都是無可奈何的救人方式。 在邵華池傾身靠近世,傅辰已經能感覺到對方的氣息,他對對方臨時改變主意不抱希望了,只能睜開了眼。 他的眼中清晰地倒映著邵華池的錯愕的神情,那眼神中透著什么看不清的情緒,雖然只是一剎那,也許是驚訝他居然醒的那么快,邵華池一開始動作有些僵硬,不過表情已經恢復如初,不緊不慢地從傅辰身上起來,撣了撣身上的灰,中間喉間發出輕輕的吞咽聲,看也不看傅辰,“既然醒了,那也不需要再麻煩了?!?/br> 邵華池:該死,把那藥吞下去了。 “您……”傅辰從地上撐起來,欲言又止,似乎想說謝謝又覺得剛才兩個男人的姿勢實在是有些古怪,哪怕他們兩沒有什么心虛的地方,也難怪邵華池要事先要讓那些士兵轉回去了。 “剛才想喂你藥,你醒了自然就不必了?!鄙廴A池毫不避諱的大方承認自己剛才準備做的事,坦蕩無疑。 這態度太正常了,連懷疑都沒有必要的程度。 “多謝瑞王殿下?!奔兇庥猛醮蟮囊暯莵砜?,邵華池真的仁至義盡了。 “順手罷了?!鄙廴A池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好似并沒有做什么值得稱道的事情,“所以你現在考慮的怎么樣?” 邵華池背對著傅辰站著,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口中說的是上次想讓傅辰跟著自己的事。 傅辰不明白為什么邵華池會對個商人這么執著,五年前的邵華池因為人手少,對每一個屬下都很珍惜,但這五年間就算他不是特意打聽,青染和薛睿也會把京城的情況都料機的差不多再與他報告,再加上青染曾經的主子是邵華池,這位七殿下的資料往往要比其他人要多要詳細,傅辰知道邵華池身邊絕對不缺人才。 不過這本來就是虛無縹緲的感覺,他也沒必要糾結于此,說不定就如同邵華池之前說的,沒什么理由,就是看他順眼。 “請再給小的十天時間?!笔?,足夠他離開這個隊伍,到羊暮城,徹底擺脫邵華池他們了。當然他這樣的語氣也不像普通商人,不過世間人每個人性格都不一樣,他不想效力也很正常,到時候換個身份,邵華池就算想找也是大海撈針,現在的交集就當人生的小插曲吧。 邵華池也沒覺得被忤逆,“那么記住,你只有十天時間?!?/br> 傅辰蹙著眉,心中蒙上了一層莫名的陰影。 既然傅辰醒來了,那么吃完東西后,他們就要繼續前進了,上方沒有羅恒進來報告,就說明邵慕戩和國師應該還是按兵不動的,這也是邵華池一開始想的,沒有主帥,就是全殺光上面的人,也是無濟于事的。 他們下來的時候將隊伍里的糧食都帶上了,餓極了的時候就是大餅就著白水湯,也別有一股風味。 傅辰自然也和士兵們一樣,被分到了一些皺餅,硬得大概能崩了牙。 他還是多喝點白水吧,這些水在洞xue下面很珍貴。 要說起來,這大餅泡湯的吃法還是邯朝才流行起來的,這個時候發酵技術還不成熟,哪怕已經出現了,但面粉加工較為復雜,也不是普通人家吃的起的,大部分人吃的都是死面,如果行軍打仗的話,最好的當然是干糧,適合長途跋涉,方便攜帶,比如有糜餅、雜餅、硬餅等,當然都是沒味道的,這時候風干的rou干是最好的佐料,這里給邵華池的自然要比普通士兵的要好一些,還加了珍貴的鹽和rou干,另外隊伍里的伙房師傅臨時弄了點面疙瘩給隊里,以保證主帥的體力。 傅辰看了眼邵華池,從他醒來后,就一直在沉思狀,思考的應該是如何前進和如何后退吧。 也許是發現傅辰的目光,邵華池不冷不熱地看了眼正在默默啃餅的某個人,“沒事就知道看我,還不如多想想辦法?!?/br> 邵華池隱藏在衣袖的手掌,慢慢收緊,面上不動聲色。 他這話的意思是就算我想要你,你也要表現出值得我要的資質,看我是看不出辦法來的。 這時候,所有人看傅辰的目光都透著調侃,你說你一個商賈,居然好意思這樣看著殿下,也幸好殿下沒有怪罪你。是看殿下很俊美嗎,不過這也不奇怪,要知道雖然殿下遮住了一半的面容,但剩下那一半就是在欒京也是風靡萬千女子的,這些年越發俊美了,若不是氣勢越盛,而且是他們的主帥,指不定他們也會看呆了去,無分男女,純粹是對美的欣賞。 傅辰發現周遭士兵善意的的哄笑聲,就算臉皮很厚也覺得尷尬,邵華池是主帥,他想知道他下一步怎么做自然就轉頭看了眼,前后大概也只有幾秒鐘,被邵華池這樣正大光明地提出來,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傅辰在哄笑中,低低應了一聲“是”,低頭繼續啃餅。 邵華池剛剛吐過,小牧等人也不知道他還愿不愿意吃,這時候還是把邵華池的份給做進去了,主帥吃不吃是主帥的事,他們做不做就是他們的責任了。 邵華池看了眼食物,賣相還不錯,揮了揮手,毫不在意,現在就算吃進去都會想要吐出來,到底他現在嘴巴里還透著一股反酸的味道,“給王大,你們的身體壯得像頭牛,他身體最虛,多補補吧?!?/br> 邵華池雖說吐完已經過了好幾個時辰了,但現在看到吃的又有反胃的沖動了。 又是一陣哄笑,邵華池的語氣中也透著一股笑意,傅辰的確是最后醒來的,加上他也不是邵華池的兵,這樣說反而顯得輕松隨意。士兵們也聽出是主帥在開玩笑,緩解隊伍里因為剛才死了五人的壓抑感,都取笑起了傅辰,而邵華池這樣前后幾句話,雖然不多,卻讓傅辰更好的和士兵們融入在一起了。 傅辰看了眼邵華池,這樣說話的藝術是以前的七皇子不具備的,而現在的是瑞王。不著痕跡的拉近了他和這個隊伍的距離感,不得不說邵華池是個心思相當細致的主帥,是和五年前幾乎完全不同的人了。 傅辰拿著碗,也只能硬著頭皮,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吃了那屬于邵華池的面疙瘩。 邵華池目光還放在黑暗中隱約能看到的對岸,這地方,還真是考驗人的經驗啊,可惜這是他第一個闖地洞,沒有任何可疑借鑒的。 在他來到西北的時候,父皇還給了他一個額外的任務,就是尋找龍脈,龍脈古往今來都是一個皇朝最重要的起源地,傳說這是有可能決定皇朝氣運的。 雖然剛才看到鷹眼的時候,他已經確定這里不是龍脈,但也是個未被開發的洞xue,還是人為的。 那么,該怎么去對岸? 傅辰在喝面疙瘩的時候,猛然察覺暗處似乎有什么人影在晃蕩,那是什么。 他猛地站了起來,緊緊盯著遠處,卻發現那讓他感覺到危險的影子已經消失了。 也許是食物的香氣,吸引了這個傅辰看不出人還是動物的東西,因為那樣的走路方式,真的和普通人類差別太大,面貌也看不清。 “是不是發現了什么?”見傅辰站起,邵華池問道。 傅辰點頭,“但我還不確定?!?/br> 等所有人都吃好后,收拾完原地,邵華池聚集了人到自己身邊,“剛才給了你們幾個時辰,都說說看自己的想法?!?/br> 邵華池也不是個獨斷專橫的人,到了需要的時候他也會讓身邊的人發表自己的意見。 對于怎么渡河,士兵們就開始發表自己的觀點,到最后只有傅辰沒有發言,不過他知道自己本來也只是個商賈,這種場合冒然發言是非常容易引起反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