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
“以身相許如何?”李變天啞然失笑,原來是小孩兒太感動了,才會生氣,不過能看到傅辰動怒的模樣,李變天笑得還挺開心。 “別瞎說?!备党侥樕细∩弦粚颖〖t,怒道。 “幫我做一輩子的事吧?!鞭揶淼匦χ?,意思好像在說:你想到哪里去了。 “你怎么就喜歡故意耍我?!币慌戮驼酒饋?,走了出去,在關門前,才惡聲惡氣道:“我去給你煎藥,再去看看四王爺的情況?!?/br> “這兩個時辰務必不得讓人打擾我,這藥吃下若是被打斷,容易內息錯亂?!?/br> “知道了,啰嗦?!?/br> 李變天無奈地笑笑搖頭,這小家伙,脾氣那么大,誰降得住他。 看到李遇的背影,他忽然目光一頓,似乎有什么千絲萬縷的東西在腦海中。 “等等,李遇?!?/br> “嗯?” “那天我們在黑水河的時候,真的沒有遇到其他事?”李變天少有的出現了一絲迷茫和探究。 傅辰心臟一跳,表情疑惑的看著他,“當時天太黑了,我只記得把你給扶到了石頭上,那之后我也昏了過去,等我醒來的時候才把你給拖上了岸?!?/br> “這一年來,事情一茬接著一茬,十幾年來都好端端的事,都在這一年出了問題。我居然也開始疑神疑鬼了,無事,你先去吧?!蹦撬幍淖饔闷饋砹?,李變天正在打坐,額頭冒著細密的汗,異常痛苦的模樣。他讓傅辰給自己喂的藥雖然療效好,但是副作用也非常大,服用后會疼痛難當。 關上門,傅辰豐富的表情都放下了,催眠從未失效過,這是第一次。如他一開始擔心的,催眠也不是萬能的,特別是遇到李變天這樣的人。 . 傅辰避開所有耳目,確定從上善村那次之后沒有任何人再監視自己了,一路來到關押邵津言的地方,就是那個曾經找到邵津言的柴房,只是之前是在柴房后面,現在是在柴房里面。 他曾想,若是對李變天來說,親人更重要,那么十二的命是肯定保不住了。 但若是以理智的角度來看,李皇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殺掉十二,對李皇來說,這樣不安定的因素太影響他長遠的計劃,他可不會讓自己背負殺害他國皇子的罪責。 傅辰從懷里掏出一根細針,搗弄了幾下就開了,古代的鎖在構造上比現代的要簡單許多,看著昏暗的柴房,傅辰目光稍作停頓。這場面有些似曾相識,那個被太監欺辱的皇子,那半邊鬼面半邊天仙,蜷縮在潮濕陰暗的角落里,對著他格外戒備的眼神,哆嗦著拉著他的溫度。 傅辰的手掌握了握,又放開,他好像還能感覺到那人汗濕的掌心摸著自己手背的粘膩感,并不討厭,只是不習慣,定下心神走了進去。 果然如他所料,邵津言是被治療過的,身上用的金蠶絲綁著,這是一種制作金絲軟甲的原材料,所以就算是刀劍也不可能切斷它,哪怕是傅辰也沒辦法解開這把鎖上繁復的工藝。 但他早就有準備,懷里有一把備用鑰匙,從阿三身上拿來的,阿三是幾人中武藝最高強,為人最難接近的,所以鑰匙一般都是放在他身上的。拿到鑰匙后傅辰在去見青染的路上,去打了一枚重復的,又在去林子抓邵津言的時候,重新找機會塞回阿三身上。 邵津言居然是醒著的,看到傅辰進來他似乎一點都不意外,“這下,你可滿意了?” 傅辰以為會看到一塊將死的rou,沒想到還挺有活力的,不愧是曾經晉國的惡霸十二皇子。轉念一想,以李變天的性子,這時候不但不會殺十二,反而會竭盡所能救他。 “這是你對救命恩人的態度嗎?”傅辰席地而坐,看著半死不活的十二。 聽到傅辰這話,邵津言瞪大了眼,簡直難以想象這世上居然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以前老有宮女太監說他和老八是人渣敗類,皇子中最不學無術的。如果有機會回去,他一定對他們說:你們那是眼瞎,和這種吃人不骨頭的比起來,我簡直太純良了。 傅辰用鑰匙直接解開了邵津言身上金蠶絲的鎖。 “你怎么會有這個的鑰匙?你其實根本就不是戟國這邊的,對不對?”他到底是皇子,還是有一點眼界的,這個金蠶絲可是稀世珍寶,它的鎖可謂是最難的工藝了。 傅辰懶得回答他這種蠢問題。 他忍不住看著傅辰,越看越覺得眼前的人精致柔和的眼眉有種說不出的韻味,不是一眼好看的人,卻相當耐看,一句話神使鬼差地冒了出來,“我感覺你好像很討厭我?!?/br> “何以見得,我們素未蒙面?!备党降卣f著。 這才是邵津言奇怪的地方,但他總覺得,這個男人是故意在折騰他,“我總覺得你會有更好的辦法,就是故意繞了彎子看我出丑?!?/br> 傅辰一頓,只是皺著眉,“想太多,我沒那么無聊?!?/br> 當然是見過的,那次他們不停往水下扔冰塊,邵華池剛一浮出水面又被推下去,幾近死亡。 真應了那句老話,風水輪流轉。 將金蠶絲放到了邵津言懷里,這是個好東西,只是現在他沒辦法隨身攜帶,“這東西幫我存著,出去后還我?!?/br> 這玩意兒是你的嗎,你以為我看不出它的價值?還還你,你臉皮可以更厚點嗎? 邵津言磨了磨牙,又覺得身體痛,到底沒膽子再罵,只敢在心里腹誹。 傅辰估摸了下時間,這邊的輪班是半時辰一次,他是趁著所有人都在看李燁祖的空檔才來的,但很快這里就會有守衛,他快速說道:“我是來救你出去的?!?/br> 邵津言驚訝于自己第一反應竟然不是高興,他實在被這個男人的神鬼莫測給嚇破了膽。 “看樣子你好像不想出去?” “我當然想,你有什么條件?” “沒條件?!备党揭荒樐阍趺茨馨盐蚁氲媚敲磯牡哪?。 邵津言一點都不信:你哪有那么好心。 “你還想去救你的八哥嗎?” “你……什么意思?”雖然被治療過了,但是他現在虛弱急了,根本就沒力氣,他能說幾句話就已經很難得了。 “這個拿著,一個時辰后,這里就會起火,希望殿下吉人天相。外面有人會接應你,幾日后見,如果你能活著的話?!闭f完,傅辰就轉身離開了,守衛要來了,“另外,我相信人的潛力是無窮的?!?/br> 邵津言眼睜睜看著傅辰毫不留戀的背影,再看向手上的榔頭,因為太過錯愕,他甚至沒來得及叫住傅辰,就看到柴房的門被再一次關上,又恢復了原狀。 胸口翻涌著什么,他忍不住吐了出來,是淤血。 被氣出來的。 他哪里還聽不明白,一個時辰,他要是出不去,就會被活活燒死,唯一的出路就是手里頭這個榔頭,還是傅辰從廚房拿來的。 要是健康的時候,有了武器他說不定還真能給這柴房鑿出個洞來逃走,但他現在這幅模樣拿個碗都拿不了,怎么鑿? 忽然間就明白男人離開前最后一句話是什么意思了。 又是一陣氣血上涌,他覺得精神上的折磨更難受。 這一個時辰,他該怎么救自己??! . 傅辰出去的時候,看了看天際,目光一凝,找到從城里的小孩手里用糕點換來的彈弓,觀察著鳥的運動軌跡,肩膀放松,瞄準,噗嗤,一聲短短的鳴叫,將那只密鳥給射了下來。 任何鳥類的通信工具,都會因為氣候、環境、人為等影響無法送達,這是這個時代的缺陷也是特色,收不到并不奇怪。這只密鳥非常強壯,傅辰目測應該要比青染的那幾只要健康的多,若不是它進了都尉府要低飛,自己根本打不中他,有時候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表現手法。 他倒了那么久的霉運,總要運氣個幾次。 傅辰并沒有馬上去檢查那只鳥,他先是觀察了一會兒,確定府里所有人的關注點都在李燁祖那兒并沒有過來,才起身將那只鳥腳底的竹筒抽了出來,看了下里面所放的紙條,又把已經闔眼的鳥安葬。 他其實可以自己再偽造一張紙條,重新放入竹筒里,但他覺得與其多此一舉還不如一勞永逸,誰能保證造價李變天看不出來? 到了自己的仆從房,點燃了油燈。 起身去打了一盆水,將紙條放到上面,等了大約一刻鐘,紙上的字跡慢慢顯示。 這字寫得極小,但傅辰卻能看出是扉卿的字跡,國師的字畫并不多,但他以前去給晉成帝剃須的時候,是有在御書房見過他的墨寶的。 原本只是懷疑,現在卻能確定了,扉卿、沈驍、蔣臣,這三個人連城了一條穩定的關系網,他們都是李變天的人,真是一條很合適的三角線,名望、文臣、武將全部集全了,如果當時他們不是矛頭對準自己,迫于無奈殺了沈驍和蔣臣,恐怕現在的晉國已經被大范圍控制住了。 所以又回到了老問題,到底為了什么才必須要殺了他這樣一個小人物,甚至李變天本人都是不認識他的。 傅辰將這封信看了下去,一字一句研究其內涵深意,推測和分析,終于將信上所有文字都記住了,臉色也越來越凝重,傅辰微顫地閉上了眼,半晌才把那盆子里的水倒掉換成了火折子,把這封信毀掉。 他看著李變天的方向,神色在燭光的陰影中晦暗不明。 . 一個時辰后,在所有人因為李燁祖的傷勢而忙碌,整個都尉府人仰馬翻的時候,忽然有叫嚷聲從東院傳來,火光四起,待阿一等人從李燁祖的屋子里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整個陷入火海的柴房。 “原本看著這里的二十三呢!”他們自然有派人來守著這個地方,無論怎么說邵津言都不能在他們手上的時候出事。 但現在,原本看守在外面的二十三不見了,而里頭已經燃起了熊熊大火。 邵津言是被金蠶絲給綁住的,就算想跑都跑不掉,但這樣的火勢根本沒辦法再沖進去了,那根本就是找死。 待火勢撲滅后,已經是半個時辰后了。 整個柴房都被燒得漆黑一片,眾人在里面發現了一具焦尸,那體型與邵津言差別太大了,阿一在柴房的一個小角落,發現了一個被敲出來的洞,只能供體型嬌小的人通過,所有人都對視了一眼。 他們甚至,在柴房周圍,看到了熟悉的油。 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起,那次在采石場他們擊殺二皇子一派的方式。 這世上,難道真的有惡鬼作祟嗎? 因為我們害了十二皇子,所以二皇子的靈魂來復仇? 這么一想,所有人都背脊一陣寒意,誰叫這手法實在太詭異了,由不得人不多想。 在主屋又等了一個時辰,李變天打坐完畢,他們把這事上報了,李變天聽聞,笑了起來, “覺得鬼魂作祟?這世上沒有這東西?!?/br> “是屬下等無能?!北娙说皖^。 “選的時機挺好,正好是我們今日防守力量最薄弱的時候。他逃了,你們派人追了?”因為李燁祖的事,當然沒人有空去看個半死人,過了今日就難說了,李變天將實現劃過每個人的臉上,恐怕……有內鬼了,甚至還里應外合。 李變天摩挲著下巴,是誰把阿三給推出來的?他的目光在傅辰身上滑過,又搖了搖頭,這小家伙聰明歸聰明,脾氣卻不好,沒這個耐心也沒有這個必要,從頭到尾若不是自己把他帶回戟國,恐怕這家伙寧可在欒京混吃等死。 “是,只是……”阿一等人覺得格外羞愧,連一個重傷的皇子都看不住,這是幾年來他們最大的失職。 “只是沒追到,不必追了,這十之八九是個拉你們入局的圈套?!崩钭兲焯嫠麄冋f完了,他現在還不確定幕后黑手是哪一股勢力,或者是哪幾股勢力。 傅辰低下的眼睛閃過一道可惜,李變天還是看出這個連環計了。他的確想利用邵津言的逃跑,把數字護衛團一網打盡的,但李變天直覺太準了。 李變天沉靜地看向阿三,“你身上的鑰匙呢?” 阿三被李變天一說,緊張地拿出了一串鑰匙,它們都還好好的掛在上面,沒有少任何一個。 他百口莫辯,就算所有人都相信阿三不可能放走邵津言,但現在問題就是出在他身上的,沒有鑰匙的邵津言是不可能有能力逃掉的,甚至還犧牲了他們一個護衛。 所有人都被集中在院子里,看著阿三行刑。 五十鞭,不多不少,這是失職必須承受的。 “阿一,你來?!崩钭兲彀驯拮舆f了過去,數字護衛團互相間的感情很好,正是由他們自己人來執行,才會更愧疚,更自責,更能體現效果,之后才會更盡心盡力辦事。 實打實的四十鞭下去,阿三的背后已經血rou模糊,昏迷過去。 在人群中一直安靜的傅辰,忽然走上前,匍匐在地,對著平靜無波的李變天道:“主公,請讓我代替阿三哥受最后十鞭?!?/br> 李變天坐在四輪椅上,聲音沉了幾分,“我的人,犯了錯就必須受罰,沒人可以代替?!?/br> “再打下去,他會死的!”好似要哭出來了,看上去像是忍了很久才終于忍無可忍出來的,也的確是,對于第一次看到這種受刑場面,當然會受不住,哪怕知道這時候不應該出來。 傅辰來的時間不長,卻很清楚李變天治下嚴厲,他如果夠聰明就不該這時候幫阿三,但他明知故犯。 李變天沉默地看著他,半晌才道:“你想求情可以,雙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