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對打雜太監宮女來說,就是晴天霹靂,他們是最有可能被去的人,而他們接下去去哪個宮殿才能碰到德妃這般的主子。 德妃吩咐完院里的事,張望了下門口,才若無其事問道,“傅辰呢?” “他好像隨國師離開后,就沒有再回來?!蹦嬕幌?,就覺得傅辰這人太趨炎附勢了,娘娘這才剛失了勢,他就有多遠躲多遠了,“奴婢這就去尋他?!?/br> “不必了,讓他去吧,吩咐小廚房,做些他愛吃的等他回來?!?/br> . 邵華陽回到??ね醺?,或許應該叫做二皇子府了。 當他出現在門口,還沒接到消息的后院眾多女眷一片慌亂,她們不知道為什么好好的王府門口忽然來了一群御林軍,忽然下了睿王府的牌匾,還給大門貼上了封條,不經允許,府內之人不得外出,只開了小門供奴仆日常買菜送食。 “殿下,這是怎么回事?” “我們是要被關在里面了嗎?” “我不要啊,殿下,您快想想辦法,皇上不是最疼您了嗎?” 一群女人圍住了邵華陽。 “從今日起,我被禁足在府里?!睊呦蛞蝗ε?,看著她們露出的百般姿態。 “那……期限呢?”平日被邵華陽很寵愛的陳寶林問道。 “無期限?!?/br> 圈禁??? 女人們像是天塌了一般,哭天搶地。 “要滾的,與管家那兒說一聲,拿著全部滾!”晉朝對男女婚嫁較為開放,女子若取得文書憑證回娘家,可再嫁。 薛氏,邵華陽的正妻,也是他一直忽略的,如果不是為了得到薛雍的支持,他是不會娶薛氏的。 她從一群女人中走了出來,一路跟隨邵華陽進了臥室。 “你還跟著我做什么?”邵華陽橫掃了桌上的茶壺碗碟,將屋里能摔的盡數摔完,一屁股坐到地上,瞪著那女子。 “我是你的妻,與你共進退?!敝钡剿l泄完,女子才說道,臉上是堅毅。 “哈哈哈哈,我完了??!你知道嗎,我完了!還跟著我,跟著我一塊兒被圈到死嗎???”邵華陽邊哭邊笑。 女子緊緊抱著他,不言不語。 . 祺貴嬪被去除了一身貴嬪的服飾,被老嬤嬤帶去換上了粗布麻衣,與其他風吟閣的太監一同被送到棣刑處。 棣刑處的職能,除了裁決宮內大小事務,就是對宮中上至主子下到奴才進行較為嚴重的懲罰,它還有暫時關押宮中犯人的地方,亦能行刑。 還在路上,就已經有太監氣不過,玩祺貴嬪身上踢了一腳。 她被踹到在地,“大膽,我可是祺貴嬪,葉家嫡女,豈容你們放肆!” “你現在還是什么貴嬪啊,大家都是庶民!” 一個侍女上前,對著祺貴嬪就是一個耳光,祺貴嬪之前受了驚嚇又在長寧宮前差點被動刑,身心俱疲,此時完全沒力氣,就這么硬生生被挨著打。 這侍女的手上全是燙傷留下的疤痕,那是她一次泡茶沒掌握好火候,就被祺貴嬪潑了guntang的茶,當時就出了水泡,那以后燙傷的疤痕再也除不去了。 “你……你們!”祺貴嬪氣得七竅生煙,她看向自己的大宮女芷雪,那位在御前背叛她的人,芷雪非但沒有絲毫愧疚,反而像是要撲上來狠狠咬她的樣子。 身體上的傷害還是其次,最讓她嘔血的是這些是平日對她諂媚討好的奴才,現在卻完全換了個模樣。 他們在知道自己被祺貴嬪害的要身首異處,特別是積怨已深,被祺貴嬪折磨過的宮女太監,早就想弄死她了,現在是給了他們現成的機會,怎能放過。 這也是傅辰不打算再出手的原因,這些她平日看不起的奴才們,會教會她,什么叫以彼之道還之彼身。 一旁押著他們的侍衛扣上阻止了幾句,但卻沒有出手,還特意將這群人關在了一個大牢房里。 接下來的飯點,都有免費的大戲看了。 . 傅辰他們到的時候,七皇子發著熱,人也迷迷糊糊的,身上的傷口早已灑了藥粉包扎好了,但熱度卻降不下去。 在所有人的認知里,邵華池與國師因之前治病的事后,走得很近。 具體近不近,也只有兩人自己知道了。 雖然當時七皇子受傷陣仗挺大,可這時候養心殿除了太醫、宮女等人,也只剩碧青了,那些太監宮女卻是沒資格進來照顧的,養心殿可不是誰都能隨便進來的。 這時候皇帝正在延壽宮與太后交代皇后、二皇子的事,處理外國使臣等等事務,中途來看了眼昏迷不醒的七皇子就離開了,在看到邵華池半張臉上的畸形后,不由蹙了下眉,關心之情淡了些。 從中也能看出晉成帝心有虧欠與感動,也算認可了七皇子,但十幾年來心底根深蒂固的偏見與不喜并沒有完全解除,要扭轉并不是那么快的,如若疼愛多一些,至少也會先陪兒子一段時間。 身體有所缺陷,諸如四皇子、七皇子這樣的,對晉成帝來說是極大的恥辱,極力想忽略的?,F在對邵華池,算格外開恩,只是這恩,以傅辰對七皇子的了解,大約早就麻木了吧。 若是此時地位換成了二皇子,或是其他受寵的皇子,恐怕又是另一番光景了吧。 傅辰不由想,是否也是晉成帝這樣的態度,才造成這些皇子各有不同的性格。 發熱也叫溫病,一般太醫是開中藥方子的,國師善丹藥,此時他拿出的是安宮牛黃丸,數量稀少,制作繁瑣,極為珍貴,由此周圍人都只嘆國師對待邵華池是真心好啊。 為邵華池出關,還特意來醫治他,并送了如此珍貴的藥丸。 其實這從某種程度來說,也是限制了邵華池,若他將來對扉卿有半點差池,就會被人說忘恩負義。 “由你照顧七殿下吧?!备党绞菄鴰煄淼娜?,照顧邵華池,也代表著國師對七皇子的心意,“三月后,來觀星樓,研制仙丹?!?/br> 在喂藥后,國師就要繼續回去閉關了。三月,既是他出關之時。 “是?!备党綉?。協助國師與圣賢們研制仙丹,是晉成帝的命令,只是時間上當然要以國師為主。 聲樂與舞蹈,隸屬于隰治府的聲樂司。 為表對使臣的尊重,才讓未被寵幸過的秀女前來練舞,一般情況下,舞蹈之人都是聲樂司的樂姬、舞姬。 點絳院來了一位皇上跟前的大人物,安忠海,海公公,基本上職位低的宮女太監對他都相當敬重,別看他沒另幾位公公受器重,但卻是實打實皇帝親自提上來的總管,就是新進宮被封了妃的低位妃子也不能在他面前給臉色,他主要職務有幾項,其中一部分就是負責敬事房的,也就是管月事、翻牌等事宜,要在皇帝臨幸宮妃的事兒上找點不痛快,可不是要人命嗎。 秀女們在梅玨面前作妖,等安忠海來了,一個個拿出了勁頭跳得格外賣力。 等排舞結束后,安忠海說了皇上的意思,就是讓大家勤加練習,在使臣面前表現出晉朝的風采等等話,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安忠海最后一句,若是撥得頭籌將由皇上親自晉封兩級,不限身份。 聽到這消息,秀女們一個個都是喜出望外。 也不纏斗了,她們都想在宴會當日驚艷全場。 “梅姑姑,可否帶咱家看看屆時跳舞的場地?”安忠海將曲目交給梅玨。 “海公公請隨我來?!?/br> 兩人來到點絳臺,梅玨事無巨細地介紹完,就聽到安忠海小聲道:“姑姑,皇上要咱家傳個話給您,說今晚亥時,老地方?!?/br> 身為皇帝的貼身公公之一,他居然不知道這位姑姑是什么時候認識的晉成帝,按照時間來推算,應該就是欽點梅玨為領舞之前吧! 這宮里,有手段的女子,從來都不少的。 唯一的區別,就是皇上愿不愿意買賬了。 顯然,對這位梅姑姑,皇帝不但買賬了,還是主動買的,買的心甘情愿,小心翼翼,好似生怕惹惱對方似的。 皇上可從沒對哪個女子如此特別過,所以,一定是他錯覺! . 邵華池躺在床上,雖然退燒了,卻始終沒有清醒。 一片漆黑的迷霧中,邵華池看到母妃在離世前曾對他說的話,“華池,如有一日娘離開,不要去追究原因,娘要的不是你報仇。靜可制動,萬事忍為首?!?/br> “毒素先不要排出,你只有‘身有殘’才能不被他們視為眼中釘rou中刺,容貌只是一時,命卻是你的唯一?!?/br> “不可隨意信人,亦不可無人可信?!?/br> …… 邵華池喃喃自語著什么,傅辰就是湊近聽,發現他在喊娘。 一聲聲的娘,能打入心尖。 抬頭,測了下他額頭的溫度,已經退燒了,由于國師的吩咐,傅辰值了兩夜,碧青來頂替過一次,他就去監欄院看劉縱的恢復情況,又回了一趟福熙宮,一起搬到了頤和宮。 中途晉成帝又來看了幾次,發現邵華池已經退熱就離開了。 門被推開,是田氏,她捧著一碗湯藥進來,是剛熬好的。 她到現在還是個雛兒,也是那七人中唯一清楚那晚七皇子根本沒碰她們。她被宮里的調教嬤嬤教得相當好,那方便的技巧自是不必說。她也是那日傅辰在內務府挑選的七個女子之一,按照晉成帝的意思,七個都要留下,哪個皇子能沒個通房,通房的存在也是證明皇子沒有“不行”,是皇室的顏面。只是邵華池用了推脫理由,硬是從七個人選,挑出了個相對不打眼的美人,就是田氏了。 田氏很安靜,懂進退,為人溫和。 比起那幾位童顏,凹凸有致,成熟風情的相比,只能算挺清麗,好似寡淡了些,就是皇帝都感嘆這個兒子在女人方面不像他,怎的口味那么奇怪。 她看到傅辰時,還有些尊敬,那是在內務府被傅辰訓練了一天的陰影,她頭一次知道太監訓人時那么冷酷無情,或許只有這位無情?看了眼還在床上昏迷的七殿下,有些擔心。只是就算醒了又如何,殿下也不會對她如何關注。 她知道,沒被皇子碰過的通房,隨時都有掉頭的危險。她只有拼命想辦法留下來,證明自己的價值,并讓邵華池對她有興趣,或許是對她的身體有興趣?到底,皇帝要的只是個繼承人。 據說七皇子第一個孩子,無論男女,都將是磐樂族的厷跋,翻譯長晉語有首領、領袖、勇士的意思,會被直接送去磐樂族。 “傅公公,您一夜沒睡了吧,換我可好?”她說得相當客氣,見傅辰眼底黑青,將聲音都放輕了。 “嗯?!备党降拇_很累,他回福熙宮將自己東西整理了下,他隨身物品并不多,也只有一些銀兩,還有兩盒骨灰與一些遺物,其中一盒就是姚小光的。 正要離開,卻忽然被床上之人握住了手。 握得很緊,田氏一看,發現邵華池并沒有醒,在夢魘中不自覺抓住了傅辰,她放下湯碗,“傅公公,不然您伺候殿下喝吧?!?/br> 她試過一次,卻把湯藥都晃了出來,傅辰卻從不會,見邵華池抓著,她總不好把皇子的手拔掉。 她不能待在養心殿,這里是皇帝的寢宮,除了老宮女碧青,也就傅辰被皇帝允許進來照顧。 “好,夫人慢走,奴才知道了?!?/br> “您、您別那么客氣,喊我名字就好?!彪m說通房也是皇子的人,算是主子。但她自己是做奴婢出生,被七殿下選中后本該開心的,但卻從未有過恩寵,她反而過得誠惶誠恐,見傅辰與皇上都能談話,更是敬畏上了。 門被關上,須臾,傅辰才對床上人道:“殿下,可以先放開奴才嗎?奴才需要拿藥碗?!?/br> 邵華池卻沒有松開,睜開了一雙毫無睡意的眼,也不知醒了多久,“我睡了多久?” 他忍不住感受了下傅辰手上的溫度,殘留在冰冷夢中的溫暖,是這個味道。 一直陪著我嗎? 意識到這一點,全身的毛細孔好像都舒服地張開了。 就算只是因為我是你主子,但卻不能否認你這人,弱點就是吃軟不吃硬,心軟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