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第36章 “奴才有個問題,不知祺貴嬪可否解答?”黑黢黢的目光直視上方,眼底翻攪著滾滾巨浪。 傅辰抬頭,屋外的光線照在他的面貌上, 那雙充滿壓抑的眼激得祺貴嬪莫名一抖。 “長得倒是順眼的很, 難怪德妃jiejie會破例了!等等,頓折, 馬上就有新鮮的rou吃了哦~”祺貴嬪喊的是那條正在吃rou的狗。她對著很在意容貌,要不然也不會與二皇子做那檔子事, 這會兒她也不急,坐上了椅子,“是問我會不會殺你嗎?” 傅辰搖了搖頭, 這已經很明顯了, 既然今天把他帶來這里,也就沒打算讓他活著出去,對這些主子來說, 打殺幾個小奴才只是小事,要是問起來就說扔到了亂葬崗,到內務府消個記錄就行了。像傅辰這樣的從三品,又在皇上面前掛上了名,會有些麻煩,本來祺貴嬪也不打算給自己弄個麻煩來,但經由李祥英分析卻覺得有理,這太監是德妃面前的紅人,聽聞對太監不假辭色的德妃唯獨對他有好臉色,如果能殺了這么個人,她那張雍容大氣的臉也會裂了吧,只要一想到有機會看到德妃那繃不住的優雅,祺貴嬪就覺得出了一口惡氣。 “您與李爺早就知道他沒有投誠嗎?”他與姚小光見面到現在也不過幾個時辰,是什么讓他們痛下殺手! “呵,并不是?!蹦菞l隱匿在黑暗中的大型犬類已經放下了口中的rou塊,它流動著冷光的眼眸盯著傅辰,像是看到了什么生鮮可口的食物般,隨著它的走動鎖鏈與地面摩擦發出嘶嘶聲,猶如來自地獄的哀鳴,“今日李子派你去監欄院探望葉辛是嗎,他讓那小太監找個機會把你帶來,帶不來就送他喂狗,這小家伙答應好好的,轉頭卻直接賣了我們?!?/br> 在李祥英眼里,除掉傅辰不過是順手而為。 傅辰已經具有讓他除掉的條件,一是煙葉嫌疑,二是站在德妃陣營,三是此人兩面三刀,當面一套背后一套,看著軟和卻是個硬茬,四是升位之路過快,五是傅辰很被劉縱器重,六是他的的確確害過傅辰兩次。但他害過的太監還少?他手下的亡魂都能排一個長隊了,只是沒想到這么個沒什么存在感的小太監能一次次打破常規,才半年不到的功夫,升了三次,這才讓李祥英有了些危機感。 等他拿下了內務府的職位,傅辰很可能是絆腳石,無論從哪一點來看,順手除掉這個小太監,都是有備無患的決定。 李祥英并不是完全信任姚小光,應該說這位歷經兩朝的太監不會信任何人,他要的只是聽話的狗腿。讓姚小光來帶傅辰是一次考驗。所有他收攏的小太監,幾乎都會被考驗好幾次才會被他放心用。 所以他派了人跟在姚小光后面,只是平日里的習慣。沒想到居然發生了讓他匪夷所思的事,這么個什么都沒有的小太監,與傅辰不過見過幾次面,很有骨氣,寧可死也不愿意出賣,居然聯合傅辰演了一場戲。 合著是把他李祥英當猴耍? “所以,您就送他喂狗了嗎?”傅辰想起,在掖亭湖附近見面的時候,姚小光提到了狗,而后緊緊抱住他說不委屈,在他懷里像蠶寶寶般扭動著,原本以為是撒嬌,以為那孩子是不知情中被拖過來的,卻是……最后的告別。 那時候,那孩子是什么心情看著他離開的?內疚和自厭讓傅辰的心臟猶如被一把生銹的刀子絞爛了。 “不聽話的東西,沒有留下的價值?!膘髻F嬪摸著那狗的頭,那狗去了封嘴套子后,尖利的牙齒露了出來,上面還殘留著零星血塊,喉嚨里像是有無數個水泡在翻滾,咕噥噥地發不出聲音。它全身皮毛黑亮,頭部的毛發像是炸開般呈現扇狀,四肢健碩,就是祺貴嬪自己也不敢在它肚子餓的時候靠近,要不是把它的聲帶給割了,每日的吼叫聲就能讓這宮里的士兵過來。 祺貴嬪通過特殊渠道,聯系上虎賁的訓犬人買來的,從幼犬時期就喂腐尸,讓它習慣了人rou。 “問題問完了,你也隨著一起走吧?!膘髻F嬪纖手一揮,“頓折,上去撕了他,這是你今日的晚膳?!?/br> 頓折,藏語中魔鬼的意思,頓折聽命沖向傅辰。 速度快得不給人任何反應機會。 那狗相當壯碩,有半人高,這樣跑過來時,地面都好像震了震,它張著嘴,流下了惡臭的口水,滴答滴答沿著那血盆大口往下落,噴出的氣體朝著傅辰的臉上而來,臭味夾雜著血腥氣,令人作惡。 在這生死關頭,傅辰的眼瞳猛然從純黑轉變,銀灰色的瞳孔取代了黑色,猶如魍魎。黑犬撲過來的動作猛然停頓,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扼住了它的咽喉。 在傅辰瞳孔變色后,祺貴嬪如同看到什么怪物,不住后退,椅子被她推倒也沒有自覺,指著傅辰驚駭地張了張嘴,有什么聲音想出來。 不是怪物,而是—— “你究竟是什么人,從哪里來的?你怎么可能是太監??!”在她看來擁有這種非常人能力的,只有可能來自國師一脈的隱世家族,被傳得沸沸揚揚的三皇子,根本沒任何特殊能力,不過是因幼年時體弱多病才得到國師的憐惜,又在民間頗有名望才被內定成下一任傳人,大晉朝尋尋覓覓想要找的天外人,難道是她眼前的人? 但國師傳人,怎么可能是太監???從沒有這樣的先例。 傅辰對于使用金手指很謹慎,限制條件太多,一月一次,十人以下,催眠的人數越多越虛弱,由個體不同產生的后遺癥也有輕重之分,人數多了后,他就能感到維持不了身體的正常運作。 在宮里他步步為營,盡可能不露出任何怪異之處。 “你是國師一脈?”她拼命搖著頭,難以置信地瞪著傅辰,這是她第一次親眼看到這樣的神跡。 祺貴嬪是真的相信這世上有鬼之說,特別是李祥英說過他在院里看到到鬼火,懷疑那是以前一個叫陳作仁的小太監陰魂作祟,那以后對這些傳說中的東西就更深信不疑了。 傅辰沒想到催眠的能力被這樣解讀,他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 而那條黑犬此刻轉了個方向,朝著祺貴嬪走去,好像兩人的地位調換了。 “頓折,我是主人??!”祺貴嬪尖叫。 但黑犬卻像完全沒聽到,對著她張開鮮血淋漓的大口,泛著綠光的饑餓眼神,陰森可怖。 祺貴嬪不敢相信往常只聽她話的狗,現在要吃了她! 她喜歡看著頓折吃人,卻不代表愿意自己被吃。 她想到那些宮女太監,在死前的恐懼絕望,越是恐懼她越是興奮,現在才能體會他們的感受。 不,她不要死! 祺貴嬪摔倒在地上,她驚恐地不停倒退,頓折是跟隨著傅辰的腳步的,傅辰走得很慢,洶涌的仇恨和痛苦在他胸口不停沸騰,眼前劃過幾個時辰前還鮮活的那張笑臉。 “傅哥,我不苦!” “別去,他們要害你!” “絕不背叛?!?/br> 是,你不背叛,傅哥必讓你瞑目。 傅辰渾身顫抖,是因為過于憤怒,他看著那一地斷肢殘臂,已經拼湊不了一個完整的人了。 他手臂青筋爆出,好像在忍耐著告訴自己冷靜下來。 “你不能殺我!我是貴嬪,我要是死了你們這群太監全部要陪葬!” “小傅公公,你來的時候內務府的人是知道的,我如果出事,你難逃罪責!” “別,別過來!” “求你,別過來……” 祺貴嬪恐懼地尖叫著,凄厲異常。 但為了不讓這個她凌虐奴才的地方被發現,她特地懇求皇帝將之打造得牢固異常,里面的聲音是很難傳出去的,現在卻作繭自縛??粗党侥_步不停,她不停往后走,一股sao味從她身上傳來,她失禁了,流下了因恐懼而產生的淚水。 她原來也是會害怕的,很久以前她也是個單純的姑娘,在她十幾歲時,外出探親的路上,遭到過劫匪,那些歹人不但劫財還劫色,在她將死之際是她平日養的狗救了她,她帶著那條狗一路被歹人追,不慎與歹人一起掉落了獵人抓豬的洞坑。 她趁著那歹人摔暈過去后,把人給打死了。 那是她第一次殺人,她是恐懼的。 但幾天時間饑寒交迫,被迫與死人待在同一個地方,再多的恐懼也慢慢消磨了。 那個地方沒有吃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家里人派人來找卻如何都尋不到,她不知道還能不能等到營救。 一天天過去,她已經餓得能吃掉自己,慢慢將目光投在了那歹人身上。 “我們,把他吃了吧?!彼菢訉ι磉叺墓氛f。 … 頓折兇惡的面目湊近她,她已經哭得沒有力氣了。 在昏過去前,只記得傅辰那雙散發著謎一般色澤的銀色眼眸,漸漸迷失在其中。 傅辰撫摸著女人脆弱的脖子,凜然煞氣從身上崩現而出。 明明臉上什么表情都沒有,卻令人望之心碎。 “你聽到了嗎,這個屋子里到處都是你害死的人,他/她們在哭泣,在悲鳴!”傅辰憤怒地掐著她的脖子,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胸腔中射出來,“這么殺了你,太便宜了!我要你好、好、活、著!” 傅辰從胸口拿出一個用綢布包著的事物,打開來,赫然是胡須! 他當了一段時間皇帝的剃須工,那些剃下來的胡須是需要處理掉,但他卻存了起來。并沒有明確的目的,這么做是他平日以備不時之需的習慣,收著皇帝的東西,往好了說就是把皇帝當做信仰,往壞了說也是對帝王的拳拳之心無處可表,才將之私藏。這種東西可能會在特殊時間里有特殊效果,倒沒想到用在了這里。 他攤開布,將它湊近那條狗。 “好好聞上面的味道,聞清楚,聞仔細了,待會就去找那人……” 咕嚕嚕。 那狗發出悶哼的聲音,傅辰不知道現在皇帝在哪里,也不知道它能不能找過去,或是半途被打死,但只要這條狗出現在皇宮,必定大亂,宮里人安逸太久了,外嚴內松。 傅辰從祺貴嬪的腰間摸索到鑰匙,解開了拴住狗的鐵鏈,又原物奉還,不留證據。 “去吧?!备党窖壑秀y光乍現,更一步催眠,以這條狗生命的代價來挖掘它的潛能,一只從小被利益熏心的訓狗人養成的狗,它的狂暴因子被完全激發出來,將會攪成什么模樣。 可怕的黑犬,如今毛發直豎,兇相畢露,令人不敢直視。 傅辰打開門,看著它如離弦的箭一般沖出了出去,遠處道上還站著幾個說說笑笑的內務府太監,他們在討論不知傅辰會以什么方式被祺貴嬪的折磨死,這是祺貴嬪這個月折磨的第幾個。 正當他們談得歡樂時,就看到一條不像狗的巨型怪物,沖了過來。 太監們哪里還顧著說笑,紛紛尖叫,本能地沖向圍欄外,黑犬咬了其中一人,其他人根本顧不得那被咬的同伴,四處逃散。 那被咬之人半邊身子鮮血淋淋,邊哀嚎邊跑。 血液的味道讓黑犬更加興奮,它朝著風吟閣門口而去。 而被黑犬沖破的柵欄,其他被關在草坪上的犬類也一起跑了出去,它們是西域進貢上來的,品種不一,能跑出去對它們來說都是件興奮的事。 宮里人不知道黑犬是哪里來的,卻知道這些名貴品種的狗是哪個主子在養。 傅辰看到外面人仰馬翻的樣子,確定暫時沒人會來這里,才走到外面,把小太監因慌張逃跑而掉落的玉佩撿了起來,放到離胸口最近的位置,溫柔拍了拍,“你那么喜歡傅哥,傅哥以后時時帶著你,可好?” 走回屋內,把掉落在地上的殘骸收拾在一塊,用一層層厚布包裹起來。 他心中沒有一絲害怕,動作非常輕,像是對待什么寶貝。 “走,我帶你回家?!?/br> 第37章 傅辰抱著包裹走向監欄院,一路上此起彼伏的尖叫、犬吠聲遠遠傳來,但這內庭太大,離得遠一些就什么都聽不到。 “就是小人物, 也能給他們找麻煩, 你說是嗎?”傅辰輕聲對著包裹說道,眼角一絲濕潤, 自從妻兒相繼離開后,他以為自己已經沒什么好失去的了, 遇到什么都不會再有情緒波動。這輩子才知道,只要經歷了,就沒有什么能置身事外, 能無動于衷的。 這是下差的點, 每個單獨的小院里都有四處走動的太監,他們大多從飯堂里回來,正熱鬧著。到處都是談笑風生, 插科打諢,打打鬧鬧的,監欄院沒有外人想的那么壓抑,正因為是沒嘴的茶壺,知道自個兒比不得常人,除了一部分扭了性子的,大部分都比平常人心理承受高很多,忍耐力更是超乎尋常,只要還留得命在,無論是伺候哪個主子挨罰,還是被掌事太監教訓,沒過一會就能自娛自樂笑著繼續做事。也有像傅辰他們院里的,口上罵幾句,傳不出去,卻能解氣。 傅辰來到院子里,里面有的在擦身,有的端著個木盆,上面疊著從內到外的衣服,包括外袍、襜褕、短褐等,這些都要在掌事太監來之前洗完,因著這是壞規矩的事情,看到是要受罰的。說來也是怪事,太監沒洗衣服的地方,如果說浣衣局,那是給宮里主子提供服務的,太監宮女必須要自己解決的,沒人會伺候他們這些。在晉朝以前的朝代,太監甚至是沒洗澡地兒的,比如邯朝就是總管太監在皇都外的長街上開了個澡堂。所以總有人自我安慰說,晉朝算是對奴才最好的朝代了,也幸好生在這個朝代。從晉朝開始設有混堂司,屬于四司之一,雖說如此,但很多小太監不去那兒?;焯盟居行┠觊L的、老資格的、職位高的,就需要小太監們伺候著,伺候主子什么態度對他們也是一樣。洗衣服也是這道理,往往無品級的太監到了混堂司,所有衣服都要他們洗,這會耽擱休息,所以小太監們寧可冒著受罰的危險,也要快速在自己院里完成這些事。 那些個擦身的,看到傅辰,光著膀子打招呼,反正大家都是太監,你沒有的我也沒有,坦坦蕩蕩的,沒誰會去笑話。這也是有些小太監不愿意去混堂司的原因,一些漂亮的小太監進了那兒,就有可能被邪性兒的年長太監盯上。 院里大部分還是認識的老人,看到傅辰高興地打招呼,“你小子該不會是福熙宮里的吃食吃不慣吧,這幾天老跑來蹭飯!” “辰子,你臉色怎么那么差,看著走路都要飄了!”一個人發現傅辰狀態不太對,瞧著很虛弱。 “哈哈,辰子就是個享不了福的,適合糙著養?!碧焐迪聛?,其他人倒沒察覺傅辰不對,只以為他沒吃好。 “辰子,你候的時間點來啊,剛巧我得了些栗子糕,快過來!”冬子偷偷從衣袖里掏出了個糕點包。 “你這混球,藏私!不知道咱院里的規矩嗎,有吃食要共享,辰子來了才拿出來,之前是準備自個兒吃掉吧,欠打??!”趙拙劈頭蓋臉打了冬子的后腦勺,冬子捂著頭笑呵呵的。 傅辰雖然現在品級比這里的人高了許多,但院里的人對他還是像以前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