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他不是沒想過七皇子,只是對方在他的分析后,不答應的可能性更多,皇家人的尊嚴可不是那么好挑戰的。再者,七皇子還在“癡傻”,如今的位置也不過仰仗皇帝一時愧疚,能否長久是一個謎,而此人在后宮隱藏的敵人太多,不然何必裝瘋賣傻,他不能將自己處于一個危險境地。最重要的是,作為皇子不能管宮女的事,尤其這個宮女還是皇帝寵幸過的,等于變相干預皇帝的情事,那手就伸太長了。 后宮里的事,只有這后宮掌權的女主子才有資格插手,也名正言順,德妃幾乎是他僅剩的選擇了。 有時候當他以為已經遠遠逃離災厄,命運就會告訴他,不過是在原地又打了個轉。 其實自從那次給了小冊子,傅辰依舊言辭懇切地拒絕后,墨畫就再也沒來找過傅辰,好像默認了雙方不會再有交集。這也是正常,換了任何主子被一個小奴才下了面子,還沒使絆子整死人,已經算是寬宏大量了。德妃這身份要什么體貼的人沒有,在這宮里頭愿意揣摩主子喜好的人絕不在少數,何必巴巴的要傅辰。 現下是晚間,里面正井然有序地準備德妃娘娘的晚膳,宮女太監們各司其職,沒人會去注意門口的小太監。 今兒白天各地送來的秀女已經到了皇都,在正式進宮前由參領帶著路,按照地域、籍貫、民族等等排車,排好了后是各主宮的娘娘前來觀閱,當然這也是變相地告訴秀女們我們這些后宮的主人是歡迎你們的,給這些初來乍到的秀女們一些心理上的安慰,消除她們的緊張感,晉朝襲承禮儀之邦的文明,在小事上可覷一二。 德妃作為主宮高位妃子,與皇后共同管理后宮,自然也在今日的觀閱名單中,不久前從太后那兒回來。 他在外面通報了守門太監后遭到拒絕,一個從四品的小太監,是沒資格主動請纓見四妃之一的妃嬪的。 “這位小公公,德妃娘娘可不是想見就能見的?!本褪且獪惖劫F主子面前,也沒見到這么直接的,看著傅辰的目光很是鄙夷。 傅辰并沒有輕易打退堂鼓,“那么,能否請墨畫姑娘出來一趟,兩位勞煩通融一下?!?/br> 傅辰掏出了前幾日得賞的銀子,一股腦兒給了這兩位公公。 還沒一會,一張熟悉的容顏就出現在面前。 墨畫似笑非笑地望著傅辰,揮手讓那兩個護衛太監先去里頭幫忙,他們之間的對話,讓人聽去總是不好的。 才看著畢恭畢敬的傅辰,問道:“小傅公公,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踏入咱們福熙宮呢?” “墨畫姑娘哪里話,小的身份低微,這不是不好意思在您面前晃嗎?” “你這嘴兒還是這么不老實,既然不好意思,那就哪兒來的,滾哪兒去吧,咱們福熙宮可請不起你這尊大佛?!?/br> “奴才這就是來賠罪的,請您大人大量原諒小的不識好歹,這次您就是趕也趕不走我了?!?/br> “哎呦,真是能從咱們小傅公公嘴里聽到這種話,太稀罕?!蹦嫴嫜χ?,“只是今兒個不湊巧,咱們娘娘正在與容昭儀量衣,實在沒空見你,還是請回吧?!?/br> 容昭儀,六皇子邵瑾潭的生母,九嬪之首,聽聞年輕時傷了身子無法再孕,是個常年的藥罐子,因六皇子善經商,帝時有賞賜卻無多少臨幸,是后宮的隱形人,只是這樣的容昭儀與德妃卻往來頻繁。 傅辰知道時間刻不容緩,而之前幾次三番的拒絕,完全下了德妃的面子,他現在自己送上門來,也要看人家愿不愿意了。 可以說就是現在德妃把他趕出去,也無可厚非,誰叫他“不識好歹”,就是為了曾經丟失的面子,德妃這時候也要找回場子。他現在只能寄希望于德妃并非那么毫無度量的人,另外就是那位白月光在德妃心中的地位真的有高到連他的幾次不敬都能原諒的地步。 “那不知娘娘何時能撥冗一些時間給奴才?” “我不知道呢,娘娘的時間咱們做奴婢的又怎么說得準?!?/br> 傅辰忽然跪了下來,匍匐在地上,“求墨畫姑娘為奴才美言幾句,奴才定然記得您的大恩大德?!?/br> “小傅公公這是做什么,你的膝下可是有黃金的,金貴得很,怎能跪我呢?”墨畫露出一臉驚訝的神情,她是沒想到之前還十分斬釘截鐵拒絕的人,這會兒居然求上門來,她就說嘛,這宮里又哪有什么寧死不屈的人,到頭來還不是貼過來,“小傅公公,這人呢,拿喬也要看主子的眼色,你看裝過頭可不就栽了,你說我這話有道理嗎?” “墨畫姑娘自是金口玉言?!?/br> “好了,我還有活兒,先進去了?!?/br> “那奴才就在這里等著,何時娘娘有閑暇了,奴才再入內?!?/br> “若你想等,就在外候著吧?!蹦嫴恢每煞?,也不讓傅辰起身,語笑嫣嫣。 傅辰被喊進去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后了,期間一群太監宮女從他身旁經過,像是沒看到他一樣各自做事,把他當做求見德妃不成撒潑耍賴的。 他的雙腿因為長時間跪地而顯得僵硬,但他不敢再耽擱,忍著酸麻走進去,離他與趙拙等人的約定已經過去一半的時間。 傅辰走入殿內,現在正好傳膳完畢。福熙宮有自己的內膳房,吃的不是御菜,做法用料就與御膳有些不同,是專挑著德妃喜愛的口味上的。一只只晶瑩剔透的飯碗擺在膳桌上格外好看,在四周宮燈的映照下美得讓人驚嘆。德妃不是奢侈的性子,比起皇家其他后妃,她這里的菜式不算多,這也能看出德妃并不是喜好大排場的人。 “奴才給德妃娘娘,容昭儀請安?!备党降兔柬樐?,十分恭敬。 正在舔毛的湯圓一看到傅辰,居然還認得出來,記得這是那個曾經給他溫柔順毛的人。它跳下德妃膝蓋,繞著傅辰走來走去,喵了兩聲,似乎在問傅辰為什么不找它了。見傅辰不理會它,還有些鬧脾性,叫得厲害了。 德妃一看,芊芊玉手在空中劃出淺淺弧度,不咸不淡道:“將這只小畜生帶下去?!?/br> 很快就有宮女將湯圓小心抱下去,有時候寵物可比奴才金貴得多。德妃像是沒看到跪在桌邊的小太監,笑著對一旁臉色不佳的容昭儀道:“這小菜是我專門吩咐小廚房做的,格外開口,你嘗嘗看?!?/br> 宮里主子不叫起有許多種說法,有時候是主子要給些教訓或是敲打,而位置上的一高一低,讓在底下的人承受更多,會忍不住揣摩上意,在揣摩的過程中,自然而然會敬畏對方,心理防線容易被擊得支離破碎。 傅辰目光不變,動作不變,他知道如果這時候示弱,在你進我退的過程中他就會敗在這個女子的精神壓迫中,藏在衣袖下的拳頭漸漸緊握,他不能被擊垮,即使拋棄曾經自以為能保全的東西。 一旁的宮女為容昭儀添了幾筷子后,還是容昭儀首先打破了沉默,“這太監沒見過,好像不是你宮里的?!?/br> “meimei可還記得,你今日說我手上的蔻丹做得格外別致,就是出自他的手了,正好今兒要換花樣,小太監也是個機靈的,自個兒過來了?!钡洛斐瞿请p保養如玉的手,顏色被涂抹均勻的指甲看上去格外鮮活,與白皙的手指交相呼應,“傅辰,平身吧?!?/br> 德妃這么說,容昭儀理解地點頭,德妃的院里是不添奴才的,平日那些奴才打破腦袋想擠進來也是無用,現在有這樣的機會得到德妃的喜愛,是任何小太監都不想放過的機會吧。 “謝娘娘?!备党狡鹕砼c侍膳的宮女站在一旁。 這期間,容昭儀出現了頭暈的癥狀,中途去了兩次恭房,對食物也沒什么胃口,德妃見狀憂心忡忡,神色不似作偽,以此也看出這兩位娘娘私交的確不錯,“我看你還是請太醫來瞧瞧吧,這么個難受法可不像是平常的小災小病?!?/br> “無礙,你知道我身子一直這樣,吃那么多藥也沒什么用,何必再麻煩太醫,也不知還能吃這樣的飯菜多久?!比菡褍x苦笑著搖頭。 “你這腦子何時能想些好的,別說喪氣話?!钡洛凉值?,“傅辰,過來伺候,伺候不好自己去棣刑處領罰?!?/br> 內務府、敬事房都是有懲罰太監的職能的,其中棣刑處是宮中懲罰最為嚴厲和殘酷的地方,同時它也可裁決宮中大小事務。 傅辰應是,稍微活動了下僵硬的腿,就著心中的推測,開始為容昭儀布菜。 伺候后宮主子的時候,眼神一定要準,特別是布菜這短暫的間歇中,主子眼睛往哪個菜色上多幾眼,就要馬上將菜放進碗里,其中還要分清主子是想吃還是只是看看。每個主子愛吃什么菜,這都是不能說的,內務府也不準派人登記,這是防有心人惦記。 在布菜的過程中,還要暗自記下每個菜動了多少筷子,不能多,老祖宗的規矩,忌貪食,免遭毒殺。 這份差事,必須要讓心細、善于觀察、心靈手巧又極為有耐心有眼色的來做,所以布菜的宮女太監總是不停在更換,就像今天福熙宮就沒有正式布菜的人。 這些猜想都是傅辰私底下揣摩的,沒人會告訴他,誰會將自己的經驗無私分享給別人呢? 當然,傅辰是有師傅的。但掌事太監手下都有很多小太監,他們往往自己還有不少差事,根本不會將這些利害關系教與小太監,而像慕睿達那樣嚴酷的人,更不會提醒什么。 這也是為什么小太監小宮女是宮里更換最頻繁的一批。 所有能走得長遠,還能爬上位的人,無一不是精明,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 傅辰那雙手在半空中快速而準確地揮舞,那弧度和動作很漂亮,猶如舞蹈,干凈利落又善心悅目。大約是這個小太監做事總是那樣有條不紊,從沒急躁過,看著就好看。德妃平淡地看了幾眼,沒說什么,就停下了用膳,一旁早就有宮女準備好用具為她漱口。 令人驚訝的是,胃口不佳的容昭儀居然吃下了傅辰布的所有菜,用完膳連她自己都忍不住驚訝,這居然是她這些日子以來用飯最多的一天。 等飯菜撤了下去,兩位娘娘看著垂頭安靜等待的傅辰。 “傅辰,你如何知道夾那些菜?” “奴才……”傅辰欲言又止。 但德妃是何許人,很快就明白傅辰的意思,讓所有人都下去了。 等所有人退下,傅辰才開口。 “其實只是奴才的猜測,不敢斷言?!备党教ь^望向德妃,眼眸里藏著德妃最為欣賞的順和溫潤,“奴才斗膽請娘娘握一下容昭儀的手?!?/br> 德妃剛要否決,容昭儀卻來了興趣,她好奇這小太監是憑什么判斷她的口味,就連她自己都覺得最近的口味變化太快,“jiejie,就照他說的試試吧?!?/br> 在德妃握完后,傅辰問:“容昭儀是否體溫偏高?” 德妃閃過一絲異色,“你怎會知曉?” “奴才敢問昭儀娘娘,是否近期常常頭暈,容易疲勞,并且口味大變,對許多氣味格外敏感,甚至出恭的次數也不太穩定……” 容昭儀張了張嘴,滿臉驚訝,德妃一看容昭儀的表情就知道傅辰都說對了。 “本宮恕你無罪,你直說,可是什么???” 傅辰微微一笑,“并非病癥,奴才反而要恭喜昭儀娘娘?!?/br> “本宮何喜之有?”容昭儀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臉上露出了似哭似笑的狂喜,難以相信。 “昭儀娘娘,奴才覺得您或許可以召太醫把脈,興許有意外之喜?!备党讲粫露ㄕ?,下了定論而最后空歡喜一場,那他就有罪責。他這話的含義無論什么結果都不會被怪罪,而對方一定聽得懂言下之意。 他不能問月事這樣的問題,但常識性問題還是可以問的,從一開始容昭儀的表情神態,再到她的行為,才讓傅辰在布菜的時候,嘗試選擇偏酸的食物,果然向來不愛吃酸物的容昭儀非常有胃口地吃完了。 短暫的靜默,忽然,昭儀激動地拉住了傅辰的手,哽咽道:“我以為我再也等不到做娘的一天,你是叫傅辰嗎,若證實你說的是真的,本宮欠了你一個大大的人情?!?/br> 她就是年輕時遭了陷害小產,身體虧損嚴重,太醫斷定再也無法懷孕,才常年吃藥調理身體,可這也只是她的自我安慰,她知道自己這輩子恐怕再也沒有孩子了,再加上皇帝年紀大了,她們自己也不年輕,宮里已經好久沒新生兒了。也正因她和德妃都知道這些情況,就是身體有異樣也完全沒往那方面去想,只以為是腸胃不適,被傅辰提醒了,容昭儀才想起她的月事雖然不規律,但這次好像很久沒來了。 容昭儀剛握上傅辰的手,卻被德妃不著痕跡地移開了,提醒道:“不過是個奴才的胡言亂語,當不得真。你還是先讓值得信任的嬤嬤來看看,這事先不要外傳,別忘了如今皇后懷孕,你這是搶了她的風頭?!?/br> “jiejie說的對,前三個月不能被任何人知道?!比菡褍x自然知道德妃的言外之意,很是領情。心里也有點慌了,她知道皇后的手段,絕不是表面看著那般溫和?!癹iejie,此事切不可外傳?!?/br> 待送走容昭儀,德妃臉上的笑容完全放了下來,對傅辰道:“隨本宮進來?!?/br> 所有宮女都被打發到了外邊,這時候屋內焚著香,淡淡的寧靜氣息飄來,卻絲毫沒讓傅辰覺得輕松。 “干得不錯,就是本宮都要刮目相看了。這才一打照面,就讓一個素未相識的妃嬪對你感激有加,小傅公公,你這攀高枝的速度,怕是無人能出其左右了吧?!钡洛谂P榻上,手里搖著仕女畫扇,輕柔的聲音不緊不慢,出口的話卻句句犀利。 “奴才只是恰逢其會,并無二心?!?/br> “無二心,本宮怎的不知你這心是向著誰的?” “自然是向著娘娘您的?!?/br> “本宮沒記錯的話,之前的幾次,你可是毫無轉圜余地地一次次拒絕本宮,把本宮的面子里子狠狠往地上摔!”德妃聲音抬高了幾度,想來德妃并不是不氣,只是都壓著。她忽然站了起來,走到傅辰面前,看著跪在自己腳底格外柔順的太監,諷刺輕嘲,“這次過來,是有事拜托我吧。你這人太精明,無事不登三寶殿,要不是有求于我,你那堅硬的膝蓋骨還彎不了吧?!?/br> 傅辰幾乎將額頭貼上了地面,他從沒小瞧過德妃,德妃能到如今的地位,還穩坐十幾年,自然不會被他幾句話就輕易蒙蔽。 傅辰沒有回話,或許怎么回,都掩蓋不了他的目的。 這個女子太過聰慧,聰慧的同時,又能將所有事都控制在手里。 傅辰甚至有時候會想,也許她之所以后來沒有動作,大約已經猜到了如今的局面。 “看在以前本宮對你還有些歡喜的份上,本宮可以不計較你拿本宮當靶子?!钡洛氖种竸澾^傅辰的臉頰,依舊是那么令人膽戰心驚的觸碰,連每個毛細孔都張開了,“本宮把你當寶的時候,你自然什么都好;當你不再吸引本宮,連草都不是?!?/br> “奴才……做什么,才能讓娘娘您消氣?”傅辰問得有些艱澀。 “回吧,本宮乏了?!钡洛馀d闌珊,斷絕了傅辰所有可能性。 傅辰知道,現在他絕不能離開。 越是急切的時候,就越要冷靜。他想到之前容昭儀碰到他的手的,德妃不著痕跡將之拉開,她并沒有如她口中那樣對他完全沒興趣,他必須賭一把。 眼中迸射出一抹極為刺目的亮光,傅辰緩緩站了起來,優雅地撣了撣衣擺的灰,無論是眼神還是氣質都像忽然換了一個人似的。 他嘴角微微上揚,那笑容怎么看都頗為邪氣,“是否奴才如今做什么,娘娘都不會計較?” 從心理層面來說,女性很多時候,是相當感性的一種生物,說不要的時候,不一定是真的不要,說沒興趣的時候,不代表她真的沒興趣。如果沒興趣,甚至不會看你一眼,更不會與你共處一室。 一個強勢的女性,她可以優雅,可以知性,可以權勢滔天,但不代表她不想被征服被寵愛。但她們不是那么容易動心的,她們的要求比尋常女子高了許多,不是極品的男人甚至都入不了她們的眼。要挑撥她們的心弦,首先就是打破那層防御在外的壁壘,讓她感受到男性完全不一樣的魅力,讓她發覺面前這個人,與她所見過的所有男人都是不一樣的,甚至與這個時代的所有男人都不同,他是獨一無二的。只要她愿意為你動心,這段關系就不是沒希望的。 而古代的女子,或許都沒試過一種姿勢,它叫:壁咚。 一種能讓現代萬千女性為之小鹿亂撞的姿勢,好似回到初戀時光。 而如果那個男人,還是曾經讓你為之在意,無法徹底拒絕的,就事半功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