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我也是沒轍兒呀!那會兒我都懷孕八個月了,肚子比人家要臨盆的還大,我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拿孩子開玩笑。我也沒說其他,就是叫門房請她回去,等過段時日再來也不遲?!?/br> 頓了頓,秋娘到底還是說了句掏心窩子的話,“那會兒不是疫病正嚴重嗎我懷著石家的骨rou,哪里敢冒險?這萬一出了點啥事兒,后悔都來不及?!?/br> “到底是什么時候的事兒!幾月初幾!”石二似是想到了什么,再度追問道。 而顯然,之后秋娘說出來的日子,叫他心頭一緊,玄機長嘆一聲。 他知道啊,知道科舉鄉試之前,俞承嗣病倒這件事兒。不過,等他知道時,事情已經過去了,外頭傳的版本是俞承嗣病得很重,差點兒一口氣沒提上來。又說俞母四處找大夫,沒尋到不說,病急亂投醫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里挖了一背簍的草藥,竟真的將俞承嗣給救回來了。 命懸一線終是得救。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所以,俞承嗣這不就中舉了嗎? 問題是,前后這么一聯系,石二好絕望啊,真恨不得一巴掌抽死秋娘。這世上咋會有這樣的蠢貨呢?先前不愿意借錢,后來不愿意借大夫,不對,她那根本就是連面兒都懶得見。就不說旁的了,把親生母親拒之門外,你就不怕遭報應嗎?! 石二心都涼了,徹徹底底的涼了。 “她要借錢,你不能借給她嗎?就算一時湊不出那么多錢,你去賬房支??!等等,我記得我后來叫你去送錢的,拿錢呢?” “被、被我昧下了?!笔碌饺缃?,秋娘真的不敢再隱瞞了,可她一說出實話,就感覺屋內的空氣猛的冷凝下來,仿佛瞬間進入了寒冬臘月。 “借大夫呢?好好,你懷著身子,不方便去見客。那你不會叫個丫鬟出去問問情況?那是你親娘,生了你養了你的親娘??!連面兒都不見,你還是人嗎?”石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是娶了個又蠢又毒又自私的妻子。 “我這都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咱們的兒子嗎?”秋娘真的是害怕了,她很清楚,娘家那頭怕是再也靠不住了,只要她娘對她的態度不改變,俞承嗣壓根就不會勸,他只會幫著俞母對付自己。 可她這么做,真的是為了自己這個家??! 叫她拿嫁妝去幫娘家的大哥,可問題是嫁妝里頭九成九都是石家下的聘禮,憑啥要給娘家?叫她頂著個大肚子去叫她娘,可萬一染上了疫病,孩子出了事兒,她找誰哭去? 她只是不明白,自己明明一心向著夫家,怎么就落了個兩面不是人呢? “我是為了兒子!為了咱們的兒子??!” 都到了這份上了,秋娘已經別無選擇,她只能一口咬住,自己就是為了兒子。是啊,娘家靠不住,夫君又對惡語相向,她能考的也就只有兒子了。 不想,石二卻冷笑一聲:“兒子?我從不缺兒子!你知不知道,就在你拒見你娘的那一日,俞承嗣險些病得丟了性命。你倒是好,保住了兒子,卻失了娘家!” “原來是這樣……”秋娘起初還沒有想通這里頭的彎彎繞繞,只道是俞母記恨她前幾次斷然拒絕借錢之事。之后那次拒絕見面,她反而不覺得有問題。 她懷孕了??!肚子老大了??!外頭滿是疫病??! 甭管從哪一方面來說,她都認為自己做得一點兒也不錯。為了孩子舍棄娘家哥哥,這多正確啊,哪里做錯了?她不懂,她覺得瘋了的是這個世界,而不是她。 石二從她的眼神里看懂了她內心的想法,登時氣得一個倒仰,好懸沒被她氣暈過去。 他已經不想繼續跟秋娘掰扯下去了,當一個人堅定的認為自己沒錯時,你再說什么她都聽不進去的。與其將時間浪費在這上頭,不如趁早將這事兒同家里人說一聲,也好趕緊商量一下對策。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石二和秋娘真可謂是天生一對。 可不是嗎?石二覺得區區一個兒子的性子,若能換取如今的舉人老爺、未來的縣丞大人的傾力相助,完全是值得的,甚至物超所值。而秋娘卻打心眼里認為,娘家所有人的性命加在一道兒,都比不上她和孩子的一根指頭,全然忘了曾經的生恩養恩。 愚蠢的逐利者…… ltltlt 然而這世上,不僅僅只有滿眼利益滿心算計之人,也有一些與眾不同、畫風清奇之人。 譬如,俞家老二。 深山里本就容易混淆時間,又因著山下鬧了疫病,他們索性不下山了,只待在山中,或是做篾器或是打獵腌制野味。等猛的想起來,再這么掰著手指頭一算日子。 糟了??! 跟去年一樣,俞家老二又再一次把秋收給忘了。 這下完蛋了!頭一次還可以說他渾忘了,可同樣的錯誤犯了第二次,他娘一定會噴死他的! 對了,還會罵他沒良心!白眼狼??!早知道還不如一生出來就給擱尿盆里溺死?。?! 只這般,俞小滿目瞪口呆的看著她二哥跟火燒屁股似的,整個人如同爆竹一般“嗖”的一下竄了出去,眨眼間就消失在了山間小徑的盡頭。 “反正秋收都已經過了,他再急,也免不了挨罵吧?”俞小滿遲疑的看了一眼展易,似是在向他求認同。 展易沉默了半晌,才道:“反正免不了要挨罵,早點兒罵完早點兒回來干活?!?/br> 俞小滿認真的想了想,覺得這么說似乎……也說得通? 然而這一次,俞家老二注定是討不著罵了,等他火急火燎的奔到了自家門前時,等待他的是空無一人的房舍。 這時,屋后的俞大伯娘恰好聽自家小孫子說,看到有人在俞家門口傻不愣登的站著不動,趕忙跑過來一瞧。嘿,還真就是她的二侄兒! “興家!你可算是知道回家了!”俞大伯娘三兩步的奔到了俞家老二跟前,滿臉喜氣的嚷嚷道,“你呀你,叫大伯娘說你啥好,你娘為了等你,足足在家待了一個多月才走。實在是等不到你,她才先去了鎮上。還跟我說,叫我一見到你立馬讓你去鎮上找你哥。去晚了,保不準他們就去縣城里了?!?/br> “哦對了!瞧我這腦子!你還不知道吧?你哥他中舉了!你哥他要去縣里當大官了!” 俞家老二:??? 作者有話要說: 俞家老二:喵喵喵??? ☆、第74章 第074章 俞承嗣他中舉了?要去縣城里當大官了? 聽到消息的那一刻, 俞家老二心里沒有半分波動,初時的確有些疑惑, 不過緊接著疑惑就變成了嗤笑。 咋可能呢?那蠢貨能考上舉人? “大伯娘, 你開啥玩笑, 就我哥那樣兒, 考個秀才都費了牛鼻子勁兒了, 還考舉人……等等!”俞家老二并不懷疑俞大伯娘會故意騙他,一來這是完全沒有意義的,二來則是因為他自認還是挺了解大伯娘的。 大伯娘這人,素日里是有些小毛病, 譬如去人家家里吃宴席時總喜歡盯著那點兒剩飯剩菜,酷愛占小便宜??煽偟脕碚f,她也不是什么壞人, 起碼在俞家老二的記憶里, 大伯娘可從未騙過人。 在心里琢磨著一下,俞家老二暗叫不妙,他有了一個相當糟糕的猜測:“不會是我哥他跟你借錢了吧?大伯娘, 你可不能借給他錢!” 仔細想想, 俞家老二越想越心驚。這自家的家底這些年下來, 已經被俞承嗣差不多掏空了,當然房舍和田產還是在的, 除非是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尋常人家是不可能賣田賣地??捎峒页朔可崽锂a外,幾乎已經啥都沒有了, 在這種情況下,若是俞承嗣仍伸手向俞母要錢,那么也就只能向親朋好友借了。 “大伯娘??!”俞家老二大吼一聲,嚇得原本正要開口說話的俞大伯娘一個激靈,差點兒就從原地跳了起來。不等她緩過勁兒來,俞家老二就又道,“你你你、你千萬不能把錢借給我哥??!他就是個無底洞!” “你在說啥玩意兒?你哥都中舉了,堂堂舉人老爺??!馬上就要去縣城里當大官了!他管我借錢?我家有錢嗎?”俞大伯娘被嚇了一跳,沒好氣的數落道,“你別擱在胡說八道了,趕緊去鎮上吧,保不準他們已經去縣城里了?!?/br> 俞母當初是特地多留了一個月,為的就是等她這個二兒子下山??烧l曾料到,也不知是不是被山下的疫病給嚇到了,或者干脆就是俞家老二不愛下山,愣是叫她等了一個月都沒能等到人。無奈之下,俞母只得跟俞父和俞家老三一道兒,先行離開了村子。臨走前,那是對著俞大伯娘千叮嚀萬囑咐,一看到俞家老二就立馬叫他去鎮上,畢竟連俞承嗣本人都不知曉,自己究竟會在何時去縣城里。 趕早不趕晚嘛,橫豎村里還有親眷在,房舍有人幫著看,田產也都托給里正幫著賃出去了,到時候只要等來年秋收,再派人回來收租子就可以了。 “你呀!還愣著干啥?趕緊去鎮上??!”眼見俞家老二還在愣神,俞大伯娘忙不迭的催促著他,且邊催邊將人往外頭推,“走走走,知道你信不過我,回頭你自個兒問你哥去!” 俞家老二很悲傷的望著他大伯娘,語氣是從未有過的真誠:“大伯娘,我咋就信不過你了?我特相信你?!闭嬲挪贿^的,是俞承嗣好嗎? “我管你信得過、信不過的!”俞大伯娘跟趕小雞崽子進窩一般,揮著手就將他打發走了,“要不老人總說,傻人有傻福,我看呀,咱們這里最有福氣的就是你跟繼業了。啥都沒干,光享福了。走走,別在我跟前礙事兒,趕緊走!” 傻人有傻福? 還他跟繼業有福? 要不是時刻謹記這人是他大伯娘,且極有可能是被俞承嗣哄騙了的可憐人,俞家老二真的很想跟她仔細掰扯一番。且不說旁的,他和繼業咋就是傻人了?還什么都沒干,光享福?他這輩子就沒享過半天的福??! 氣哼哼的扭頭就走,俞家老二腳步飛快的走在村道上。這期間,有好些人看到他主動同他打招呼,甚至還有幾個平素并不算熟悉的,也緊走兩步似是要同他說話。 見狀,俞家老二走得愈發快了,到了后來索性拔腿狂奔。 ——一定是出事兒了,還是大事兒!保不準就叫他猜對了,俞承嗣沒地兒撈錢就跟親朋好友甚至村里人借錢了??! 懸著一顆心,在離開村子以后,他跑得幾乎要飛起來了,原本從上河村到平安鎮,起碼也得走一刻鐘時間,這一次他竟是不到半刻鐘就進了平安鎮。 熟門熟路的摸到俞承嗣家的小院門口,俞家老二并沒有第一時間走過去敲門,而是立在拐角處,小心謹慎的往那頭張望。 似乎,真的有問題。 說起來,俞承嗣在鎮上的這個院子,俞家老二真的不陌生了,他其實是家里頭最常往鎮上跑的人,尤其在分家前的那段日子里,為了氣瘋俞承嗣,他還在這兒住了好幾日。 然而眼下看來,情況卻明顯不對。 俞承嗣家位于平安鎮比較偏僻的地方,是屬于那種離鬧市有段距離,較為安靜冷清的所在。之所以挑這種地方住,一方面最初也是因為錢不湊手,還有一方面則是俞承嗣本人喜靜,加上這兒離最熱鬧的兩條街面是有些遠,可跟他原先念的私塾卻還是挺近的。后來則因為住慣了,就索性掏錢買了下來。 曾經,這里安靜得都有些冷清了。 如今,卻是車來車往、門庭若市。 誰讓俞家老二是大清早下山的?下山費了些時候,然后再趕到鎮上,這會兒離晌午大概還有大半個時候,等于就是最熱鬧的時候。俞承嗣家門口自然是熱鬧非凡,這些來來往往的人,多半都是來送禮,順便混個臉熟的。 那可是舉人老爺??!雖然俞承嗣應該算是上河村人,可因著他從七八歲起就在平安鎮的私塾里念書了,所以很大程度上,也可以算是鎮上的人。反正,平安鎮本地人都很愿意承認這一點。而又有傳言說他即將成為他們縣的縣丞大人,這會兒不抱大腿,更待何時呢?哪怕無事相求,去拜訪一下沾點兒喜氣也好??! 于是,當俞家老二趕到他哥家門口時,就看到了跟往日完全不同的一幕。 冷冷清清的小巷口,竟是比逢集時的菜市口都熱鬧,這里頭要是沒有問題,才是真正出了問題吧? 不由的,俞家老二開始了陰謀論。 正當他努力思考著俞承嗣又作什么死時,眼前忽然被陰影所籠罩:“俞興家!你害死我了??!” 俞家老二嚇得一個激靈,猛的往旁邊竄了出去。足足跑出去十來步遠時,才堪堪穩住身形,滿臉驚悚的望著來……這是人吧? “你誰???”定了定神,俞家老二瞥了眼前那人一眼,忍不住心里泛起了嘀咕。 咋這年頭還有人胖成這德行?不是說縣里很多地方都染了疫病嗎?難不成這回的疫病是叫人發胖?瞧瞧,這噸位,這體態,這……這人咋看著有點兒眼熟呢? 這廂,俞家老二還是努力思索來人是誰時,那廂,俞秋娘已經哭出聲兒來了。 “你還問我是誰?我是你親妹子??!”秋娘一身的綾羅綢緞,然而即便這樣也難以掩飾住她通體的絕望悲傷,以及憤恨怨念,“你說說,我可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兒?對,之前你得罪了馮家的人,是我叫你分出去的??蛇@能怪我嗎?不是你先開罪了人家嗎?再說了,都過去那么久了,就算你一直記著這事兒,也不能這樣對我下黑手??!” 俞家老二:??? 驚訝迷茫都不足以形容俞家老二此時此刻的心情,事實上他這會兒已經差不多靈魂出竅了。 說真的,秋娘對他的指責,他真的毫不在意。他在意的是,眼前這噸位有他兩個還多的肥婆,居然是他的親妹子秋娘?!當然,秋娘沒說自己是誰,可他一共就倆妹子??!大妹滿娘下山前才瞧見過,雖說比起出嫁前,她也圓乎了好多,可人家滿娘是從消瘦變成圓潤,眼前這秋娘是從消瘦變成原本的至少三倍??! 彼時,秋娘還在一邊哭一邊怒罵:“都怨你!都怪你!都是你害的我!你也別想抵賴,我都打聽清楚了,就是你從山上挖了草藥給俞承嗣,他才被救回來的!都是你??!” 俞家老二:??? 依然不曾弄明白事實,可俞家老二到底不是他那木愣子三弟,在憋了許久之后,他終于說出了第一句話:“秋娘,真是你???哎喲,瞧瞧你這一身肥膘,我估摸著得有兩百三十斤吧?” 跟展易混得久了,俞家老二不單練就了一手剝皮拆骨的本事,還會用雙眼來判斷份量了。當然,要精準那是不可能的,可基本上俞家老二的估算誤差不會超過正負十斤。 也就是說,秋娘如今的體重就在兩百二十到兩百四十斤之間。 絕對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