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俞家老二頂著一臉的紅薯瓤,尤其伸手抹了兩把后更是滿臉都是,黏黏糊糊的好不舒坦。 這時, 俞小滿也兌了盆熱水來, 先叫她二哥好生洗洗,順口解釋了小狐貍的事兒。 顧不得先洗臉,俞家老二驚道:“妹子, 那可是狐貍精??!你養點兒啥不好, 養那玩意兒干啥?趕緊丟了, 丟了!回頭我在村里給你尋摸個狗崽子,看家護院解悶逗趣都成, 不比個狐貍精來得強?” 這話一出,展易看向二舅子的眼神都不一樣了,以往他就覺得這二哥愛咋呼了一點兒, 人倒是挺好的,可今個兒卻是驟然覺得這位高大了起來。 ——沒錯,就是這樣,狐貍就是個禍害! 俞家老二并不知曉妹夫這會兒心里的想法,不過他本人是真的急上了。別以為他方才那話是被丟暗器的報復,說真的,他還沒小氣到這份上。事實上,像他們上河村這種依山而居的地方,關于各種精怪的傳說是半點兒也不少,甚至于很多人打小就是聽著這種故事長大的。而這里頭,最最常見的莫過于黃大仙和狐貍精了。 黃大仙會附身,狐貍精能勾人。 甭管每個故事的劇情有無變化,其本質都是一樣的。 這要是擱在以往,聽過也就聽過了,誰也不會真的往心里去,可這不是剛親眼瞅到了一個嗎?俞家老二回想著方才那只往他臉上丟紅薯的狐貍,滿腦子都只剩下了三個碩大的字: 狐!貍!精! 大冷天的,他愣是被自己嚇出了一身的冷汗,伸手抹了一把臉,卻摸到了半結塊的紅薯瓤,趕緊胡亂的就著盆里的水擦了一把,又再度催促妹子把sao狐貍趕緊丟得遠遠的。 俞小滿很是無奈的望著她二哥,又瞧了一眼滿臉看好戲的展易,解釋道:“紅燒rou很乖的?!?/br> 紅燒rou…… 理智告訴俞家老二,如今最重要的是先解決妹子家狐貍精的事兒,可他無論如何也沒法無視這個名字,懵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那就索性宰了做成紅燒rou?” 這個回答令展易極為贊同,恨不得立刻動手。 可顯然,俞小滿不會答應的,她只道,飯菜早已做好了,就等著他們回來就可以出鍋開吃了。末了,又催促她二哥趕緊的,免得燉好的大rou給放涼了。 那就……先吃再說? 雖說清晨起身后都用過早飯了,可到底忙活了大半日了,俞家老二終究沒有抵擋得住美食的誘惑,決定先吃飽了再接著勸妹子。 見狀,展易也沒了法子,只得跟著一道兒進了山洞,心下盤算著要不要回頭拜托二舅子從村里討只小狗崽子來。 只這般,幾人進了山洞。 俞小滿讓展易陪著她二哥,自個兒則掀了鍋蓋,將早先做好的飯菜從鍋里一一端出來。飯菜自是無比豐盛的,小青山這一帶的規矩,央人幫忙就得準備一桌格外豐盛的飯菜,這點她自是清楚的,尤其那還是娘家里唯一待她真心好的二哥,她當然要拿出十二分的本事來整治飯菜。 整只雞燉成的菌菇雞rou湯,泛著油光的熏臘rou,紅彤彤的辣椒炒雞雜,還有一大盆細白面做成的發饅頭。 這一桌子的飯菜,怕是比村里多半人家的年夜飯都來得更為豐盛。然而,俞家老二這會兒卻沒將注意力放在飯菜上頭,而是一臉目瞪口呆的掃視著山洞里的情形。 說起來,他年前最后一次上山,那會兒雖然還不曾落雪,可天氣也已經很冷了。因此,那次飯菜就是在山洞里吃的。他清楚的記得,當時里頭雖然堆滿了各色吃食,可山洞絕不是如今這般的。 更叫他無語的是,先前那只惹人嫌的紅狐貍,這會兒正蜷著身子趴在暖炕上打著瞌睡。 見他一副驚呆了的模樣,平素少言寡語的展易還是開口解釋了兩句,主要是說他覺得山洞太小了,所以趁著冬日里不方便打獵,就索性將時間花在了挖掘山洞這事兒上。既然提到了挖掘山洞,他又隨口介紹了兩句,尤其見二舅子眼神一錯不錯的瞪著舊暖炕上的紅燒rou,便道他們如今已經搬到了隔壁的上頭住。 很顯然,這種解釋并不能打消俞家老二的顧慮,只能叫他愈發相信自己先前的猜測,堅定的認為那狐貍就是個禍害。 狐貍精會干什么好事兒?肯定是特地來勾搭男人的! 他盤算著,自家妹子嫁都嫁了,還對妹夫一副死心塌地的模樣,萬一將來被拋棄了,還不得哭死?這要是真因為妹夫變心,他這個娘家哥哥一定會為妹子出頭的,可要是被狐貍精禍害了呢? 盡管越想越不安,不過俞小滿的飯菜確實做得格外美味,好吃得簡直叫人忍不住連舌頭都吞下去。也因此,俞家老二雖說心里揣著事兒,可到最后已經吃得停不下來了,全然忘了自己先前的擔憂和盤算。 吃著喝著閑聊著,俞小滿先問起了今個兒去鎮上可順利,展易初時點了點頭,緊接著卻想起了二舅子在鎮上躲閃之事,下意識的看了過去,眼里帶上了詢問。 俞家老二顯然也想到了那事兒,已經吃到嘴里的雞腿rou登時失了滋味,苦著臉忍不住唉聲嘆氣起來。 說起來,這個年他過得格外凄慘,刨根究底,還跟他大哥脫不了關系。 “妹子喲,你是不知道俞承嗣他有多氣人,自個兒尋了門親事,回頭還跟爹娘說,叫阿娘也給我趕緊尋個媳婦兒,最好是能明年秋收后就娶進門的?!?/br> 一提起這事兒,他就不由的想嘆氣,偏俞小滿沒法感同身受,只滿臉詫異的望過去:“二哥你的年歲也不小了,是該相看起來了?!?/br> 這年頭,結親完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當然也有青梅竹馬這種事兒,可俞小滿卻從不記得她二哥還有心儀之人。因此,若是俞承嗣的親事定了,只怕過不了多久就該輪到他了。 哪知,俞家老二聽了這話,愈發的哀怨起來。 他當然不反對成親,這媳婦兒孩子熱炕頭的好日子,哪個不盼著?問題是,他娘也太看得起他了。 “咱是什么人,自個兒心里都有數?!庇峒依隙瀽灥牡?,“就找個村里的姑娘,勤快能干會過日子不是挺好的?可你知道阿娘給我找了個什么人?她差點兒沒害死我!” 這話確實有些出乎俞小滿的意料,她下意識看了展易一眼,后者投給她一個無辜的眼神,顯然就算同去了一趟鎮上,可對于過年期間俞家發生的事兒,他仍是一無所知。 “她給你找了什么人?”俞小滿只得繼續詢問道,心下卻嘀咕開了。 俞母這人雖更為在意長子俞承嗣,可平心而論,她對于另兩個兒子也是很不錯的。跟遲早要嫁出去的閨女不同,這兒子呀,哪怕將了娶了媳婦兒生了娃兒,一樣都要孝順她,哪怕不考慮幸福的問題,單就家庭和睦來說,她也不能坑了親生的兒子。 說不通呢! 好在,俞家老二并不打算賣關子,在長吁短嘆了一陣后,老老實實的將這事兒托盤而出。 憑良心說,俞母真沒想坑他,哪怕她私心認為自家二小子比不得大兒子,可比起旁人家的小子卻要強上千倍百倍。抱著這樣的想法,俞母愣是沒瞧上村里任何一家的閨女,而是將眼光放得更高更遠。 “……她給我挑的是下河村馮家的姑娘??!” 俞家老二滿臉悲憤的控訴道:“我就不說旁的了,單一點,那姑娘是家里獨一個閨女,家中有超過五百畝的上好水田,旱地那就更不用說了。這樣的人家,能看得上我?!” 呃,還真看不上。 盡管真話很傷人,可俞小滿沒法昧著良心安慰她二哥。要知道,這年頭家境就是按著田產來分檔次的。 像貧民,也就是家務恒產者,這些人多半都是靠著賃旁人家的田維生的;好一點兒的,家里有三五畝薄田,只要別倒霉攤上災荒年,糊口度日還是不成問題的;再往上,比如俞家這種,有水田五畝、旱地十畝,至少在小青山一帶屬于比較富裕的人家了;哪怕更好一些的,像里正家里,也不過區區二十畝水田。 擁有超過五百畝上好水田人家的獨生閨女…… 不得不說,俞母這眼光也真是高得離譜。 俞小滿格外同情的瞅著她二哥,這當娘的眼光高,想來當兒子的該沒少被嫌棄吧?尤其這大過年的,人們都忙著走親訪友,哪怕她沒親耳聽到,也能大致的想象出來會有哪些閑話。女子高攀尚有人眼紅,男子若是想吃這絕戶財,只怕能被人戳斷脊梁骨。 這廂,俞小滿剛想出言安慰兩句,那廂,展易忽的開口問道:“那在鎮上,你躲什么?” “能躲什么?躲馮家的人??!人家獨一個姑娘,疼的跟個眼珠子似的。咱們家倒是好,厚著臉皮上門求親,只差沒叫人拿棒子打出來!哎喲,妹子你是不知道,你哥我這年過的喲,好幾次差點兒把小命給丟了,就怕冷不丁的蹦出個馮家人把我給揍了。就算人家揍了我,我也沒話說呢,都是阿娘坑我,她還覺得自個兒沒錯,說他們老馮家看不起咱們家??扇思覒{啥要看得起咱們家呢?我哪兒配得上人家!” 俞家老二心里苦啊,就跟吃了黃連似的。 這滿村子的好姑娘哪個不巴望著嫁給他,完全可以在里頭挑個勤快能干的當媳婦兒,怎么就非要舔著臉上門去求人呢?關鍵他真不覺得自己配得上人家。 “算了,天色不早了,我先下山吧。好歹今個兒也在外頭跑了一圈,先前我連家門都不敢出,就怕碰上老馮家的人?!?/br> 俞小滿真不知曉該怎么安慰他了,只又給他拿了些吃食,叫他路上吃也成,回去當夜宵也成,多少能撫慰一下受傷的心。 自然,下山仍是要展易給他送到安全地帶的。只是有了這事兒打岔,甭管是紅燒rou還是養個狗崽子之類的,都被忘了個一干二凈。倒是展易,在路上勸他二舅子想開點兒,人有夢想是好事,萬一老天爺睡懵了叫他如愿了呢?又約定了次日一早還進村,把剩余的家舍也拉上山。 俞家老二一口應承下來,之后在小青山外圍倆人分開了,他索性將妹子給的吃食,一路走一路吃,在進家門前,吃了個底朝天,丁點兒都沒給剩下。 呼,心情仿佛真的好了點兒,就是肚子撐得慌。 次日早間,展易再度下山來找他,二人一道兒將余下的家舍一并送上了山。而這回,他總算是尋到了機會,偷摸著跟他妹子說:“趕緊把那sao狐貍宰了吧,這都成精了,那可是狐貍精??!專門勾引爺們的狐貍精??!” 俞小滿沉默半晌,最終還是不曾殘忍的道出真相,而是選擇繼續拿吃食堵他的嘴。 妹子做的吃食,無論是飯菜還是小零嘴,味道都太好太好了。好吃到俞家老二再一次被岔開了話題,只剩下埋頭大吃。 要是他將來娶的媳婦兒也有一手好廚藝,該有多好??! 作者有話要說: 端午快樂~~(*^__^*) 嘻嘻…… ps:今天你吃粽子了嗎?甜的還是咸的? ☆、第29章 第029章 出了正月, 生活中的變化還是很大的。 因著家里的活兒基本上都已經干完了,展易索性背上弓箭拎上大砍刀, 準備進深山打獵。當然, 如今到底還未到開春時節, 他只能做到晚出早歸, 一天里頭約莫僅有半日工夫在打獵。 展易忙著跟山里的野獸較勁兒, 留在家中的俞小滿也不曾完全閑下來。 先前隆冬時節,俞小滿被迫在山洞里憋了一整個冬日,如今眼瞅著天氣漸漸轉暖,她自然耐不住了。先是檢查了家中囤糧情況后, 又將家中各處都仔細的打掃收拾了一遍,趁著日頭不錯,再將蓋了一冬的棉被褥子都拿到院子里曬了曬。 等她做完這些事兒, 已經過去了好幾日, 估摸著這溫度應該不會再驟降了,便將那些格外厚重的大棉襖子、褲子拆開來,或是將襖面褲面洗干凈后再縫好收起來, 或是將里頭的棉花掏出來一多半, 弄薄了當成夾襖再穿一陣子。 這將厚衣裳褲子弄薄了繼續穿, 卻不是她想出來的法子,而是這年頭一衣多穿實在是太尋常了。 像上河村, 除了極少熟幾戶富裕人家,絕大多數都是窮苦人,一年到頭也就一兩身衣裳。譬如, 開春穿夾襖,入夏將夾襖拆成單衣接著穿,等秋日里再縫起來添點兒棉花當秋衣,及至入冬后接著往里頭填棉花,或者將幾件單衣秋衣統統套在身上,湊合著熬過冬日。 展家這頭沒必要這般仔細,因此俞小滿多半還是拆洗干凈后放了起來,僅僅是棉被清洗了被套后,換上了薄的棉花胎接著蓋。 等里里外外皆煥然一新后,她便尋了鋤頭,將院子里的荒地來回開墾了好幾遍,預備著等天氣再暖和一些了,就可以播種了。 這也虧得展易先前就已經將院子里頭大大小小的山石都剔出去了,不然她可沒這么輕松了。如今,她要做的也就是多墾幾遍地,耐心的等著第一場春雨落下。 荒地開墾成為耕地后,一般來說,頭一年的收成都不會太好,有時候甚至需要仔細養上兩三年。好在,這個問題俞小滿并不擔心,只因她有作弊工具。 而叫她犯愁的是,像蔥蒜姜、白菜南瓜茄子這類常見的種子是很容易弄到手的,可類似于花生、芝麻這種的,恐怕有的頭疼了。 還有一個事兒,隨著春日的臨近,她發現先前做的皮靴已經穿不住了,而布鞋的話,她倒是會做,就是那種最為常見的千層底布鞋。麻煩的是,這樣鞋子在平地上走倒是無妨,卻實在是不方便在山路上行走。 俞小滿一面著手給展易做兩雙新的千層底鞋子,一面開始琢磨以現有的條件怎么改善鞋子問題。 這年頭的鞋子原就格外的不經穿,若是像俞小滿這種素日里不常出門的,在家穿著繡花鞋就成??梢歉挂姿频?,白日里要走很久山路的人,即便是千層底的鞋子,也多半穿不了太久。去年秋日那會兒,他就經常不到半個月就穿廢一雙鞋,要不是后來俞小滿給他做了豬皮靴子,只怕費的鞋子更多。 膠底鞋是不用想了,這玩意兒究竟是從哪里提煉出來,又是怎么做成的,俞小滿一點兒也不清楚。思來想去,她還是琢磨著編點兒草鞋,哪怕費一些,那也比做千層底布鞋來得容易,尤其等到夏日里,穿著布鞋也忒折磨人了。 只是在夏日來臨之前,自家人還得接著穿千層底布鞋,依著半月一雙的耗損,恐怕還得再多做幾雙。 這廂,俞小滿忙著做新鞋子,那廂,展易也從最初的一天都碰不到一頭獵物,到后來漸漸的收獲頗豐。幾乎就是在短短半個月里頭,天氣一下子轉暖了,原先還能從小徑兩旁看到積雪,到后來只能遙遙的抬頭看向高聳的樹木頂上,才能偶爾發現些許積雪。 …… …… 比起山上,山下村子里的變化更大。 過去的這個冬日里,村里多半人家都是勒緊了褲腰帶過活的,哪怕人人都知曉過冬前要囤糧囤柴禾,可很多事情都是說得容易,做起來卻是千難萬難的。 越是臨近春日,各家的狀況就越是不好,早先囤的糧食幾乎已經見了底,除了少數幾家還有些木炭柴禾外,多半都已經快連做飯的柴禾都湊不出來了。 有心想要上山拾些柴禾,順便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撿些野兔野雞什么的,可王癩頭的例子還擱在眼前,自打他出事后,他老娘幾乎把一雙眼睛都給哭瞎了,偏事情已經發生了,再多的悔恨也換不回他的腿。 這不,先前俞家老二兩度上山,回來后雖一直待在家里忙著做篾器,可還是有人上門詢問他山上的情況。 俞家老二是有一膀子力氣,可村里跟他情況差不多的壯小伙子卻也多的是。因此,便有人心存僥幸,想著他都可以,自個兒咋就不成了?幸好,王癩頭那事兒終究在村里引起了不少的熱議,即便有心上山碰運氣,也會先來俞家這邊探探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