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窗口處,露出了一條細縫。 “你們為什么會分開?”南慕極力讓自己鎮定平靜下來,說話間,用余光看了一眼秦靳北。 他太沉默了。 她不知道,他現在究竟在想什么,但是她知道,秦靳北善于傾聽。 把話題引到周宇的身上,讓周軼聊起自己幼時的經歷,能夠獲得更多的信息,或許,還能找到突破口。 周軼聽了南慕的問題,唇角勾了勾,好似對這個話題,也很有興致。 “我母親是一個很虔誠的基督教徒,可惜的是,我父親不是?!?/br> 他說著,搖搖頭,語速比剛才放緩了一些,語調更沉,“我父親是個賭鬼,還是那種,小指頭被人砍了,也不愿意從賭桌上下來的爛賭鬼?!?/br> “所以你看,一個人的欲望,會成為他的弱點?!?/br> 周軼忽的重復了一遍,剛才提到陸祈時所說的話。 “贏的時候,賭鬼的欲望,是大殺四方;輸的時候,賭鬼的欲望,是利用最后一搏回本,”周軼唇角的弧度仍然停留在那里,“如果都沒有滿足,這個爛賭鬼回到家,就會開始打他的妻子和孩子?!?/br> “你知道,人被啤酒瓶砸在頭上,過多久會暈么?你知道,一開始就被砸暈的好處是什么?” 好處是,之后就沒那么疼了。 “我母親是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她總是在禱告,可惜的是,上帝就像我那個爛賭鬼父親一樣,聽不見她說的話?!敝茌W頓了頓,沒有立刻繼續說下去。 “但是我父親,又不像上帝那么寬容,他聽不見我母親的禱告,卻嫌我母親太吵,”說到這里,周軼又停頓了兩秒,“我母親的禱告,最終成功了一半,至少,她解脫了?!?/br> 他和周宇十二歲那年,母親被父親活活打死。 那天傍晚,兩兄弟推開門的瞬間,就看見母親渾身是血躺在那里。 周軼忽然垂眸,看見南慕愣住的樣子,他再次抬手,拍拍她,“最精彩的部分來了?!?/br> “四天后的晚上,我父親渾身酒氣地回來,結果,在半路上發生了車禍,貨車從他身上軋過去了?!?/br> 南慕抬起頭,看著周軼。 他唇角的那個弧度,又出現了。 此刻看起來,卻透著幾分,說不出的……詭異。 仿佛他下一刻要揭開的真相,會印證那個令她毛骨悚然的猜想。 “那天晚上,我親眼看見我弟弟,把我父親推出馬路?!?/br> 那個漆黑的夜晚,路燈發出昏黃的光,就像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 盡管有微弱的光亮,卻只能被黑暗吞噬。 胳膊上還帶著淤青和煙頭燙傷的周宇,因為營養不良,和長期受到虐.待,身形瘦弱,可是那樣瘦小的孩子,卻不知道從那里來的力氣,狠狠一推,將那個東倒西歪的醉鬼,推出了馬路。 不遠處的周軼,看見了車禍的全過程。 他看著貨車呼嘯而過,聽見車輪碾壓過父親身體的聲音。 即使隔得很遠,他恍惚間,還是聽見了骨頭斷裂的動靜。 “那個晚上之后,我再也沒見過周宇?!敝茌W說著,眼里似乎有哀傷,一閃而逝,從南慕醒來到現在,很少能看見他有情緒波動,尤其是那種,真實的情緒波動,這回,應該是僅有的幾次之一。 “他大概是太害怕,所以跑了,之后,我舅舅領養了我,他們沒再找過周宇,少養活一個人,可以少一筆開銷?!?/br> “后來呢?”南慕看著周軼,追問。 周軼頓了頓,像是在回想,“我舅舅和舅母一直沒有孩子,結婚第四年兩個人去檢查才發現,是我舅舅不能生育,我舅母是一個性格很古怪的人,從那之后,她的脾氣就更怪了,舅舅把我帶回去之后,她很不高興?!?/br> 讀出了南慕眼里的疑問,周軼繼續說道,“至少,比我父親下手要輕一些?!?/br> 舅母的脾氣性子很古怪,心情不好的時候,也會打他,但是從來不會打臉,而且至少,下手沒有他父親那樣重。 他的舅舅是個性子軟弱的男人,又因為不能生育,覺得虧欠了舅母,很多時候,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便過去了。 “我的左手和右手一樣靈活,”周軼這一次,終于把注意力轉向了長時間沉默的秦靳北,“我是左撇子,周宇不是?!?/br> “我一個人的時候,喜歡自己和自己下棋,左手代表自己,右手代替周宇?!?/br> 沒有棋和棋盤,他會自己在紙上、或者地上畫。 “我沒有想過,十九年后,會再見到周宇?!?/br> 南慕仰著頭,目光直直看向周軼的臉。 他大部分時間,都沒什么情緒波動,平靜得就像是在訴說和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又或者,那些故事,只是他憑空捏造出來的。 唯有提到兩個地方時,他的表情和語氣,才出現了波動。 一次,是周軼提起他母親的時候;另外一次,是他提起弟弟周宇時。 只是,南慕現在不能確定,這兩次周軼的異常反應,究竟是因為內心受到觸動;還是,他刻意為之。 平時,南慕的確可以通過交談中對方的反應,來判斷對方是否撒謊,這一點,她向來得心應手。 可是現在,她無法設定基線。 或者說,她眼下建立的基線,很可能也只是基于周軼的刻意偽裝。 正如周軼自己所說,周宇是個計劃周詳縝密的人,可是他更喜歡臨場發揮,這樣的人,更有創造力,更加不可控,也更加……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