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鳳新國人之前對顧霜這個攝政王妃也不是不感興趣,但對蕭徹有敬畏之心,王府又如鐵桶一般,他們哪敢隨意打探。 如今一見,這王妃不但是位難得的美人,而且看王爺的舉動,分明是將其放在了心上。 鳳新國人的邏輯一向簡單粗暴。他們王爺既是好人,那么喜歡的姑娘也肯定是好人了呀。 不過一刻,他們就喜歡上了顧霜。 蕭徹故意將手輕輕一松,還在害羞的顧霜未能反應過來,下意識就摟住了他的脖子。百姓雖好奇,畢竟不敢離得過近,是以未瞧見蕭徹的小動作。 他們看見的,便是顧霜無限嬌羞地抱著蕭徹,而蕭徹只是溫柔地笑。 百姓們一時有些恍然。原來他們的攝政王、他們的戰神,也可以這樣對著一個女人笑。 許多百姓都未讀過多少書,他們想不出什么瑰麗的辭藻,只是覺得美好。 見事已至此,顧霜倒也不再扭捏,雖然小臉仍舊紅紅的。她摸著他的臉,感受到手下粗糲的肌膚,眸光星動:“抱了這么久,都不累的嗎?” 蕭徹搖頭,很是正經:“抱夫人,怎么都不累?!?/br> 顧霜用鼻子去蹭他的額頭,語氣軟糯:“就知道說好話哄我。以前怎么就沒發現呢?” 兩人難得光明正大地膩歪了一次。見著差不多,蕭徹不再拖延。讓顧霜將腿盤在他的腰間,就這樣穩穩將她抱了進去。 顧霜先是一笑,以為他像是舉了一個大娃娃。然后眼角不由開始泛酸,淚意止不住地上涌。但礙于家仆在側,她便一直忍著。 回到房內,蕭徹聽出她聲音不對,忙讓一干人等下去。將她慢慢放在床榻上,又小心翼翼地去摸她低下頭的臉。 顧霜鮮少在他面前哭過。 他想要看著她的眼睛,但她卻撲在他的懷里。她的哭聲很輕。蕭徹撫著她的背,似是有些無奈,輕聲道:“怎么就哭了呢——” 顧霜不說話,只是哭。 蕭徹明白過來,笑了笑,也不遮掩:“你這樣,我怎么能放心離開呢?”他的語氣很柔和,仿佛卸下了一切的防備??深櫵獏s希望,他能一直剛硬下去,就像初見時那樣,恍若刀槍不入的戰神。 她從他懷里起身,用手抹去眼淚,低低道:“我只是擔心?!?/br> 蕭徹笑著捏她的臉:“我都不擔心你了,你擔心我做什么?” 顧霜別別扭扭地轉了轉身子:“我又沒有要攔著你,不讓你去?!?/br> 蕭徹一哂,笑道:“好好好,以前是我不對,不該攔著夫人下廚做飯的?!?/br> 顧霜這才轉身看著他,眼中淚意未能完全下去,含在眸中水波蕩漾。勾得蕭徹忍不住親親她,再親親她,直到顧霜笑容再起,他方才停下。 蕭徹半跪在地,手臂圈著她的腰??此木w平定,細細道:“馮青身為武將,最愛惜的便是身體。如今他受我牽連,平白造了一禍,如何還能禍害別人?況且此次大赫來勢洶洶,軍情緊急,朝中確無比我更合適的領兵人選了?!?/br> 鳳新的邊境常年經受大赫的侵犯,百姓不堪其擾,紛紛躲避關中。直到蕭徹出現,將大赫逼退至烏澪江,并與之簽訂和平合約,又將邊關賦稅減免,鼓勵流民回到故土,邊境處這才漸漸有了煙火氣息。 顧霜乖巧地點頭:“這些我都知道。只是——”只是馮青受傷一事,明顯是在逼蕭徹披掛上陣。這既是局中的一環,那么以后呢。 蕭徹聽出她未盡之語,笑道:“為夫難道很笨嗎?”他將耳朵貼在她的小腹上,握著她的手突然一緊,神色驚喜:“我聽到他的聲音了?!?/br> 顧霜笑著沖他點頭:“我也感覺到了,他剛剛在踢我?!?/br> …… 出征的日子很快便到,告別的時間卻永遠不夠。那夜顧霜一直未能合眼,蕭徹雖小憩了片刻,卻也在三更便醒來。 這種時候總要起的很早,因為五更時陛下會當著諸臣的面,在宮門外親授節鉞,為他們壯行。 顧霜還未見過蕭徹穿盔甲的模樣。他平日的衣服都是她親自打理——讓他自己收拾,細微處總是顧及不到的。 此時她卻立于一旁,靜靜看著他將盔甲慢慢穿上,毫不插手。片刻后,她忍不住一笑,果然是大將軍,不擅錦衣華服,可這盔甲卻穿得極好。 蕭徹已整理完畢,見她笑,大步走到她的面前,如一位啰嗦的婦人:“在家要好好吃飯,不許亂跑亂跳。夜里早些休息,孩子的衣服不急于這一時,勿要將眼睛傷著了?!瓕α?,我已和母后說了,要將沈曇借用幾日,你若有一絲不適,定要及時找她……” 顧霜先是笑著,聞言有些驚詫地抬眼。 他去找太皇太后了? 蕭徹卻避之不提,只深深地望著她,仿佛此時此刻,天底下只有她這一個人,這一件事。 他將她略顯凌亂的耳發向后撩了撩,沉聲道:“一個人在家里,不要害怕?!币驗榘傩諅儠缤瑦鄞魑乙粯拥膼鄞髂?。我不在時,他們會替我照顧你。 顧霜握住他的手,將其帶到自己的小腹上,輕聲道:“只要你平安回來。我自是什么都不害怕的?!?/br> 他吻吻她的發頂,說:“我會?!?/br> ☆、眾里尋他千百度(10) 蕭徹沒有讓她去看授節儀式,甚至連府門都未讓她送出。他說,越送,他只會越不舍?;蛟S陛下授節給他時,他一時沖動,就不接了。 逗得顧霜一笑。 她便聽了他的話,只將他送出屋門。然后目送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眼前。其時金烏還未東升,只有一路燈火陪著蕭徹,燭火偶爾被風吹動,恰如晃動的思念。 蕭徹離開的當日,沈曇便帶著家當入住攝政王府。 只是這家當……葉木哭笑不得地看著面前的六輛馬車:“沈醫女這是要將府邸直接搬過來嗎?” 沈曇笑道:“哪里哪里。雖說我沈家不比往昔,可也不是六輛馬車就能容下的?!?/br> 葉木:“……”半晌緩過神色,“沈醫女請入內吧,奴婢馬上安排人替醫女將東西搬至聽雨軒?!?/br> 顧霜如今已經搬回摘星閣,聽雨軒就在它的旁邊。 沈曇滿意地朝她笑,不忘細細叮囑:“這六輛馬車里,四輛是藥材,一輛是藥具。藥材和藥具可能需單獨辟出一個干燥通風的屋子來存放?!?/br> 葉木知曉她好藥成癡的性格,故而也未多有訝異。恭敬著記下。 沈曇想起什么,又補道:“對了,攝政王答應了我,說是府上的藥材,若非必要,我都可以拿來一用。我記性不好,先與你說一聲?!?/br> 葉木面上應好,心內估摸著是不是要找藥商再進一批。 沈曇知葉木的能干,不再多言。葉木正欲引她進府,輕衣卻忽然小跑了出來,看見沈曇很是高興:“王妃和我說你今日要過來小住,我先還不信呢?!?/br> 沈曇挑眉:“我至少要住到攝政王回朝之時……小輕衣是不是更高興了?!?/br> 小輕衣?葉木扯扯嘴角,想起還有旁的事,便向沈曇告退,給兩人留出敘舊的時間。 沈曇和輕衣聊了會兒近況,不知怎的忽然就談到了府內樓閣的名字。 沈曇笑:“這摘星、聽雨雖說文雅,不過到底是世人用爛了的?!毕肓讼?,又道,“但卻符合攝政王的性子。他不是那種能靜坐一下午,只為想一個名字的人?!?/br> 輕衣搖頭:“你這倒是冤枉他了?!?/br> 沈曇不解:“冤枉?” 輕衣眼中的情緒一閃而逝:“我聽木姑姑說,這王府是先皇還是太子時,親自令人督辦的。甚至后來,攝政王常年鎮守邊關,府內的修葺之事也是先皇特地關照的?!?/br> 沈曇倒不知攝政王府背后有這樣的故事,覺得好笑:“依你所說,王爺卻是連想都未想過了?!?/br> 輕衣一噎,以為也是,笑道:“誰讓王爺有個好兄長呢?” 沈曇點頭,有些疑惑:“不過先皇實是一個風雅之人,不知他怎么為攝政王府的樓閣庭院取這些名字?!?/br> 這次輪到輕衣好笑:“我雖未伺候過皇上,卻也知他們事務繁忙。雖情深義重,但哪里能一一顧及呢?再者,你方才不是說了,這名字起得挺符王爺的性情嗎?既然符合,不就是名字嗎,無傷大雅的?!?/br> 沈曇一哂:“是我迂腐了?!?/br> 兩人又轉到旁的話題,聊著走近了摘星閣。 沈曇不是輕衣,在顧霜面前不好隨意,初初踏入,便止了聲響。顧霜正在花廊下歇息,聽到腳步聲后慢慢將眼睛睜開。 輕衣上前將她扶起,沈曇見她坐好,方才恭敬地行了禮。 顧霜攏了攏頭發,笑道:“這段時間恐要勞煩沈醫女了?!鄙驎易允沁B說不敢。顧霜憶起她喜歡鉆研醫理,又道,“府中還有一位老大夫,姓紀,就住在不遠處的芷閣。醫女若是覺得無趣,亦可與老人家閑聊一二?!?/br> 沈曇難得有些不好意思:“奴婢的本職是照顧王妃,不敢玩忽職守?!?/br> 顧霜笑著點點頭,將右手伸了出來:“那你以后便在這個時候過來請脈吧。紀大夫年歲較高,平日起得早,常在早膳后請脈……如此便不會沖突了?!?/br> 沈曇稱是。上前認真把脈,半晌才將手收了回去。心中對那位紀大夫的醫術已有了七分了解。 “王妃與胎兒的狀況很好,只是補藥不宜過多。待奴婢與紀大夫商議后,再來詳細回稟王妃?!?/br> 顧霜柔柔一笑:“醫女的醫術我是信得過的。你與紀大夫定下后,直接告知輕衣便好?!?/br> 沈曇應好,又想著并無他事,正欲告退,卻見顧霜淡淡對輕衣道:“讓她們先退下吧?!鳖櫵幌踩硕?,往日身邊只有兩個嬤嬤并輕衣葉木中的一人。蕭徹離開前不放心,令秦昇尋了些有拳腳的婢女,隨侍在顧霜的身側。 沈曇約莫猜出她要問什么。果然,顧霜開口:“不知馮青將軍的傷勢如何?我聽王爺說,似是中毒?” “是?!?/br> 顧霜眼中劃過一絲厲光:“那不知這毒可與南疆有關?” 沈曇一愣,很快搖搖頭:“馮青將軍所中之毒乃鉤吻。鉤吻雖屬劇毒,卻也不是南疆獨有的,各國皆有煉制?!?/br> “這樣呀?!鳖櫵吐暤?,若有所思的模樣。 靜默了片刻,顧霜有些歉意地朝沈曇一笑:“雖說可能會戳中你的傷心事,但——醫女能和我說說你的哥哥嗎?” 沈曇先是意外地抬眼看她,繼而意識到不妥,低頭將眼中的情緒壓下。顧霜沒有再出聲,只是沉默地等待。她給予沈曇舒緩的時間,是因為不會中斷這次談話。 氛圍漸生幾絲尷尬。輕衣卻沒有如往常一般,尋著機會開口解圍。 事關先皇蕭律駕崩一事,牽涉之人顧霜已有計較,但關鍵在于他們究竟扮演了怎樣的角色。沈易身為先皇御醫,又英年早逝,可以說是其中最撲朔迷離的一位,是以她一直將沈家放在一旁,沒有細究。 上次皇商染病去世,蕭徹莫名生出幾分熟悉,便讓暗衛調查相似的癥狀曾出現在何人身上。 人數倒是不少。偏偏有兩個熟悉的名字。 桂英與趙霏。前者便是葉木的母親,桂嬤嬤。她嫁到王府以前,桂嬤嬤便已因病去世。蕭徹一直敬重桂嬤嬤,是以對她的病很上心。那時紀大夫還未入府,桂嬤嬤的病便由宮中御醫一直診治。 最后的結果是年事較高,肝臟衰弱,藥石無醫。 至于趙霏,暗衛探知,其在癡傻之前,曾生過一場大病,病癥與去世的皇商相似。期間趙家雖遍尋名醫,但主要還是由沈易親自醫治。 可待暗衛欲尋線將沈易查探一番時,線索卻戛然而止。他們得到的,只是沈易多年辛苦搜集而成的醫書或其余零散瑣碎之事。至于他為先皇和趙霏所定的藥方,并無任何問題。 蕭徹離開前特意前往壽康宮,恐不僅僅是去替她借人。 沈曇沉默許久,終是開口。她的聲音很平靜:“不知王妃想知道哪件事?” 顧霜斂目,只說了名字:“趙家嫡長女趙霏?!?/br> 沈曇微訝,她本以為會是什么刁鉆的問題。既不古怪,神情便不似方才的緊張:“趙姑娘生病時奴婢年歲尚小,有些是奴婢的記憶,也有一些是后來從旁人口中得知的?!币婎櫵χ疽鉄o礙,沈曇低著頭繼續,一字一句條理分明。 “先皇在世時,曾舉行過一次秋狝,允許大臣帶上家眷。趙姑娘年歲小,自己偷偷跑到湖邊玩水,夜里發起了高熱。太皇太后那時還是太后,聽聞此事后便特地派了哥哥前去診治。當夜趙姑娘的燒便退了。但病去如抽絲,趙夫人便帶著趙姑娘提前回到了大安?!?/br> 顧霜唔了一聲:“你怎知是太皇太后派你哥哥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