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在這樣的環境里,顧霜不自覺地以為害羞反倒是一件奇怪的事情。順勢就著蕭徹的手又吃了一塊梅扣rou,喝了幾口老鴨湯,以為被他這般伺候著竟也頗為舒服。 無意間,氣勢更足了些,開始主動指使上了他。 “我要吃鴨rou。對,就是那個。你不知道,酸蘿卜常年浸在泡菜壇中,味道極霸氣,可將老鴨rou層層入味,再配上黃酒與八角花椒,rou質可謂十分鮮美?!闭f著便坐起身子,將蕭徹夾來的鴨rou一口吃下,絲毫沒了平日的嫻靜優雅。 吃了幾口,仍覺不夠過癮,便作勢要從蕭徹懷里下來,自己動手。 蕭徹卻不肯放她,不過也覺這般吃飯有些不便,就將她扶起,坐在自己腿上,正對著餐桌,大手不輕不重地攬著她的腰,防著她不當心掉下去。 顧霜這下兩手靈活,確實方便了用膳,不過——眼珠一轉:“王爺,我怎么覺得你像是在抱著孩子?” 蕭徹低低一笑,在她耳后吐出熱氣:“不如你給我生一個,就知道我真正抱著孩子是什么樣子了?!?/br> 顧霜不爭氣地臉紅了,卻強自淡定,低頭苦吃,吃著吃著又忍不住和身后的蕭徹介紹起其中的門路來。蕭徹一邊吃一邊溫聲附和她,偶爾還提出一些問題,場面溫馨至極。 不過卻是苦了一旁布菜的侍女。 明明不想看,也不敢看的。 不過自家王爺溫柔起來還真是好看呀。某侍女內心獨白,以往只覺得王爺冷漠嚴肅,隨時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沒想到娶了王妃后竟變得如此和善可親。 呀,讓王爺王妃常常在一起吧,這樣她也有美男可看了。 另一位土生土長的鳳新國侍女卻想著,王妃生得如此貌美,王爺就該這般寵愛才是。只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才能和王妃單獨相處呢?如果,如果能得到王妃的什么物件就好了,她一定會妥善珍藏的! “王爺,沈醫女到了?!鼻貢N進屋前也算做好了心理準備??煽粗矍暗那榫斑€是有些,唉,果真是老了呀,如今看到這種場面,竟會老臉一紅。 顧霜吃得正開心,見秦昇來了,吃飯的速度不由放慢,似想扳回自己嫻靜的形象。 蕭徹注意到她的變化,杏眼里的寵溺溫存讓秦昇眼角抽了抽,知曉自己撞錯了時間:“聽說沈醫女還未來得及用午膳,奴才先去準備了?!闭f完便溜之大吉。 蕭徹摸了摸面前的小腦袋,伸出筷子夾了兩三塊爆炒雞柳,又用羹匙舀了幾勺辣子雞丁,將它們統統放在了小人的碗里。 “吃吧,都是你的?!?/br> 吃得肚子圓滾滾的顧霜愣了愣,這頓飯好像,是她特意給他做的?怎么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呢? ☆、玲瓏骰子安紅豆(5) 顧霜觀察著沈曇的神色,見她眉眼間比初見時多了不少嚴肅,心里微微一沉。蕭徹也注意到沈曇與平日的不同,加上方才夫人的陳述,隱隱有了猜測。 但猜測終究只是猜測,還需后續查探,當下便一言不發,靜待事情發展。 沈曇光把脈就用了小半個時辰,輕衣之前還未見過有那位大夫如此鄭重其事,不免緊張起來,手心發著虛汗。 沈曇察覺,將搭在她脈上的手收回,露出笑容:“不知姑娘芳齡?” “十五?!?/br> “那這病有多久了?” “自我記事起便有了……怎么說都有十二三年?!?/br> 顧霜忙在一旁補充:“我曾聽家中阿嬤無意間提過,小衣還是嬰孩時便有不睡覺的癥狀,只那時阿嬤以為不過是小孩子精力好罷了?!?/br> 沈曇眉頭輕蹙:“這般說來,說是十五年也不為過?” 顧霜與輕衣皆點頭。 這倒是奇怪,竟從出生起便有病癥,可從脈象來看,并無甚特殊之處。 “不知姑娘的癥狀可是愈來愈嚴重?” 輕衣仔細想想,搖搖頭:“其實這病狀并不大規律。有時嚴重些,就幾夜都睡不著,有時又不過幾個時辰便好了?!?/br> 這更是奇怪。按理應當越來越嚴重才是,而且持續了這么多年,輕衣的身體也只是輕微虧損,并無大的不妥。 “不知姑娘的家人可曾有過類似的經歷?” 輕衣不自覺將頭低下,顧霜替她解釋:“醫女有所不知,小衣是我娘親帶回來的,并不知,并不知父母為誰?!?/br> 沈曇心生愧疚,可還是得繼續問下去,只能沖輕衣抱歉一笑,然后又對著顧霜詢問:“不知王妃的娘親可曾提到過輕衣的身世?” 顧霜搖頭,面露不解:“此事我曾詢問過,但娘親堅持不說。輕衣后來也無意尋根究底,便將此事擱置了?!?/br> 堅持不說嗎?沈曇斂目深思,什么樣的事情會讓南國左相只字不提呢?連對親生女兒都不可以? 此次醫治,直覺告訴她很重要,或許與她一直探詢的內容密切相關。只是,這次卻似乎超越了醫術的范疇,光靠脈象她一無所獲。 “那不知輕衣姑娘可有什么與家族有關的信物?” 輕衣仍是搖頭:“并無?!?/br> 顧霜看著不免擔心:“不知輕衣她現在究竟如何?這病對身體有何損害?” 沈曇起身,朝顧霜福了福,寬慰道:“王妃放心便是。姑娘的病情雖說惱人了些,對身體的傷害實是微末。不過往年那些大夫開的藥過于溫補了些,并不適合輕衣姑娘的體質,今日奴婢重新開個方子就好?!?/br> 顧霜有些失望:“聽醫女的話,小衣的癥狀是不能減輕了嗎?” 沈曇面露慚愧:“奴婢才疏學淺,只能保姑娘無性命之虞,至于這癥狀,就有心無力了?!?/br> 輕衣聽著,心下已松了大半的氣,總歸她都那么過來的,也算是習慣了,無性命之憂已是大善。當下便笑著寬解顧霜:“王妃不必掛慮,奴婢能得此一命便已心滿意足了?!?/br> 蕭徹也將顧霜攬到懷中,溫聲安慰:“輕衣還年輕,總有一日能治好的?!?/br> 這病有時確非人力可改,顧霜并非不清楚,只不過縱再清楚,仍不免失望??扇缃褫p衣尚在也未嘗不是一種幸運,便朝著蕭徹笑了笑:“我知道?!?/br> 沈曇見顧霜如此在意輕衣,思慮片刻后開口提議:“奴婢雖不知這癥狀背后的具體緣故,可料得與輕衣姑娘的身世相關,王妃何不書信一封向左相詢問?興許能從中得出破解之法?!?/br> 蕭徹沉吟片刻:“使團想必已在來訪的路上了,若此時發信,路上恐多有不便,不如待南國使團到了以后再當面向左相詢問?!?/br> 顧霜用目光詢問輕衣的意見,見她頷首,自是也沒別的意見。 蕭徹正欲說些什么,秦昇與葉木忽然進來,朝兩人行禮。 “何事?” 葉木語氣中隱含擔憂:“王爺,慈寧宮派人傳旨,宣王妃入宮賞花?!?/br> 蕭徹掃了一眼顧霜:“慈寧宮賞花,與攝政王府何干?” 葉木低頭:“今日是鳳新貴女的百花宴,按制應當皇后主持,如今中宮空虛,便將此事放在了慈寧宮。本來王妃是不必去的,可不知是誰在席上說王妃容貌昳麗無雙,惹得眾人奇怪,皆欲一觀王妃容貌,這才有了慈寧宮的旨意?!?/br> 蕭徹冷笑一聲:“本王的王妃又不是給她們看的,那么稀奇作什么?!?/br> 鳳新國不論男女皆喜美人的風氣他是知道的,但因著他年少便走遍了半個天下,知曉不同風土人情,便沒有這喜好美人的執念。且在接觸不同地域之后,以為對女子不應隨意評頭論足,有失尊重。 平日里那群王公子弟,世家貴女去勾欄賞人便罷了,今日竟鬧到了攝政王府,按照蕭徹的思路,這就是對他夫人的大不敬。 秦昇自然知道其中緣故,是以當初外界邀約時他便讓葉木統統替王妃推了??扇缃襁@位卻非他們的能力范圍之內。 看了一眼葉木,以為總不好讓她一個小姑娘受罰。不等蕭徹發火,他已搶著開口自貶:“此事是奴才辦事不力,還請王爺責罰?!?/br> 蕭徹想著不打女人,他撞上來了也好,剛想賞他五十個板子,卻被顧霜截道:“此事與秦總管有何關系?既是太后邀請,妾怎好不去?” 她總歸是要與那些人碰面的。 蕭徹下意識地皺眉想攔住她,卻見她望著自己,語氣很是恭順:“妾既成了攝政王妃,有些事總是推托不得的。妾知王爺是擔心妾,不過王爺放心,妾可以照顧好自己的。再說了,不過一個宴席罷了,王爺難道以后都要將妾關在王府,哪里都不讓去了嗎?” 話到最后,已然有了撒嬌的意味。 蕭徹見顧霜小手已不由自主地攀上他的胳膊,眼中的討好又那般明顯,作勢握拳咳嗽了一聲。 他怎么會將她關在王府?或許確實是關心過度了吧。 不動聲色地將夫人的手握好,臉上一派正人君子:“夫人說得有理。不過若是覺得宴席無聊,便提早回來就是?!?/br> 顧霜忙點點頭,心里卻道,這王爺也太好哄了些。 沈曇與葉木立于一側,努力含蓄地笑著,輕衣也沒有亂說話,只眼角抽了抽,默默將頭轉到一側,卻恰好撞見秦昇那想笑不敢笑的神情。 這攝政王府的總管真是不好當呀。 “王妃,這百花宴乃是開國皇后定下的傳統,本意是為了從中選取合適的女子嫁入皇室。但百年前曾出了一位獨孤皇后,以為女子坐在院中被人指點評價就如,就如婦人在集市采買一般,對女子十分不尊重,于是后來百花宴便成了貴女聯誼的宴席了。不過,這宴席規格甚高,難免會有存了心思的貴女借此機會做些旁的事情。如今王妃在鳳新國貴婦中的地位實乃萬人之上,還是小心些為好?!?/br> 顧霜了然地點點頭:“不知今日都有哪些貴女到場?” “宋太尉家有嫡長女宋珮,幺女宋琦;鄭御史家有嫡長女鄭環,嫡女鄭瑤,庶女鄭珊;趙廷尉家有嫡女趙霏,庶女趙霽;李學士家有嫡長女李沐及次女李湉。其中宋珮乃太皇太后欽定的準皇后,待陛下成年以后便會行嘉禮,入主鳳儀宮;趙家庶女趙霽,年少便有才名,卻無甚心機,實是名如其人,若事有意外,王妃可尋其幫助。另外,趙家嫡女趙霏有些不同常人?!?/br> “不同常人?” “不知為何,趙霏明明是十七歲的大姑娘,心智卻還像個十歲的孩子,而且常常記不住事情。趙家遍訪諸國,卻依然無法根治病癥?!?/br> “這般也愿來參加百花宴?”趙家難道不擔心會有流言蜚語嗎? 葉木搖頭,語氣中流露了對趙家的恭謹仰慕:“長平趙家實是一個正直磊落的家族。其嫡女身患頑癥,可趙廷尉與她的夫人對這個孩子卻是很好,也從未對外隱瞞她的病情。剛開始自會有些流言蜚語,可日子久了,大家便不覺有什么了。再加上趙家家規甚好,兩位姑娘十分有教養?!?/br> 顧霜聽著不由對這個趙家生出許多好感來。平常的家族或許就放棄了這樣的嫡長女吧,可他們卻愿意面對現實。 “可知這趙霏姑娘是得了何癥嗎?竟連沈醫女都治不好?” 葉木笑道:“王妃可是糊涂了?七年前的沈醫女也還只是一個孩子呢,怎能替趙姑娘治???” 顧霜想起什么,眸光微動:“你說的是,我確實糊涂了。那么,七年前該是……御醫沈易替她診治的?” 聽到這個名字,葉木僵了僵:“正是?!?/br> 沈易。沈曇。今日沈曇的反應實是有些奇怪,可惜她對醫術知之甚少,實在不知輕衣的病有何古怪。 顧霜忽然開口問了些別的:“木姑姑,這宋琦和鄭珊姑娘可是仰慕王爺?” 葉木被她直白的問題一驚:“王妃何出此言?” 顧霜便將十方觀里的事情大略說了說,葉木越聽頭越疼。 她是說為何王爺自九華山回來后便特特叮囑她不要讓外界的事擾了王妃。她原本以為“那些事”指的是些場面的俗事,如今才知原來是情場上的糊涂賬。 “王妃不必憂慮,照王爺的性情,是不會接受這兩位姑娘的?!?/br> 顧霜理所當然地點點頭:“這個我知道。王爺答應過我,只有我一個人的?!?/br> 葉木太過詫異,一時也忘了尊卑,表情有些夸張:“真,真的?” 顧霜狐疑地看著她,想了想,眉頭輕蹙:“木姑姑你這般反應,莫非——莫非是因為王爺說話不重信用?” 我的天,這樣的話怎好亂說。葉木被她嚇出冷汗,連忙回道:“王妃切勿多慮,奴婢不過是感慨王爺對王妃的好罷了,一時失禮,還望王妃莫怪罪奴婢?!?/br> 顧霜笑道:“無妨,只要王爺守信便可?!?/br> 她這般反應倒讓葉木疑惑起來。王妃在她眼中一向是極為害羞的,今日怎會將這種閨房中的私語明明白白地告訴她? 顧霜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面上依舊帶笑:“以后若再發生今日的事情,木姑姑不必再推托,更不必麻煩王爺,直接告訴我便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