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忍不住自嘲,他畢竟大了她許多,雖是喜歡,卻已過了風流的年紀。 正苦惱地思索下一步,熟料顧霜這次卻先開了口:“王爺,不知妾可否問您一件事?” 他平靜地轉過身,正對著她:“恩,你說?!?/br> 顧霜摸了摸自己的簪子,有些忐忑:“方才在壽康宮,太皇太后解釋她見著妾時有所異樣,是因妾長得像太皇太后認識的人。那,那王爺之前為何要扶妾身的簪子?可是有什么問題嗎?” 原來竟在糾結這個。他覺得頗為好笑:“本王不過是覺得那簪子有些斜,便想著把它扶正些?!?/br> 顧霜驚訝地看著他:“就因為這個?” 蕭徹挑了挑眉:“不是這個,那是什么?” 顧霜見他如此反應,忙搖搖頭:“無事無事。王爺說是如此便是如此?!敝灰獩]什么問題就好。 他看著她復又平靜的眉眼,忽然就有些心疼她的小心翼翼。 “夫人?!?/br> 她疑惑:“王爺有什么吩咐嗎?” 他伸出手摸著她的頭發,這樣的動作讓顧霜很是別扭,下意識向后躲了躲,卻又很快安靜地立在那里,任由他摸了。 他看到她的躲避,卻不說破,只問她:“你現在以為母后如何?” 顧霜認真想了想:“太皇太后人很好,沒有怪罪妾?!?/br> 他笑著糾正她:“以后記得叫母后?!币婎櫵c了點頭,又對她解釋,“母后其實并不十分在意 本王的王妃是誰,況她第一次見你,便喚你小霜,想來十分喜歡你,自也希望你可以親近她一些。以后若是再去拜見,不必如今天這般拘束?!?/br> 顧霜也看出太皇太后對她很有好感。雖不知母后為何并未像書中描寫的婆婆那般為難于她,可也隱約知道是和這位攝政王有關。這倒是讓她忽然想起他在車上說過的話,“本王喜歡的,母后也會喜歡?!?/br> 喜歡。從來沒有人這樣對她說過,就連娘親都沒有。盡管她知道她在娘親心中很重要,但有些話說出來總是不同的。 所以,眼前的這個人是喜歡她么?這個認知讓她耳尖忍不住地泛紅,卻依舊沒有忘記點頭:“妾知道了?!?/br> 蕭徹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覺她羞澀的模樣很是好看,而他一向很少注意女人的容貌。 或許也曾見過幾個貌美的女子,甚或還與她們一夜風流,卻也只是一瞬罷了。待這一瞬過了,便往往什么都記不得了??蓮淖蛉掌?,他就記住了她的樣貌,盡管他只是抱了抱她。 還想摸摸她的眼睛和嘴唇,卻看到她不解的眼神,順著她的目光轉身望去,正是一身鳳袍的韓悠。 他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將手放在身后,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的靠近。 韓悠仿佛不知他的變化,笑意盈盈地看著顧霜:“這位就是王爺新納的王妃?可否抬頭讓哀家看看是如何模樣?” 顧霜方才驚鴻一瞥,已猜出她的身份,自知不好推脫,恭敬地向她行了禮,方將頭抬起。 竟是一個難得的美人。柳葉眉,芙蓉臉,一雙丹鳳眼波光潺潺,配上輕抿的薄唇,竟將這禮制的宮服穿出難言的悱惻來。如此美人,又是慈寧宮的主人,娘親竟從未提及過。 顧霜心下更是好奇,忍不住又看了看,卻又覺這位年輕的太后外表雖是艷麗,卻擋不住骨子里的灰敗。 灰敗。她無意間竟用了這樣重的詞語,輕輕蹙眉,重新打量,那股灰敗之氣反倒愈發明顯。真是奇怪,她想,好好的一國太后為何會有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不過聽說先皇蕭律七年前便英年早逝,如此美好的女子,只能將后半生掩寂在深宮之中,也未嘗不令人唏噓。 韓悠見著顧霜,詫異于她的容貌,倒是對她的打量恍然未覺。 鵝蛋臉姑且不說,柳葉眉也可不論,唯獨那雙桃花眼,連帶著色澤鮮潤的臥蠶都一模一樣! 蕭徹在一旁看著,嘴唇抿了抿,微微不悅:“不知本王夫人哪里不妥,讓太后露出如此的神色?!?/br> 韓悠聽見他的稱呼,稍稍一滯,笑容很快又回到臉上:“王爺言重了,哀家只是覺得王妃清麗無雙,有些驚嘆罷了?!?/br> 清麗無雙?唔,蕭徹下意識地看了顧霜一眼,覺得這個詞兒用的倒是不錯。不過,他并不打算因此放過她的異樣:“太后見過的美人想必也不少,怎么獨獨在本王夫人面前這么大的反應?” 見她眸光閃了閃,不給她機會開口,淡淡道:“太后莫不是要告訴本王,本王的夫人與太后的故人長相相似吧?” 韓悠聞言心中約莫有了些數,柔柔注視著他:“王爺怎知哀家的心里話?” 蕭徹不置可否地一笑:“方才在壽康宮,母后也這般說。本王倒是奇怪,不知是何人,竟能讓本 朝的太皇太后與太后如此念念不忘,連帶著二位見了本王的夫人也說要像她?!?/br> 顧霜見著這般光景,也是好奇了。這世上竟有和她如此相似的人么?不知其中有著怎樣的因緣際會。 韓悠一笑:“此人哀家也許久沒有見到了,不若改日有空,將他請到宮中,請王爺王妃前來一觀?” 蕭徹皺了皺眉,冷淡開口:“這就不必了?!?/br> 韓悠眉眼一低,笑得很是艷麗:“也是?;蛟S日后王爺比哀家先見到他也不一定呢?!?/br> 顧霜看見她這般的笑,一時有些失神。不知是否是錯覺,太后方才那一笑,竟將身上的灰敗吹散了大半。 她好像能看見一個盈盈笑語的嬌俏少女,正是年華最好的時候。 不知覺間,蕭徹將她攬至身邊,對著太后辭行:“昨日成親,睡得晚了,偏偏今日又需起早,夫人休息不夠,便不與太后多言了。臣告退?!彪m是告退,卻一個禮也沒行,連帶著被他攬著的顧霜只能朝太后頷首以示敬意。 韓悠一邊見著他們的背影越來越遠,一邊在心中不停重復著蕭徹的話。一字一句,皆直直地插在她的心上。 他終于還是成親了不是么?娶得還是那樣的女子。只一雙肖似故人的桃花眼便能令人生出楚楚憐意,遑論那般年輕干凈的氣息。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華美精致的鳳袍,卻有著撕爛它的沖動。 ☆、金風玉露一相逢(5) 回程的馬車上,兩人皆是無話,各自思量著今日發生的事情。 顧霜靠著車壁,認真回憶娘親告知她的一切信息,卻是對那個與她長相相似之人沒有半分頭緒。糾結半晌,見沒有結果,索性便不再去想。 于是微微抬頭,恰好撞見蕭徹沉思,并未注意她的目光。忍不住偷偷看著他的側臉,一時有些失神。 這個男人,除去膚色不是很討喜外,稱得上英俊。尤其那雙標準的杏眼,竟長在頗不在意外表的他身上,莫名讓她覺得暴殄天物。腦中不由浮現太皇太后的容貌,與面前這人并無太多重合,想來他是隨了父親的長相吧。 恩,鼻梁倒是像母后,十分高挺。再看看他側面的輪廓,呀,怎么和正面一樣的不近人情。又忽地想起他早在十七歲就獨自領兵攻打大赫,弱冠之年便拜了鎮北大將軍,成為護佑著鳳新國的戰神。 年紀輕輕便擔下如此重任,想來也不得不剛毅嚴肅。 不過那時的她在做些什么呢?唔,好像還在池塘邊挖著泥巴。 沒想到呀,眼前這位總攬鳳新國大權的攝政王,才與她見面不過兩日,卻已是她的夫君了。不論當初為何來到此處,如今既已嫁給他,她便會好好擔著這份責任,努力做一個好王妃。 然后眼珠一轉,想起從南國出發到現在,已有三月,不知娘親現在如何,朝堂上可有什么憂心的事情。 被自家女兒掛心的南國左相顧染,此刻卻正吃得歡快。 顧染毫無形象地用手抓起面前的東坡肘子,刷刷幾下便將其解決了個干凈,末了砸吧砸吧嘴,感慨道:“要說這東坡肘子,還是孫御廚做得好??!” 一旁跟著她一道,吃相卻明顯優雅許多的楚霓贊同地點點頭:“天香樓的李大廚雖能烤出最香的羊腿,可在這做肘子上,還是略遜孫師傅一籌?!?/br> 顧染拿帕子擦了擦嘴,很是滿足:“許久都未能吃到這樣的肘子了。今天多謝你請我,待我選個日子,請我家阿嬤給你做糖醋排骨?!?/br> 楚霓也很是滿意地點點頭,剛想說好,卻聽丫鬟茸茸咳嗽了一聲,這才想起了正事。 茸茸見自家主子會了意,輕輕吐出一口氣。 她這主子喲,虧得右相英明,讓她跟著,要不然就壞事了。 其中緣由,還需慢慢說來。 話說每個國家的人都難免有些獨特之處。比如大赫的國人就很是喜歡打架。據說是早飯前打一次,午飯后打一次,晚飯前又打一次,還美名其曰“切磋”。 這樣的性格也導致了大赫十分喜歡打仗,搞得與它直接接壤的鳳新國很是頭疼。幸好,鳳新國得了蕭徹,接連幾次勝仗,將大赫打得祖宗都不認識了,這才得以簽下和平條約,消停了一些日子。 再說大赫、鳳新與南國周圍的一些小國。其中既有如夜郎一般喜歡玩火的,也有如南疆一般喜歡制毒的,更有如海城一般喜歡吃草的。 于是,鳳新國與南國在這樣一群奇葩的包圍下,不自覺地成為了兩股清流。 鳳新國人喜歡美人,而南國人則是喜歡,吃。 南國人對食物很是寬容也很是苛刻。寬容到想吃一切能吃的,苛刻到只吃最好的。不過礙于經濟實力的不同,大部分人只做到了寬容。但這并不影響南國人對吃的熱情,大家常常成群結伴到新開的酒樓,說出自己對菜肴的看法,而獲得眾人一致認可的佳肴便有機會登上珍饈譜。至于不好吃?不,南國沒有不好吃的菜。 可在南國,雖人人都是食客,卻未必都是吃友。 吃友,比之食客,需要更刁鉆的胃口、更專業的評品以及更厲害的創意。 若想成為吃友,一是要寫出兩篇與食物相關的文章,并且其中對食物的評價必須獲得半數以上國人的認同。二是要對當年的一般菜肴提出改進意見并使其登上下一年的珍饈譜。三則是要獨立創作一道可以登上珍饈譜的佳肴。 如此苛刻的條件,不僅要求食客的欣賞水平,更是要求食客的創造能力。故而許多因文章出名的食客,最后未必能當上吃友。 而楚霓與顧染兩人卻是南國有名的吃友。 楚霓乃南國長公主,封號慶嘉,是當今皇上楚霆的jiejie,十六歲時憑著一道青檸梅扣rou風靡全國。 顧染,前右相顧鋒之女,當朝左相,十九歲時一道糖醋排骨不知征服多少英雄好漢。 就是這樣的兩人,在巧合之中成為摯友,常常設宴款待對方。顧染今日受楚霓之邀,頭菜又是東坡肘子,自是沒有推讓,下了朝就匆匆趕來。 不過今次,楚霓的目的并不僅僅是吃,畢竟提供這東坡肘子的人并非是她。想了想,狀似不經意地詢問:“小染你近來心情如何?” 顧染將帕子放下:“本來不怎么樣,吃了你的肘子后勉強湊合吧?!泵忌乙惶?,“怎么,又是哪家姑娘瞧上你家夫君了?” 楚霓一下破功,作勢欲打她:“吃了老娘的肘子,你就不能說句好話?!” 顧染咧嘴一笑:“我這不是夸你家夫君寶刀未老嘛!” 楚霓瞇了瞇眼,卻沒再說話——顧染確實說中了,她最近就因著此事不大理他。 顧染見她這模樣便明白了大半,熱心提醒:“可是柳家的姑娘?” 楚霓不滿地睨著她:“你竟然知道卻不告訴我!” 顧染搖搖頭:“非也非也,我也是最近上朝見你家右相同柳大人說話不似平時熟絡,正想著一向外圓內方的人怎么如此冷淡?!鼻屏饲瞥薜纳裆?,笑道,“原來是因為柳家的姑娘?!?/br> 楚霓很是忿忿:“你說他都四十的人了,怎么還有人趕著要嫁給他!” 顧染笑得好不開心:“誰叫我們的右相芝蘭玉樹,風流倜儻呢?更何況他當年以弱冠之齡考取狀元,文章寫得那叫一個驚才絕艷。這般人物,就是到了四十恐怕也魅力難減呀?!币姵弈樕想[隱露出得意,全然沒有方才的憤恨,打趣道,“若非這般,你當初也不會嫁給他吧?!?/br> 楚霓盡力按捺嘴角的弧度,淡淡道:“那也不能給我招蜂引蝶?!?/br> 顧染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好笑地看著她:“我真想看看右相聽見你這話時的表情。招蜂引蝶?右相若是真想那般,早有你哭的了。這些年他只守著你和三個孩子,一心一意待著你,不知讓多少女人羨慕你的福氣?!?/br> 又拍了拍她的肩,一臉感慨,“你是不知這些時日他有多冷淡,我都不敢離他太近,深怕殃及池魚?!?/br> 見楚霓低著頭不說話,微微一笑:“今日朝中事務不多,他酉時就該回來了。你若再與他慪氣,我這個左相遲早要遭殃?!?/br> 說完轉身便走,茸茸見著這番情景,也顧不上旁的,連連向自家公主遞眼色,遞得眼角都抽搐了,楚霓才反應過來,疾步追上顧染,將她攔在門口。 “小染,你等一下,我有話要問你?!?/br> 顧染見楚霓出聲將她攔下,卻是一臉為難,瞬間便明白了七分,卻不打算替她說出來。 楚霓見她已是了然,也不再糾結,直言道:“你還是不肯原諒皇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