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酒陌看得怔怔的,皇后娘娘曾經說過,他們姐弟兩個模樣都是隨了他們娘,如果娘還活著,說不定也會像jiejie這樣給他縫制衣裳。 “姐,”酒陌突然道,“你還記得爹入殮那天嗎?” “嘶?!本粕耙惑@,突然扎到了手,指尖迅速泌出一滴血珠。她含住指尖,定定看著他,“怎么突然提起這個?”說實話,她也不是沒有懷疑過。 “姐,”酒陌湊了過來,“外祖那我不敢去打探,王管家那兒打探了,爹當時給人撈起來的時候尸體都腫了,你說如果打撈起來的尸身體形相似,衣著打扮仍是之前的,腕上也正好有燙傷,那還有誰會去懷疑?” 酒砂一怔,“你……別胡說?!?/br> “沒有人懷疑,自此瞞天過海,有這個可能性不是嗎?”酒陌眸色一斂,一雙風流的桃花眼流露出少出的犀利。 酒砂沉默片刻,是有這個可能性,不過更可能是他們想多了,“那你可查出來了什么?” “當然沒有了?!本颇笆栈厣碜?,不過很快又靠了過來,“我昨晚把柳叔灌醉了,哄他說了好些話,卻讓我意外發現了一件事?!绷迨翘珟煾睦祥T房,人好又盡忠,就是有些貪杯。 “什么?” “柳叔說,當時爹的尸體是外祖和大姨母去認領的,大姨母一見爹的尸體當場就暈死過去了,我打探了一下,發現以前大姨母似乎對爹……”酒陌點到為止,“難怪大姨母一直不喜歡我們咧?!彼郧耙詾榇笠棠甘窍迂殣鄹?,瞧不起他爹,誰知道卻是巴不得嫁給他爹呢。 酒砂微微皺眉,當年爹為外祖門生,論年齡來說,確實與大姨母更貼近些,況且爹姿容倜儻,大姨母心動也不無可能。 “不論此事是真是假,以后都休得再提了?!本粕俺了己蟮?。 “我知道,我就是和你說一聲,免得咱們整天讓大姨母嫉恨著還不知道她恨我們什么?!本颇暗?,長輩的事確實輪不到他們晚輩置喙,況且還是事關生者死者聲譽。 “爹的事你別再打探了,免得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本粕暗吐暤?,“等過些日子合適了,我找你姐夫幫忙?!?/br> 酒陌眼前一亮,“這個好!”酒陌揪了揪她衣袖,“得查清楚爹當年怎么掉到河里去的,你說爹酒量那么好,而且他向來有分寸,每次醉酒也是七分醉三分醒的,怎么當年就醉得那般過分呢?”他還記得在他很小的時候,爹當時也是喝得醉醺醺的,可是當他爬上窗口不小心掉下來時,爹突然就突然從榻上跳了起來,瞬間接住了他。 “醉酒之人,天旋地轉,腳步輕浮,有何值得質疑?我看你是越想越偏了?!本粕包c了他額頭一下,“爹酒量好文采佳,怎地不見你傳承到?我告訴你,你以后可不許沾酒?!?/br> “姐我是男人,怎么可能不沾酒?”話雖如此,可是他一對上酒砂的眼,便縮了縮脖子,“姐我答應你,以后三杯封口就是?!?/br> “有些酒一杯就能醉到不省人事?!?/br> “姐你放心,我自有分寸?!本颇芭闹馗?。 姐弟倆還在太師府聊著,沉曦則剛從皇宮里出來,準備回大理寺一躺。 他騎著馬往大理寺方向走去,身后跟隨的古還寒悶悶不樂。 “這是怎么了?”沉曦輕勒馬繩,放慢與他并行。 古還寒見主子終于注意到自己了,輕嘆了一口氣,“主子,屬下跟在你身邊整整十年,實在舍不得你?!?/br> 沉曦看了他一眼,“他們要換你?” “主子!”古還寒深情望著他,“我爹說宮中暗衛多著,你要是對我不滿,他就把我給換掉!” 沉曦額上直冒黑線,“我沒說要把你換掉?!?/br> “那以后呢?”古還寒追問。 “你老實一點,別什么事都去和你主人稟報?!背陵乩涞?。 “主子,要不你和主人說一聲,收了我吧?”古還寒眼巴巴望著他,一個暗衛只能忠于一個主人,他被派來保護沉曦,這個任務已有十年之久,他其實是很想讓主子成為他的主人的。見沉曦沒說話,古還寒小聲嘟囔道,“太子殿下不也有兩個暗衛嗎?” 沉曦不再看他,馭馬前行,“讓你主人再派一個人來盯著我?”頓了頓,他像是自言自語,“不過……或許新來的暗衛話會比較少?!?/br> 古還寒心一驚,糟了,他這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要是有人來和他爭寵怎么辦? “主子!”他連忙追上。 “老實一點,不換你?!背陵仄蚕乱痪湓?,揚起馬鞭往大理寺去了,他想快點處理完手上的事務,早點回府,也不知道她回來了沒有。 沉曦從大理寺散值歸來的時候,已是日落黃昏。 一入垂花門,便見酒砂立在堂屋前候著他,他不由得加快了腳步,酒砂也迎上前來,柔聲道:“回來了?” “嗯,今日有些晚了,以后要是回來晚了,你先吃就是?!?/br> “不晚,剛好到用膳的時辰?!?/br> 沉曦溫聲道:“平日里不用這么晚的,你也知我休了多日假,事情一積蓄便有些多了?!?/br> 酒砂面容溫婉,“妾身知道的,夫君不必這般倥傯。若真晚歸我先吃便是,你也可以在外面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別一直餓著?!?/br> 沉曦輕執起她的手,“在府中不必自稱妾身,不過……”他話音一轉,眸帶笑意,“夫君倒可以多喚幾次?!彼袢彰α艘徽煲咽瞧@?,可是聽她說了三言兩語便感覺倦怠一掃而空,心情跟著愉悅起來。 酒砂臉上一熱,輕輕抽開他的手,小聲道:“快去洗手用膳了?!彼笆揽蓻]說過這樣的話,他這么寡言少語的人,怎么也會開玩笑呢? 二人用完晚膳后,沉曦陪她在花園里散了會兒步。 “酒陌恢復得如何?”沉曦問道。 “挺好的,估計再過三五日都能活蹦亂跳了?!?/br> “康復后讓他在府里走走就行了,別那么快出府,顏家公子聽說這兩日才下得來床?!?/br> 酒砂想了想,側首看他,“陌兒是不是讓你為難了?”陌兒將他心腹之子打成那樣,只怕二人會生出間隙。 “不會?!背陵氐暤?。 他簡單兩個字,酒砂倒不知如何往下接話了,二人都安靜了下來。 走了一會兒,酒砂倒想了起來,“對了,明日是丞相府大小姐的生辰,我得去赴宴一趟?!?/br> 沉曦想了想,點了點頭,丞相府的請帖是初十那日就送過來了的,他也有印象,便問道:“禮備好了?” “嗯,備了一套瓔珞閣的點翠頭面,價值一百二十八兩?!本粕罢f著又生起了戲弄他的心思,小心翼翼問道,“會不會貴了?可是我問過林管家的,他說沒問題?!?/br> “不會?!背陵毓麛鄵u頭,反而關心道,“會不會送輕了?送多幾套也是可以的?!闭f完他又有些不放心,補充道,“你原先在太師府如何,現在還是如何。唔……比原先在府里送厚一些也是可以的?!?/br> 酒砂低垂下頭,輕輕“哦”了一聲。 沉曦面冷心急,她這還是不信他啊。 酒砂心中暗笑,誰叫他平日里總是一副云淡風輕的冷靜模樣,她其實還蠻想看他捉急的,也不知道這世上能有什么事情可以讓他急得跳腳? 作者有話要說: 砂砂:就是喜歡逗夫君玩。 沉曦:就是喜歡看娘子逗我玩還覺得很好玩。 第19章 19.1 丞相府嫡女史利云的生辰宴,是在丞相府的一簾幽夢園里舉辦的。一簾幽夢,顧名思義,園中滿是珠簾藤。 生機勃勃的珠簾藤纏上石廊,廊頂下垂著密密麻麻紅褐色的氣根,像條條絲絳排編成的垂簾,又帶著植物的絲絲涼氣。廊兩邊的氣根沒有修剪,直垂到地上,呈漸變之色,隔著間隙被編織成了粗大的五股麻花辮,既端莊美觀又能透入午后明媚的光線。 酒砂和表姐冷筱書在丞相府婢女的引領下入了園,一行人繞過假山后,園中曲折回繞的石廊便映入眼簾,只見廊頂覆蓋著翠綠的葉子,郁郁蔥蔥,廊下絳紅一片,喜氣盈盈,廊中每隔五步便有一石桌圓椅,白玉石桌上擺滿精致的吃食和果飲,衣香鬢影們或圍著桌子說笑,或三五成群立著聊天,或坐在廊下的長椅上說著閨蜜間的悄悄話。 姐妹倆一入石廊,便有一穿煙紫色齊腰襦裙的少女迎上前來。少女瓜子臉、黛眉柳葉眼,眸中半含秋水,身姿纖瘦而不失窈窕,帶著一股書香氣,正是今日丞相府的主人翁——史利云。 “jiejie你可來了?!笔防菩τ鴣?,親密地拉起了冷筱書的手。她與冷筱書幼時就是巾帕之交,如今冷筱書就快要成為她大嫂了,二人關系更加親密了。 冷筱書淺笑著打量著她,“好姑娘,才一陣子不見,便這般亭亭玉立了,似乎又苗條了些,可要多吃點?!?/br> “jiejie少笑話我,我看著瘦,rou多著呢?!笔防普f著笑著掐了一下自己的腰身。她個子不高,前幾年還胖乎乎的豐腴得緊,這兩年才瘦了下來,一瘦便顯高了,今日這齊腰襦裙,更是束出了盈盈一握的小蠻腰。 這腰都瘦得沒一兩rou了還掐著骨頭說自己rou多著,這種虛偽酒砂看穿不說穿,她只記得這史利云節食得厲害,后來還傷了自己的身體,現在人前看著婀娜纖細,誰知她背后忍饑挨餓的苦楚?罷了,都是代價。 史利云見了酒砂,笑盈盈道:“我這以后可得改口了,恭喜沉夫人新婚?!边@話換了前世的酒砂可不愛聽,但卻是場面話。她說出來堵你的心了,偏你還不能怪她提起。 可是今世早已物是人非,酒砂露出恰到好處的微笑,“謝謝,祝你生辰快樂?!编?,她愛聽別人叫她沉夫人。 她和史利云還有表妹冷筱畫是帝都里的三大美人,三人自小便被不斷地拿來比較。她和冷筱畫二人姿容絕色,不相上下。相較之下,史利云皮相略遜一籌,不過她的才情卻是在二人之上的。 更重要的是,在酒砂未成婚前,她們三人都是熱門的太子妃人選。 客觀來講,史利云和冷筱畫這二人憑借她們的身份地位與才情容貌,當屬太子妃的極佳人選,若太子有心于其中一人,只怕早就成婚了,只可惜元禮承偏偏沒看上這二人,只一心系在身為孤女、又有著個不著調的胞弟的酒砂身上。 在酒砂成婚之前,帝都里的人都心照不宣,大滿朝的太子妃十之八九會從這三人中挑選而出。太子的本意自然是想娶酒砂的,可是卻沒那么容易,不然也不會拖到現在還未訂下婚事。 大家各有各的猜測,有猜太子想要先將酒砂納為側妃,等她生下兒子后再提拔為正妃的,也有猜太子可能三個都收了,一個收為正妃,兩個納為側妃,總之猜來猜去,這酒砂也只輪得到一個側妃之位。 可是任那班老狐貍們千猜萬想,也算不到會橫空冒出個大理寺卿來,這沉曦就這么明目張膽地娶走了太子的心上人,還是皇上親自賜的婚,誰敢多嘴? 這酒砂既已成婚,那便自然而然地退出了這場無形的競爭。 酒砂對著這位曾經耿耿于懷的情敵,心中早無了計較。就讓史利云和她那劍戟森森的表妹去爭吧,反正她已經知道了她們的結局。 這想曹cao曹cao便到,酒砂正想著便聽見拐角處傳來了一陣鶯聲燕語。眾人看去,只見眾貴女們簇擁著一位身穿櫻粉色齊胸襦裙的少女從拐角處走了過來,少女生得一張嬌俏的鵝蛋臉,柳眉杏眼,笑起來唇邊有兩個深深的梨渦,溫暖的笑容極具感染力,整個人鮮活明亮,在一群華妝麗服的貴女群中仍散發著如明珠般璀璨奪目的光彩。 酒砂唇角一勾,就是這么個看起來天真不造作的表妹,心思卻不知比她和史利云深沉了多少倍。 冷筱畫笑得一臉純真,上前來親密挽住自己三姐冷筱書的手臂,又眉目含笑地打量著一旁的酒砂,笑語道:“我聽說新娘子都會變漂亮,此言不假!”說著又看向眾人,調笑道,“你們今后要是再將我與四姐相比,那可真是唐突西施、刻畫無鹽了!” 眾女低笑,酒砂也適時地嬌羞一笑,并不接話,嗯,其實她也覺得自己比冷筱畫漂亮。 眾人知道她話不多,也沒有覺得冷場,很快貴女們便提起了冷筱書的婚事來,又熱熱鬧鬧說了不少帝都城里的新鮮事兒。 吃食過后,見身邊人少了,冷筱書低聲和酒砂提起自己婚期的事來,“前兩日我和我娘提了一下,她盼著我早點成親,聽她意思是想定十二這日?!?/br> 酒砂心中微緊,面色仍是淡然,眼珠子轉了轉,很快便笑道:“那這樣如何?” “嗯?”冷筱書傾了傾身子。 “你覺得這陣子天氣如何?”酒砂率先賣了個關子。 冷筱書想了想,“秋日遲遲不至,夏天尾巴長著呢?!?/br> “那你覺得這幾日可會下雨?” “晴朗著呢,下雨?”冷筱書搖了搖頭,“我看不太可能?!?/br> 酒砂笑,“那今晚你回去和你娘說,若是明天天晴,那便十二成親,若是明天下雨,那便十五成親,若是連下兩日雨,那便十七再成親?!?/br> 冷筱書聞言也笑了,“這天氣好得緊,如何能下雨?那我看我是得十二成親了,十五便沒人陪你去上香了?!?/br> 酒砂無奈聳了聳肩,“那我也沒辦法了,只能看天意了?!?/br> 她是沒有記錯的,明天是二十。她記得前世這日,早上天氣還如盛夏般悶熱,一到下午就變天了,天黑漆漆的像是要壓下來似的,一點雨都沒只狂風大作,卻突然就打了個響雷。她這輩子都沒聽過那么可怕的雷聲,突如其來,驚天震地。雷響過后,沒過多久就下起了暴雨。這雨下得又快又急,一會兒就歇了。接下來兩天,又陸陸續續下了好幾陣暴雨,雨停后,帝都突然就入秋了,天涼了起來,她那時心中抑郁,還小病了數日。 第二日,酒砂乖乖呆在了府中,只用了半個早上便將沉曦的平安袋繡好了,她熏了青竹,香囊聞起來有股清冷的竹香氣。 她納入懷中,尋思著晚上將平安袋給他,他應該會很開心的吧,雖然他可能開心也不會表現出來。唔……酒砂開始認真思索起送平安袋給他時該說些什么合適。 下午,未時剛過,沉曦突然頂著狂風回來了。 此時,原本應該明亮的天色卻是黑壓壓的一片,院子里面也是灰蒙蒙的,屋內已經點起了燈盞,屋外狂風大作,吹得院中樹木花草沙沙作響,走廊里連燈籠都掛不住,像末日突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