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屬下不信!” 沉曦淡笑不語。 入夜后,沉曦去了正屋,酒砂剛洗浴完,披著長而柔順的墨發,面色被熱氣熏得桃紅,穿著一件白色的氅衣從凈室里走了出來,仿若天宮中走下來的桃花仙子。 二人見了面,氣氛略有凝滯。 “準備睡了?”沉曦先開口,打破了沉寂。 “嗯?!?/br> 沉曦頓了頓,“今日的事,你可會怪我?” 酒砂搖了搖頭,“我知你是為了陌兒好?!?/br> 沉曦心思這姐弟倆的話倒是出奇地一致,又道:“我知你只有這么一個弟弟,可他性子跳脫,需要嚴加管教,心軟只會害了他?!彼莻€話少的人,說什么事都是寥寥數語,但這樣的話,他前世卻是對她說過兩三次的。 酒砂抬眸看他,輕喚了一聲,“夫君……” 沉曦心跳快了一拍,緩了好一會兒才輕輕“嗯”了一聲。 “我想……”酒砂咬唇,“我想以后將酒陌交由你來管教,可以嗎?” 沉曦審視著她,“你確定?” 酒砂點了點頭,十分確定道:“嗯?!?/br> “我今日不過給了他十鞭。若以后他不懂事,興許要二十鞭?!?/br> “我相信在夫君的管教之下,他不會犯你值得打他二十鞭的錯?!?/br> 沉曦思慮片刻,點了點頭。 酒砂淺淺一笑,朝他福了福身,“謝謝夫君?!?/br> 沉曦微微移開了眼,耳朵尖兒有些紅了起來。 酒砂低著頭,一會兒在梳妝臺前的楠木繡墩坐下,拿起月梳梳起了長發,正尋思著他今晚又要找個什么理由夜宿書房了,卻不料沉曦忽然開口,“我今晚在這兒睡?!?/br> 酒砂握著檀木月梳的手頓了頓,心跳快了起來,輕輕應了一聲,又繼續梳理起了長發。 將長發輕挽起后,她上了床。 沉曦除了外袍,將明亮的燭火吹滅,只余了一盞暗燈,也上了床。 作者有話要說: 沉曦:好緊臟。(咬手帕) 酒砂:我更緊張,還好不是第一次了。(拍胸口) 沉曦:=。=!娘子我還是第一次,你輕點。 酒砂:好咧! 第9章 前世夢 二人靜靜躺著,心跳都有些快。 沉曦吞咽了一下口水,這個時候,他想直接翻個身覆在她身上,與她行周公之禮??墒恰齽倓偛藕妥约赫f了那么一番話,二人關系似乎稍微好了那么一點點。這兩日來的相處,總給他一種錯覺,仿佛她可以慢慢接受他似的。如果這個時候他再做出什么不當的舉動來,那會不會引起她的反感? 酒砂心跳越來越快,然而卻隨著他的安靜緩緩平復了下來,他是已經睡著了? 酒砂兩世為人,第一次懷疑自己的魅力,她輕咳了一聲,沉曦微動了一下,哦,那就是還沒睡著。 酒砂想了想,輕聲道:“有點冷呢?!?/br> 沉曦一聽,立馬起了身,酒砂心一跳,卻見沉曦將床腳的一床軟被移了過來,打開后輕輕覆在她身上,然后又躺了回去,整個動作一氣呵成。不過躺下后,卻是有些后知后覺,他剛剛是不是錯過了什么? 酒砂心中憋氣,直接轉過了身子背對著他,她睡覺就是! 沉曦看著她的后腦勺,總覺得她似乎生氣了,可是——她為什么生氣?被子不舒服?重了?厚了?熱了? 這夜,酒砂睡得不甚安穩,今日在顏府遇到了元禮承,讓她睡夢中都不安心—— “砂兒,把它喝了?!鄙碇埮?,面目一如往昔般溫潤的他端著玉碗步步逼近。 “這是什么?”她步步而退,手撫著小腹。 他終于停了下來,看著她,一字一句道:“你腹中的孩子不能要?!彼D了頓,“我會封你當皇貴妃?!被寿F妃之位,僅次于皇后。 她搖頭,眼眶發紅,“我不要當你的妃子?!彼y以置信地看著他,“殺臣奪妻,你讓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如何看你?” “可我只想要你?!彼裆淠?,聲音也輕了下去,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喃聲道,“你如何就變了?!?/br> “若說我變,那你不是變得更多?”當年那個溫潤善良的他呢? “當初若不是他,你現在早已是我的妻子?!痹Y承終于放下了藥碗,眸帶不甘。 “你我都清楚,你的皇后不會是我?!?/br> “可是我只想讓你當我的妻子!”元禮承上前一步,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臂。 “可是我的心只在他那兒!”她掙脫開他的手,含淚跪在他的腳邊,“表哥我求求你,念在我們曾經……曾經青梅竹馬的份上,你放過孩子好嗎?他真的是無辜的?!?/br> “你腹中的孩子,我真的保不住?!痹Y承轉過身去,背影蒼涼。 她失笑出聲,倒坐在地上,流淚道:“你堂堂一個皇帝,如何會保不住他?只要你肯,你就保得住,你不說誰會知道他的身份?孩子是無辜的,他不應該為他父親的身份或是母親的錯誤承擔責任。這么多年過去了,難道你還擔心一個沒出生的孩子可以動搖到你們元家江山?”她爬起來,豎起三指起誓,堅決道,“我發誓我會帶著孩子遠走高飛,永遠不提他的身世秘密。若是男孩,我一輩子不讓他習武,也絕不教他認識一個字!” 他身形顫巍,如同老翁。 她拉住他衣擺,忍聲哀求道:“猶記得我及笄那年,你說過你可以答應我一個愿望,什么愿望都一定滿足我?!彼?,“表哥,我現在許愿,我求你放過我腹中的孩兒?!闭f完,她緩緩地向他行了拜禮,頭重重地磕在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開口,“那是……我準備以后……”他聲音哽咽,難以繼續言說。 她緩聲道:“我知道,可是我不想當你的皇后,我已經是他的妻子了?!彼樟搜蹨I,決絕道:“如果孩子保不住,我也絕不會在世上茍活?!彼龔谋鶝龅牡厣吓懒似饋?,躺回床上,手撫著自己隱隱作疼的小腹。 他在一旁立成了一座雕塑。 由于過于疲累,她終是睡著了,睡夢中似乎傳來一句——朕知道了。 她迷糊睜開眼,見他背影隱綽,猶如當年明潤的少年。 他……算是做到了?他沒有動她的孩子,卻用酒陌的人頭間接殺死了她的孩子! 8.12 “表哥!”酒砂從夢中驚醒,猛地坐了起來。 此時天剛拂曉,正在屏風后穿衣的沉曦聞言動作一頓,看了過來。 酒砂發現床邊空空,也看了過去,正好對上了他的眼,她唇翕動著,不知該說什么。 他移開了眼,垂眸系著腰帶。所謂同床異夢,不過如此吧。 “沉曦,”她顫聲喚了一聲,低垂下頭來,“我害怕?!?/br> 他遲疑了一會兒,朝她走了過來,落坐在床邊,輕聲問道:“做噩夢了?” 酒砂點了點頭,幾滴眼淚落在團花錦被上。 沉曦見了她的眼淚,怔了一怔,連忙除了靴子上床,坐在她身邊暖聲問道:“做了什么噩夢?”這話問出他覺得有些不妥,想來她也不會回答的。 她確實沒有回答,只雙手攀上了他的脖子,緊緊抱住了他,頭埋在他肩頸。她心中悲涼,卻不想哭,之所以掉淚是為了讓他留下,可是這會兒抱住他后心底卻漫延起無盡的哀傷來,淚像是止不住了。他們的孩子沒有了,她保不住他的遺腹子。 他溫暖的懷抱,是她自重生以來不曾夢到過的。他明明就睡在她身邊,可是卻不能抱抱她,她只能以這種方式來騙取他的擁抱,就算現在的他還不信任她,可她卻是將身心都毫無保留地托付于他了。 沉曦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微微收緊了她。 她從來不是個愛哭的人,為何自嫁給他后性子大變。她的這個擁抱,是為了彌補剛剛睡夢中喚出的那聲表哥嗎? “我剛做了個夢,”她忽然哽咽出聲,“我夢見表哥……要殺我,我好害怕?!笔且?,她才會在睡夢中喚表哥。 可是她這解釋一出,反倒有些欲蓋彌彰。 沉曦自然也不信,元禮承怎么可能會傷她,可是他也不愿意去揭穿她了,只低聲道:“別怕,以后我保護你?!?/br> “嗯,”酒砂抱緊了他,“你說的啊?!边@話倒有幾分撒嬌的韻味了,這一刻,沉曦仿佛一眼看穿了她這幾天來的示好,可是他還是想騙騙自己。 酒砂吸了吸鼻子,松開了他,“你要……出去嗎?”她知道他平日有晨起練武的習慣,只是這會兒不能直問。 “我去練武?!彼氐?。 酒砂點了點頭,她覺得自己的表現太蹩腳了,保不準又引起了他的懷疑,想來這會兒他心中只會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麻痹他吧。 “你累的話就再睡多一會兒?!背陵卣f完這話,又覺得有些奇怪,昨晚什么都沒做……昨晚居然什么都沒做! 酒砂低下頭,前世她也聽他說過這句話,不過是在……前一晚歡愛過后。她面色微窘,“我也要起了,去看看陌兒?!?/br> 上午的時候,文太師來看了酒陌,呆到臨近午時才走。他前腳剛走,許睿之和葉慕陽便結伴過來了。昨日酒陌被人血淋淋地抬出了顏府再送往醫館,一路上可是許多人親眼看見的,還有好事者去醫館打聽了,是不是真的傷得那么嚴重,醫館里的人說得有板有眼,傳到后面,都說酒陌被打得命懸一線。 葉慕陽得知后,昨晚就和許睿之趕去了太師府,而后發現酒陌不在太師府上,文太師也說并無那般嚴重,只是這二人仍不放心,今日中午一下學便趕了過來探望。 酒陌一聽葉慕陽來了,連忙道:“快快!鏡子和梳子!” 酒砂失笑,瞪了他一眼,還是給他拿來了。 酒陌正欲接過梳子,可是一動作便牽扯到了背上的傷口,登時疼得叫了起來,“嘶……好疼,姐,快幫我梳頭!快快!” “你呀你!長成這副模樣還急什么!能有不好看的時候嗎?” “姐這不一樣!你快點??!”酒陌催促道。 葉慕陽進來的時候,酒砂剛幫他梳好頭,酒陌執意讓她在自己背上掩了塊真絲薄毯,免得讓葉慕陽看見他背后可怕的傷口。 葉慕陽和許睿之二人進來后,朝酒砂作了一揖,酒砂微微頷首,悄悄打量著葉慕陽?,F在的她臉頰還圓潤著,因著袍服有些寬大,倒顯得個子有些嬌小,想到后來發生在她身上的那些事,酒砂不覺心中惋惜。她以前確實對她有偏見,卻從來沒有想過她的不得已,還有女扮男裝潛藏在這班學子中的艱難。 “你、你沒事吧?”葉慕陽立在床邊,看著酒陌,面色仍有些不自在。若不是擔心他,她才不想過來呢。 酒陌沖她咧嘴直笑,“沒事兒!” “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彼嫔嫌兄y掩關切之意,“你傷口怎樣了?我看看!” “不用不用!就一點皮外傷,不嚴重的,養幾天就好了!” “怎么會不嚴重?我聽說送醫館的路上,一路都是血!”葉慕陽欲伸手掀他被上的薄毯。 “真不用!”酒陌連忙抬手抓住她的手,這劇烈的動作牽扯到背上的傷口,一下子疼得倒吸了口冷氣,額上直冒冷汗。 “你還說不疼!”葉慕陽心中一緊,手上也跟著一緊,忽然意識到二人雙手緊緊牽著,臉一熱連忙松了開來,退后了一步。 許睿之見這情形有些不對,連忙上前一步隔開了二人,寬慰道:“酒陌,你好好養傷就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