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青漓頗為滿意的笑了,將帕子塞到恪太妃手中去,溫聲道:“既然如此,待會兒本宮便叫人送賬本兒過去,太妃想辦法,將其中虧空填起來吧?!?/br> “您可別覺得多——那不是填補虧空,而是在買兒孫的命,值當的很?!?/br> 恪太妃擦淚的手都在抖,面上妝容也哭花了,可在這位皇后面前,卻也得小心翼翼的擠出笑容來,看起來說不出的狼狽:“我明白的,娘娘只管寬心便是……” 青漓極溫柔的拍拍她的手,叮囑道:“太妃回宮之后,便收拾東西,往七王府上去住吧,上了年紀,總該離著兒孫近些,這才方便呀?!?/br> 恪太妃被這位年輕皇后嚇得膽子都要破了,自然是不敢不應,想都不想,便點頭應了。 青漓心滿意足的靠回椅背,順勢往口里塞了一只話梅:“既然如此,本宮便不留太妃了,您走好,路上仔細些?!?/br> 恪太妃只瞧見皇后極漂亮的唇一張一合,連具體是說了什么都未曾聽清,心里頭只有一個念頭——她終于可以走了! 忙不迭的向皇后一施禮,便匆匆離去了,步伐太急,還險些摔在門檻那兒。 鶯歌目送著恪太妃遠去,方才低聲道:“娘娘做什么要成全她,叫她出宮去,同七王住在一起?” “眼不見心不煩,留著做什么?”青漓淡淡的道:“再者,她還有別的用處?!?/br> 鶯歌心下不解:“奴婢愚鈍?!?/br> 青漓并不瞞著她,含笑道:“這樣的人,慣來是欺軟怕硬,用來收拾人,倒也是一把好刀?!?/br> 玉竹隱隱約約明白幾分:“娘娘的意思的,七王那頭……” “不是說過了嗎?本宮是要為季斐斐找一樁好姻緣的,”青漓摸了摸自己耳畔的水晶墜子,懶洋洋道:“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怎么能言而無信呢?!?/br> “七王的王妃……已是去了好些年……” “她不配,”青漓唇角的笑意極冷:“喜歡做貓狗的人,就應該找個合適的位置,否則,豈不是白白浪費了那塊材料?” “還有,恪太妃既然打算出宮,由七王贍養,宮中便不必再給她份例了,將她那份勻出來,攤到沈張二位太妃那兒去吧?!?/br> 鶯歌與玉竹自是輕聲應了。 陸女官正侍立一側,小心的瞧了皇后一會兒,終于無聲的低下了頭。 或許,正是因為骨子里有一種極為相似的東西,陛下才會格外珍愛這位皇后吧。 方才的一瞬間,陸女官心中竟隱約生出一種感覺——這位年幼的皇后,殺伐決斷,心性之狠厲,其實并不遜色于陛下。 只是在這樣年幼的身體與姝絕的面容之下,那份決絕狠厲便像是海下掩藏住的龐大冰山般,極少為人察覺。 陛下這般愛重皇后,或許,也是在她身上見到了與自己極為相似的地方吧。 “大抵是壞了心腸,居然一點兒都不覺得你們可憐?!?/br> 青漓站起身,到案上那株蝴蝶綠菊前一嗅,方才微笑道:“——本宮生了一副蛇蝎心腸,你們真不該……過來招惹的?!?/br> 第92章 開花 青漓正懶洋洋坐在那里的功夫, 便見皇帝過來了, 伸手摸摸她臉頰, 活像去摸一只在陽光下曬太陽的貓,邊摸邊道:“都打發走了?” “嗯,”青漓心中大感松一口氣, 靠到他懷里去, 輕聲道:“等二位公主成婚, 宮里頭便會空出來,只留我們一家了?!?/br> 皇帝笑了一下, 輕輕捏一下她小手,道:“你趕人家走了?” “怎么會,”青漓搖頭笑道:“只是人之常情罷了?!?/br> “我們同幾位太妃關系淡淡, 人家待我們也親近不起來, 還不如叫她們跟著自己兒女去過活,兩下里都是自在?!?/br> 皇帝與幾位太妃關系平平, 妻子既說了出來,自是不會反對,只點頭道:“都依妙妙便是?!?/br> “還要勞煩陛下一遭, ”青漓拉著他到一側暖炕上坐下, 道:“為七王賜一回婚?!?/br> 皇帝笑的別有深意:“那個季家女?” “嗯, ”青漓答得毫無隱瞞,一副壞壞的小模樣:“我就是討厭她?!?/br> “那便做側妃吧,”皇帝伸手點了點她鼻尖兒,道:“季家身份敗落, 季家女自是做不成正妃的,可元城畢竟還在,季家也有那么一點兒殘留的面子,許一個側妃也沒什么?!?/br> 按慣例,皇室中男子有正妻一,側妃二。 當年皇帝賜婚時,只為七王定了正妃,二位側妃皆是空置,到了現下,借著選秀的東風再度賜婚,倒也并不奇怪。 季家已然爛了,七王娶這樣一個側妃,委實算不上什么好事,而七王好色無能的名聲也傳揚的極廣,季斐斐嫁這樣一個男人做妾,也一樣不是什么幸事。 青漓半靠在皇帝懷里,微微瞇起眼睛,道:“破鍋配破蓋,天造地設的一對兒?!?/br> 皇帝卻并不對此點評什么,只低聲問道:“恪太妃的侄女,那個趙家女,妙妙可記得嗎?” 趙家女——趙華纓? 這樣的人物青漓哪里能忘,畢竟是老鄉呢。 當初的事情過后,有了皇帝的照會,趙家連猶豫都沒有,便將趙華纓送到金陵外的庵堂里去了,怕青漓這個未來皇后不高興,還特意送了信兒往魏國公府去。 那時候,青漓還以為趙華纓這輩子就這樣了,也就不曾再打聽,卻不想此刻,竟聽到了她的名字。 皇帝不是會無的放矢的人,青漓一聽便知,這個趙華纓只怕是出了什么幺蛾子:“怎么,她又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趙家將她送到京外的庵堂去后,她委實是安分了許久,直到前不久,陳慶才過來回稟,原來人家不是安分了,而是心中早有成算?!?/br> 他皇帝語氣中代謝些微諷刺,惹得青漓心下微動,在他懷里坐起身,追問道:“——什么?” “在庵堂的時候,她也帶了兩個侍女照料,最開始的時候,趙家怕她不安分,便看管的嚴一些,等過了一陣,見她似是萬念俱灰一般,也就漸漸松了,時不時的,也叫她出去走走。 后來,她在金陵外救濟了一名書生,一來二去的,二人便搭上了頭,雖說不是郎情妾意,卻也有幾分知己味道,妙妙猜猜看,那人是誰?” 若只是尋常之輩,皇帝必然不會特意點出來,既然說了,便知那男子確有非凡之處。 趙華纓在金陵城外救濟書生,可見那書生是孤身一人,最多帶個小廝,倘若是大家公子,怕也輪不到趙華纓過去幫扶。 青漓對于趙華纓的底也能摸幾分,要不是什么要緊人物,她才不會去管呢,八成那書生也是個蟄伏中的,哪一日便會一飛沖天。 而書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唯一的出路大概便是科舉,再想著春闈將近,青漓心頭便有了幾分把握,試探著問道:“可是此屆舉子中的佼佼者?” “那人名諱陶光,確實是舉子中的佼佼者,”她一猜便中,皇帝反倒有些詫異,:“妙妙事先知曉此事?” 青漓含笑搖頭:“你若不說,我都不知道還有這么一回事呢?!?/br> 借著這一茬兒,她倒是想明白了另一處——同樣是穿越,可趙華纓的底子卻比自己好得多。 青漓所在的時代,從沒有聽聞過現下這個名為秦的國家,雖然有過相同的國號,可人物事情卻大不相同。 而趙華纓所處的時空,八成是有這個朝代記載的,所以才能知曉什么垣下女郎,更能獨具慧眼,選中那些將來必定非凡的人物。 青漓心中如此想,便聽皇帝道:“未曾成婚前,她想要借你的手搭上朕,那時候朕便覺得有些奇怪,當年之事知道的極少,除去你我陳慶三人親歷,其余的便是朕吩咐出去打探你身份的,不應泄露才對。 后來,朕叫陳慶挨著查了,才確定下來——的確無人走漏風聲,趙氏的身份門第使然,也很難接觸到那些人?!?/br> “既然不是朕這頭泄露了消息,便要往別處找緣由了,”屈指在她額上彈了一下,皇帝笑吟吟道:“你這小東西早早將朕忘個干凈,更是不會往外說嘴,既如此,趙氏究竟是如何得知,便十分耐人尋味了?!?/br> 青漓心里頭忽的冒出一個想法來,卻聽皇帝繼續道:“朕總覺得,趙氏似乎知道點什么,便吩咐人盯著她,那日之后回府之后,只有一個人的時候,內衛聽見她在自語‘難道歷史是不能改變的嗎?’,等到前幾日,聽聞她慧眼識珠,結識了陶良,結合她年幼時忽的性情大變,朕便覺得,似乎能明白幾分了?!?/br> “……”青漓遠目:幸虧我沒有自言自語的習慣,而且還是胎穿。 “得有宿慧,這是多大的造化,”皇帝摟著懷里的小貓貓,一面給她梳毛,一面冷笑道:“可惜她不知惜福,自己往死路上走?!?/br> “……”青漓蜷著身子,縮到皇帝懷里去,甜膩膩的道:“妙妙最乖啦?!?/br> “嗯,”皇帝溫聲應了一句,低頭瞧著小姑娘白嫩的面頰,越看越覺愛的厲害,親了一親才道:“所以,朕最喜歡妙妙?!?/br> “忽然有點好奇,”青漓伏在他結實的懷里,輕聲道:“我們之后是什么樣子?” “怕是不能直接找她問,”皇帝微微一笑,道:“若是她隨口編些壞事說出來,聽過之后,豈不是糟心?” “衍郎有辦法的,”青漓兩眼亮晶晶的看著他,頗為希冀的道:“是不是?” “一時之間,還真沒什么好辦法,”皇帝目光溫和,道:“不過,咱們后頭總不會有什么苦頭,也就是了?!?/br> “若非如此,她何必要巴巴的湊到朕這里,又何必要冒名頂替你?” 青漓想了想,也覺得是這個理,可明知有人知道之后的事情卻不能問,委實是叫人心悶。 “既然如此,便將好事湊個對兒吧,”皇帝面帶笑意,卻隱含冷霜:“趙家也是七王的外家,雖然敗落,可到底有一層親緣,趙氏女做個側妃,也不算是辜負?!?/br> “哪里是不曾辜負,”青漓斜著一雙杏眼瞧他,目光盈盈似水:“分明是你不懷好意?!?/br> 沈太妃與張太妃得了皇后的準話兒,心里頭便有了底,同自己女兒說過之后,便召見娘家人,幫著相看人家。 二人年紀相仿,又是一起相看女婿的時候,感情倒是近了好些,聽恪太妃遷出皇宮,搬往七王府邸的消息,便是伴著皇帝賜婚的旨意一道傳到她們耳邊的。 沈太妃初時微楞,隨即卻禁不住搖頭:“可憐了那孩子?!?/br> “有什么好可憐的,”張太妃正低頭做刺繡,手底下一朵芙蓉正灼灼明媚了一半兒,抬頭道:“話是他自己說出去的,人也是他自己得罪的,要怪也得怪他老子祖母不肯好好教導,到了這會兒,怪得了誰呢?!?/br> “也是,”沈太妃眉目微松,自嘲般笑笑:“蕭氏的天子,沒幾個不記仇的,陛下也不例外?!?/br> 皇帝只叫趙氏女與季氏女做側妃,除去有意羞辱二人,未必沒有其余的想法。 譬如說,按大秦制,諸王正妻之子方才得以被冊立為世子,若正妻無所出,便要自側妃之子中擇優立之。 眼下,七王的確有了世子,可架不住他生母早逝,這樣兩個不安分的側妃嫁進去,府中又沒有主母,不去圖謀世子之位才怪呢。 兩個人加起來,本就是一團亂麻,再加上一個搬到七王府里頭去養老的恪太妃,三個女人一臺戲,只怕要拼的你死我活。 不管別人如何想,賜婚的圣旨分別到了三處當事人那里,得到的反應卻是完全不一的。 七王是天殘,又不是腦殘,自然看得出皇帝這是借此來表示自己的不滿與敲打,訝異之后,便松了一口氣。 不管怎么說,皇帝將這口氣給出了,那就不會再多加計較,也不會再因此而怪罪。 再想著兩位側妃都是少有的美人兒,七王也就暫且放下那些有的沒的,興高采烈的為迎兩位側妃入門做準備。 季斐斐接到旨意時,除去最開始的怔然,心底還是略帶幾分歡喜的。 經了宮宴那日之事,她只以為自己是再也嫁不出去,只能老死家中或庵堂終老,驟然得知自己成為七王側妃,堪稱是意外之喜。 做妾便做妾,好歹也是七王的側妃,可以上皇家名碟的貴妾呢。 當年家里頭打算送她進宮的時候,也沒打算叫她以皇后身份進去,以后能不能成暫且不說,可最開始的時候,還不是一個妾? 哪里有什么差別呢。 再者,她雖難以應付皇帝,但僅僅將素來好色的七王迷倒,還是沒什么問題的。 如此一想,季斐斐便覺,七王倒也算是一個尚可的出路。 季斐斐可以欣然接受,并歡歡喜喜的開始準備,趙華纓卻是晴天霹靂般,腦子都要炸開了。 在別人看來,這樁婚事已經是極抬舉她了,可在她看來,卻要比孤獨終老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