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嬌嬌的甜香里夾雜了葡萄的芬芳,混合著春日的陽光,一起近了他的面。 那只軟糯糯的團子低下頭,親上了他的唇。 大概是因為喝過葡萄酒的緣故,他居然感知到了葡萄的醇厚香氣,那氣息混在點心特有的甜香中,二者交織在一起,竟有了些許令人目眩頭暈的味道。 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被人親吻了。 而且……還是強吻。 ——好囂張的白面團子! 青漓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覺得自己親到了他,高興的不得了。 “你生的可真俊,”離開了他的唇,她笑的露出一口小米牙:“妙妙將來嫁給你,好不好?” “……”片刻的無語之后,他禁不住笑了:“小丫頭,你多大了,我多大了?你仔細想一想,合適嗎?” “這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定了就不能改了?!?/br> “可是,”青漓咬著手指看他,理直氣壯道:“你都親我了,壞了我的名聲,你就得娶我!” “……小無賴,”他嘆一口氣,向她道“是你主動親過來的?!?/br> 青漓拿兩只小爪子捂住耳朵:“聽不到聽不到,妙妙什么都聽不到!” “好吧,”他想著小孩子記性差,過了這一茬兒就會忘了,便溫聲哄她,道:“等你長大了,若是還愿意嫁,我便娶你?!?/br> 青漓難以置信自己如此輕易的達成了目標,語氣都不確定了:“……真噠?” 他微微一笑,道:“真的?!?/br> 青漓皺著小眉頭看他:“你要是騙我的話……” 皇長子聞聽她這樣說,只當白面團子是要放狠話了,挑起眉來看著她,笑吟吟道:“若是騙你,又待如何?” 青漓重新將小肥爪子放到嘴巴里含住,嘟著嘴道:“妙妙會傷心的?!?/br> ——還是小孩子呢,喜怒都這樣簡單。 又軟又甜的小家伙,其實也蠻討人喜歡的。 聽著她如此童言稚語,他心底那個溫柔的角落,似乎被輕輕觸碰了一下,泛起一陣連他自己都覺陌生的漣漪,說不出是何滋味。 正在思量如何應對這只團子的時候,皇長子卻見她睜大了杏眼,豆大的淚珠沒有任何征兆滾了下來,襯著一張慘白的小臉,可憐極了。 他心下詫異,卻察覺她眼底似有驚懼,微一側首才發現,不知在何時,小團子斜對面的枝干中竟伏了條蛇,正冷目看著她,信子一吐一吐,駭人的很。 他只顧著同團子說話,竟也不曾察覺到。 青漓也不知道自那里是什么時候爬過來一條蛇的,等看見的時候,它已經纏在近處枝干上,盯著自己吐信子了。 只看了一眼,她便被嚇呆了,連叫一聲都沒有,眼淚便不受控制的掉了出來。 從小到大,她最怕的便是這類軟綿綿的蛇蟲,只消遠遠瞧一眼,便覺起一身的雞皮疙瘩,此刻見著那條展露在空氣中的血紅信子一伸一收,只覺心魂欲碎,三魂七魄俱都飛到天外去了。 ~ 皇帝喂小姑娘喝了藥,便在側守著她,沒了苦澀的藥汁,睡夢中的她,也安穩了下來,老老實實的合眼躺著,乖巧極了。 太醫說,只要不是太冷,叫屋子里通通風也是好的,為此,眼見著她睡得沉了,皇帝輕手輕腳的起身,將窗戶半開了一條縫。 只是,還不等他回去,耳邊便驟然聽小姑娘尖叫一聲,似乎極為驚懼的樣子。 皇帝心中一慌,急匆匆回了床邊,將魘住了的妻子抱住,一面輕撫她胸口,一面柔聲安慰:“別怕別怕,夫君在這里呢,萬事都無礙的……” 青漓大口喘著氣睜開眼,驚恐之下,眼淚噼里啪啦的往外掉,一邊哭一邊將皇帝拍開:“——有蛇,有蛇!” “沒有沒有,”皇帝摟緊了她,低頭去親她額頭:“好孩子,別怕,朕在這里呢,你好好看看,哪里來的蛇?” 青漓緩過神來,淚眼迷蒙中看見皇帝的面容,慌忙抱緊了他,像是落水的人抱緊了最后一根稻草。 “衍郎,”將腦袋埋進丈夫胸膛里,她顫聲道:“我做噩夢了,有蛇,嚇死我了嗚嗚嗚……” “只是一個夢罷了,做不得真的,”皇帝心疼的抱緊了她,安撫道:“好孩子,別怕,朕在這里呢,什么都不需怕?!?/br> 青漓知道那只是夢,可夢中的一切都太真太真了,有一個瞬間,她幾乎覺得那信子都探到了她臉上,濕膩膩的駭人,伏在皇帝懷里抽抽搭搭的哭了好一會兒,才算平靜下來。 皇帝見她眼淚掉的這樣兇,給心疼壞了,抱著她又親又哄,好一會兒功夫,才勉強算是安撫下來。 青漓哭完了,又想起夢中之事來,雖說是夢,卻真實的仿佛切實發生過。 身處夢中的時候,她尚且有些不明白,等清醒過來,卻可以清楚的意識到——那男子,分明就是年輕時候的皇帝。 原來,早在那時候,二人便見過嗎? 還是說,那單純只是她做的一個夢,自己臆想出來的東西呢? 心中有了疑惑,她也不曾隱瞞,靠在皇帝懷里,抬起微紅的眼睛,道:“衍郎,方才……我好像夢見你了?!?/br> 皇帝聽她如此說,再想起方才小姑娘驚叫有蛇,心中便明了幾分。 親親她的發,他道:“——是在那棵杏樹那兒?” 青漓本也只是猜測,聽他如此言說,心中便清楚了——那確實是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只是不知怎的,她不記得罷了。 想起那個沒臉沒皮扒著他親,又非要他娶的自己,小姑娘禁不住有些臉紅,頓了頓才道:“我是不記得了,你怎么也不提?” “還好意思問朕怎么不提?”皇帝面上笑意有些冷了下來,瞧著她道:“——你自己做了些什么,你是不是都忘了?” 青漓見他面色不善,連忙湊過去親親,安撫了下去,可憐巴巴道:“……真的不記得了嘛?!?/br> “算了,”皇帝搖搖頭,冷哼道:“不記得也好?!?/br> 第69章 解惑 也不知是為什么, 此刻叫青漓細思, 小時候的事情能記住的當真算不得多, 若不是做了這個夢,她還不知道自己是見過他的呢。 好奇怪。 小姑娘杏眼轉轉,便更加緊密的貼到皇帝懷里去, 聲音糯糯的可憐:“衍郎, 我難受……還頭疼?!?/br> “許是昨夜受了涼, ”她一提這個,皇帝便顧不上那些陳年舊醋, 想著她燒熱多半是因著昨夜折騰太過,語氣中憐愛之意更濃:“已經喝了藥,躺下睡會兒吧, 出了汗便好了?!?/br> 青漓看得出他眼底悔意與疼愛, 便嘟著嘴,順勢責備了一句:“都怪你!” “是, 都是朕不好,”叫她意想不到的是,皇帝居然真的認錯了, 脫了靴, 他一掀被子, 摟著自己的小妻子,一道躺了進去:“昨夜太過貪歡,倒是害妙妙吃了苦頭?!?/br> 青漓最不喜歡吃苦湯藥,因此, 從小到大最討厭的就是生病。 這次因著皇帝才燒熱,她心底本是有一絲絲惱意的,此刻聽他這般言說,那一絲絲惱意瞬間煙消云散,化為了甜絲絲的蜜糖。 “也不能全怪你,其實,”伏在他懷里,青漓捂著臉,期期艾艾的說了句公道話:“還蠻……舒服的?!?/br> 皇帝倒沒想到她會說出這個來,登時便低低的笑了,青漓在他懷里,覺他胸膛都在抖,臉面便有些微紅,輕咳一聲,遮掩了過去。 “衍郎,”見皇帝心情好,青漓便小心翼翼的展露出自己的目的來,手指隔著幾層衣衫,輕柔的在他胸前打著圈子,她輕聲道:“——你是因為那時候的話,所以才娶我嗎?” 皇帝不意她忽的問了這個,倒是怔了一下,低頭看看小姑娘面上神情,忽然明白了什么。 ——原來,是想著先叫自己愧疚,再打探前事的消息。 小狐貍精,迂回的真好,把他都給饒進去了。 “倒也不全是,”她還病著,皇帝也不同她計較這些,輕哼一聲,道:“后來,朕還見過你一回的?!?/br> “今年初春時,朕往金陵外看花去了,”皇帝似乎回想起了什么,面上也添了幾分柔和笑意:“聞名金陵的半色桃花不過爾爾,可魏家的小娘子——美極?!?/br> “半色桃花?”青漓不曾想其中還有這般淵源,跟著念了一句才反應過來,恍然道:“那一日,衍郎原來也在?!?/br> 想著那日落在自己額上的花瓣兒,加之阿娘口中的姻緣到了,青漓忽的有種萬事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的感覺。 這樣的事情若算不得有緣,什么才是有緣? 不知不覺間,她唇邊露了幾分笑,笑完了,又轉眼看向皇帝:“——那時候,衍郎可知,我便是小時候你見過的那個……” 這事兒提的突然,一時之間,青漓還真是想不出如何形容那時候的自己,正有些語滯時,皇帝卻明白了她未盡之意,順著接了上去:“不知道的?!?/br> 他眉頭微動,似是想起什么,伸手捏住面前妻子的下巴,仔細瞧了瞧才道:“妙妙小時候是只胖團子,臉蛋圓圓的,現在則是小尖臉,楚楚可愛,雖有相似,卻也難以辨認?!?/br> “再則,魏國公府的小娘子,素來是養在深閨中的,朕多年未見你,哪里能一眼便認出來呢?!?/br> 青漓撥開皇帝的手,又拿自己手指去戳他臉,譴責道:“——見色起意?!?/br> “半是半非吧,”皇帝倒也不反駁,只含笑道:“那時候,朕還不知你身份,只自衣著打扮中猜度,該是勛貴出身的小娘子才是,便叫人去查?!?/br> “你大概不知,”他語氣中也有隱隱的感嘆:“朕聽陳慶回稟,說那是魏國公家的小娘子時,很是吃了一驚?!?/br> “朕還問了陳慶一句,是哪一個小娘子,陳慶也覺玄妙,笑著答朕說,魏國公只生有一位小娘子,便是陛下當初遇上的那位?!?/br> “妙妙說,”皇帝低頭看她,眉目中全然是溫和笑意:“你我之間,算不算是有緣?” 也不等她回答,皇帝便繼續道:“第一次見你時,相隔并不遠,見你撥開花枝走出,比枝上桃花還要曼妙,那時朕便覺得,你合該是朕的女人,等真的明了你身份,才更覺因緣奇妙,際遇難言?!?/br> “朕從來不信天意,那一刻,卻也覺命運昭昭——天下女子成千上萬,只有妙妙一人,合該做朕的妻子?!?/br> 這個男人便是這樣,只憑一張嘴,幾句話,便能撩撥的人心思浮動,情思蕩漾。 青漓心中甜蜜極了,卻忽的想到了另一處,瞪他一眼,道:“杏樹底下那回,才是第一次見呢,我叫你娶,你便應了,這樣輕而易舉——你說實話,是不是對著誰都會應?” “怎么會呢,”皇帝被小姑娘醋溜溜的語氣取悅了,低頭親她一親,語氣中也有了幾分追憶:“那棵杏樹……是母妃最喜歡的?!?/br> 青漓不意竟其中還有這一層關系,聞言便怔住了。 “我小的時候,她帶我去過許多次,喜歡的不得了,”皇帝目光中有些感傷,只是望著不知名的地方,繼續道:“那時候,興安街還沒有被建起,那里也沒有人家?!?/br> “可是,等我在西北呆了好些年,返回金陵的時候才發現,那里已經建成了新的街坊,連帶著那棵杏樹,也被圈進了別人院子里?!?/br> “母妃的誕辰是三月,那棵杏樹已經開花了,可是她的死畢竟與何家有關,先帝不許宮中設靈位祭祀,諸府中也無有祭奠,人都沒了,不知魂歸何處,居然連個念想的地方都沒有?!?/br> “興安街地域偏僻,許多人家即使是置了府邸,也少有人居,依仗著自己身手,母妃誕辰那日,我孤身去了那家院落,想去看看那株她最喜歡的杏花?!?/br> “等我到了地方,卻在杏花樹底,見到了剛剛燃盡的紙錢,一側還擺有桂花蜜糕,那是母妃生前最喜歡的?!?/br> “剛剛見到時,我也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來——那時何氏族誅,我也被發配到西北,何等凄涼。何氏尚存時,與朝中勛貴門楣多有交情,可等我回京后,連愿意與我說話的都沒有幾個,更不必說在母妃過世后多年,在她最喜歡的杏花樹下,誕辰那日為她燒紙,做喜歡的點心了?!?/br> “興安街地價昂貴,京中能安置的人家也算不得多,我想,那或許是與母妃有舊交的故人,抱著這個念頭,便在內堂留了信,闡明失禮入內之處,又想求他松口,買下那座宅院?!?/br> “后來的事情你便知道了,”斷斷續續說了許多,皇帝似乎也覺松一口氣,看著面前的小妻子,道:“你我兩家之間相隔的那道院墻不高,并非是因為建筑時候的失誤,而是因為那本就是一家,我感念他的恩情,他心知我的誠意,自然不會設高墻相阻?!?/br> 說到這里,皇帝也禁不住笑了,額頭貼上她的,低聲道:“也正是因此,才得了這般如花美眷?!?/br> 她有這樁良緣,原是要謝過外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