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第34章 郝家 方夫人家中還有事, 家中婆母近來身體欠佳, 她作為長媳, 得早些回去照看,同胞姐說完話,叮囑女兒幾句, 便起身告辭了。 群芳會時, 方蘭蕊要同董氏與青漓一道去, 便索性留在魏國公府了,青漓的婚期還差著小半年, 接下來能出門的機會也不算多,姐妹二人能多說說話,也是難得的機會。 當天夜間, 二人便連床夜話, 將彼此的那一點心事遮遮掩掩的說了出來。 方蘭蕊輕輕嘆一聲氣,低聲道:“妙妙, 你是有福氣的,陛下這般疼你,上頭沒有正經婆婆, 小姑雖有幾個, 卻也是翻不起什么風浪來……” 青漓本是滿心的歡喜, 可是聽了方蘭蕊之事,卻也不好表現的太明顯,刺她的心。 ——阿蕊jiejie是在出門郊游時遇上郝樟的。 那一日風太大,她的風箏被吹到了樹上, 他在側見了,便爬到樹上去為她取。 她輕輕道了一聲謝,他微微頷首,也不多言,便這般分開了。 也是趕得巧了,沒過幾日,她去覺知寺拜佛,竟在那里見到了他,總算是見過面,不好冷著臉過去,便出言寒暄了幾句。 也只是幾句話的緣分,一對男女便在佛前陷了進去,她臉紅,他也臉紅,一切盡在不言中。 每一段情意都是美好的,都是心底最柔軟的地方,青漓自己也是在動了心之后,才能隱隱的品出幾分滋味來。 蘭蕊這般的姑娘,素日里最是溫柔體貼,但真的定了心,卻是最堅定不過,輕易不會更改。 青漓聽她緩緩將前因后果說完,反倒是不忍心再去用那些門第上與性情上的不合適勸慰——那般簡單的事情,阿蕊jiejie這樣蕙質蘭心的姑娘,怎么會不懂呢,既然她還是愿意,想必便早已經做好了堅守的打算。 青漓握住她微涼的手,緩緩靠過去,將自己的腦袋貼在她肩上,像兩個人小時候那樣:“本是想勸你改主意的,可是到頭來,卻什么也說不出口了……” 她繼續道:“阿蕊,不管怎么說,你高興最重要,想做什么,便只管去做吧,你身邊有你阿爹阿娘,也有許許多多關心你的人在,總不會委屈你的?!?/br> 方蘭蕊不曾想青漓會支持她,眼眶登時便濕了:“妙妙,謝謝你……” 她聲音里隱隱的帶了哭腔,卻還是堅持道:“我知道自己很任性,也知道阿娘并不支持我與他,可我還是想試一試,從小到大我都是聽阿爹阿娘啊,這一次……” 她聲音極低,像是再輕一些便會在空中消散掉一般:“我想自己做主,哪怕會頭破血流,好歹也是試過了的?!?/br> 青漓沒有再說什么,只握緊了她的手——無聲的安慰與支持。 好容易找到了志趣相投的小姐妹,青漓也算是自在了幾分,叫上了青苑,三個小姑娘一道在府里頭玩兒,踢毽子捉迷藏猜謎語,好不快活,累了便一道去吃一吃冰鎮果子,然后在圍了簾子的涼亭中安幾張貴妃椅,吹著風一起睡一會兒,倒是極為閑適自在。 方蘭蕊借著這個空兒,倒是也得以松一口氣,暫且不去想那些叫自己憂心之事。 三日的功夫眨眼便過,群芳會的日子,到了。 董氏與青漓本應與二房人一道的,可此行的主要目的便是為了方蘭蕊,叫上二房同行,反倒是別扭了。 這種事情也不好說的太明白,畢竟能不能成還得兩說,萬一到頭來黃了,害的是自己外甥女的名譽。 二夫人聽董氏暗示了幾句,心中便明了幾分,她也有女兒,對此也能理解,只推說是青苑的裙子出了點問題,只怕要稍后到,便請大嫂帶著兩個姑娘先行。 董氏心下感激,辭別之后,便帶著兩個女孩子上了馬車。 畢竟是去見郝家人,饒是方蘭蕊見過的事情不少,卻也難免有些忐忑,青漓與此事沒什么直接的聯系,反倒是能平靜些。 為方蘭蕊正了正發髻上的玉釵,青漓寬慰道:“有什么好怕的,她們還能吃了你不成?!?/br> 她仔細瞧了瞧自己這個表姐,隨即便含笑點頭:“阿蕊今日這般光彩照人,哪里能挑的出什么錯來?我看著好極了?!?/br> 今天的主角是方蘭蕊,青漓自然不欲與之爭輝,自己只穿了月白色的簡潔衣裙,卻親自為方蘭蕊挑選了胭脂色的衣裙,綴上和田玉的蘭花簪,她本就同方夫人生的像,如此一裝扮,整個人登時便明艷起來,有詩書門第培養起來的底蘊在,倒不顯得俗艷,只覺氣質端淑,同面目艷光相得益彰,名門閨秀的風范十足。 董氏也曾經是這般過來的,知曉這其中的忐忑不安,只含笑寬慰道:“阿蕊莫怕,又不是你一個人,邊上還有我們呢?!?/br> 方蘭蕊心下微安,含笑點點頭,不曾出言。 芳頤園在金陵城外,乘坐馬車,卻也算不得遠,兩刻鐘的功夫,便到了地方。 她們到的不算早,卻也不算晚,剛剛下了馬車,卻聽有人迎上前來:“可是魏國公府上女眷與方大人家的女眷?” 青漓正拉著方蘭蕊一道,卻覺她手指微微動了一下,心中便明了幾分——是郝樟。 她微微退后一步,叫阿蕊jiejie上前些許,自己卻在后頭不易察覺的打量來人。 郝樟比方蘭蕊年長五六歲,因著出身行伍,周身自有一種犀利,好在眉目周正,英氣勃發,倒不顯得兇神惡煞。 ——單單只看外表,倒是很不錯,怨不得阿蕊會動心呢。 郝樟心知自己與方家之間的差距,姿態也放的低一些,請自己母親與小妹到不遠處涼亭里頭暫待之后,便在此等著人過來了,遠遠見魏國公府的馬車過來,連忙迎了上來。 青漓是待嫁女,不好光明正大的打量,董氏卻沒這些忌諱,上下瞧了瞧,心中倒覺滿意,同郝樟寒暄幾句,覺談吐也不錯,暗自點點頭,便由他帶著,往涼亭那邊去了。 郝老太自從知道兒子要娶一個千金小姐,便是滿心的不情愿——兒子好容易有了出息,卻要娶一個出身好的兒媳婦,都說是娶了媳婦忘了娘,眼下這個門楣高,等到了自己家,還不得騎到自己頭上去? 她更加喜歡的是自己娘家侄女,既是親眷,又能拉自己娘家一把,兩下里又合得來,抱著這樣的想法,才帶著侄女到金陵來,眼下兒子喜歡上別人了,可叫自己侄女怎么辦? 她將自己的心意遮遮掩掩的對兒子說了,迎頭就遭了一通反駁,說對自己表妹只有兄妹之情,無男女之意,這下子,郝老太心里頭就更加不自在了——她才說了幾句呢,兒子就頂嘴了,這還是新媳婦沒嫁進來,等嫁進來了,還不定有沒有自己的位置呢。 郝老太只郝樟一個兒子,雖是農婦,卻也極在乎兒子前途,出去打聽到兒子看上的那個姑娘家世不俗,娶了于兒子仕途大有助益時,她心里頭便暗暗生了一個念頭,只是還不曾對人提起罷了。 郝樟對于母親的想法一無所知,只見她肯松口,心下便松了幾分,魏國公夫人在側,更別說心上人身邊還有那位被冊封為皇后的魏家姑娘,一路上他也不敢亂看,只引著一行人往母親小妹安置的涼亭那邊去了。 拐過長廊后,董氏便見到了涼亭里歇著的郝家母女二人。 大概是生活艱難些的緣故,郝老太的面容要比實際年齡顯老,偏生穿了深紫色的衣裙,倒叫人覺有些不倫不類,身邊的女兒雖年少,肌膚卻也不似金陵女子白皙水靈,而是帶著幾分鄉下姑娘的黝黑粗糙。 董氏這邊是女方,身份又較之郝家尊貴,態度自然是要矜持些,到了涼亭外,便停住腳,含笑等郝家人開口。 郝老太自然見得到兒子引著人來,只瞧了一眼前頭溫婉姝麗的董氏,眉頭便皺了起來。 ——又不是十四五的小姑娘,穿的這般鮮亮做什么,叫人見了便覺不正經。 來之前她便聽兒子說了,女方來的人是那姑娘的姨母,魏國公府的夫人,她偷著出去打聽,便知那魏國公夫人年紀與她相仿,眼下見自己與她一道,竟像是隔了一輩兒的人,郝老太心中便不太舒坦。 到底是人家身份貴重,郝老太心中不喜,卻也壓抑住心中不滿,臉上掛了點笑,迎了上去。 董氏是什么人,在金陵貴婦中周旋多年的人精,心思機敏,絕非郝老太這般鄉下老太太能比,一打眼,便瞧出郝老太心中不滿來。 她眉梢微挑,臉上的笑意也淡了許多。 ——說白了,這也只是相看,沒有誰高誰低的意思,對方可以挑她們,她們自然也可以挑對方,天大地大,又不是離了誰就活不了。 再說,光看這個架勢,郝家人也不像是有什么誠心的樣子。 郝樟的身份品級擺在那里,本就叫人看不上,若是家里頭人和善好相與,董氏也就不說什么了,可此刻一見郝老太態度,便知是了了,既如此,又何必繼續呢。 嘴上沒說什么,在心里頭董氏卻已經在上頭劃了一個大叉,無論如何,這樁婚事也是不肯贊同的,胞妹雖然有時候不太靠譜,可看人的眼光當真不錯。 若是換了別的事,她只怕轉身就走,可是此事,卻得留上片刻。 之所以留在此地……自然是為了方蘭蕊。 對于郝家,外甥女還沒有死心,心里頭還有希望,就這般揚長而去,日后只會生怨,覺得遺憾。 與其藕斷絲連,百般不舍,倒不如在此利落的了結——長痛不如短痛。 第35章 決絕 郝老太心思粗些, 自然瞧不出董氏前后有什么區別, 郝樟卻不同。 他能夠以平民出身登到從六品, 心思眼力都是有的,見董氏笑意收斂,神色轉冷, 便知這樁婚事要玄, 連忙招呼道:“外頭熱, 夫人請往里頭去乘涼?!?/br> 青漓跟在母親身后,自然也能察覺出幾分雙方態度來, 郝老太不好相與,這樁婚事便是成了,阿蕊jiejie只怕也不好過。 這般想著, 她下意識的看向了一側的阿蕊jiejie。 ——許是為了躲避外頭的日光, 她正低著頭,看不出面上情緒。 青漓在心底嘆一聲, 也不說話,隨著母親一道進去了。 董氏三十多歲的年紀,因著保養得當, 諸事省心, 面容到現在也是水靈的很, 不知道的瞧上去倒以為是二十多歲,青漓與方蘭蕊就更加不必多說了,花一般的年紀,正是最美的時候。 無論年紀, 皆是氣質清華,儀態雅致,極為出塵貴氣,不似凡間人物。 一番對比之下,倒是顯得郝家母女頗有幾分蒼老憔悴,舉止粗俗——好像是差著一輩兒,天上地下的人一般。 郝老太感覺自己被壓了一頭,心中便覺不高興,郝樟胞妹郝敏心里頭也覺不自在,低著頭一言不發。 他們不說話,董氏更不會說,她的外甥女又不是丟在大街上沒人要,何必上趕著去看郝家人臉色? 不曾嫁過去便如此,等真的嫁過去了,那還能有好日子過? 她心里頭有底,也不覺得慌,只搖著團扇,優雅閑適,自得的很。 郝老太心里頭不喜,也只拉著臉,一言不發。 郝樟見雙方態度都不甚熱絡,腦門上便有些汗意,含笑向雙方介紹了,便主動在側為董氏與郝老太添水,努力炒熱氣氛。 郝老太心里頭本就不情愿,等見了方蘭蕊本人,就更加不喜了——嬌嬌弱弱的,風一吹就倒,眼看著就不討喜,再者,能不能生出孫子來還得兩說呢。 倒是郝敏,抬頭瞧了瞧方蘭蕊,忽的笑道:“娘,別人都說我們鄉下婆子穿紅戴綠,可今日我眼見著,金陵的千金小姐,同我們也相差不大啊?!?/br> 她這句話說完,郝老太便捧場的笑了出來,贊同的點點頭,道:“敏兒說得對,是這個理兒?!?/br> 郝敏抿著嘴笑了,似乎真的只是隨意玩笑一句一般,微微低頭的瞬間,掩住了眼底的暗光。 ——她不喜歡這個方家姑娘,哥哥若是真娶了她,叫阿瑤jiejie怎么辦? 再者,坐在那般出身高貴的姑娘身邊,看她周身那種由內而外的優雅與貴氣,再看一看自己,才令人格外刺心吧。 更不必說,這個方姑娘,本就不會像阿瑤jiejie那般說好話,討自己歡心了。 郝敏這句話說的不客氣,也十分失禮——方蘭蕊今日著明紅,自是她口中的紅,而青漓今日著月白,顯然是她眼中的綠。 一下子就攻擊了兩個姑娘,無論是有心還是無意,董氏都看不上這種人,更堅定了絕不與這等人結親的心思。 郝樟也不曾想meimei嘴里頭竟冒出這么一句極為失禮的話,既攻擊了心上人,又諷刺了未來皇后,在董氏與青漓身后幾位女官的打量中,不知不覺間,他背上便出了一層汗。 青漓與阿蕊jiejie挨在一起,知她心中忐忑,便借著寬大衣袖,悄悄的握住了她手。 郝敏出言不遜,青漓是不怎么放在心里的——那算個什么東西,她連正眼都不肯給,她只是怕阿蕊jiejie傷心,為此難過。 正是五月的天,外頭已經有了鳴蟬,日頭升起來了,周遭有了些微熱意,在這樣的時候,她卻覺阿蕊jiejie手掌泛涼,濕津津的生了冷汗。 青漓忽然有些心疼,也替阿蕊jiejie難過。 可是隨即,她心里頭浮現出一個有些過分的念頭——要是郝家人能再過分些,叫阿蕊jiejie直接死心,倒也是一件好事。 可是這么想,好像有些對不住阿蕊jiejie。 青漓不易察覺的用余光看一眼她,卻見她正低著頭,眼瞼低垂,看不出什么情緒來。 郝樟終于在董氏微涼的目光下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定了定神,厲聲呵斥道:“阿敏,你若是不會說話,便不要說!只管坐在那里喝茶便是,沒人把你當啞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