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長鳴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小仙君:“蟲吃草,雞吃蟲,人吃雞牛豬羊,人吃雞牛豬羊的事情正常嗎,如果你覺得那是正常的,那么魔吃人又有何不可?” “那不一樣,人是有思想感情的,他們有人生有家庭……” “雞牛豬羊難道就沒有自己的父母嗎?” 小仙君說:“萬物有靈,能不奪取他人生命活下去自然最好,但不能說為了生存而吃就是錯誤的,何況輪回之路本就是如此,此世作惡,來世化為家畜,償還前債?!?/br> 長鳴道:“看不出仙君你還懂佛法?!?/br> 小仙君好像完全聽不出這是對他的嘲諷,嘴里還連連道:“過獎過獎,小仙有個念經的好友,所以略懂?!彼?,“但是魔吃人不同,魔吃人與生存無關,就算不吃人,魔一樣能活?!?/br> 長鳴說:“那又如何?在本君眼中,人與雞牛豬羊并無不同,一樣是家畜,一樣是食物,本君吃一只家畜難道還要調查他的祖宗八代,了解他的愛恨情仇,更何況,人性本惡,是我魔族修煉最好的養料,他們為我魔族所食,復以魔體重生,又有何不好?” 小仙君卻嚴肅地搖了搖頭:“小仙不贊成,小仙認為,人性本善?!庇⑷A小仙君至此方正色道,“小仙就是斗膽想與魔君賭一賭,這俗世人性究竟是惡是善?!?/br> 長鳴笑道:“賭局本身倒無不可,想來你要的結果必然是若本君輸了,就立刻自絕于天地,可是你又有什么賭注值得本君與你賭這一把呢?” 小仙君搖搖頭:“你錯了,長鳴,如果你輸了,我不想你死,我只想你退出紛爭,與我一同游歷人世,普度眾生,匡扶正道,為世界播撒愛的種子,至于我的賭注……”這位英華上仙頓了頓說,“你不想知道我,不死的秘密嗎?” 長鳴笑了起來:“有點兒意思,”他說,“既是如此,本君便陪仙君你賭這一局?!?/br> 第103章 能力者之戰 如今想來, 那便是一切的緣起了。 一位唯我獨尊的魔君, 一位除了皮厚嘴炮響最多也就是長得討喜以外沒有其他優勢的小仙君便這么一同往花花紅塵去走這一遭。 兩人看過了戰場上的你死我活,也看過了草屋里的伉儷情深, 見證了朝堂上的爾虞我詐, 也見證了仁人義士的為國捐軀…… “總這么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庇⑷A小仙君道, “有人在逆境之中仍不失節氣,有人含著金湯匙出生卻滿心齷齪, 若是際遇不同, 又會生出多種變化,似這般你一分, 我一分, 恐怕總也沒法分出個勝負來?!?/br> “本君倒是不急, 不過如果仙君還有別的急事要辦,不妨直接把你的主意說出來?” 英華小仙君道:“不如便從這千萬人中隨機擇一人做賭局,你我一起看他三世,看他在紅塵俗世中以不同身份遭遇不同之事, 最后究竟是善是惡?!?/br> 長鳴微微一笑, 伸手隨意一點, 指尖劃過一道亮光,蒼莽的叢林中忽而有一頭皮毛漂亮,體態優美的母鹿抬起頭來望向夜空,穿過密密的枝葉,這未曾開靈智的野獸似乎也注意到了什么。突然,伴隨著風聲, 一支羽箭驀然從一旁枝繁葉茂的樹叢中射出,母鹿閃避不及,頓時后臀中了一箭,發出凄厲叫聲。 一名老年獵戶從樹林中鉆出,姿態熟練搭箭上弦,又是一箭射出,母鹿猛然躍起,卻并非向著遠處逃逸,反而沖著老獵戶狠狠撞了過來。老獵戶功夫了得,后仰拉弓又是一箭,此次正中母鹿肚腹,那鹿發出一聲慘叫,終于倒地不起。老獵戶走過去,只見母鹿軟倒在地,身下是一片血泊,那雙美麗的大眼睛中依稀閃爍著晶瑩的淚水。 老獵戶走上前,從腰帶上解下隨身佩戴的短刀,狠狠一刀扎進了母鹿的脖子,那美麗的眼睛剎那間黯淡下來,guntang的鹿血汩汩涌出,老獵戶用個皮囊小心接了,一滴未漏裝了回去。裝完了鹿血,他開始直接肢解這頭母鹿。鹿皮、鹿rou、鹿骨都能賣出價錢,這一回老獵戶收獲頗豐,心情愉快,手下動作也利索。突然,老獵戶手中猛然一停,拔刀機警地看向身后,似乎發現了什么風吹草動。 “他看到我們了?” “不,他看到了別的東西?!贝罄驹诶汐C戶身后的長鳴與英華一問一答。 果然,就見那老獵戶沖著他們直直走來,然而并沒有在兩人面前停下,而是徑直穿過他們,鉆進了一處草叢里。兩人跟了過去,只見老獵戶撥開草叢,赫然露出了底下一頭幼小的鹿崽。原來那母鹿方才中了箭不逃跑反而還要與老獵戶拼命竟是為此,它生怕自己的孩兒會被老獵戶發現也丟了性命。 長鳴道:“你猜這老獵戶會不會發惻隱之心,放這幼鹿一條生路?” 幼鹿雖不懂事,卻似乎天生有對于危機的直覺,這細腳伶仃的小鹿此時窩在母親生前為它尋到的躲避處,瑟瑟發抖,嘴里發出呦呦哀鳴,流露出哀求之意。 然而那老獵戶只是一刀下去,又是熟練地結果了一條生靈。 長鳴道:“一頭幼鹿,身上并無幾兩rou,這老人有了一頭成年母鹿,足可飽食幾頓,卻仍不放過一只不足月的小鹿,仙君以為這人性是善是惡?” 英華輕輕嘆了口氣道:“想來這老獵戶就是魔君選擇的人了吧?!?/br> 長鳴卻笑了笑道:“本君還不至于如此賴皮,此人不過是隨便聊聊用來打發時間而已?!?/br> 交談中,老獵戶已經處理完了兩頭鹿,背著鼓鼓囊囊的背袋,往山下走去。英華與長鳴跟著他翻山越嶺,到了傍晚才到了山腳的一處小屋中。這山林偏僻得很,山腳只有一個小村莊,零散住著幾戶人家。老獵戶家徒四壁,屋里只有個老女人正抱著個娃娃輕輕哼歌,見到老獵戶進來,沖著他輕輕呶了呶嘴。 老獵戶便在門口停住了腳步,他樂呵呵地拍了拍身后鼓鼓囊囊的背袋,自去院子里取水洗手。過了好一會兒,把自己收拾干凈了,他才終于得允進屋來。原來那老婦人手里的娃娃正在酣睡中,老兩口明明自己看著都是滿面風霜,瘦骨嶙峋,倒是這小娃娃生得唇紅齒白,憨態可掬,是個難得的大胖娃娃。 老獵戶伸頭看了那娃娃好一會兒,伸手想要摸摸他卻又縮了回來,大概是怕自己手糙,碰傷了這嫩生生的孩子。他跟老婆婆嘀嘀咕咕說了些什么,老婆婆見孩子睡安穩了,便將小孩放到屋里唯一一張硬板床上,開始cao持家務。不一會兒,新鮮的鹿rou便下了鍋,飄出了香味。老獵戶搬了個椅子坐在門口,掏出清洗過的幼鹿皮小心鞣制,跟著開始一針一線地縫制。難為他一個大老爺們,手藝倒是不錯,很快就縫了一雙小靴子出來,拿來給那床上的大胖娃娃一試,剛好合適。屋外飄起雪來,這深山中的小屋被灶里的火光耀著,卻顯得溫暖而溫馨。 英華小仙君道:“看來這老漢殺小鹿非是因他嗜殺,乃是為了這孩子……”話沒說完,突然一愣道,“魔君,你在做什么?” 原來長鳴不知何時溜達到了那嬰兒床邊,指尖一點亮光恰恰點在他的心口上,聞言,長鳴并不停手,反而輕輕一點,那一團亮光便猛然鉆進了小孩胸口。小孩瞬間打了個哆嗦,跟著哇哇大哭起來,嚇得兩位老人齊齊跑了回來,著急查看是怎么回事。 英華小仙君急道:“長鳴,你怎么能對一個小孩子下手!” 長鳴淡淡道:“他便是我擇中之人,方才我已往這嬰兒元魂之中種了一顆惡種,但凡他動一分惡念,這種子便會長一分,待到這種子完全成熟,結出惡果,他便可立地成魔,入我魔域?!?/br> 英華小仙君生氣道:“既是如此,那我也不客氣了?!彼熘篙p輕一彈,便有一團小小白白的光團晃晃悠悠地朝著小孩子飛過去。那孩子本來年紀就小,魂魄不穩,哪里受得了惡種初入體內的不適感,何況那顆惡種還是魔君長鳴親自種下的,沒有立馬異化嗝屁已經是天賦異稟了,饒是如此,被抱在頸窩里的小孩子還是已經產生了不自覺的變化。他的小嘴張開,原本平平的牙床竟然長出了兩顆尖銳的獠牙,似乎下一秒就要狠狠咬進獵戶老婆的頸窩里,然而就在這時,英華的光團飛到了小孩眼前。 那光團白乎乎,晃悠悠,看著像是一只螢火蟲。小孩子天性好奇,當場就忘了自己要做什么,痛也不痛了,抖也不抖了,伸著手指“啊啊”地想要抓住那東西。人都說,小孩子的眼睛最明亮,因為初初來到這世上還未受這俗世影響太深,老獵戶夫婦根本看不到的東西,這小孩子卻看得清清楚楚。他伸出手“呀呀”叫著想要抓住英華小仙君放出的那團光,嘴里發出“咯咯”的笑聲。 老獵戶夫婦方才急得要命,他倆成親多年一直沒有孩子,這孩子是在山里撿來的棄嬰,雖然不是親生卻是兩人的心靈慰藉,剛才見孩子哭泣不止,自然無比焦急,以為是病了,此時見孩子又高興起來,兩老不由都松了口氣。英華小仙君那團光芒飛啊飛啊,便飛進了小孩子的胸口,消失不見了。胖娃娃伸手抓了抓,似乎有點疑惑這光團怎么不見了,見抓不著便嘟噥了一句什么,很快又睡了過去。如果此時有能人異士在此定會十分震驚,因為這孩子小小的身軀里竟然一先一后落入了兩顆種子,一者為魔界的惡種,一者自然是仙界的善種。 “如生善念,則此善種便長一分,待到成熟便能助其開悟,或喜樂一生,或脫凡成圣,他日白日飛升也無不可?!庇⑷A小仙君道。 長鳴涼涼一笑,薄薄唇角掀起,明明是男子,此時看來竟有幾分說不清的綺麗,叫英華小仙君也不由得被吸引了目光。 “不急,慢慢來?!彼?,“本君有得是時間與仙君你賭這一局?!?/br> 從這一日起,這個無意中被選中的靈魂便成了關系天下蒼生未來的中心。 第一世,這孩子是個棄嬰,被老獵戶夫婦撿到領養。因兩人老來得子,難免呵寵過度,養成了一個無法無天的頑劣性子。深山之中無人教養,老獵戶又是做得殺生的活計,使得這孩子對于生命這種寶貴的財富十分輕視。一次捕獵中,老獵戶失手身亡,老婆婆悲傷過度,也很快離開了人世,這孩子便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少年。十三歲上,這孩子一個人出門闖蕩,彼時他心中惡果已經比善果高了數寸,長鳴魔君與英華小仙君始終陪伴在這孩子身邊,看他要如何度過他的一生。 一開始,少人管教的孩子就像是只叢林里誤闖人世的野獸,十分不適應,但他那身在叢林里與野獸搏斗磨練出來的本領幫了他,很快他就在附近鎮上的流浪者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年紀小,性子野,眼中從無法紀規矩,很快混成了遠近聞名的地痞惡霸,跟著一個開賭場的老板過得風生水起。因著他心狠手辣,手段了得,很快聚起了人望,年紀輕輕便取代那位老板坐上了當家人的交椅;可他又十分注重孝道,發達后便為兩位老人親自遷了墳,供了長生牌位,年年探望。十八歲上,這孩子愛上了一個官宦人家的女兒,因為身份原因,未能如愿,那姑娘壓根看不上他,笑話他是個下等人,小子一怒之下劫了小姐的花轎,結果惹得官府大怒,一個地方豪紳落得滿城通緝,只能落草為寇。他背井離鄉,剪徑劫財,一做就是十年,心中惡果躥得飛快,生得枝繁葉茂,頗為壯觀,反觀那顆善種,卻始終是小小弱弱,像是隨時便要枯死。 見英華小仙君目不轉睛盯著善種的樣子,長鳴忍不住便要譏諷他:“英華仙君,此局看來是本君略勝一籌了?!?/br> “不急?!边@次是英華小仙君來說這句話,“他的一生還長著呢?!?/br> 然而英華小仙君的賭運似乎十分不佳,他這么說了才沒多久,這山匪便出了事。這一年,當地莫名發了一場瘟疫,百姓死傷無數。山匪那時不過是二十多歲的青年人,幾年前,他娶了當地一個教書先生的女兒做老婆,剛生了個大胖閨女。某日山匪運氣不佳,碰到了硬點子,險些丟了性命,回到寨中卻意外發現自己妻子與他人私通,正在謀劃奪他家產,而他視若珍寶的女兒竟然并非親生,幾重打擊之下,登時病倒。 山匪雖然為人心狠手辣,對于妻女卻十分看重,平時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一件一件往家里搬,妻子說要什么便去外頭費盡心力弄來,誰想到妻不是他妻,女兒也不是他女兒,他看著自己渾身發出來的癥狀,知道自己恐是感染了瘟疫,命不久矣,因而揮劍將那一雙jian夫yin婦斬死,待要揮劍再去砍那女嬰時卻驀然停住了手。 小女娃娃躺在床上,睜著一對又大又圓的眼睛看著山匪,嘴里嗚里哇啦像是在對他講話。這山匪不知怎么便想到了昔年在山林之中餐風露宿的日子,想到一只皮毛漂亮,眼睛明亮的小鹿在山林間跳躍奔跑,如同一個非世俗的精靈。 在那一刻,山匪心中的善種猛然拔長數寸,生出顫顫巍巍幾枝樹葉。他當啷一聲丟下劍,抱頭痛哭。此后山寨倒了,山匪也不見了蹤影,人們都說他死了,山寨中的匪徒本想分了家各奔前程,誰想到原本堆了不少財寶的寶庫里什么也沒剩下,只有當地小鎮上一位義診大夫某日醒來發現院子里放著一口小箱子和一個哇哇大哭的女娃娃,打開那箱子一看,里頭滿滿都是財寶,有人留言于他,言明此筆財寶供大夫用于購買藥材救治染病之人,剩下的則用于撫養女嬰長大,如有違背,叫他不得好死。 后來這場瘟疫終于還是平息下來,大夫將這女嬰撫養長大,至于那山匪,早在那之前就已經獨自死在了山中的小屋里,死時屋外雪花簌簌,仿若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夜。 長鳴用手輕輕一比:“惡種三寸五分長,善種三寸不到些,本局是本君贏了?!?/br> 英華小仙君點點頭:“是魔君贏了?!?/br> 長鳴見他手下不停,問他:“你在做什么?” 英華小仙君道:“為他筑個墳?!?/br> 長鳴哈哈笑道:“人死燈枯,三魂七魄都拘走了,一副皮囊,有沒有墳冢又有何區別?” 英華小仙君卻不搭理他,只是一本正經將那因為瘟疫流膿腐臭的尸體仔細清理干凈了,又換了一身干凈衣服,才將他葬入林中。不知有意無意,葬得仍是多年前那一對鹿母子死去的地方。 英華小仙君道:“人生一世,有緣起便有因果,那官宦小姐便是母鹿轉世,他的女兒又是那小鹿轉世,冥冥之中,一切或有定數,至此也算是為他做個了結吧。這局雖是魔君贏了,下一局卻還未知鹿死誰手呢?!?/br> 長鳴發現這小仙君似乎越來越有意思了,嘴里道:“那便再去看看第二世?!?/br> 第104章 能力者之戰 飛雪連天, 路上的行人匆匆而過, 只為了能早點趕回家去喝碗熱湯。道旁一座冷風嗖嗖的破屋里卻坐著一白一皂兩個人,白衣的生得英俊非凡, 用玉樹臨風來形容都怕會顯俗, 皂衣的生得清秀俊逸, 身上衣服顏色雖重卻擋不住叫人心生向往的親切感。他兩人對坐在這到處飄雪滿屋頂窟窿的破屋里,各自手中拿著個酒杯, 對著一張……冷巴巴的燒餅喝著酒。 白衣的說:“關于輪回轉世之后的靈魂與前世的是否算是同一人, 仙君可有高見?” 皂衣的揪下一小片餅說:“際遇不同,性格也未必相同, 說是同一人未免牽強, 倒不如看做一母同出的血親兄弟姊妹, 冥冥之中雖有聯系,卻又有所不同?!痹硪碌某粤孙灥?,“魔君何時又對輪回體系有了興趣?” 白衣的明明輪到回答問題,卻并沒有趁機揪塊餅下來吃, 只道:“無聊而已, 何況這餅已經冷了, 里頭的肥rou也失了味,沒有方才的好吃了?!?/br> 皂衣的便生氣地道:“再不好吃也是小仙花錢買的,你又沒出錢!” 白衣的便道:“本君怎么沒出錢了?”他手一伸,手上便多了數錠金燦燦的金子,“要不是仙君不許本君用這些金子,你我又怎會淪落到露宿荒郊野外兩人分食一張燒餅的境地?想當初也是仙君提出錢財之事由仙君解決, 本君才信了你,哪里想到……” 這白衣的自然是長鳴,那么皂衣的也就自然是英華。英華聞言,臉頓時紅了一紅道:“小仙……小仙也沒想到凡塵已經改朝換代,前朝的貨幣說廢就廢了?!毖垡娭怯⒖〉乃缹︻^又把手里用法術變出來的金子往自個兒跟前送了送,小仙君立刻著急大喊道:“但是不能騙人,絕對不能騙人,你這樣會破壞貨幣體系穩定的!” 長鳴道:“本君倒是無所謂,只不過你那小朋友半張燒餅可夠吃了?” 才說著,遠遠地便見到有個黑影迅速向著這里靠近。等到近了一看才發現,那是一個八、九歲的半大小子,渾身破衣爛衫的,身上還有不少新傷舊痕。 長鳴欣賞一番,贊揚道:“被人欺負了就加倍報復回來,就算自己被揍得再慘也要對方付出幾倍于己的代價,本君早說了,這小子天生就是個成魔的料子?!?/br> 英華卻道:“空口白話誰不會講,你可看見他心中的善惡種了,如今善惡高低差不了幾厘,算上前世結束時候的差數,這一世可見是我的善種生得要比你的更快些了?!?/br> 長鳴道:“哦?不知是哪個上回才說過一時輸贏算不得什么,過完這一世再來論高低?!?/br> 英華才要開口,那小子已經拖著一條腿,一瘸一拐地跑了過來,于是他和英華只得住了嘴,兩人往一旁的高臺上一坐,便坐成了兩尊彩漆剝落的泥塑木雕。 那小子急匆匆鉆進屋來,嘴里不停哈著冷氣。因為窮,他腳上沒有鞋,只找了塊破布裹在腳上權作鞋襪,大雪天里來來去去,腳上早已凍出許多凍瘡,一雙腳又紅又腫,看起來十分可憐。見到供桌上擺著半張冷透了的大餅,他不由得歡呼一聲,一把抓過大餅就吃了起來,由于吃得太快,中途給噎了個半死,只得沖出去猛往嘴里塞了幾大口雪,才將那口餅又咽了下去。 這便是那山匪的第二世了。 前一世,他是一個無父無母的棄嬰,這一世也好不到哪里去,父母在他幼年時候便因戰亂相繼離世,這小子無依無靠,流落街頭,成了一個流浪的乞兒。與前世不同,這一世他并沒有在山林里練出來的好把式,也不如上一世心狠手辣,除了吃得起苦扛得起打,性格夠執著,看起來倒是比上一世性子要平和一些。 英華和長鳴雖然說好了兩人只當觀察者,絕不能插手這小子的三世,然而這一次兩人一來就看到小子被人打了一頓倒在街頭,又傷又餓又凍,如果不施以援手恐怕賭都不用賭就直接掛了,所以未曾仔細思考,英華便出手相助給了他半個冷饅頭,又憑空畫了一座無名神廟,為那孩子遮風避雨。 小乞兒吃得飛快,沒一會兒就是大半張餅下肚了,卻在這時候,外間突然傳來了低低的一聲什么聲音,像是小動物的鳴叫。小乞兒嚇了一跳,飛快地把剩下那點餅藏好了,然后才探頭探腦地往外看。不知什么時候,這破屋子的外頭被人放了一口籃子,籃子上遮著布,因為放的時間久了,大半被雪蓋著,所以一開始沒能引人注意。 小乞兒偷偷摸摸地左右看了看,見沒人看到,才伸出手飛快地將那只籃子拎進了“家”里。他把那破爛的門板一關,習慣性地用重物頂上,而后才敢伸手去弄那口籃子。在小乞兒看來,籃子這么沉,里頭裝得就算不是吃的也應該是些能用的東西,誰想到撥開雪再將那塊厚厚的土布揭開一看,里頭竟是一個瘦瘦小小的活娃娃。 這娃娃也不知道在雪地里凍了多久了,或許是命大,至今未死。小乞兒傻愣愣地看了那嬰兒半天,拎起籃子就往外走,英華與長鳴兩人俱能千里視物,自然不把這點距離放在眼里。他們看著這乞兒將籃子扔在外頭,想要進來,走到一半又停下來,重新折回去提起那口籃子?;@子里的小娃娃渾然不知自己面臨二次舍棄的命運,拼命揮手蹬腿,似乎在努力證明自己還活著。乞兒閉了閉眼睛,這次一瘸一拐走出去一段路,將那籃子放下才走了回來。 長鳴道:“倒是個懂得取舍的,知道自己沒能耐救活個人?!比欢捨凑f完,這乞兒卻又停下了腳步,他在雪地里走來走去,仿佛十分焦慮,末了又走回去將那口籃子抱起來,這次一路送進了小鎮,放到了有人來往的街道。 乞兒也不走,他躲在街道一側的暗處,探出腦袋觀看。風大雪大,人們早已回家,哪有什么人在街頭逗留。乞兒等了半天,只等來兩個路人,其中一個看也不看便拔腿離開,另一個打開籃子看了看,立刻又放了回去,頭也不回地走了。 小嬰兒在雪中咿咿呀呀地喚著,并不知道這漫天飛舞的漂亮東西會要他的命。乞兒終于等不下去了,垂頭喪腦地走出去將那口籃子抱在懷里,又一溜煙地跑了回來,重新拎回了他的破廟里。 “這可怎么辦好……”孤苦伶仃的小乞兒愁眉苦臉地望著這個小孩子,亂世之中即便是一個成人想要養兒育女都不容易,何況是他這樣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街頭乞兒,然而小嬰兒并不懂這些,只是拼命地咿咿呀呀說著話,仿佛知道自己重新有了依靠要討好乞兒。 小乞兒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嬰兒的腦袋瓜。小嬰兒打了個哆嗦,跟著輕輕地打了聲噴嚏,把小乞兒嚇得趕緊脫下自己的破衣服給她捂起來。就是在那一刻,英華看到小乞兒心中的善種上顫顫巍巍地伸出了一根新的枝條,與老的那些枝條相比,這根枝條顯得更為柔弱,卻竟然結出了一個小小的花骨朵。那嬰兒每笑一笑,這小小的花骨朵便跟著一起顫動起來,仿佛在表達著主人心中的歡喜。就連英華也不由得感嘆,世間緣分竟是如此奇妙,兜兜轉轉,這乞兒與那女嬰竟然仍有緣分。 日子再艱苦仍要往下過。小乞兒身邊多了一口人要養,日子比以前更艱難了,小乞兒心里多了一個牽掛,日子也比以前似乎更充實了一些。就連這一仙一魔也不知道這小子是怎么做到的,明明自己也還是個小孩子,卻想盡辦法將那個女嬰撫養起來。 時光荏苒,兩個小孩子長得飛快,小乞兒已然是個二十出頭的帥氣青年,小嬰兒也長成了一個模樣周正的大姑娘。兩人以兄妹相稱,互相扶持著過日子,竟然也把這日子過得順遂起來。這一年,小乞兒已經是間打鐵鋪的大伙計,匠頭看中他,他那一身本事也足夠兩兄妹過上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小日子。這些年里,善種長得雖然不快卻平平穩穩,尤其是那朵小花早已盛開,花瓣舒展的樣子十分可愛。小鐵匠為人義氣,時常幫忙鄉親們,誰家有需要幫助的去找他,總能得到回應。 英華對長鳴說:“看來他是吸取了上一世的教訓,這一世打算好好過日子了,魔君,這一世恐怕是你輸了?!?/br> 長鳴魔君卻伸手捏了一把小仙君的臉說:“別嘀嘀咕咕的,先看下去再說?!币膊恢朗遣皇窃诩t塵俗世待得久了,又整日里在一起,這位魔君近來很有些手太閑的跡象,說沒兩句就想著捏小仙君臉蛋一把,擼小仙君頭毛一下的,搞得小仙君幾乎要炸毛。 “又不是貓貓狗狗!”小仙君生氣道,“你為什么不去擼你那只兇狐貍?!?/br> 變小了以后被魔君圍在脖子上充當圍脖的小狐貍聽言便松開咬著自己尾巴的嘴,沖著小仙君一口咬了下去。 “松松松口!”小仙君拼命甩手,魔君含笑不語,這些年來似乎對此已經見怪不怪。 真是奇怪了,魔君有時候也會想,他也不是第一次來人世,對于人性也不是完全不懂,不知道為什么和小仙君來這紅塵就顯得一切都格外有意思??∏蔚哪Ь龘沃X袋看小仙君被小狐貍攆得滿院子跑,不知不覺唇角揚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