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因為家中仆人少,林樓就算身為少爺,也親自上手趕過好多次馬車,和這匹拉車的老馬也算是有點默契了,他趕著老馬小跑起來,終于趕上了時間點,趕在邱向陽到達之前,將馬車停在了約定的地點,宮門外,第四棵樹下。 邱向陽體能不錯,好歹也是能在校運動會上拿獎牌的人啊,跑到宮門口時只是有點小喘,停下勻息之后,就等著有人出宮,她好跟著混出宮。 這座宮門是宮中小侍人出宮辦事走的邊門,身份高的大監太監都不會往這邊走,所以宮禁也不森嚴,宮門都是半掩的,不過門外有豎了攔馬架,防止有人駕車沖關。 宮中有很多職司,其中需要與外交通聯系的職司不少,比如御膳房,比如凈水司,所以這處宮門經常有侍人進出,邱向陽只需要等一等,就可以混出宮了。 邱向陽等了一會兒,就有侍人領了牌子要出宮,宮門一開,攔馬架一移,她就跟在侍人后頭出了宮。 出了宮后,邱向陽一眼就看到第四棵樹下停著輛馬車,車板上空空的,只有一個小篷頂,篷頂上堆著油布,馬車邊靠站著一個人,正是林樓。 邱向陽走了過去,往馬車上看了一眼,車板看起來有點臟,有些積垢,邱向陽皺了皺眉,有些嫌棄,但還是爬了上去。 林樓靠在馬車邊,抬頭望天,突然感覺到了馬車有震動,他心中一擰,轉頭看向馬車,馬車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沒有,林樓皺眉,剛才是他錯覺? 林樓又看著日頭等足了一柱香的時間,估摸著應該可以了,便揮起馬鞭,趕著馬車往城外走去。 第35章 妖風 老馬晃晃悠悠的拉著車出了城,林樓單腳跨坐在車頭,總感覺背后毛毛的,雖說是青天白日的,雖然馬車是敞著頂的,雖說馬車上的確是空空的,但是他怎么就是覺得車上有人呢?又或者說,有鬼? 馬車上多了重量,這點很明顯,看老馬拉車的速度就知道了,還有車的平衡度,有東西和沒東西,車板的晃動是不一樣的,所以,車上絕對有東西。 因為確定車上有東西,還是看不見的東西,林樓整個人都如弓弦一般繃著,他跨腳坐在車頭,半個屁股落在外邊,就為了有事時能及早跳出去。 邱向陽輕輕挪了挪屁股,坐在沒有海綿墊、沒有防震彈簧、沒有橡膠輪胎的馬車上,還是行進在坑坑塵塵的土路上,這種酸爽的感覺,真是誰坐誰知道,早知道這么累,她還不如跟在馬車后頭走呢。 兩人都在煎熬著,想著早點完成這段路途,直到馬車開始上坡,走上泥土夾雜著石塊的凹凹凸凸的山道上,兩人更加煎熬了。 林樓跳下了馬車,在山道邊牽引著老馬,邱向陽也跟著跳下車,再不下來,她就真的要顛散架了,兩個人都下了車,于是馬車就輕了,車板就開始哐哐哐的響起來了。 林樓的下巴都繃硬了,邊牽引老馬邊觀察自己的身后,那個東西去哪兒了? 一路警惕著,林樓將馬車趕到了山道盡頭,這里已近山頂,是一片不大的平地,在離開之前,林樓按著太子殿下的要求,在平地上斜插了一根樹枝,指著京城的方向。 林樓辦好事就趕著馬車離開了,太子殿下和他說了,讓他直接在半山腰等著,等到聽到三聲哨響后,他再回來接那個“東西”。 看到林樓趕著馬車離開了,聽不到車板的哐哐響了,邱向陽就往外掏機器和物料,她先把柴油發電機和柴油掏出來,加油、發電。 轟隆隆,震耳的轟鳴聲從山頂傳出,好像惡鬼的怒吼。 林樓硬著脖子,強忍著沒有回頭看,強硬的拉著老馬往山道下緩緩行去,老馬和他一樣被這突如其來的轟鳴嚇到了,好在老馬認人,有林樓在,老馬并沒有發狂,還肯跟著林樓繼續往下走。 看到發電機正常啟動了,邱向陽先關了發電機,免得白白浪費柴油,再把制冰機和自來水、染色劑取了出來。 邱向陽按著使用說明,按比例將染色劑兌進水桶里,她買的是免煮的染色劑,省了很多功夫,攪拌好,感覺顏色夠深了,邱向陽將水灌進了制冰機里,然后將制冰機接上發電機,發電,制冰。 制冰機在制冰,邱向陽戴上口罩,取出化肥,用鏟子將碎土塊混進化肥中攪拌。 邱向陽不知道影視劇拍攝中使用的是哪種化肥,她只買了米分末狀的過磷酸鈣,因為不知道染色劑與過磷酸鈣會產生怎樣的化學反應,有毒沒毒,邱向陽不敢投放染色劑,就改用地上的碎土塊,一鏟一鏟的鏟進去再攪拌。 攪了半天,覺得顏色夠難看了,邱向陽才停下了手,這時候制冰機已經開始有冰了。 待著制了一堆冰后,邱向陽停下發電機,拔下制冰機,插上鼓風機,將鼓風機與指示方向的樹枝同一朝向,遙對京城的方向,然后把一點化肥平鋪在鼓風機前方,最后開機。 呼,一股妖風平地起,大風扶搖直上九千里。 嗯,很好,效果不錯。 邱向陽繼續將化肥一點一點的鏟到鼓風機前,讓鼓風機均勻的發散“妖風”。 鏟了一大袋化肥后,邱向陽轉頭搗弄起冰片來,她先從制冰機里敲了一些黑色冰片下來,然后搗成小一點的碎冰片,再鏟到鼓風機前,讓碎冰片隨風化成黑冰雪。 林樓倚靠著老馬,看著漫天的黑色妖風,心里一陣一陣的發涼,突然間,他感覺到有雨滴滴落到他的臉上,他隨手一抹,黑色的,林樓一個冷顫,趕緊抖開篷頂上油布,將自己和老馬蓋在了下面。 誰知道這些是什么,有毒沒毒,還是先蓋好再說。 當妖風吹到京城,并籠罩住京城時,全京城的人都瘋了。 古怪的臭味,不詳的黑色,抬頭不見天日,黑氣彌漫,這是大不詳??! 街面上人人奔跑,騾馬驚叫,人人都在趕著回避家中,就連維持街面秩序的兵馬司的捕役們都茫然了,不知是該履行職責維持秩序,還是該避回官衙,借著官衙的官氣辟邪。 還不等瘋狂的京城人冷靜下來,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天降黑雨了! 這黑雨落在身上,還帶著森森的陰寒之氣! 這是來自黃泉的冥河之水吧?! 莫不是閻王爺在招魂了? 整個京城徹底陷入了恐慌之中,每個人的神情都是瘋狂糾曲的,就是那些一向致力于泰山崩于前也不動聲色的閣老朝臣們,也都慌亂了,一個個都趕著要入宮面見皇上。 皇宮內,也亂了。 嘉和帝赤紅著眼睛,瞪著漫天的妖風,心中洶涌地翻滾著不平郁氣。 朕還不夠勤政愛民嗎? 朕還不夠體恤民生嗎? 為什么?為什么上天要這樣懲罰朕? 從朕繼位起,便是連年的天災,朕開了內庫,朕下了罪己詔,朕請求臣子們捐錢捐糧,朕已經把所有的尊嚴都扯下了,上天為何還是要懲罰朕? 朕到底哪里做錯了? “蒼天,朕到底哪里做錯了?”嘉和帝沖出了大殿,對著天空大喊。 跟著跑出來的總管大太監蘇承恩和一眾侍人,以及守在殿門前的侍人們,都嚇得齊齊跪下了。 蘇承恩膝行至嘉和帝身邊,抱著嘉和帝的腿哭求:“陛下,您可千萬冷靜啊,您是天子,受命于天,上天示警,必有所因,您該細細理辨,不可指罵于天啊?!?/br> 嘉和帝喘著粗氣,氣梗的脖子都漲粗了:“朕到底哪里錯了?朕到底哪里錯了?你說,你們說,朕到底哪里錯了?為什么,為什么上天要如此待朕?” 這話蘇承恩哪里敢應,只能低頭抱著嘉和帝的腿哭,嘉和帝勤政愛民、體恤民生,這些他都是看在眼里的,嘉和帝較之其父承元帝強了不止百倍,他也想不通,為何承元帝在位時都能風調雨順,等到嘉和帝繼位了,卻這般多災多難。 王皇后和圣慈安皇后齊齊趕來,兩人都是婦人,更加敬畏鬼神,遇到今日這等怪異之事,受到的驚嚇較之嘉和帝更大,在來的路上,兩人便已經商議好了,見了嘉和帝要勸他開大祭,祭拜天地,祭祀祖宗。 “胡鬧?!奔魏偷巯乱庾R的反駁,國庫都沒錢了,他的內庫也縮水大半,剩下的還要支付巨額的軍餉,哪里來的錢祭天祭祖? 王皇后淚水璉璉:“陛下,如今上天示警,必有所怒,陛下該向上天、祖宗請示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妥,只有消了禍患、順了天意,以后才能風調雨順啊?!?/br> 圣慈安皇后也是如此勸道。 嘉和帝猶豫了。 正在此時,桂哥來了。 桂哥不同意母后和皇伯母開大祭的建議:“父皇,兒臣也認為上天示警,必有所因,但因不在父皇身上,父皇已下了幾次罪己詔,也自罰其身,但上天仍是不滿,降下警示,所以兒臣以為,此次禍因必在宮外,必是貪贓枉法之徒太多,引起民怨沸騰,上天才作如此示警,若父皇一味自責,卻不去追究那些作惡之人,豈不是本末倒置?” 罪責不在自己身上,而在別人身上,桂哥這話令嘉和帝心中舒服了許多,是啊,他已經自罰了幾次,上天仍然不滿,那必是因為真正要受罰的人沒有罰到,放過罪魁禍首,這才是他真正的過錯啊。 王皇后和圣慈安皇后無話可說,她們總不能真的一味把過錯強按在皇帝身上吧,也許真的是別人的過錯呢? 這時候蘇承恩進殿請示,閣老、重臣們都入宮覲見,為今日京城異象而來。 嘉和帝自然該先見朝中重臣,他朝桂哥擺了擺手,大步離開了。 嘉和帝在舉行朝會的奉天殿宣見了諸位閣老、朝臣,今天京城異象是件大事,該拿到奉天殿上來舉行朝論。 “必是有人裝神弄鬼,還請陛下盡快全城徹查?!眱乳w首輔張茂功進言。 “不可,這樣恐會引起百姓的恐慌?!眱乳w次輔梁庭芳反對。 “若不徹查,如何證明是天意還是人為?”閣臣趙文柏問道。 “徹查一事盡可押后,如今最緊要的是平息恐慌?!遍w臣溫良才說道。 “臣附議,請陛下祭拜上天,平息恐慌?!倍Y部尚書進言。 “臣也附議,還請陛下再下罪己詔,以平民怨?!崩舨可袝M言。 “還需大赦天下?!?/br> “還有減免稅賦?!?/br> “臣等附議?!?/br> 嘉和帝冷著臉,看著殿中這些朝廷重臣們,一個個都把罪責按在他的頭上,雖然首輔張茂功和閣臣趙文柏要求徹查,但是他們也不是站在他這邊,認為他無過錯的,他們只是希望先徹查再請罪,讓他這個皇帝請罪。 嘉和帝的手越握越緊,恨不能砸了這個奉天殿。 第36章 事了 這邊奉天殿里,嘉和帝和閣老朝臣們還沒有吵出個先徹查還是先請罪的決議,那邊山頂上,邱向陽已經干完活,在收拾東西了。 邱向陽一邊快手快腳的把機器和東西歸整好,放進倉庫里,一邊仔細聽著周邊的聲音,她不知道官兵找過來了沒有,黑風挺明顯的,順著方向,找過來應該挺好找的,她不敢冒險,只能快點收拾好,趕在官兵封山之前逃出去。 其實邱向陽完全是多慮了,皇帝和朝臣們還沒吵完,哪來的搜查令呢,哪來的官兵搜山呢,更何況就是下達了搜查令,大燕的官兵也沒這么快的行動效率啊。 邱向陽是把大燕官兵的辦事效率與中國消防官兵的出警效率相提并論了,極大的高估了對方。 邱向陽收拾好東西,拿出小哨子,這是她自己特地買的鐵哨子,運動場上發號施令的那一種,哨聲超大。 三聲哨響。 林樓一個激靈,趕緊掀開油布,牽引著老馬拉車上山。 越往上走,化肥的氣味越重,連林樓都皺著眉頭,嗅覺更靈敏的老馬就更不愿意往上走了,林樓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把老馬拉上了山頂。 到了山頂上,林樓掃視一圈,什么都沒有,空空蕩蕩的,除了地上多了一個大坑,坑底還有些濕濕的黑泥,泛著惡心的臭味。 這個大坑是邱向陽鏟土鏟出來的,化肥需要混碎土,冰片也要混碎土,土的用量自然很大,所以鏟啊鏟啊,就鏟出了一個大坑,后來邱向陽也干累了,干脆就在坑底里攪拌,所以坑底既有化肥,又有冰片,最后就混成那個惡心的樣子了。 林樓打了個寒顫,不敢再去看那個坑,又等了一會兒,見沒有動靜,就牽著老馬下山了。 邱向陽跟在馬車后面走,她可不要再坐馬車了,這種山道,真能把她給顛散架了。 馬車一路向下,因為車上空空的,車板一直哐哐的響,等到了山腳下,林樓上了馬車,邱向陽也趕緊上了馬車,車板上有了重量,哐哐聲就沒了。 林樓一趕車,就知道車上有“東西”了,林樓不敢去想這東西是什么,他只想著早點把車趕到宮門口,交了差,他就要馬上趕回家去拜祖宗了。 因為之前黑風彌漫,京城已經關了城門,不許進出,林樓趕著馬車到了城門外還差點進不去,還好他隨身帶著東宮內衛的腰牌,有了這面腰牌,他才被放入了京城。 進了京城后,林樓才知道街面上竟然如此蕭條,街上沒人,很多店面也關了,少數沒關的老字號大店鋪,也是紅燈高掛滿室燈火,門和窗上都貼著黃符掛著辟邪鏡,小二和護院的都手持著棍棒嚴陣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