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和他熟悉嗎？”穆迪斯十分直白的問他。

    卓揚愣住了，整個人都緊跟著僵住了。直覺告訴他不對勁，一切都很不對勁，穆迪斯可能是知道了什么……知道了他和格登……

    他很想驚慌失措，失去理智，但最終卻仍是冷靜了下來，叫了一聲：“殿下……”

    卻沒有什么說出來。

    “你和他應該很早就相識了吧，十三歲，在你十三歲的時候就認識了他，算是他刻意接近你的，此后你們一直保持著一種詭異的聯系，明面上很少人知道你們相熟，但私下里你們卻一直有著一種聯系，避人耳目的時常碰面，他幫你做過很多事，你也利用他幫你做過很多事?！蹦碌纤沟挂矝]有逼問他，非跟他要出個答案不可，而是選擇了自己開口，就將自己所知的東西全數說了出來：“甚至，就連你弟弟逃婚，你們家里希望你頂替他和我結婚，你最開始并不愿意，都有他勸你妥協和我結婚的手筆在里面，是不是？”

    卓揚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整個人緊張到了極點。

    他早就知道穆迪斯的勢力不小，許多他想查出的東西都能查出來，但卻不知他連這么陰私，格登一而再再而三小心掩飾的暗中的事情都能翻出來。

    根本瞞不過他……

    穆迪斯道：“今天趁著小皇叔辦這場晚宴的機會，他又私下拉你碰了面，你們聊了很長一段時間。你們說了什么，他對你說了什么呢？”

    “讓我猜一下吧，大概是和我和我們的婚姻有關吧?！彼持篙p叩桌面：“他勸你用感情勾引我，借著皇太子妃，我合法伴侶的身份和我盡快有個孩子，好在以后借著這個孩子和我的兩個弟弟奪權，擾亂這個國家，是不是？”

    在剛調查到這些的時候，穆迪斯是非常難受的，也正因如此他才會破例不顧身體的喝了那許多的酒。

    他沒有想好要怎么繼續面對卓揚，但到了現在他已經是可以很平靜的將這些說出口了。

    卓揚全身的毛都炸起來了，穆迪斯懷中的狐貍也是一樣。

    穆迪斯見他這樣，當即柔聲說：“別誤會，我沒有竊聽你們的談話，知道的也不是很多，我只是隨便猜猜的，但看你的表情，我想我應當是猜得八九不離十了吧?！?/br>
    卓揚的脊背都崩成了一根棒槌，僵硬到了極點，手緊緊攥成了拳頭，手心全是冷汗。

    “我跟你說這些，并沒有威脅恐嚇你的意思，也沒有要拿你怎樣的意思?！蹦碌纤箤⒆约菏种械木盼埠欢冀┯擦?，當即十分溫柔的用自己溫暖的大掌為狐貍順起了毛，揉起了九尾狐來：“我只是出于我們夫夫關系，我們法律意義上配偶的關系和立場想要提醒你一句，格登.科里不是一個好人，也不是一個值得去愛的人?！?/br>
    他定定看著卓揚說：“你很聰明，沒錯……但到了他那樣政治場上混的城府極深的老狐貍面前，只怕是斗不過他，只能為他所用當他棋子的?！?/br>
    他對卓揚極有耐心。

    卓揚聽了他的話，卻是忽然松了一口氣，被嚇得凍住的整個人都解了封。

    第034章

    卓揚整個人都松下了一口氣, 他想：“哦，原來他只是誤會我喜歡格登, 還在擔心我啊。這實在是太好了?！?/br>
    穆迪斯定定看著他。

    “殿下您這是在擔心我嗎？”卓揚卻是一下子笑出了聲，十分放松的。

    穆迪斯動了動唇瓣, 正想辯解些什么。

    卓揚卻根本不等他張嘴, 便又有些促狹的對他眨了眨眼睛, 問：“還是, 你在吃醋呢？”

    說認真的，他真的是覺得現在的穆迪斯對他已是越來越縱容了，簡直是縱容得過了分，不想本來的那個皇太子了。

    卓揚此話一出, 穆迪斯當下便是窒住了。

    就像卓揚感覺到的一樣，他也能夠感覺到自己話里對于格登的過于明顯的尖酸和刻薄……這是不該的, 不論格登是個怎樣的人, 他心里又怎么認為他，他都不該在他人面前隨意評價，甚至是以自己的揣測去貶低他的人品，這是最基本的紳士風度。

    穆迪斯過去一直是這么做的, 可是今天他卻……

    這是在吃醋嗎？

    穆迪斯低頭摩挲著自己懷中的狐貍毯卻是暗想：“真是糟糕啊, 才這么短的時間，他難道就已經習慣適應了卓揚和九尾狐在他的身邊, 習慣了這種陪伴，再也承受不起獨自一人的孤寂嗎？開始在意卓揚，對他產生占有欲了嗎？”

    “明明他以前就不是這樣的, 是他真的寂寞了太久，好不容易有人陪伴，再也忍受不來孤單，還是他已經喜歡了卓揚呢？”穆迪斯不解自己的心情。

    有些疑心自己是孤寂太久，多愁善感，敏感多思過了頭才產生的錯覺，又有些覺得他可能是對卓揚動了心。

    可還不待他這個想法在腦海里落下，穆迪斯便又自己打斷了自己的思緒。

    是與不是都好，他這樣的身體情況是不適合談什么感情，研究自己喜歡不喜歡另一個人的，那太奢侈了，并不適合現在的他所想的。

    他的身體已經這樣了，又何其忍心拖另一人下水？

    而他與卓揚，也不過就是名義上的夫夫罷了……

    卓揚看出了穆迪斯的窘迫，內心愉悅極了，但面上卻并不逼迫他，而是由心的贊嘆道：“殿下您真溫柔?！?/br>
    “……我不過是怕你誤入歧途罷了?！蹦碌纤共粩嗟母嬖V自己他只是為了卓揚好，不想看到他被格登騙，任格登利用，說著說著他自己都信了，正色了起來義正言辭道。

    卓揚笑了笑，并沒有說什么。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正色了起來，開口道：“殿下，我其實并沒有喜歡過格登?！?/br>
    現在他的精神力沒有完全恢復，他也不確定自己是否擁有雙s級的精神力，有些話和心事他是不便對穆迪斯講的……若是說了，晉時自己的精神力達不到雙s級，想要為了救穆迪斯使用禁藥，按照穆迪斯的性子是決計不會允許他傷害自己的身體做出這種事的，到時候和他爭辯起來，暗中想要行事反倒麻煩事多。

    但有些事卓揚卻覺得他是非要和穆迪斯說清楚不可的。

    穆迪斯于他而言，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是他關于所有美好的寄托和唯一可以交心，全心全意去愛的人，卓揚渴望和他交心，與他之間不存在一絲一毫的隱瞞，所以一點也不希望穆迪斯產生一種自己喜歡著格登，喜歡著別人的錯覺……

    穆迪斯的眉心謹慎的皺起，看向他：“嗯？”

    “殿下，我和您不一樣，我是一個從淤泥里爬起來的人，我從不相信什么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自己就該做好人做好事圖好報，我只相信我自己，知道為了活下去，活得更好，我得不斷的無所不用其極的往上攀爬……”卓揚逐字逐句說：“別跟我提什么以德報怨，感化他人，我只知道，別人對我好，我就該報以涌泉，而別人傷害了我，我也決計不會讓他好過，只會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叫人以血償血?！?/br>
    他從來不是一個好人，也不想在穆迪斯面前偽裝自己。

    穆迪斯聽了他的自我闡述，半晌沒有說話，眉心深深蹙起，許久才評價：“你……你這樣其實不好，太過偏激了……”

    卓揚突然一下子將話攤開以后，許多芥蒂和內心的猜忌一下子便是蕩然無存了。

    穆迪斯自己雖然不是這樣為達目的，為求上位不擇手段的工于心計之人，但他的身邊和手底下這樣的幕僚和部下卻是不少……

    在他們給出建議的時候，他會聽，但卻仍是有著自己主張，出于自己的考量決定采納抑或不采納。

    他為人溫和，并不極端，雖然自己很多時候有許多理想主義的觀念存在，但對于這樣人的存在卻是并不排斥的。

    君子清如水，小人滑如油。

    穆迪斯深知唯有各式各樣的人都存在，組合起來，運用得當，有人給以他們正確的引領，將他們擰成一股繩，才能給予這個國家好的未來。

    在這個社會，這樣的圈子里，各式各樣的人是缺一不可的……

    可是，將這些放到卓揚身上——

    穆迪斯卻沒法做到無動于衷了，他深深的由衷的為卓揚感到了心疼和命運的無奈。

    “我不能對你說劍走偏鋒，終究不好，太過極致終會傷到自己這種話，因為極端了，劍走偏鋒了也成功了的例子不是沒有，但這樣下去，太過極致了的話，我想你自己必然是不開心了，這樣活著實在是太累了，也很難快樂……”穆迪斯至今都還記得當初那個可憐無助的小男孩看向自己的眼神，所以他也忍不住想要勸卓揚。

    走得越高，越自以為得到了一切，用盡心機，得到的快樂也就越少。

    就像他的母親凱瑟琳皇后，就像格登一樣，現在真正的無憂無慮的快樂，能夠發自內心的不管不顧的大笑一場于他們來說已經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了。

    卓揚搖了搖頭，道：“殿下，您現在給我灌雞湯是沒有用的，三言兩語是不可能改變我的，您也應該知道，我這樣的人是聽不進去這些大道理的?！?/br>
    “所以，你若是想改變我的話，我們還是從長計議慢慢來吧?！彼?。

    他拭目以待看到底是穆迪斯能夠改變他，還是他改變穆迪斯……但在此之前，他得讓穆迪斯好好活著……

    穆迪斯聽了他這話無聲嘆了口氣。

    卓揚卻又一次下了自己對于自己的評價：“殿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和格登大秘書長閣下其實是一樣的人?！?/br>
    “所以，您不必擔心他會利用我，他在利用我的同時，我也在利用他……”他說：“我和他啊，不過是相互利用的關系罷了?！?/br>
    穆迪斯卻是搖了搖頭，如是說：“不，你和他是不一樣的……”

    他能夠看得出格登.科里做人為了不斷往上攀爬已是沒有底線的了，但卓揚還有，因此卓揚和格登是不一樣的……

    “你太妄自菲薄了?！蹦碌纤共⒉桓吲d卓揚這樣想自己。

    卓揚卻是笑了笑，并沒有接話。

    他現在還和格登虛以委蛇，不過是因為穆迪斯的身體還沒有康復罷了。

    卓揚是個冷靜理智到了不可思議的人，他愛著穆迪斯想要穆迪斯活著，只要能讓穆迪斯活下去，就算讓他付出所有他能夠付出的代價，不惜傷害自己的身體，他也愿意為穆迪斯去換這個能夠活下去的機會。

    但他卻不會篤定的覺得，他付出了一切穆迪斯就真的能如他所愿的活著，陪在他身邊……

    卓揚在結婚以前想過了許多可能——

    那答案是，如果穆迪斯死了，他也不會喪失自己的斗志會很好的繼續活下去，繼續向權勢的巔峰一路攀爬上去，他會弄出一個有著他和穆迪斯兩人基因的孩子，帶著這份珍貴的回憶和紀念繼續往上攀爬……他愛著穆迪斯，所以現在穆迪斯還活著，他愿意給自己一個閘，一個底線，告訴著自己，為了獲得他想要的穆迪斯的愛情，他不可以逾越過這道底線，做個不能徹底的壞人……

    但若是穆迪斯死了，這道閘門和底線也就不在了。

    若有那時候，卓揚想自己的身體，美色，精神力，他人的真心，就沒有什么是他所不能夠利用來向上攀爬的階梯和工具了。

    而到那時，格登這位位高權重，心計陰沉的陰謀家也會成為他手中一枚十分好用的棋子了。

    所以，現在卓揚還不能丟棄這枚棋子，需要和他保持著詭異的聯系。

    而他的命運該流向何方，便是端看穆迪斯的身體能不能康復，好好的活下去了。

    卓揚告訴自己，如果穆迪斯能活，他就會和他過去一切的丑惡和陰私做個了斷，變成一個穆迪斯所期望的，想要的人，再不聯系格登，做個合格稱職的皇太子妃，但若穆迪斯的身體真的沒法挽救了，他會縱容自己走向另一個極端……

    第035章

    穆迪斯在昏暗的光線中定定看了卓揚半晌, 低頭看了一眼腕間的手表，推著自己的輪椅就欲回房休息：“時間不早了, 你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回去睡覺了。晚安?！?/br>
    “等等, 殿下……”可穆迪斯的輪椅尚未行駛出距離, 卓揚便又猛然叫住了他。

    穆迪斯回過身, 不解地看向他：“怎么了？”

    “您……您喜歡什么樣的人？”也許是穆迪斯今晚的醉酒, 也也許是穆迪斯對他越來越縱容的態度助長了卓揚的膽子，他猛然叫住了穆迪斯，便是滿懷緊張地問出了一個自己一直以來都很想知道的問題。

    穆迪斯心目中的理想對象，到底是個什么樣子的呢？

    他曾經, 幻想過許多答案，但卻從未得到過一個確切具體的模樣……

    穆迪斯蹙了蹙眉, 沒想到卓揚會突然問出這樣的問題, 他動了動嘴唇正想回答。

    可卓揚遲疑了下，似是猜出了他想說什么，還不待他回答，便又打斷了他：“不要考慮您現在的身體情況, 不要考慮一切的一切其他因素……只要告訴我, 如果您的身體是正常，健康的情況下, 您會心儀什么樣的人，會對什么樣的人產生好感就好?！?/br>
    他大著膽子逾越了一次。

    “……其實，我也不知道?！蹦碌纤苟ǘ戳俗繐P半晌, 沉默了片刻，如是說。

    他一直用溫和的態度對待著所有人，用善意的姿態對待著整個世界，他崇尚和向往著世人所謳歌的愛情，但長這么大……讓他產生愛情感覺，覺得十分特殊的，倒還真是沒有出現過，他過去的三十多年里，好像還沒有喜歡過任何一個人。

    而現在……

    也不知是錯覺還是其他，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