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勇軍對于老婆如何選擇沒什么大的感覺。反正不管干什么，總歸是自己老婆。

    他說：“你自己選吧，不管怎么樣，回來我都養得起?！?/br>
    因為這一句話，塵埃落定。

    顧毓錚覺得，她有記憶以來，爸爸說這句話的時候最帥。

    不是要用家庭和責任來束縛你，而是不管你在何處，我在家里等你。

    恩，雖然沒說要跟著你一起拼，但在這個時代，這才是最穩妥，最能給人安全感的做法。

    話都說到這地步了，耿霜泠終于干脆了一把。

    停薪留職也不用辦了?？催@個樣子兩年后公司只會越辦越好，既然不會回去了，何必“占著茅坑不拉屎”，直接辦辭職，單位里又解決掉一個人員負擔，領導說不定還會感激她。

    公司的事情辦好以后，張志強的婚禮在八月底舉行，緊跟著，開學了。

    小孩子上學在大人們看來似乎是一件大事，都喜歡搞得分外鄭重，連個小小的學前班都不例外。顧毓錚被爸爸mama一起帶著去報名。

    人和人聚在一起就喜歡互相攀比，大人和大人比，孩子和孩子比。

    同事提醒顧勇軍，這種場合一定要注意形象，現在的人比以前精著呢，看人下菜什么的，別讓孩子在學校吃了虧。

    顧勇軍雖然對這話不以為然，但又覺得自家閨女哪哪都好，真要連累女兒被人看不起就罪過了，于是特意收拾了一番。

    保衛科發的制服帶有軍裝樣式，穿在身上顯得人特別挺拔，耿霜泠覺得老公孩子都那么出色，自己也不能落了下風。找了條珍珠項鏈戴上，又穿上一身結婚時候偷偷做的改良式旗袍。以前不敢穿出來，還以為要浪費了，現在風氣開放，終于可以穿了。想不到一上身，效果棒棒的。

    看來身材沒走樣。

    顧毓錚覺得又要眼瞎。雖然爸爸mama這么一打扮，男俊女俏氣質卓絕，確實是很漲面子?？墒?，她還等著逃課??！

    你們不打扮就已經很顯眼了，現在還來這一出，是想把我放聚光燈下烤??！

    女兒的不配合讓耿霜泠感到失落，但想想也對，自家一直走的就是低調作風，難得想在女兒的事情上高調一把，女兒還不樂意，那就算了吧。

    耿霜泠重新換上一套干凈的衣服就算了事了，顧勇軍卻又不樂意。

    “你爸我的工作服還不給穿??？”

    耿霜泠捶他后背：“那邊年輕家長那么多，你是想去招蜂引蝶??！”

    這個罪名不得了，顧勇軍只好也跟著換衣服。

    一家三口全都往不起眼了去打扮，雖然沒把顏值拉低多少吧，好歹沒那么出挑了，安安穩穩地把名給報上了。

    報完名就該上課了。

    學前班的課程簡單，每天跟著老師寫寫畫畫，念念拼音字母，數數一二三四，其實比幼兒園也高級不了多少。

    這時候的學前教育還沒后世那么復雜，什么早教啊，才藝班啊，統統都是浮云，布置的作業也都簡單，基本上是一些說說唱唱的，稍微復雜一點的就是寫兒歌。

    兒歌當然不是讓孩子自己寫。老師上課的時候講一遍，孩子回家和父母復述，然后父母再根據孩子說的內容寫出來給老師檢查。鍛煉的是孩子的聽說能力和記憶力。

    這些對顧毓錚來說都簡單到不能再簡單。耿霜泠第一次做這樣的家庭作業倒是做得興致勃勃。

    她從單位里出來后，空閑了不少。說實話，之前單位公司兩頭忙，還要兼顧家里，確實累得慌，現在甩了最占時間的一個，頓覺渾身都輕松了。省下來的時間正好可以陪閨女寫作業。

    女兒太自立，當媽的也容易缺少成就感啊。

    顧毓錚原本的計劃，上個幾天學后，就找借口隔三差五請個假什么的，老呆在那兒實在耗耐心。她還有那么多東西要學呢?？墒强茨赣H樂在其中的樣子，她又不好意思說了。

    難得mama享受一把教女兒的樂趣，先讓她高興幾天。

    耿霜泠不知道女兒的想法，學前班放學比較早，她每天提前過來接上女兒一起去表舅家，再等丈夫下班過來吃完飯再一起回去，

    開學一個多月，除了趙靜云感覺白天少了個小丫頭在身邊有點冷清外，其他人都適應得很好。這天下午，耿霜泠又去接女兒放學，結果門口人都走光了，還沒見女兒出來，進去一看，呀，正坐在講臺邊委屈地癟嘴呢。

    學前班沒有什么班主任的說法，每個小學下面都掛有自己的學前班。每個班級各由一名老師負責。耿家的孩子念的都是市一小，帶班的老師對耿霜泠也熟悉，一看孩子mama來了，趕緊過來解釋。

    在學前班里，孩子們下了課摔摔打打是常有的事。平時你推我一下，你捶我一拳，他們力氣小，出不了什么事。

    在打架玩鬧這方面，孩子們的記憶力是很短暫的，前一刻還在爭搶打鬧，下一刻就能攬著脖子說哥兩好，老師一般也不會去管他們。

    顧毓錚長得好，打扮得又干凈，在一堆泥猴子一樣的小孩中，完全低調不起來。大家都知道，那個時候的小孩子表示歡迎的辦法是比較幼稚的，偶爾揪揪女同學的小辮子啊，找你吵吵嘴啊，或是在你的課本上畫個畫啊，都可能是想要親近你的意圖在作祟。

    當然了，前兩種做法在顧毓錚這里是不存在的。

    看起來軟軟萌萌的妹子，說話聲音輕輕柔柔，一點不像其他女生表現得那么粗魯。特別是做事的時候，對就對，錯就錯，雖然沒有指責你，但她拿著那雙水靈靈的眼睛看著你的時候，你就會覺得自己確實是犯錯了。

    在她的面前，小同學們覺得，搞惡作劇什么的，不是在吸引她的注意力，而是在討人嫌！

    難得他們還知道有些行為是很討嫌的……

    然而，人生總有意外。

    幾歲的小不點可能還不太懂得“喜歡”的含義，但他們能感受到當吸引到某個人的關注時，那種愉悅的心情。于是，孩子們爭相在顧毓錚面前做出一些他們自認為有意思的舉動，目的大家都懂的。

    顧毓錚覺得自己每天都在看戲，也算是為無奈的學前班生活增添點樂趣了。然后，這天，坐她后面的小男生就犯錯誤了。

    眾所周知，曾經有一種風靡孩童間的糖果，叫口香糖，以前也叫泡泡糖，因其能夠吹出很大的泡泡而得名。這種糖果在華夏上市要等到89年了，在國外卻是早早就有了。

    市一小是市里排名第一的小學，這些學生里，不少人的父母關系網都很廣，什么港澳關系啊，海外關系什么的，如今這方面也不算什么忌諱了，華僑返鄉尋親的也有。

    這個小男生不知道從哪個海外親朋那里搞來了幾?？谙闾?，課間的時候，特意嚼軟了在顧毓錚面前吹泡泡。

    估計是在家里練習了不少時間，泡泡吹出來還可以，挺大的。顧毓錚抱著回憶童年的想法就多看了兩眼。后來上課鈴響了，小男生的表演結束了，但嘴巴里的口香糖還沒吐啊。

    這東西現在多稀罕啊，怎么能就這么一會功夫就吐了呢。

    嘴巴里含了個東西，總是和別人不一樣的。老師上課讓同學們念拼音，小男生的嘴巴就老半張不張的。老師不高興了，點名讓他“嘴巴張大，大聲點！”

    小家伙一緊張，一個爆破音的字母喊出來，口香糖就子彈一樣從嘴巴里射了出來。

    這一射，正好就射中了坐她前面的顧毓錚的腦袋。

    顧毓錚受到了突然襲擊，條件反射地用手一摸，悲劇了。

    口香糖軟了以后，是很黏的，特別是頭發和絲線一類的東西。一射之下的沖擊力讓它沾上了顧毓錚的一小撮發絲，然后她再一摸，惡心的口水什么的就不說了，口香糖被攤開后，沾染上的頭發直接從一小撮變成了一大撮。

    老師沒接觸過口香糖，看到顧毓錚的頭上沾了一大塊東西，就想過來幫忙拿掉，結果越幫越忙，沾染的頭發越加多，急得團團轉。

    這個問題急是沒用的，有過經驗的人就知道，最好的辦法就是趕緊把沾到的地方剪掉。

    顧毓錚的頭發，烏黑油亮，柔順得都能去拍兒童洗發水廣告，現在因為這么一件事要剪頭發，她能開心嗎？換個女孩子早就哇哇大哭了。

    好在沾上的位置比較靠近脖子，剪掉的話，還能整出一個蘑菇頭發型來，要是在頭頂心，那才是更悲劇。

    耿霜泠也心疼女兒的頭發，不過看到女兒難得的委屈表情，又忍不住想笑。那小男生不是故意的，她們家又不是得理不饒人的，只能算了。

    雖然損失了一頭好頭發，不過補償馬上就來了。因為這件事，顧毓錚終于可以理直氣壯地表示：“不想和那些不懂事的孩子老呆一起，我還是回來跟舅公舅婆上課吧?！?/br>
    于是，家長出面，長期請假。學前班而已，掛上個學籍應付小學報名就好了，學校老師順利放行。

    換個發型就能換來長期自由，這個買賣，不虧！

    作者有話要說：　　顧爸也終于雄起一次了。

    順便，今天搞定了小顧的逃學問題，無意中做了助攻的小男生一鞠躬。

    明天，將會有一個老朋友出場。大家猜猜會是誰？

    ☆、第37章

    時間一晃又是一個多月，這天上午, 顧毓錚練完字正在課間休息, 有客人來了。是石嬌嬌的外公吳爺爺帶著一個中年人來拜訪。

    趙靜云與秦振國引著兩人在客廳坐下, 顧毓錚端著茶盤出來。

    自從逃課請假繼續來舅公家, 趙靜云就給她加了門茶藝課, 雖說還沒學出什么名堂來, 家里端茶送水的活已經決定由她負責了。

    這兩年，顧毓錚一直很注意自己身高的問題，她每天跑跳鍛煉加補鈣, 長得比同齡的孩子高了不少，加上動作穩重，外人看來，足比真實年齡大了兩三歲。

    她端著茶盤過來擺茶杯的時候，那個中年男人的眉頭就稍稍一皺。其實幅度挺小的，要不是顧毓錚離得近，眼神又好，還真發現不了。她當時就覺得眼熟了。再等到對方一開口, 嗓音也熟，說話的語氣節奏更熟。

    顧毓錚的記憶力天生就很好，后天又被秦振國特意培養過，幾乎達到傳說中的過目不忘，這幾樣一對上，瞬間就想起來了，一個稱呼脫口而出：“嚴肅臉叔叔?！?/br>
    幾人才剛落座問安, 還沒作介紹呢，忽然聽到這一脆生生的叫喚，都怔了一下，向她投來探詢的目光。

    顧毓錚訕訕地笑了下，鄭重地對中年男鞠躬：“叔叔，您還記得當初在上海開往蘭市的火車上幫助過的一對暈車的母女嗎，當時沒有記下您的名字，想不到今天還能有機會重新向您表示感謝?！?/br>
    又對趙靜云解釋：“舅婆，這位就是我以前給你說過的那個在火車上給我和mama讓臥鋪的叔叔?！?/br>
    安國生今年38歲，給人幫忙與人方便的事，在他過去的生活中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他當然不會每一次都記住，兩年前那趟火車上的讓票事件能給他留下印象，還是因為當事人的年紀。

    那么小的孩子，能做到那么懂事，不多見。不過，說到那孩子的長相，雖說當時就覺得比一般孩子要出色，但他并沒有放在心上，今天聽顧毓錚提起，就對她仔細打量了幾眼。

    好像，還真有點像。

    聽說是幫過自家的那位好心人，趙靜云與秦振國的臉色就稍微有了些變化。之前是禮貌中還帶著一股客套的疏離，這下馬上拉近了雙方的距離，笑容都顯得親切許多。

    秦振國道：“老吳，你不趕緊給介紹一下?！?/br>
    原本這種來陌生客人的場合，顧毓錚端完茶就該走了，現在嘛，她收了盤子就坐在趙靜云腳邊湊熱鬧。她的謝意還沒表達完呢。

    吳老頭笑著說：“想不到大家這么有緣，來來，我給你們介紹，這位，叫安國生，是我一個老朋友的兒子，年輕的時候上過山下過鄉，后來又上了大學，畢業以后工作干得很出色，組織上讓他過來咱們市做父母官啦?！?/br>
    安國生朝秦振國夫妻微微點頭：“吳世伯過獎了。來之前，家父就吩咐我，于水市人杰地靈，這里住著幾位老前輩，才學人品都讓人十分仰望，讓我一定要來登門問好。我以后時常過來取經，叔叔阿姨不要嫌我太過打擾啊?！?/br>
    秦振國淡定點頭：“說取經就過了，我們這幾人可都沒有當父母官的經驗，你父親過譽了?！?/br>
    頓了頓又道：“組織上讓你坐這個位置，就是對你能力的肯定，我老家伙一個，雖說在工作上幫不了什么忙，你要過來坐一坐，我們還是歡迎的嘛。剛才我這外甥孫女說，你還幫過她，不管怎么說，這份情誼，我們是一定會記住的?！?/br>
    安國生回道：“您老過謙啦。來之前我還覺得于水市一個普通小城市，怎么會讓我父親那么看重，今天認識了您，覺得確實不虛此行。其他的不說，就是您家這一個小姑娘，就已經不同凡響了?！?/br>
    怎么話題還扯上我了？顧毓錚歪著頭看著這位沒擺出嚴肅臉的叔叔，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安國生對著她道：“剛才你出來的時候，我還想著，這么大的小同學，現在這個時間應該是坐在教室里好好上課，逃學可不對。后來知道你就是那個火車上的小姑娘，才知道，你這年紀不算逃學。當初在火車上的時候我就想，能養出這么一個乖巧伶俐又懂事的小姑娘，家里的大人該是如何拔萃的人物，這不，今天我才明白，你是因為跟在秦伯伯和趙阿姨身邊，才能小小年紀就如此知書達理、氣度不凡?！?/br>
    竟然把我夸得這么好，顧毓錚小小羞澀了一把，她覺得，這次的“嚴肅臉”叔叔和上一次見面變化真是太大了，果然，能當官的就是不一樣，待人接物隨時能調整自己的情緒態度。不過仔細想想，自己一不小心就差點成了厭學的典型，剛才那一個微微皺起的眉頭，可見叔叔本質上，還是那個嚴肅又熱心腸的人呢。

    初次登門只是屬于禮節性的拜訪，算是雙方先認識一下，具體的感情聯絡也好，對事情交換意見也罷，都是要在以后慢慢來的，吳爺爺和安國生坐了沒一會兒，喝完一杯茶水就告辭離開了。

    他們走后，秦振國與趙靜云又拉著顧毓錚將當初的事細細問了一遍，才放她繼續去學習了。

    傍晚顧勇軍和耿霜泠過來吃飯，飯后閑談的時間，耿霜泠竟然也提到了這位即將上任的市書記。

    “我今天聽人家說，這次換屆，要來的書記挺年輕的啊，40都不到，不知道為人怎么樣?！彼龑⑾骱玫奶O果切成小塊放在盤子里，又一人遞了一根小簽子。這種吃水果的方式是顧毓錚想出來告訴她的，大家都覺得方便。

    顧勇軍道：“換不換書記對我們平頭老百姓來說，都一樣吧，你們做生意怎么連這個都關心？”

    耿霜泠白他一眼：“不懂就別說話，藏拙你懂不懂？就是因為做生意才更要關心這些?！?/br>
    她嘆了口氣：“我也是的，怎么就沒早點想到今年要換屆呢？老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市里的頂頭上司換了，誰知道經濟方向要怎么整，我現在可不是吃公家飯的人了，每一步走得都要格外小心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