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臨了喬顏偷偷看了眼價格,不得不感慨嫁給有錢人的感覺確實不賴,不僅物質生活能得到保證,透過店員眼中艷羨的神情,還能滿足精神世界的需要。 晚上段家的長輩見到包裝一新的喬顏,果然露出欣慰贊賞的表情,特別是與人和善的段老太太,夸她女大十八變,越長越是水靈。 喬顏跟段家人多年沒有來往,今晚見到倒也不覺得十分陌生。 偌大的一張桌邊坐著幾個人她都認識,老太太之外,左右手的位置分別是段明過的父母,靠門的一個是鬼靈精的段雨溪。 她還是沿用以前的稱呼,喊段明過父母為叔叔阿姨,沒想到段雨溪這時候竄出來喊她小嬸嬸,說:“你也太見外了,直接喊爸媽吧?!?/br> 段遠山對這個過分活潑的孫女兒向來沒辦法,這時候也只是虛張聲勢地拍拍桌子,問:“來之前跟你說的話都忘了是吧?以后這種場合再也不帶你出來了?!?/br> 段雨溪吐一吐舌頭,壓根一點都不怕他,這時候念念有詞地犟嘴道:“不帶就不帶,反正我也沒別的嬸嬸了——你說是吧,小叔?” 段明過笑著一嗤,戳中她眉心說你皮癢,老太太這時候發了話,說:“都趕緊過來坐下吧,我讓人走菜了。雨溪你離小顏遠一點,她從小就文文靜靜的,我真怕你把她嚇著?!?/br> 段雨溪被一幫人奚落,氣得在屋里跺腳暴走,甩開膀子竄了兩圈,發現壓根沒人理她,又只好偷偷摸摸坐回來,專心對付她面前的那盅湯。 段明過之前必定做過許多工作,這一晚的氣氛始終不錯,一家人在一起隨意聊天,間或夾進幾句段雨溪的插科打諢,大家被惹得哈哈大笑。 喬顏吃得極有感慨,真心為段明過有這樣的家庭環境高興,腦子里時不時閃過自己兒時,居然全是她提著空蕩蕩的飯盒在棚戶外面等喬貴桃的畫面—— 想想還真是佩服自己,她那時候到底是怎么堅持下來的? 水果端上來的時候,段遠山點了一支煙,游離了一晚上的話題終于來到關鍵之處,他提議辦小型婚禮,只請雙方父母到場。 段遠山說:“早幾年給他哥哥大辦過一次,各家的關系都要顧及到,結果牽家帶口來了幾百桌人不止。真是忙怕了,到現在想想腿肚子還發酸呢?!?/br> 他撣了撣煙,說:“而且你現在不是做演員的嗎,你們明星最忌諱這個了。我看電視里有哪個明星談戀愛,還有粉絲為他要死要活的呢?!?/br> 喬顏一直怕麻煩,以前參加人婚禮,一場喜酒辦下來,又唱又跳完全像看一場劣質晚會。新娘新郎就是那蹩腳的主持人,明明是今晚最該高興的兩個人,卻總在試圖取悅臺下的人。 喬顏聽段遠山如此開明,簡直要舉雙手雙腳贊同,一句同意差點脫口而出,余光瞥到一邊的段明過身上,她又停住了。 現在不是一個人做決定,是一個小家為整體,喬顏斟酌用詞,拿出充分體諒身邊人意見的態度,說:“我聽明過的吧?!?/br> 段遠山立馬笑起來,說:“明過啊,明過他沒什么意見,既然你也贊同,那我就先讓人這么準備著,過兩天我再跟你父親商量下,大家互相理解吧?!?/br> 段明過這時候猛地靠向椅背,銀制的叉子落在盤里發出清脆的“咚”一聲,桌邊的人都不由看了他一眼,也只是一眼,就又恢復到方才的狀態中去。 喬顏卻從中嗅出幾分端倪,隱隱覺得這氛圍似乎不對,可是一定要說哪里不對,她又沒有絲毫頭緒。 段老太太這時候招過兒媳,在她旁邊耳語幾句,段夫人連連點頭,回到座位的時候便起身說要先走。 氣氛更加詭異,除了她出去時高跟鞋踩地的咚咚聲,桌邊的所有人都維持著敵不動我不動的態勢。 喬顏看向段明過,段明過面無表情地回看她,喬顏看向段雨溪,小丫頭朝她吐一吐舌頭,也是一臉諱莫如深的樣子。 五分鐘后,有人敲響包廂大門,段老太太說進來,門隨即向兩邊開啟。一個中年女人垂頭走進來,很恭敬地喊了一聲:“老太太?!?/br> 段老太太向她頷首示意,視線一掃,咂嘴道:“你一定要注意保養啊,怎么看起來比上次還要瘦,臉色也黃得很,給你配的中藥有按時吃嗎?” 女人畢恭畢敬地站著,說:“謝老太太關心,我一直都有按時吃,就是最近胃口實在不好,飯吃得不香,臉色也就差了?!?/br> 老太太點頭,不像是擔心的模樣,隨手一指:“你坐吧?!?/br> 這人是真的弱不禁風,走上兩步就要喘一喘。手臂從外套里伸出來的時候,活脫脫像是兩根枯柴,不要說拉不動椅子,連包都拎得吃力。 一直沒動的段明過終于站起來,急忙走到她身邊替她挪椅子。 兩人一旦貼近,喬顏忍不住倒吸口涼氣,這女人雖然憔悴,面容仍舊清秀,輪廓眉眼和段明過是出奇的相似——她這才知道方才的不對勁是從何而來。 老太太這時候才給喬顏作介紹,說:“小顏,今天要你過來,除了咱們見面敘舊,還想介紹個人給你認識……這一位,我想你應該認出來了?!?/br> 她話語簡單,眼皮不抬,很有幾分不勝耐煩的樣子。喬顏再去看段遠山,他略顯尷尬地又點了一支煙,眉頭微皺,話都懶得說,仿佛對面坐著的是他人生的污點。 段明過正給這女人捶肩,聲音很輕地問她剛剛是怎么過來的,見喬顏看著他,干巴巴一笑,說:“這是我mama?!?/br> 喬顏腦子里“嗡”的一聲,怎么也沒想到如此平凡一晚,居然還有這么戲劇化的一幕。屁股一時間釘在椅子上,她根本不知道下一步要做點什么。 段明過對她的反應毫不意外,只是心生埋怨,覺得你吃驚便吃驚,有必要表情如此豐富嗎。于是略帶慍怒道:“你過來喊人?!?/br> 他mama連忙攔著,說:“我只是順道過來看看,很快就走,不打擾你們吃飯的心情。明過,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脾氣要好一點?!?/br> “我脾氣怎么不好了?” “你看,還回嘴?!?/br> 段明過無語。 “來前,我就說過,不要讓她為難?!?/br> 段明過平日里驕縱跋扈,他mama卻像有張很好說話的臉。喬顏最怕老實人吃虧,將飛遠的神思收回來,手忙腳亂起身。 走到半路想起來時給段遠山夫婦敬茶,敬重他們是段明過至親,如今遇見真有血緣的,更不好怠慢,喊過侍應生倒杯茶,畢恭畢敬端到段明過mama手里。 段明過mama沒想到喬顏會這樣做,一時間怔在原地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在兒子催促下才端過來,說:“可惜阿姨沒有給你準備紅包?!?/br> 段明過mama沒呆多久便向大家告辭,段明過放心不下,要送她回去,他mama不同意,你來我往謙讓了好一會兒才能成行。 段明過只能將喬顏交給段雨溪,說:“到家之后發個短信給我,記得卸妝再睡?!?/br> 喬顏連連點頭,囑咐他一路小心,又跟他mama禮貌道別。 所有人都陸陸續續出去,段遠山跟自己老娘坐一輛車,段雨溪則拖著喬顏坐另一輛。段雨溪已經憋了小半個晚上,現在背到人后,立馬忍不住打開話匣子。 她捉著喬顏胳膊說:“小嬸嬸,今晚你可算是知道我們段家的大秘密了,但你千萬不要看不起我小叔啊?!?/br> 喬顏也正想聽這些事,說:“我怎么可能呢?!庇终T導她說下去:“我就是有點意外,之前你們把這件事藏得太好了?!?/br> 段雨溪兩手垂到腿上,撅嘴說:“可不要藏好一點嗎,這可是一樁家丑啊,除了家里的幾個老傭人知道,也就是我們這些家人了?!?/br> 喬顏點頭:“明過他mama看起來挺年輕的?!?/br> 段雨溪說:“那可不嘛,換成老白菜幫子,我爺爺也不愛吃啊。也就是這幾年她身體不好憔悴了,當年可是相當出眾的美人呢。她那時候是我爺爺的助理,聽說單位一多半人都追求她,后來……” 喬顏豎著耳朵等聽下文,偏偏段雨溪這時滑頭地掐斷了,她那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盯過來,說:“反正你要對我小叔好一點?!?/br> 喬顏忍不住笑起來,將手輕輕拍在她額頭上,說:“我對他一直都不錯,倒是說這句話的人,應該是欺負過他的?!?/br> 段雨溪眼睛一閉,整個人埋到她肩窩去,乖巧可愛,說:“我才沒有欺負過他,倒是他一直欺負我來著。也是啊,柿子要挑軟的捏,他倒是想欺負其他人呢?!?/br> 喬顏說:“喲,你怨氣還挺大的,我怎么看他最疼你,你有什么麻煩都有他過來收拾爛攤子?!?/br> 段雨溪訕訕地笑,要喬顏千萬別提她的蠢事。 其實她方才雖然說得委屈,語氣卻沒有半分埋怨,這時候唉聲嘆氣幾聲,說:“小叔是很好的,身世卻很坎坷呢。你知道他以前喜歡打羽毛球嗎,一心想要在體育界混出點名堂,家里人說他是玩物喪志,倒是從來不攔著??墒呛髞硇∈逋饶_受了傷,再也打不起來羽毛球,他想換條路子出國念經濟,家里就開始有人唱反調了?!?/br> 喬顏邊聽邊在心里梳理時間線,想到幾年前最后見著那次,他似乎確實腿腳不方便,只是段明澤著急送她回家,她沒來得及多問。 這事于是一擱就擱置了好幾年,到今天才被人翻出來。 喬顏問段雨溪誰唱反調,為什么唱反調,段雨溪支支吾吾的,說:“反正就是有人唱反調唄,后來僵持不下鬧出動靜,老祖就出來調停了。說是給小叔簽了份協議,回國之后不許他進正泰工作,也不能繼承股份?!?/br> 喬顏聽完許久都沒說話,無法想象段明過這些年在段家是如何度過的。盡管頂著段家的姓,老三的排行,關起門來,想必和螻蟻般辛勤勞碌。 她跟段明澤有過交情,那人盡管看起來始終溫和如玉,卻總教她覺得距離感十足。想來想去應該是源于他骨子里透著的高傲,他那樣的人,如果真的黑下臉來也是能夠教人膽寒的。 喬顏幾乎立馬在眼前模擬起兄長教育庶出弟弟的場景,段明過要低著頭,弓著腰,靜靜地聽,慢慢地受,他并不能有所反應,否則還有家長們的輪番上陣。 喬顏自認待人寬厚,每每遇見丁賢淑的時候,卻總忍不住板下臉,拿最惡劣的態度面向她,肢體上的動手盡管克制,言語上的挑釁卻從來不少。 換去段家,這樣的情況只怕更加嚴重。 人的兩面性在這種時候體現的淋漓盡致,喬顏既是反感一切破壞婚姻的人,盼望天道輪回總有一天被正義壓倒,又并不忍心去想段明過吃過的苦,希望世人都對他良善一些。 段雨溪看喬顏一直不說話,自我反思是不是說了什么出格的話,想起電視里有為條件結婚的一類人,邊安慰自己小叔沒那么背吧,邊亡羊補牢道:“嬸嬸,你千萬別瞎想,我小叔雖然沒什么大錢,但養你還是綽綽有余的?!?/br> 喬顏向她柔順地笑著,說:“我沒瞎想呢,就是覺得很感激,謝謝你這么坦白地告訴我?!?/br> 段雨溪放下心來,說:“不謝,不謝,我還不是為了看你們小家和諧幸福嘛。小叔雖然面目可憎,但有時候還是挺好使的?!彼俸俚男?,又想到什么,說:“嬸嬸,你真的要謝我嗎,那你給我喬恒的號碼吧,我想……我想問他作業怎么寫,我還想跟他說我才不要做他便宜大侄女,我不喊他叔叔的!” 喬顏忍俊不禁,再次示好地拍了拍段雨溪額頭,心想人的判斷是有多不準確,她要收回段家是個幸福家庭的話,同時給段雨溪說句對不起,之前一直以為她是脾氣很大的富家千金,現在才知道她未必有喬恒難說話。 這天夜里,紊亂的激素水平也不能喬顏早早入睡,她躺在沙發上翻來覆去,覺得這里也不舒服,那里也不舒服。 安靜之中除了喬恒在屋里的翻書聲,忽的有汽車輪胎碾過的聲響,她索性起來看看是誰家的晚歸,卻意外發現段明過的車子停在樓下,他倚在一邊靜靜抽煙。 他正撥弄手機,手掌大的一片光照在臉上,映出瑩瑩的玉色,臉的五官輪廓被襯得夸張而犀利,喬顏遠遠看著卻覺得不丑。 沒過幾秒,她手機震動,段明過給她發來短信,寫:睡了? 喬顏踱回床邊回復,說:還沒,在看怪獸。 段明過立馬懂了,頭向上一抬,看到個白生生的身影立在窗前,漆黑的頭發烏蒙蒙籠在兩邊……呵,她又好到哪里去了? 段明過:我脫了衣服更怪獸,你信不信? 喬顏看得面紅心跳,往下瞪去,那人居然脫了外套,甚至慢條斯理地解起領帶,簡直是變本加厲地耍起流氓。 喬顏呼吸都不暢快,心想自己也真是蠢,白白為他擔心一整晚,結果人家好得不行,還要給她演月下變身了。 幾秒后,喬顏回復:要脫就脫干凈,不喜歡看半遮半露的。 作者有話要說: 第25章 chapter 25 那晚喬顏最終還是沒有下樓, 段明過將領帶扯松后就停止了表演,朝她遠遠揮了揮手里的煙后,往一邊藤蘿架上掐滅了, 回身鉆進了車里。 不多會兒她手機又收到短信,寫著:下次在床上慢慢的脫。 冷冰冰的一行鉛字, 映在眼里就像灼燒的熱鐵, 喬顏沒消紅的臉繼續發燒, 一直蔓延到耳后, 她用涼涼的手機緊緊貼著, 緊跟著長長吁出一口氣。 往后一段日子,喬顏忙結婚, 段明過忙工作, 居然一直都沒能見面。 時間無限拉長, 喬顏漸漸回過味來, 覺得自己處理人生大事的態度未免太不謹慎了一點, 所以才糊里糊涂的懷孕,糊里糊涂的結婚。 能不郁悶嗎,先生的性格是怎樣的, 先生的家庭是怎樣的, 她原本覺得自己熟知, 現實卻一次次教她做人。說真的, 她現在連先生的工作是什么都不敢確定。 段明過不在家族企業任職,可風里來雨里去,也不像是個拿死工資吃飯的。說他生意做得不大吧, 她老板也想跟他搭上線,說他生意做得好吧,連段雨溪都能鄙視他。 喬顏越想越覺得有必要挖他出來談一談,夫妻之間理所應當坦誠相見,要是他一不小心為錢鋌而走險,誤入歧途,她還能及時悔婚,不,及時讓他懸崖勒馬。 只是幾次翻出手機都下不去決心聯絡他,短信也編不出去,仿佛那次坐在電視大樓前喊他來接的根本不是自己,是另一個姓喬名顏的勇士。 這一等就是幾天,直到喬顏去醫院檢查,新照b超,年輕mama看著那塑料板上的小黃豆很是欣慰,盡管只是變大了一點點,還是迫不及待給爸爸發了張過去。 只可惜年輕爸爸是個日理萬機的,一直到喬顏看過醫生取完藥,他這才姍姍打來電話,問:“你怎么又去醫院了,沒事做這個干嘛?” 喬顏說:“我又驗了次血,醫生說我指標高,孩子不像是只有八周,要我去做了個b超看看大小,我就去了?!?/br> 喬顏是實話實說,不知道段明過怎么聽岔了,語氣里帶著奚落道:“嗯,你往下說啊,測出來是幾周了,孩子爸爸是誰,我還撐得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