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拉車的馬兒是家養的,性格溫順,雖然受了驚發狂,不過想要馴服起來也比較容易。 越東海跳到馬車上穩住身體后,雖然很想去查看車里人的情況,不過他也明白如今的情況不允許他這么做,只能按捺住想法,抓住了韁繩,一點點將受驚發狂的馬兒馴服。 馬車已經偏離了道路,在干涸的田野中穿行,經過越東海的努力,終于在離峭壁不遠的地方停下了。 前方是一道深深的峽谷,站在上面一眼看不到底,若是馬車沒能及時停住摔了下去,車里的人根本沒有任何生存的可能。 越東海見此情景,心底一陣后怕。他舒了一口氣,很快又緊張起來,轉過身去撩起車門簾子,手微不可查的有些顫抖。 車門簾子被掀了起來,兩道身影便進入視線中,一個高大一個嬌小,卻是嬌小的人伸手護著那個高大的身影,即便失去了意識,手也還緊緊抓著對方的衣衫。 沈姝是側著頭的,能看見半張臉,閉著眼緊皺眉頭,發髻散亂,嘴里發出無意識的音節,證明她還活著。 越東海一顆心這才放下來。他蹲在車板上,伸了手過去,在將要碰上她的時候忽然頓住,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過了片刻之后,轉而伸向一旁的崔奕璟,查看他的情況。 —— 謝家一行人跟著那群好心人來到靖州城外約四十里處,一個位于山下的村子里,這便是他們的落腳處,也就是越東海說的匯合的地方。村子不大,也沒有多少徒弟,以前用水都就有些困難,這次干旱直接導致原本住在這里的百姓死的死逃的逃,如今已經看不到什么人了。 他們過來的時候,申時已經過去很久,就快到酉時了。 隨行的丫鬟從馬車上拿了些干糧出來,簡單處理了一下,擺上了桌子,然而卻幾乎沒有人動。在場的每一個人,表情都有些沉重。 時間到了酉時末,越東海才一身狼狽的回來,神情很是疲憊。 他是一個人回來的,牽著馬邁著沉重的步伐來到謝長寧面前,有些歉意的對他道,“抱歉?!边@兩個字一出口,有些話已經不用再明說。 蕙姐兒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這個結果,不管不顧沖到越東海面前,帶著哭腔,聲音沙啞道,“母親呢?她在哪里?還有璟哥兒,你為什么不把他們帶回來?” 在那群流民被制服之后不久,她就一點點從奔潰的邊緣緩過神來。因為回想起了之前的事,這一路上,她都沉浸在后悔之中。若是當時她沒有出岔子,像禎哥兒跟硯哥兒那樣聽話的下車,就不會有后面的事,沈姝不會上去馬車上,崔奕璟也不會因為好奇跟著上去,即便馬兒受驚帶走的也只能是空車,不會把他們也一起帶走。 一切都是她的錯! 越東海見到蕙姐兒,心中有些驚訝,而后很快便垂下了眼簾不去看她,滿是歉意道,“我追上馬車的時候,已經離懸崖很近了,我我想盡辦法也阻止不,只能看著馬車……對不起……” 第045章 蕙姐兒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接受越東海帶回來的消息。 上輩子的這個時候,謝長寧已經死在了流民的手里,沈姝卻活得好好的。而這一世,他們不知為何提前遇上了那伙流民,過程雖然兇險,到底還是安然度過了,謝長寧擺脫了前世的悲慘下場活了下來,可是沈姝跟崔奕璟卻出了意外。 明明上輩子沈姝跟崔奕璟都活得好好的。沈姝回了謝家大宅清冷度日,而崔奕璟在這次變故中被流民打傷了頭,傷勢十分嚴重,差點沒能熬過去。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崔奕璟正是應了這句話,昏迷了一段時間后再醒來,腦子漸漸的恢復了清明,不再癡癡傻傻的。 不過上輩子崔奕璟為什么會上戰場,蕙姐兒就不知道了,那個時候她一心忙著在老太太面前爭寵,就連沈姝都不關心,更何況一個傻子。就連崔奕璟是因禍得?;謴驼_@事,她其實也是很久以后才從別人口中得知的。 重活一世,蕙姐兒雖然如愿保住了父親,代價卻是失去了沈姝跟崔奕璟,并且還都是她親手造成的,這讓她如何接受得了。 蕙姐兒攔著越東海,一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誓不罷休的樣子,“你告訴我母親他們在哪里好不好?我自己去接他們回來,求求你告訴我!” 謝長寧在一旁看著,眉頭越皺越緊,終于看不下去了,低吼一聲,“夠了!你該回屋里去了!” 這外面都是男人,若不是現在情況特殊,再加上沈姝這事,謝長寧是絕不會讓女眷出來的,特別是蕙姐兒已經快到說親的年紀了,此行回到建安后,就該提上日程了。就連周姨娘都在屋里帶著孩子呢。 謝長寧話已經出口了,蕙姐兒縱使再有不甘,也不敢違背。她轉頭看向他,淚眼朦朧哀求道,“父親,求求你,把母親他們找回來,求求你……” 她的聲音凄婉,可謝長寧最終還是沒有應下,因為他心里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他并未懷疑越東海的話,其實蕙姐兒也不是懷疑,只是不愿意接受。越東海一行人跟謝家非親非故,因為看到疾馳的馬車猜測出事了,循著路回去救下謝家眾人,這完全是出于善心,而越東海獨自去追馬車,最后又一人回來,任誰都會覺得是沒能成功,而不是懷疑他救下了人卻又把人藏了起來,因為他完全沒有這么做的動機。 不僅是謝家人,其實就連越東海的同伴,也沒懷疑過他的話。 不過盡管沒有人懷疑,越東海還是帶了人去出事的地點走了一趟,正是他攔下馬車的那處深谷,懸崖峭壁之上,有著馬車跌落造成的痕跡,往里一段,也能看到馬蹄印與車轍印,是急速駛過留下的。 一行人回程的時候,太陽已經完全落入山底,黑夜降臨。 —— 沈姝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里了。 一輪明月高掛夜空,襯得群星暗淡。沒有風,空氣依舊是燥熱的,就連蟲鳴聲都顯得有些有氣無力。 屋子中間的方桌上墊著一盞油燈,昏黃的光芒只能驅逐部分黑暗,屋里光線依舊有些暗。 頭頂是灰撲撲并且還打了幾個補丁的帳幔,頸間傳來的觸感,大約是竹枕,她又側頭去別的地方,視線所及之處的景象,能夠斷定這是一戶貧窮人家的屋子。 能躺在床上醒來,頭有片瓦避雨四周有墻以擋風,而不是在野外,在馬車里,就證明他們是得救了的。 想到昏迷之前發生的事,發狂的馬兒,疾行的馬車,昏迷的崔奕璟以及最后那道模糊的身影,沈姝覺得應該就是那個人救了他們。 這件簡陋狹窄的屋子里除了她自己以外,再沒有別的人,沈姝猜測,謝長寧他們應該是還沒有找上來,不然此刻至少會有琉璃琥珀兩人在旁邊守著。 沒有別的人,就無從詢問崔奕璟的情況,沈姝覺得既然是一起得救的,他應該也離得不遠,很可能就在旁邊的屋子里。沈姝掙扎著想要爬起來,然而不過輕輕動了一下,便覺得疼痛鋪天蓋地襲來。 頭、手臂、腰腹、膝蓋,無處不疼。 “有人嗎?”沈姝沒辦法只能試探著開口喊道,聲音略微有些嘶啞。 并無人應答。 她接著又喊了幾聲,依舊如此。 是睡著了嗎? 沈姝心想。因為屋里點著燈,也不見有光線從屋子外面照射進來,四周有此起彼伏的蟲鳴聲,此時必然是夜里,救了她跟崔奕璟的人睡著了,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這里,沈姝便不再喊了。 她安靜的躺在床上,視線落在床頂幾個補丁上,靜靜等待疼痛平息。在這個過程中,回想之前崔奕璟的情況,雖然在碰撞之下昏迷了,好在沒有撞出傷口來,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 這讓她勉強松了口氣,有心考慮起別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