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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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么?!眮啿仡D了一頓,“只是忽然想起,你平時好像也不太提到大公妃殿下?!?/br> 安瑟斯怔了片刻 “我連她長什么樣都不知道,能提什么?”他苦笑了一下,其實關于芙妮婭大公妃的事跡,記載雖然不多,但也并非無跡可尋,他本人聽說的也有不少,只是終究不過是個虛無的符號,而非鮮活的影像,“很多人說,她美麗,大方,溫婉,十幾年如一日跟在父皇的身邊,無欲無求,將青春年華毫無保留的奉獻給了年輕的主君……可是這一切,對我而言,終究只是聽說而已?!?/br> 亞伯特聽得出他的言語里的悵惘,異色雙瞳黯色更濃。 “很小的時候,我并未覺得我與米亥魯他們有何不同,只是略大點才會覺得奇怪,為什么米亥魯和烏蒂娜有自己的母親,而我卻只有姑姑,而且姑姑也并不是我一個人的,娜塔莎jiejie,米亥魯他們也都這么叫她?!?/br> “那時候你會想她么?” “其實很奇怪,就算是小時候我也很少會想起她?!卑采拱櫫税櫭?,大概是在努力的回想著,“或許是因為柯依達姑姑在的緣故吧,小時候我并沒有感到十分孤獨,雖然大家都是皇子皇女,但姑姑對我確實是不一樣的?!?/br> 他頓了一頓,蒼冰色的眼底有著幾分憂郁,略略嘆息了一聲:“只是,多少還是有點遺憾的吧……尤其是姑姑告訴我,她是為了生我而難產去世的時侯,如果沒有我,或許他也不會……” “安瑟斯!”亞伯特直覺反感他這樣的想法,出聲打斷他。 年輕的皇子倒是回過神來,自嘲地笑了下:“放心,不過是想想罷了,都活了這么大,還能鉆牛角尖不成?” 亞伯特卻是略略轉了身,目光投向遠處山巒。 “所以……就算沒有相處過,沒有撫養過,還是會有牽掛在的嗎?”他幽幽地道了句,聲音極輕,似是在自言自語。 安瑟斯的耳力卻很好,看著他的背影皺起眉頭來:“你說什么?” 亞伯特卻恍若未聞,灰霾的天空下金銀妖瞳如海似墨,卻是空寂無邊。 你對你的生身父母是什么感覺? 從小失去雙親,養母酗酒成性,體會不到親情,也不會奢望親情,既然沒有感情,知道與否,又有什么關系? 那日林格的質問又響在耳邊,揮之不去。 從那時起,他便感到莫名的煩躁。 他不知道這種情緒從何而來,許多年前他從養母酒后的胡話里知曉了自己的身世,一度也并不是沒有想要去找過自己的生身父母,然而到底只是幾歲的孩子,連生存都不容易,更談不上去尋找自己失散的親人,更何況或許正如養母所說——已經拋棄了你的父母,難道還會認你回來不成? 多少年過去之后,亞伯特其實早已不再執著于探究自己的身世,對于未曾謀面的雙親也從無企盼,只是不知何故,被林格陡然問到,他竟有些不知所措。 難道說,原來還是在意的么? 他在心底冷笑一聲,微微攥緊了袖管。 “亞伯特!” 他回過神時,安瑟斯已經在身后連喚了他幾聲,回過頭來,對方已經是一臉擔憂地看著他:“你沒事吧,亞伯特,最近你好像有不太對勁?” 金銀妖瞳的青年皺了皺眉,有這么明顯么? “我能有什么?”他哂笑一聲,想起這段時間政局的細微變化,想要反過來說上幾句,卻聽得遠處一陣馬蹄響,路西爾埃利斯已經策馬到近前。 “路西爾?”安瑟斯顯然有些意外,“你怎么過來了?” 平時年輕氣盛的公爵少爺此時的表情卻有些復雜:“出了點事情,父親叫我過來請殿下去拿個主意?!?/br> 話雖如此說,但安瑟斯其實心中明白,雖然他多少算一個皇子,但實際職務也不過一軍的軍長,國務省各項事宜目前均有兩位樞機卿決斷,并無向他請示的必要,能夠讓修格埃利斯公爵難以裁斷要請他這位皇子出面的,多半是涉及到了皇族的問題。 果不其然,剛剛抵達國務省,簡單寒暄過后,等候已久的兩位樞機卿便告知了他娜塔莎公主病重的消息。 消息是昨天從皇陵行宮傳來的,據說去年入冬以來,這位獲罪被軟禁的公主身體便一直不好,大病小病不斷,新年時山中下雪,大概是受了寒氣,連續幾日高燒不退,進而引發了肺炎,一直到現在也沒有好轉,前兩天更是突然惡化,數度昏迷不醒。據醫官診治后回話說,公主近兩個月體質虛弱,又因為高燒傷到了肺腑,如果再不仔細治療的話恐怕抵不過春寒,而皇陵行宮地處山野,氣候濕寒,實在不利于養病。 言下之意,若要保住娜塔莎公主的性命,就要先將她從皇陵行宮轉移出來。 修格埃利斯公爵讓自己的夫人卡捷琳再一次去確認病情的時候,公主身邊的侍女也委婉地表達了這一愿望。 然而根據皇帝的旨意,不僅不允許公主與外界接觸,更是在皇陵行宮布下了重兵,名義上是護衛公主的安全,而實際上與□□無異。 連與外界的聯系都要斷絕,更遑論讓她再度走出皇陵行宮。 監察長埃森凱瑟侯爵第一個反對:“這位公主可不是省油燈,就算現在病情坐實,可誰知道出了皇陵還會玩什么花樣?皇帝陛下和柯依達公主不在帝都,萬一有什么意外,你我二人可擔當不起?!?/br> 但從另一方面來講,雖然犯下重罪,但公主畢竟是公主,皇帝沒有狠心賜死她,便是還保留了幾分父女之情,放任她的病情發展下去,萬一真的香消玉殞,此時留守帝都的兩位樞機卿,不論是埃森凱瑟監察長,還是修格埃利斯公爵,也都脫不了干系。 無奈之下,修格只得命人請來安瑟斯,這位目前帝都中唯一的也是成年的,而且在軍政兩界已經有著不小影響力的皇子,將決定權交到了他的手中。 而安瑟斯的反應,正如意料之中的詫異,他花了不少的時間來消化這個消息所來的震撼,以及兩位樞機卿在自己面前的爭論之詞。 說實話,修格埃利斯與埃森凱瑟兩人,都不希望這位有著一半賽切斯特家族血統的公主再有機會踏出幽禁之地,給予她重返帝都的機會,畢竟她代表了那些頑固不化的舊門閥勢力。雖然從“十月清洗”以來,軍政不斷清洗滲透在內的守舊勢力,但并不能保證這些冥頑不靈的反動潮流就此跟除,即便已經再三確認公主的病情,修格也仍然擔心會給那些潛伏的舊勢力以可趁之機。 而埃森凱瑟侯爵的立場更加鮮明——可以繼續派人為公主診治,但要讓公主離開皇陵,那是斷斷不行的! 安瑟斯斟酌了很久,終于深深吸了口氣,方道:“娜塔莎jiejie固然有錯,但身為弟弟,總不能看著她生命垂危而袖手旁觀,讓她自生自滅,父皇那里也不好交代。這樣好了,我親自帶帝都軍去將她接出來,就算有什么也好有個防備。?!?/br> 他這樣開了口,在場的兩位樞機卿就不便再有異議,只是監察長沉默了片刻,方才陰測測道了一句:“殿下實在是太過仁慈了?!?/br> “確實是太過仁慈了!” 不僅僅是監察長大人,亞伯特法透納在聽說此事后,也是一陣冷哼。 而此時的安瑟斯正站在帝都軍的黃金獅子旗下,一臉淡然看著整裝待發的軍隊,為了以防萬一,在與兩位樞機卿商議過后,他還是決定親自率領帝都軍前去皇陵行宮將娜塔莎公主接回,以免路上旁生枝節。 “難得你跟監察長大人意見一致呀?!睂τ谟讶说霓陕?,年輕的皇子只是輕笑了一下,“到底是我的jiejie,總不能這樣放任不管,再說,萬一真有不測,父皇那邊也不好交代呀?!?/br> “你是好心!”亞伯特冷笑了一下,“兩位樞機卿大人為什么自己不拿主意,無非是不敢挑這個擔子,姑且不說你那位皇姐一旦有機會回到宮廷以后又會鬧出什么事情,就是這一次,萬一她有什么陰謀,小心把你自己都搭了進去!” “我知道你顧慮的什么?!卑采咕従彽?,“可是亞伯特,這未嘗不是個機會,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那些舊門閥勢力掩藏太深,就算是幾次清洗也未必能夠徹底根除,與其嚴防死守,倒不如試著引蛇出洞?!?/br> 亞伯特聽他這樣說,眉峰微微挑了一下:“你打算怎么做?” “我帶兩個兵團去接娜塔莎公主,路上平安也就罷了,如果……我要你幫個忙?!卑采诡D了一頓,附耳過來,低語了幾句。 亞伯特聽得眼皮一跳,金銀妖瞳鋒芒銳利:“不行,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開什么玩笑!” 他下意識就甩開手去,安瑟斯眼疾手快地抓住他,壓低了聲音:“這件事關系重大,別人我實在不放心?!?/br> 亞伯特白了他一眼,卻見那蒼冰色的眸子不容拒絕的堅定,眼底暗了一暗,沉默了片刻,終于挫敗似的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我去安排人手,你好自為之?!?/br> 第143章chapter138人質 皇陵行宮距離帝都不近不遠,馬車一天能夠來回,安瑟斯這一次點了一個兵團的軍力隨行,早上出發之后在中午時分便抵達了皇陵行宮。 而娜塔莎公主的狀況似乎比他想象地還要不好,被侍女從行宮里攙扶出來的時候臉色蒼白的嚇人,氣息十分微弱,幾乎站立不住。安瑟斯在馬上看著,也微微有些不忍,跳下來親自將她抱進烘著暖爐的馬車里,返程的時候也不得不照顧到公主的病情,放棄了便捷的小路,從路面平緩寬敞的大路緩慢繞行,傍晚時分距離帝都城門仍有數十里之遙,便在路邊扎營安頓下來。 娜塔莎多數時間在馬車里昏睡的,因為車馬勞頓,因此看上去顯得很疲勞,扎營安頓下來之后有睡了很久哎,等到入夜才醒來喝了點粥,安瑟斯安排好一切過來看她的時候,她正靠在臨時搭起的臥榻上休息,精神看上去倒似乎是好了一點。 侍女沏上一壺茶,安瑟斯低頭品著香茗,一時卻也不知如何開口。雖然說是姐弟,但在這樣的境地下相見,兩個人似乎都沒有太多可以談的話題,更何況,彼此之間本來也很難說得上親厚。 許久,娜塔莎方才打破沉默:“沒想到,到了這地步,還是你肯出手幫我?!?/br> 雖然是這樣說,但是她臉上并無明顯的感激之色,蒼白的素顏很是僵硬,安瑟斯看在眼里,卻并不在意,“都是自家手足,jiejie又何必這樣說?!?/br> “我還以為,這輩子便再也走不出皇陵了?!蹦人砬榈?,“恐怕連父皇,都不會記得我了?!?/br> “如果不是父皇念著骨rou之情,恐怕誰都保不住jiejie了?!卑采箛@息了一聲,看著眼前暗金發色的女子,蒼冰色的眼底略略一沉,“jiejie,不要怪我說話直接,以你的身份做那些事,實在是不值得!” “不值得?”娜塔莎卻是冷笑了一聲,看著他,無神的眸子里突然有了幾分銳利,“安瑟斯,你知道么,從小我就討厭你,比討厭米亥魯和烏蒂娜更甚!巴琳雅公爵夫人寵冠后宮,索羅家又權大勢大,父皇偏疼他們我無話可說,誰讓我空有第一公主的名號,除了有一個身負謀逆之罪而死的母妃之外,什么都沒有,只能聽從父皇的安排,嫁給一個碌碌無為的貴族度此一生??墒悄隳?,同樣是生母早逝,甚至生母出身更加卑微,你卻能得到柯依達姑姑的庇護,得她的真傳,入軍校,赴戰場,掌軍權,恐怕還能更進一步,戴上那頂帝冠!區區一個宮廷女官的兒子,你憑什么!” 安瑟斯聽得心底一駭,他倒是沒有想到,娜塔莎竟然對他抱有如此的敵意。 然而仔細想來,他一個生母出身微薄的皇子,何德何能能夠得到柯依達姑姑的庇護,在某些人眼里或許真的像撞了大運一樣。但即便如此,在聽到最后一句的時候,他仍然覺得刺耳,兀自在袖管里暗暗攥緊了拳,眼底深沉如海。 “jiejie請慎言!”他的眉峰略皺了一下,深吸了口氣,“我身為帝國皇子,享受皇室尊榮,同樣也有義務承擔家國重任,雖然資質愚鈍,可好在也算勤勉,今天所有的武勛和地位,都是在戰場上一刀一槍拼來的,我自問無愧于心!” “就算是殺戮浴血,可也有那個機會!不然為什么米亥魯想要從軍父皇卻不答應!”娜塔莎冷笑,“這也好,兩位皇子,一文一武,可是我呢?” “jiejie貴為公主,即便什么都不做,這一生都會富貴平安?!?/br> “富貴平安?”素衣女子冷哼了一聲,“拘禁在深宮冷院的人生,就算一生平安順遂又有什么意義!” 那你想如何? 安瑟斯直覺便想這樣問她,轉念一想,一個念頭直擊腦海,暗自心驚了一下:“你想仿效姑姑?!” 不,或者更甚! 不然,當初何必找上那些舊門閥,費盡心思拉攏軍政新秀? 安瑟斯突然一陣頭疼,亞格蘭立國以來,皇室公主數不勝數,其中也并非沒有成就顯著的,但以女子之身,執掌帝國七軍,并且橫掃大陸的,也只有柯依達姑姑一人而已,稱之為傳奇亦不為過。他們這些皇室子弟,從小是聽著父輩們開疆辟土的故事長大的,同樣身為女子,因而對經歷傳奇的姑姑心生憧憬,也不是不可以理解。但問題是,柯依達姑姑的武勛,即便是男子,也未必達到那樣的高度,又何況是一個深居宮廷的弱女子?軍事手段姑且不論,單就政治才能而言,與守舊門閥聯合,無疑是步爛棋! “柯依達姑姑不是隨便什么人都仿效的?!卑采箛@了口氣,“jiejie,當初那些勢力既然找上了你,想必一些舊事你也是知道的,便也應該明白為什么父皇對你做那樣的安排。父皇這些年來勵精圖治,無非是要革除舊弊,興家立國,他最忌諱的,就是那些陰魂不散的舊貴族勢力!” 而你卻因為你的野心,放任那些勢力做大,甚至危害帝國! 下面一句話他沒有說出來,只輕輕嘆息了一聲,站了起來:“其實這一次,不論是父皇還是姑姑,還是留著情的,jiejie自己好好冷靜想想,別再一錯再錯了?!?/br> 安瑟斯這話其實說得很是誠懇,但也只能言盡于此,對方能不能夠聽得進去,其實他自己也毫無把握。 他背過身向帳外走去,腳下卻是一頓,帳子里昏暗的燈光剎那間似乎變得懵懂起來,一陣暈眩襲來,整個人便沉沉倒了下來。 娜塔莎素顏白服站在那里,蹲下來,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清俊的眉眼,只淡淡地道了句:“這時候你還能這樣和我說話,實在心太軟,弟弟?!?/br> “什么,殿下失蹤了!” 修格埃利斯公爵半夜被人從寢塌上挖起來,隨意披了件外衣便匆匆往外走,一張冷臉繃緊緊,卡捷琳公爵夫人急急從后面追到走廊上,給他遞上大衣和披風,而即便修養好如修格,也終于忍不住痛罵出聲,“那四千帝都軍是干什么吃的!” 卡捷琳一時無言。 四千帝都軍,百里路程,重兵環衛,戒備森嚴,而堂堂帝國皇子,還是一軍軍長,這么大個活人就這么悄無聲息的丟了,連帶著本應重病在床的娜塔莎公主也不見了蹤影? 這豈是失職可以形容的! “大人先別急,先封鎖消息,弄清楚情況再說?!痹掚m這樣說,可卡捷琳心中也沒有底,皇帝和柯依達公主不在帝都,安瑟斯皇子出了什么事,其他兩位樞機卿誰也別想逃得了干系。 修格罵過之后倒是很快冷靜下來,頓住腳步任卡捷琳替他披上大衣,臉上雖然還是一片寒意,聲音卻是沉下來許多:“監察長估計也收到消息了,我趕著去國務省,你回去接著休息,不必等我?!?/br> 卡捷琳雖然心中憂慮,但自知也不宜插手,只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