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而這一戰,則讓魏博人對朱溫感恩戴德。魏博軍統帥羅紹威更深刻認識到:要想在強敵環伺的河朔地區生存下去,必須緊緊抱住朱溫這棵大樹。之后,魏博軍多次協助汴州軍出擊河東,圍攻幽州,羅紹威甚至把兩個兒子送給朱溫做了上門女婿。 對朱溫而言,這一仗的意義重大。他給了蠢蠢欲動的幽州人沉重的打擊,把他們重新趕回到北方。更重要的是,這場及時的勝利讓他得到了魏博軍的全力投靠,至關重要的河朔地區終于成為他的勢力范圍。這對他的死敵李克用來說,是最痛苦的事。汴州軍的勢力進入河朔地區相當于在河東的腰上頂了一把鋒利的刀子。 后來的事實證明,即使是在朱溫稱帝之后,河朔地區仍然成為他的堅強后盾。當他決心廢掉唐朝皇帝之時,魏博軍主帥羅紹威成為為數不多表示明確支持他的地方軍閥。甚至在汴州鬧饑荒的時候,羅紹威還專門派人到太行山上伐木,做成運輸船,將百萬石糧食通過運河送到汴州,解了朱溫的燃眉之急。 得知朱溫在河朔大獲全勝的李克用極為驚恐。顯然那個可怕的對手正在把戰略重心重新移回到北方,收拾了幽州人,下一個肯定就是自己。 他決定先發制人。 是年六月,李克用大舉興兵,進攻潞州。 潞州是河東進入中原的重要門戶,在這個地方朱溫和李克用早已進行過多次爭奪,城池幾度易手。 八年前,李克用曾帶數萬大軍親征,用上了吃奶的勁頭,終于把潞州從朱溫手里搶了回來?,F在趁守將薛志勤病死,城內無主,對李克用面服心不服的李罕之乘機率兵突入潞州,自稱留后。李罕之手握澤、潞二州宣布脫離河東,這讓李克用勃然大怒,立即派出大將李嗣昭征討。 李罕之這個人生性殘暴,強悍好斗,當年在河內做刺史的時候對鄰近州縣大興兵馬,殺人無數,以致數百里內郡無長吏,里無居民。實在受不了李罕之暴行的河內百姓只好逃到一座叫摩云山的高山上立柵屯寨,以求自保。誰知李罕之竟不依不饒,以精兵百人攻克,寨中數萬百姓幾乎被殺個盡絕。河中人對李罕之又恨又怕,給他取了個“李摩云”的綽號。 而這樣一個強悍暴虐之人,卻深得李克用重用,被任命為澤州刺史、河陽節度使。不久,李罕之被朱溫趕出了河陽地區,很不情愿地蝸居在澤州這個小地方。百無聊賴的李罕之厚著臉皮向李克用提出,想到河中去當節度使??赡苁撬曁?,這個要求竟然被獨眼龍一口拒絕。李罕之一氣之下,猝然起兵造反,偷襲了戰略要地潞州。 見李嗣昭率大軍圍攻,李罕之立即轉過頭向朱溫求救。 能夠得到潞州是朱溫長期以來的夢想,聽到這一消息,即命丁會率部馳援。此時汴州軍主力正在河朔地區,尚未返回,丁會勢單力孤,先失澤州,再失潞州,狼狽退回。而失去了老巢的李罕之氣急攻心,竟在逃亡路上一命嗚呼。 朱溫雖沒能得到潞州,但他不以為然。他現在的首要任務是繼續鞏固至關重要的河朔地區,掃蕩幽州軍余部。而對李克用,只要能封鎖住他就是勝利。他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把這個死對頭掐死在河東那個一隅之地。 是年十一月,汴軍繼續進攻陜州(今河南陜縣),都將朱簡殺死刺史向朱溫投降。 陜州東據崤山,西接潼關,北對晉地,南承兩湖,正好扼住南北咽喉。得到陜州這個戰略要地,就切斷了李克用與淮南的聯系。 這一回合打下來,朱溫又占了上風。 嘗到了甜頭的朱溫繼續堅定不移執行著經營河朔,掃蕩幽州的戰略方針。 光化三年(900年)四月,葛從周率領兗、鄆、滑、魏四州軍隊繼續北上,進攻幽州劉仁恭余部。 葛從周率軍渡過黃河,首先攻占德州(今屬山東),守將傅公和的腦袋被汴州人砍下來掛在城墻上示眾。血洗德州之后的葛從周繼續率軍沿著黃河一路北上,攻入滄州(今河北滄州市東南)。 劉仁恭后悔莫及。任何一個進入朱溫視線的出頭鳥都是絕對的悲劇,早知如此,他死也不會貿然進攻魏州。朱溫的這種打法完全要把他趕盡殺絕。 被逼無奈的劉仁恭只好拼出老本,聚集了幾萬人馬,趕赴滄州增援。而此時,葛從周正在大舉北上。 兩個人將在浮陽(今河北滄縣東南)狹路相逢。 而此刻,朱溫正志得意滿地站在船頭,沿著黃河,順江而行。不久之后,他將到達滄州境內,他希望到那時,葛從周已經打開了滄州的城門。 他遙望黃河北岸,可以看見大隊人馬正在緩緩而行,那是葛從周的運輸部隊,正將士兵們急需的糧草、軍械運往前線。 整個天下都在按照他的計劃在運轉。朱溫突然涌起這樣一種感覺。 “主公,風大浪急,可進船艙稍息?!本聪柙谂怨Ь吹卣f。 “無妨,無妨?!敝鞙財[了擺手?!跋壬芍?,為何每戰我必至前線巡查?” 敬翔沒有說話,他等著朱溫繼續。作為一個聰明的臣下,很多時候需要站出來出謀劃策,但在更多時候,需要的只是安靜地傾聽。 “軍機之事,瞬息萬變,不身處其境,難以做出正確的決斷。人生之短,如白駒過隙,容不得幾次錯誤?!敝鞙亻L吁了口氣,轉過身,若有所思地看著西邊的落日。那是長安的方向。 “其實治理天下跟帶兵打仗都是一個道理,不出去搏斗,砍殺!”朱溫做了個揮刀的動作,“敵人不會怕你,臣子也不會怕你!那時候還有誰聽你的?沒人聽你的,你就是個屁!一個屁能治理好天下嗎?” 敬翔沒有說話,他在認真地思考朱溫對于國家命運的這個另類解讀。也許他說得不錯,用讀書人的話來說,盛世大唐走到今日,朝廷如此破敗,那是因為天子居深宮而不知天下事,大臣居高位而不曉蒼生疾苦。 這樣的天子和大臣,確實連屁都不如。 朱溫看了看四周,突然靠近敬翔,把嘴湊到他耳邊,輕聲道:“先生覺得,我比當今天子如何?” 敬翔的臉頓時變得一片煞白。他做夢也沒想到,朱溫竟然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 雖然他也看不起迂腐的讀書人,但忠孝是他們畢生堅守的基本道德準則。在他看來,朱溫說出這樣的話來,簡直是大逆不道。 “哈哈哈,”朱溫看著敬翔的表情,大笑起來?!斑@是你我二人私語,不足為外人道也!” 從那一刻起,敬翔知道,朱溫心里原來已有代唐之心。但他實在不知道,該怎么應對朱溫的這番話。 一支快船恰到好處的疾馳而至,化解了敬翔的尷尬。一個士兵從船上鉆出來,看見朱溫,拜倒在船頭,大聲道:“啟稟主公!葛將軍率軍在老鴉堤大破賊軍,斬首一萬級,俘虜燕軍將佐一百多人!賊首劉仁恭率殘兵北逃,我軍已乘勝包圍滄州!” “哈哈哈!”朱溫與敬翔幾乎同時朗聲大笑起來。朱溫的眼睛里飛揚著不可抑制的神采,他一手挽住敬翔的手,大聲道:“先生可與我同去,觀我軍如何攻奪滄州!” 但眉飛色舞的朱溫沒有想到,滄州之戰竟然變成了一場漫長的圍攻。 守滄州城的是劉仁恭的兒子劉守文。劉守文知道滄州再丟,幽州以南再無屏障,到時候必然家破人亡。抱定死守念頭的劉守文把滄州城變成了一座大堡壘。氣勢如虹的汴軍在滄州城下碰了釘子。 朱溫并不著急,對汴州人感激涕零的羅紹威正在源源不斷地把糧草運到滄州城下,就算再打一年,他的兵馬也不愁吃喝。 這場圍城戰從夏天打到一直深秋,滄州城中能吃的東西都吃完了,甚至不能吃的也被守軍拿來充饑,但劉守文和他的將士們仍在苦苦堅守。 朱溫坐不住了,他不愿意把自己的兵力和精力無限制地丟進這個無底洞。在朱溫的命令下,汴軍使者入城勸降,時間不長,使者回來了,還帶回劉守文的一封短信。 劉守文在信中寫道:“我知道您素來以仁義征服天下?,F在您勸我投降,但我遇到了個難題:我和劉仁恭是父子關系,如果當兒子的背叛了父親而投靠你,你將如何任用這個不忠不孝的兒子呢?” 劉守文的這個問題讓朱溫目瞪口呆,他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答案。既然這個問題無解,看來短時間想要攻克滄州也無解。 不久,傳來河東軍圍攻洺州的消息,朱溫終于決定收兵。滄州城外的汴軍營寨里到處都冒起了濃煙,那是汴州軍隊在燒毀多余的糧草?;丶倚那械你贶妼⑹匡@然不想讓自己的撤軍之路變成一場漫長的搬運。 就在這時,劉守文的信又來了。言辭一如既往的簡潔明了但卻直指要害:“滄州城中的軍民,已好幾個月沒東西吃了,你與其把糧草燒成灰,不如發點慈悲,把剩余的糧草用來救濟一下滄州城中的老百姓?!?/br> 朱溫看了信哈哈大笑,他打了半輩子的仗,還沒遇到過這么有意思的對手。汴軍眾將看來這封信都勃然大怒,劉守文這小子占便宜還賣乖,看到朱溫要撤軍,竟然還要來討糧草!這樣的奇事簡直聞所未聞! 朱溫笑吟吟地看著怒火沖天的各位將領。這一刻,他一定想起了很多年前在陳州的一幕。正因為他及時挽救了陳州軍民于水火,至今那里的人們都對他感激涕零,當活菩薩頂禮膜拜。 老百姓就是如此淳樸而善良,在這個兵荒馬亂的亂世,哪怕你為他們做了一點好事,他們都會永遠記得。 朱溫輕輕把那封信疊好,然后小心地放進自己懷里。所有人都聽見他用不容置疑語氣說道:“最大的幾座糧倉別燒,留給滄州的老百姓!” 一直默默站在旁邊的敬翔抬起了頭,他的眼里閃動著淚花。那一刻,他真切地覺得,也許朱溫確實比那些深宮中的皇帝和王公貴族們更有資格為正在亂世中掙扎的黎民百姓來治理這個早已奄奄一息的天下。 5.又一次豪賭 汴州軍撤圍之后,滄州老百姓就像過年一樣,他們沖向敵人留給他們的糧倉,爭搶著能讓他們活下去的糧食。 這一次,滄州老百姓不僅一點也不痛恨圍攻了他們幾個月的朱溫,反而把他視為救命大恩人。在朱溫的部下和他的對手看來,這幾乎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其實,在很多時候,朱溫對待百姓都顯示了他仁慈而務實的一面。 對待他的對手,朱溫一向是趕盡殺絕,毫不手軟,但對老百姓,他從來沒有像李罕之、秦宗權之流那樣,對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大開殺戒。 從小的草根經歷,讓他對普通老百姓有一種天然的親切,他的夢想是征服天下,而不是毀滅這個天下。 由于朱溫在他的晚年令人印象深刻的荒yin,人們往往想當然地認為他是個一無是處的殘暴統治者。人們總在不自覺地給歷史人物戴上京劇式的臉譜,非黑即白。但品讀歷史的細節,我們會發現,在朱溫的性格中,并不都是殺戮和暴戾,而同樣是一個有情有義,有人性,有抱負的一個人。至少他曾經是這樣一個人。 撤圍滄州之后的朱溫一如既往的忙碌。 他首先率軍回師洺州,擊退了圍城的晉軍。接著又以葛從周為先鋒,再度北上,繼續痛打劉仁恭這條落水狗。 這是朱溫的典型風格,一旦占據優勢就會像狼捕殺獵物一樣,窮追猛打,決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 這次朱溫的進攻路線顯然經過了精心的選擇。他放棄了前一次沿著黃河進攻的老套路,而是突然轉向正北,以精騎直插燕軍的大后方鎮州(今河北正定)、定州(今屬河北)。 朱溫的這一招完全出乎劉仁恭的意料,燕軍主力此時還遠在滄州一帶,葛從周已攻下臨城,迅速渡過滹沱河,包圍了鎮州城。 鎮州守將驚慌失措,還沒等葛從周發起進攻便急忙獻上人質請求結盟,又獻上二十萬匹花布犒勞軍士。 朱溫兵不血刃獲得鎮州,并不停留,繼續北上,接連攻下瀛州(今河北河間市)、莫州(今河北任丘市)。接著圍攻河北重鎮定州,沿途燕軍聞風而逃。 聽說朱溫親率大軍來攻,定州守將王郜嚇得幾乎尿了褲子,竟然丟下軍隊,一口氣逃到了太原,投奔李克用而去。 等天亮時,定州守軍驚訝地發現主帥竟然已不知去向,沒有任何猶豫,守軍立即打開城門,拜倒在朱溫的馬前。 此時汴軍先鋒已進入易州(今河北易縣),距離劉仁恭的老巢幽州僅有百余里。 終于回過神來的劉仁恭急忙派軍攔截勢如破竹的汴軍。 幽州軍晝夜兼程,終于趕在汴軍之前到達易水北岸。但這支疲憊之師剛剛扎下營盤,朱溫的大將康懷英、張存敬已帶兵渡過易水,猛撲而來。 恐懼和長途跋涉讓幽州人徹底失去了戰斗力,面對汴州軍隊兇猛的攻擊,剛剛結束了長跑的幽州士兵又被迫開始了另一場長跑。 幽州人的一道道防線在朱溫大軍暴風疾雨般的攻擊下迅速崩潰,易州、幽州風聲鶴唳。 朱溫的這次北伐充分顯示了他的實力和超凡的軍事指揮能力。在幽州與河東兩路夾擊,相互支援的情況下,朱溫不僅成功殲滅了燕軍大量有生力量,擺脫了李克用的牽制,還把勢力擴張到河朔、河北的廣大地區。他用強硬的反擊和令人瞠目結舌的一系列勝利完全扭轉了淮南之敗帶來的被動局面。 按照這樣的情形發展下去,勢如破竹的汴州軍很快就會攻下易州、直搗幽燕,徹底摧毀這個自盛唐以來最強大的地方軍事實體。 然而,在遙遠的長安城中,一場驚天巨變突然爆發,讓朱溫措手不及。 在那個早已陰霾密布的長安宮墻之內,一場醞釀了多時的宮廷陰謀終于爆發。這場陰謀的主角毫無創意的又是一個宦官——劉季述。 從唐玄宗天寶年間開始,宦官逐漸得勢,內廷宦官激增至三千人,其中有三成高居五品以上官職。為人熟知的大宦官高力士就從那時上位,顯赫一時、貴盛無比。安史之亂后,中央權威嚴重削弱,朝廷把主要精力用于對付各地藩鎮,對權力斗爭嗅覺無比靈敏的宦官們乘機填補了朝廷的權力真空。 唐肅宗李亨因為懼怕擁兵在外的各路藩帥,索性用自己寵信的宦官李輔國統帥禁軍,開始了宦官掌軍的先例。至唐代宗時,宦官的勢力又進一步膨脹,充任內樞密史,掌管機密,承詔宣旨?;鹿匍_始逐漸控制了唐王朝的中央軍隊,并直接干涉朝政。在藩鎮割據的混亂局面中難以收場的唐王朝又陷入宦官專政的泥潭。 到唐文宗時期,皇帝與宦官集團之間的矛盾徹底激化,終于爆發了“甘露之變”。唐文宗李昂被宦官劫持囚禁,忠于皇帝的大批朝臣被殺,李昂企圖一舉剿滅宦官集團的計劃破產。 到了晚唐,官僚集團與宦官集團之間的斗爭再度激化,宮廷已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火藥桶。很多有識之士都看出,第二次“甘露之變”的爆發只是時間問題。 火藥桶終于被這個叫劉季述的宦臣引爆。 劉季述在唐僖宗時任神策軍中尉。文德元年,他曾與楊復恭合謀,擁立唐昭宗李曄登基為皇帝。在劉季述看來,李曄能夠當上皇帝,自己是大功臣,皇帝上臺之后肯定會讓自己成為掌握實權的重臣。 但讓急急忙忙擁立李曄登基的宦官們沒有想到的是,李曄其實是一個非常有想法有抱負的皇帝。表面軟弱低調,實則謀求甚大的李曄巧妙地在朝臣、藩鎮、宦官等各方政治勢力之間周旋,讓他們互相爭斗、削弱。依靠朝臣和藩鎮的力量,李曄先后除掉了楊復恭、景務修、宋道弼等宦官頭子,下一個目標輪到了執掌神策軍的劉季述。 在李曄不經意的“挑逗”之下,劉季述和宰相崔胤的矛盾逐漸激化,除掉劉季述的時機逐漸成熟。 長期處于宮廷政治斗爭漩渦中心的宦官們往往都具有敏銳的直覺。劉季述意識到危機正在迅速向自己逼近。他決定先發制人。 光化三年(900年)十一月,劉季述聯絡另外兩個宦官頭子右軍中尉王仲先和樞密使王彥范,突然發動宮廷政變。一千多神策軍在宦官們的率領下在夜幕中沖進了皇宮,把還在睡夢中李曄囚禁起來。 第二天上朝,百官們驚恐地發現皇帝不見了,宮殿內外站滿了殺氣騰騰,全副武裝的士兵。 劉季述陰沉著臉,王仲先、王彥范一左一右提著長劍站在他身后。一個宦官走了上來,手里捧著一紙黃色的手令。 劉季述開始高聲宣讀命令。手令據稱是皇后寫的,陳述了一大堆李曄的過失,然后宣布皇帝退位,由皇太子登基。 所謂的皇太子當時還是個小孩,如果真讓太子登基,毫無疑問,劉季述、王仲先、王彥范等人將成為真正主宰朝廷大權的人。 百官一片嘩然。一夜之間,風華正茂的皇帝就被自己的老婆勒令強制退休,讓話都說不清楚的小孩子登基,所有人都意識到這肯定是宦官們搞的一場政變。 但在雪亮的刀光映照下,朝廷百官們不得不在請太子登基的文狀上簽字。誰也不愿意拿自己的脖子往刀口上碰。 就在文武百官們高呼萬歲,歡迎太子登基的時候,李曄正和他的皇后悲慘地在少陽院里當圈養的老鼠。為了防止李曄給外邊通風報信,劉季述下令一支筆、一張紙也不準送進去,連飲食也從墻上挖的小窟窿往里遞送。 接著,劉季述開始了血腥的大清洗。平時受皇帝寵幸的宮人、大臣遭到有計劃的屠殺。一開始,劉季述還擔心暴行暴露,因此把處決異黨的時間定在深夜,白天再以大車藏尸運出。很快這個恐怖的消息走漏了出去,人們都用驚恐的目光注視著從宮中隆隆而出的大車。 劉季述忽然意識到這是一個絕佳的震懾對手的方式。于是他干脆一車只裝一、二具尸體,這樣每天拉出宮門的尸車隊伍更加宏大。他相信,這樣下去,所有那些曾經對他不服的人都會很快拜倒在他腳下。 宦官集團的清洗已近乎瘋狂,宰相崔胤幾乎每天都從被砍頭的噩夢中驚醒。被巨大的心理壓力折磨得幾乎崩潰的崔胤思來想去,只有找擁兵在外的藩帥們幫忙。實力最強的幾個勢力中,居心叵測的李克用首先被排除在外;鳳翔節度使李茂貞近在咫尺,但此人原本就與皇帝有隔閡,跟宦官們倒是打得火熱,顯然不可用;楊行密或許會幫忙,但淮南距離京師太遠,遠水難救近火;剩下的就只有朱溫了。 崔胤清楚,朱溫雖然表面忠于朝廷,但一直打著朝廷的旗號擴充自己實力,找此人幫忙,很有可能就是第二個董卓進京。不過保命要緊的他,此刻已顧不了這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