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呯!”有人沖過來狠狠推了他一把,將他直接推下了馬鞍。地上的雪很厚,他毫發無傷,只是手里的鐵劍摔得不知去向?!罢宜馈毕乱豢?,緩過神來的他,迅速舉起拳頭。數點寒光貼著他的拳頭邊緣掠過,將他的怒罵聲和全身的血rou,“凍僵”在了寒風中。 “噓——噓噓——噓!”耶律赤犬的坐騎悲鳴著,緩緩跌倒,血漿如瀑布般,噴了自家主人滿頭滿臉。 可憐的畜生半邊身體上插滿了羽箭,卻拼著最后一口氣,控制住了跌倒的速度和方向,避免了將耶律赤犬和韓德馨兄弟倆直接壓成了瘸子。 “趴下,趴下起身,一點點往下滾,順著山坡往那邊滾!”韓德馨的聲音緊跟著響起,緊貼著耶律赤犬的耳畔,細弱蚊蚋。 敗局已定,在偷襲者開始整隊,而不是直接沖上前廝殺的那一瞬間,此戰的結果就已經“寫得”清清楚楚。聰明的人,此刻應該考慮的是如何保全有用之身,以圖將來。而不是像傻瓜一樣等到最后被沖上來的敵軍亂刃分尸。 “不——,不——!”耶律赤犬大聲悲鳴,手腳亂蹬亂揮。然而,他的身體,卻被自家兄弟韓德勤倒拖著,迅速滑向了遠方。 恥辱,作為一個契丹人,姓耶律的契丹人,這簡直是比被敵軍殺死還要難堪的奇恥大辱,他不甘心,不愿意,卻好似提不起任何力氣反抗。 第三波羽箭從半空中落下,覆蓋了兄弟倆剛才所在的位置。又有七八匹戰馬,悲鳴著栽倒,同時栽倒的還有四五個無處藏身的契丹武士。剩下的契丹武士徹底陷入了瘋狂,不再試圖躲避,也不再試圖從活著的戰馬背上取下頭盔和鎧甲。而是齊齊地發出一聲絕望吶喊,拎起兵器,沖向了正在緩緩迫近的槍林。 天色在迅速變暗,風吹著雪沫子,在山坡上滾出一團團白煙。 滾動的白煙當中,都頭蕭秣鞨揮舞著一根鐵棍,瘋子般大喊大叫:“沖上去,跟在我身后一起沖上去。沖上去混戰,他們不敢射自己人!” “沖上去混戰,沖上去殺光他們,他們不敢射自己人!”都頭蕭鐵奴、都頭耶律兀烈,十將蕭可大等,也一邊跑,一邊大喊,憑借多年戰場上摸爬滾打所獲得的經驗,在蕭鐵奴身后和側后,組成一個簡單的三角。 沒有人回頭清點跟上來的人數,也沒有人試圖尋找耶律赤犬和韓德馨兩兄弟。連續三輪羽箭覆蓋,還能僥幸活下來的,肯定不足先前一半兒。作為對手的重點照顧目標,那哥倆活下來的機會,更是微乎其微。 契丹軍律,小將軍死而麾下眾都頭無戰果潰退,都頭俱斬。 都頭死而麾下十將無戰果潰退,十將俱斬! 十將死而麾下眾正兵無戰果潰退,斬全什。 此時此刻,無論耶律赤犬死沒死,眾契丹武士都已經失去了繼續活下去的可能。所以,向前,拼死一搏,就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這個選擇,純屬被逼無奈,卻基本正確。 發現剩下的契丹武士與自家長槍兵之間的距離已經無法避免羽箭的誤傷之后,鄭子明迅速命令弓箭手們停止了齊射?!胺稚⒗@過去,抽冷子放箭,小心別傷到自己人!”朝著身后平揮了一下令旗,他大聲吩咐。同時自內心深處,涌起一股輕松愉悅。 贏定了! 事到如今,孫吳親臨,也無力回天。更何況,孫吳兩個,也不是契丹人的祖先。 “小心困獸反噬!”緊跟在他身側的潘美,抬起頭,低低的提醒了一句。稚嫩的臉上,也同樣寫滿了不加掩飾的興奮。 大勝,如假包換的大勝。 從拒馬河一直到泒水,從易州到霸州,縱向一百五十里,橫向四百余,面對南下打草谷的遼國強盜,除了巡檢司之外,無一城一寨敢出門迎戰。而巡檢司,卻不僅僅逆流而上,并且全殲了來犯之敵。 可以想象,此戰之后,三州巡檢司將會打出怎樣的威名。 可以想象,大家伙今后的道路,將是何等的海闊天空。 然而,唯一一點兒他沒有想到的是,鄭子明聽了他的提醒之后,所做出的反應。只見此人迅速將令旗遞給了狗腿子李順兒,果斷從雪地上拔出了倒插著的鋼鞭,“潘美說得對,小心敵軍困獸反噬。你負責在這里掠陣,我去支援陶都頭!” “哎——!哎——!”李順兒根本沒想到該去勸阻,愣了愣,滿臉佩服地答應。 鄭子明朝著他點了點頭,趕在潘美開口之前,邁開雙腿,大步流星地沖向了自家槍陣。速度絲毫不亞于奔馬。 “鄭子明!鄭子明,你要干什么,你瘋了?你這個瘋子!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潘美氣得兩眼發黑,直接喊出了對方的名字。大局已定,此刻身為主帥的人直接不直接參與戰斗,有什么區別?萬一被敵軍所傷,先前所獲得的戰果至少要虧出去大半兒。 沒有人回答他的質問,寒風中,只傳回了一陣刺耳的金鐵交鳴。拼死一搏的契丹武士和李家寨槍兵,已經發生正面接觸。不停地有人倒下,血柱一道道帶著白煙噴上天空,四下里落英繽紛。 巡檢使的親兵沖入了戰團,中間簇擁著鄭子明的身影。更多的血柱噴起,薄薄的暮色和白色的雪煙中,十幾個差不多高大的身影不停相互交換位置,晃得人眼花繚亂。只過了短短兩三個呼吸時間,所有身影就重疊在了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更分不清楚誰屬于哪一方! “鄭子明!”潘美大叫了一聲,拔起長槍沖了上去。 白璧不去碰爛瓦,寶瓶無需撞粗陶。除了鄭子明之外,瘋子才會跟對方的普通兵卒去血rou相搏。那等同于自降身份,掉價兒,丟人,贏了沒任何功勞,萬一失手便貽笑大方。然而,比起眼睜睜地看著鄭子明受傷或者戰死,潘美寧愿自己也掉價丟人一回! 其余幾個觀戰的莊頭、寨主也紛紛跟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積雪,朝戰團靠近。一邊走,他們一邊不停地尋找,提心吊膽,唯恐看到一個不應該出現的畫面。 他如愿以償,始終沒有看到自家巡檢大人,死的和活的都沒看見。他們看見了幾個槍兵圍著一名契丹武士交替攢刺,轉眼間就將對手刺得全身都是窟窿。他們看見三名契丹武士互相肩膀貼著肩膀,站成了一個小三角,揮舞著兵器四下亂砸。周圍的槍兵們則憑借兵器的長度拉開距離,圍著武士們不停地跑動,旋轉,旋轉,跑動,濕漉漉的槍纓捅來捅去,帶起一串串殷紅。 “在那兒!”“大人在那兒!”“鄭大人在那兒!”有人大聲尖叫,同時用兵器朝軍陣中最靠前的位置指指點點。 潘美等人迅速扭頭,恰看見鄭子明高舉鋼鞭,砸向一名契丹人的腦袋。 那名契丹武士穿了半件兒鎧甲,頭上還頂著個鑌鐵戰盔??创虬?,應該是個當官的,看身手,則更可以確定就是個當官的。只見此人大吼一聲,側著身子閃開。隨即一個旋步,與鄭子明的進攻方向錯開數尺,手中鐵锏橫掃而回。 “當——”火星四濺,在越來越深的暮色中格外地扎眼。鄭子明的鋼鞭仿佛長著眼睛般,迅速掃了過來,在半空中,與鐵锏來了個硬碰硬。 二人同時后退卸力,隨即又同時怒吼著沖上,鐵锏、鋼鞭,你來我往?!爱敗薄爱敗薄爱敗苯痂F交鳴聲不絕于耳,周圍的槍兵被刺激得紛紛后退。忽然間,契丹武士的鐵锏砸在了空處,身體被帶得向前踉踉蹌蹌。鄭子明手中,本該與對方鐵锏相撞鋼鞭兜了個圈子加速下砸,正中契丹武士的后腦。 “噗!”鑌鐵頭盔碎裂,血漿冒著白霧四下濺落。小半個頭顱被砸得稀爛的契丹武士繼續向前沖了兩步,氣絕而亡! 注1:羽箭的正常飛行速度,在50到90米每秒之間,所以,單個人用兵器格飛羽箭,基本屬于武俠小說范疇。除非羽箭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古代對付羽箭覆蓋性射擊的辦法,可以查到的也只有三種,盾牌、重甲或者長矛叢林。 第六章 疾風(五) “阿巴亥,阿巴亥——!”一名契丹十將,哭喊著放棄自己的對手,飛奔過來跟鄭子明拼命。 都頭死了,自己逃回去也沒法活。除非殺掉眼前這個漢人大官,拿著他的首級也許才可能逃脫一劫。 “來得好!”鄭子明大聲斷喝,揮鞭格擋。粗重的鋼鞭正中下落的刀刃,“當啷”一聲,將鋼刀格得倒崩而回,刀刃處出現了一個嬰兒拳頭大缺口。 “啊————”那契丹十將被刀柄處傳來的巨力,震的虎口出血,手臂發木。大聲尖叫著倉惶后退,鄭子明一個跨步追上去,鋼鞭掛著風聲迅速下砸,“當啷——” 又是一聲巨響,契丹十將橫起來招架的鋼刀,被直接砸成了兩段。上半段飛得不知去向,下半段歪歪扭扭像一片受潮變形的爛木板。 “嗚——”沒等契丹十將從震驚中緩過神,幽藍色的鋼鞭掛著風聲又至,泰山壓頂,正對他的面門。 “阿巴亥,阿巴亥——!”契丹十將尖叫著雙手舉起半截鋼刀招架,用盡了吃奶的力氣,才勉強接下了這一記猛砸。兩只胳膊被震得又疼又麻,瞬間失去了控制。一雙膝蓋也跪在了雪里,大腿小腿不停地哆嗦。 “嗚——”鄭子明看都不看,上前又是兜頭一鞭?!爱斷?!”變了形的半截鋼刀被砸得火光四射,契丹十將口鼻冒血,人又瞬間矮下了半截。沒等他緩過一口氣來,汪藍色的鋼鞭再度砸下,依舊是那記簡簡單單的泰山壓頂,“當啷!”最后半截鋼刀也被砸得四分五裂,鋼鞭余勢未盡,砸在契丹十將垂下的頭顱上,將后腦勺砸得四分五裂。 “阿巴亥——!”又一名契丹武士哭喊撲向鄭子明,試圖給他的同伴復仇。沒等他跑進鄭子明身側十步之內,潘美忽然大叫一聲,“我來!”挺槍疾刺。搶在所有袍澤做出反應之前,將此人堵了個結結實實。 “這個是我的,誰也不準搶!”他大叫著,用自己平素最不喜歡的腔調,向周圍發出警告。手中長纓橫掃直刺,與契丹武士戰做了一團。 瘋病是可以傳染的,最初的病根兒肯定來自鄭子明身上。潘美知道自己此時此刻徹底喪失了儒將的風度,也知道今天即便自己贏得再漂亮,結果也是形象盡毀。但是,這樣做真過癮,真他娘的過癮! “愣著干什么,抄家伙上??!”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嗓子,將周圍所有人的斗志徹底點燃。眾堡主、寨主、莊頭們,紛紛舉起了兵器,沖入了戰場中央。隨便找到一個契丹武士,抬手就是一刀。全然不顧再拿捏身份,也不考慮這種痛打落水狗的行為,是否有損自家形象。 他們不在乎!他們只想好好廝殺一場。原來瘋狂真的是可以傳染的,原來熱血沸騰的感覺居然是如此之美妙。 你感覺不到任何恐懼,也感覺不到任何寒冷。身上的鎧甲徹底失去份量,手中的兵器也變得靈活無比。每一次出手都是絕招,每一次應對都恰到好處。平素根本做不出來的動作,在此刻變得輕而易舉。平素至少需要一兩息時間才能做出的反應,此時只需要短短一個剎那。而對面那個傳說中身經百戰、殺人無數的契丹武士,全然變成了一只弱雞。動作緩慢,步履踉蹌,招數生硬呆板可笑。 “殺!”刀落,血流如瀑。 “殺!”槍橫,一具尸體被挑上半空。兩眼圓睜,暗黃色的臉上寫滿了恐慌。 一個接一個契丹武士被砍倒、刺翻,眾堡主、寨主們越戰越勇。在槍兵們的全力配合下,大伙兒如同砍瓜切菜般,輕松地就將所有活著的契丹武士盡數全殲。有人意猶未盡,拎著血淋淋的兵器,撲向了正在逃跑的幽州軍和契丹雜兵,從背后追上他們,將他們一個接一個砍翻在地。有人則快速奔向了先前的羽箭覆蓋區域,或者將手伸向了六神無主的戰馬,或者將兵器刺向了翻滾掙扎的傷兵。 無論是正在逃跑的幽州軍,契丹雜兵,還是中箭失去逃命能力的契丹武士,此時此刻,都沒有任何勇氣反抗??吹介W著寒光的兵器朝自己刺來,他們或者哭喊著跪在雪地里,大聲求饒?;蛘邔⒀劬σ婚],任人宰割。此時此刻,誰也看不出來,他們曾經隸屬于一支號稱百戰百勝的遼國精銳。此時此刻,誰也想象不到,最近小半個月,他們曾經將方圓數百里的大漢國兵馬,壓得不敢露頭! “這群契丹強盜,居然也有今天!”陶大春拉著肩高超過六尺半的戰馬,氣喘噓噓地左顧右盼。(注1) 礙于心中的堅持,他沒有參與對遼國潰兵和傷兵的追殺,只是以最快速度,抓住了幾匹失去主人的戰馬,以免它們落到不識貨的人手里,或者因為受到過度驚嚇而逃進雪野活活凍死。 “胸無正氣者,何以言勇?”潘美牽著另外三匹良駒,含笑搖頭。發泄完了心中的沖動之后,他又恢復了平素那種斯斯文文模樣,仿佛剛才呼和酣戰的人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生下來就被抱走的雙胞胎兄弟一般。 “正是!”陶大春對他說法十分贊同,笑著附和。目光落在潘美繳獲的戰馬之上,卻又輕輕皺起了眉頭,“這里邊有一匹應該是將領的坐騎?官兒還不???你抓到此人了,還是割了他的首級?” “沒!”潘美愣了愣,用力搖頭,“我只是看到這匹馬長相不錯,就順手牽了過來。至于其主人?應該死在亂軍當中了吧,或者被鄭子明給殺了。畢竟是他第一個沖過來的。哎?奇怪!鄭子明呢?他哪里去了!” “子明呢?剛才不是跟你在一起么?”陶大春頓時臉色巨變,一邊低聲追問,一邊抬起頭四下尋找。 此刻戰場已經被夜幕給籠罩,即便有人點起了火把,視野依舊受到了極大的限制。陶大春目光所及處,眾堡主、寨主和鄉勇們陸續閃現,一個個興高采烈,手舞足蹈。唯獨看不見鄭子明,仿佛憑空蒸發了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注1:漢尺,每尺大約為現在的23厘米上下。根據出土骨骼考證,遼馬骨架遠比蒙古馬高大,負載能力和沖刺能力也強于后者。但后來因為遼國滅亡等諸多原因,逐漸被蒙古馬所同化。 第六章 疾風(六) 打了勝仗卻丟了自家主帥,這樣勝利,縱使再輝煌又有什么意義?當即,陶大春和潘美兩個都心驚rou跳,將好不容易才收集到了戰馬丟在了一邊,拎著兵器在戰場上開始掘地三尺。 偏偏為了軍心和士氣考慮,他們還不能公開對弟兄們說,巡檢大人不見了,需要大伙一起來找。只敢像兩只沒頭蒼蠅一般,東一圈,西一圈四下里亂轉。碰到好奇心重的,還得煞有介事地解釋一句:天黑,雪厚,怕契丹人藏在雪底下裝死,必須防患于未然。 “二,二位大人,你們,你們不是在找巡檢大人吧?”越怕什么,偏偏越有人哪壺不開提哪壺。主動追上前,結結巴巴地試探。 “你,你胡說!”潘美嚇得激靈靈打了個哆嗦,扭過頭,果斷地呵斥,“我找巡檢大人干什么?他武藝那么高,又不是個小孩子了!你別信口雌黃!順子?是你?你剛才看到巡檢大人了?” “是,是!我瞎說,我信口雌黃!”李順兒先是被嚇得連連后退,后來又聽到了潘美的追問,哭喪著臉,結結巴巴地補充,“是我,是我!我,我剛才看見巡檢大人,往東北方向追去了。那邊,那邊好像有兩個敵兵,跑,跑得比誰都快。大人看到你們都在忙,就自己提著鋼鞭追了下去!” “你,你怎么不早說!”潘美又氣又急,舉起槍桿朝著李順兒身上亂抽。后者根本沒有勇氣抵抗,雙手抱住腦袋,一邊躲閃,一邊大聲喊冤,“你,你們沒,沒問我??!我,我剛才追了你們好一會兒,才追上。我,我接連問了好幾次你們兩個在找啥,你,你和大春哥都沒搭理我!” “那,那你也該早點知會我們!”潘美自知理虧,把長槍戳在地上,氣急敗壞地報怨?!疤爝@么黑,雪這么厚,萬一大人有個閃失,你,你百死莫贖!” “怎么可能?大人武藝高強,一個打他們十個!”李順咧了下嘴,對鄭子明的身手極為推崇?!霸僬哒f了,對周邊的地形,誰能比咱家大人還熟悉?方圓三百里,有哪個地方他沒親自用腳踩過點兒!”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不能逼瘋狗入窮巷你懂么?大人雖然武藝高強,對方卻是非生即死!”潘美見他居然還敢頂嘴,抄起槍桿又要抽打。 陶大春卻比他先一步恢復了冷靜,用兵器架了一下,低聲提醒:“別打了,這會兒你把他打死能有什么用?趕緊跟我一起去追,免得子明真的一時粗心大意,被潰兵掉頭反噬!” “你留在這兒指揮弟兄們打掃戰場,我去追!”潘美頓時回過了神,感激地看了陶大春一眼,低聲商量,“不能讓大伙失了主心骨兒,大春哥,你留在這里坐鎮。讓順子跟我一起去就行,他知道鄭子明往哪方向去了!剛才順子也說過,對手只有兩個人。就算翻上一倍,子明跟我也能對付得來!” “行!”陶大春想了想,果斷點頭。 敵軍早已徹底崩潰,短時間被重新組織起來的可能微乎其微。只要鄭子明自己不大意,零星兩三個潰兵,的確在他手底下就是開胃小菜。如果再有潘美這個機靈鬼于旁邊掠陣的話,基本上,鄭子明就徹底沒有了陰溝翻船的可能。 二人意見達成了一致后,立刻采取了行動。陶大春從李順手里接管了整個隊伍的指揮權,迅速開始收攏人馬,打掃戰場。潘美則跟李順兒兩個則取了短兵器和弓箭在手,以最快速度朝鄭子明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 天色越來越黑,四下里目光所能搜索的范圍,也越來越窄。好在地上的積雪足夠厚,荒山野嶺又難得有人跡出現,所以根據雪野中遺留的腳印兒,潘美和李順兩個,還不至于追丟了目標。但是,想要立刻跟鄭子明匯合到一起,也基本沒有可能。沒過小腿兒深的積雪,令二人根本提不起奔跑的速度。稍不留神,腳底打滑,就會摔個滿眼金星! 跌跌撞撞,步履蹣跚,也不知道摔了多少個跟頭,更不知道追了多長時間。在二人感覺到四肢已經被凍得麻木,隨時都可能倒下變成一具僵尸之前,他們終于在一塊凸起的巨石后,看到了鄭子明孤獨的身影。 蹲在巨石之后,他像被凍僵般,一動不動。微弱的星光從云彩的縫隙里灑下來,將他的面孔照出隱隱的輪廓,從側面看去,棱角硬如刀砍斧剁?!皣u——”沒等潘美和李順兒兩個嘴里發出歡呼,他已經搶先一步回過頭,手指豎在嘴邊,低聲吩咐,“小聲,他們在下面!” “我的老天爺,可真有你的!”潘美手腳并用爬了過去,啞著嗓子低聲抱怨,“叫我這一通找,要不是順子眼睛尖,告訴了我們你的去向。今晚非得軍心大亂不可!” “怪我,怪我!我本以為也就是半柱香時間的事兒!”鄭子明臉色微紅,拱起手,用極低的聲音賠罪?!按蠹一锒己冒?,弟兄們今天傷亡大不大?” “這會兒你終于想起自己是誰來了!”潘美又氣又恨,瞪圓了眼睛繼續小聲抗議?!皠e問我,我也不知道!大春兒哥在清理戰場。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兒,連兩個潰兵都收拾不了!” “這……”鄭子明被問得微微一愣,臉上瞬間涌現了一抹凄涼。但是很快,他就把這抹凄涼藏了起來,搖了搖頭,用蚊蚋般的聲音解釋道:“不是收拾不了,而是我在考慮,該不該放他們離開。如果一個都沒逃回去的話,光是損失幾百兵卒,對幽州那邊而言,簡直無關痛癢!” “這……?”潘美愣了愣,臉上瞬間露出了幾分猶豫。今天這場戰斗,對巡檢司來說,無疑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然而對于遼國這頭龐然大物來說,幾百兵卒的失蹤,根本不值得一提。即便沒有戰斗,每年光是稀里糊涂逃走或者死于軍隊內部傾軋中的遼國兵卒,全部加起來也得數以千計。更何況今天被消滅的那一營契丹人還曾經是耶律留哥的麾下,原本在遼國內部,就屬于需要盡快被清洗的對象。 “可,可他們倆,好像都是當官的??!”李順兒的思維,不像鄭子明和潘美兩個那般復雜,從巨石后探出去朝著下面的避風山溝里望了一眼,啞著嗓子強調。 這個條件,立刻影響到了潘美的判斷。也從巨石頭探出半個腦袋,他迅速朝下面張望。只見一堆孱弱的篝火旁,兩個年紀跟自己差不多的遼國人正在擠在一起互相取暖。其中一個穿著契丹將領的家伙,已經昏昏欲睡。另外一個身著幽州軍服色的家伙,則一只手按著刀柄,另外一只手用撿來的樹枝,不停地挑動篝火里的木柴,以免這最后一點火光,也被凍僵在入夜后的寒風當中。 “順子,我對付清醒的那個,你去殺了睡著的那個!子明,你替我們倆掠陣就行!”輕輕地做了個深呼吸,潘美壓低了嗓子,開始策劃接下來的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