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二哥,你別鬧,別鬧!”寧子明一邊用手努力往回搶被子,一邊紅著臉抗議,“我,我只是昨晚水,水喝得有點兒多而已。不,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 “得了吧你!糊弄我?你嫩著呢!我跟大哥可都是過來人,不像你這個童子雞!”趙匡胤樂不可支,松開被子,極盡夸張之能事,“這年頭,像你這么大年紀,居然還是童子雞的,可真不多見。你當皇子的時候,難道就沒個,沒個貼身宮女么?不對啊,即便大戶人家,在,在你這個年紀,也早就該安排通房丫頭,手把手教導男女之事了!唉,可憐,可憐……” “我,我以前的事情不記得了。真的不記得了!”寧子明覺得自己腦袋里亂糟糟的,如同一鍋粥在熬。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變化不定。 “行了,元朗,子明臉嫩,哪像你,老早就是汴梁城內有名的多情公子!”關鍵時刻,還是柴榮有做哥哥的范兒,不愿讓寧子明繼續尷尬下去,笑著上前仗義執言。 “你就是護小頭!”趙匡胤笑著抱怨了一句,轉過身,從對面的床上拿來兩套全新的衣衫,用力丟在寧子明懷里,“不用害臊了,換上這套吧!人家陶老丈早就看出來咱們哥仨眼下身無分文,這不,連夜請村子里的大娘大嬸兒們,把路上換的衣服也給縫制出來了。每人兩套,不多不少。這兩套是你的,我剛才看你睡得香,就先幫你收了起來!” “謝謝二哥!”寧子明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頭,給了趙匡胤一個友善的笑臉。 “你趕緊換衣服吧,我跟大哥到外邊等你。換完了衣服,咱們去吃第二頓飯。早飯我們沒讓人給你留!”趙匡胤被他笑得心里發毛,擺擺手,轉過身,與柴榮一道快步離開。 外邊的陽光很毒,但山風已經隱隱有了幾分清涼之意。兄弟兩個一邊在陰涼地里吹著山風,一邊舉目四望。入眼的,除了連綿的遠山,就是茂密的樹林,不知不覺間,就已經心曠神怡。 “這地方不錯,山好,水好,人也好!” “五柳先生的后人居住的地方,再差還能差到哪里去?說實話,也就是我心中牽掛太多,否則,都想在此地隱居了!” “那可不行!大哥,你還答應將我和子明兩個引薦給郭樞密呢!” “我只是那么一說,哪能真的這一輩子光陰都消耗在山水之間?況且這里眼下看似寧靜,一旦遼人再度南侵,指不定會變成什么模樣呢!五柳先生雖然志向高潔,其所作所為,于國于民,終究是沒有任何益處!”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趙匡胤想了想,臉色忽然帶上了幾分認真,“以前總覺得孟老夫子的說法過愚,天下怎么樣,關我趙某人屁事兒!現在回想起來,我當時才是無知者無畏?!?/br> “是啊,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柴榮輕輕嘆了口氣,緩緩點頭。 遼東一行,對二人的影響,不僅僅是眼界的拓寬和地形上的熟悉掌握。內在的精神層面,二人也被磨礪得趨近于成熟??紤]問題的角度,已經不再局限于家族利益得失和個人生死榮辱,而是對于國家和族群,都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 亂世到來,倒霉的可不止是平頭百姓。上到鳳子龍孫,下到販夫走卒,每個人都很難獨善其身。而國家的衰落,受影響的也不止是皇帝和王公大臣,所有子民,無論貧富貴賤,都將成為敵國潛在的欺凌目標。 就趙匡胤本人的遭遇來說,如果此刻大漢國有當年的大唐一半兒強盛,幽州韓氏恐怕巴不得跟大漢國的將門結成姻親。韓匡嗣根本不會死乞白賴將晶娘嫁給一個比他大了將近二十歲的契丹胡虜,更不會為了向遼皇展示忠心,而親手殺死自己的女兒。 在將羽箭射向自家女兒的剎那,韓匡嗣徹底割斷了其家族與中原的關聯。此后幽州韓氏將永遠不再是漢家兒女,而是契丹人最忠實的鷹犬。作為家主,韓匡嗣相信,即便給契丹人做鷹犬,其家族的未來,也遠比做中原王朝的柱石光明! “大哥,二哥,讓你們兩個久等了!”寧子明的聲音從屋門口傳來,打斷了柴榮和趙匡胤二人沉重的思緒。 “不妨事!”二人齊齊擺手,隨即眼神俱是一亮。 只是短短一夜時間,寧子明給他們感覺,卻仿佛又長大了好幾歲一般。讓人無法再把他當成一個懵懂少年,而徹底視作了同齡人。 “看不出來,漏油還有這種功效!”趙匡胤牙尖嘴利,隨即笑著調侃。 晶娘的死,對他的打擊,遠比表面上顯示出來的沉重。所以在不知不覺間,他的性子就變化了許多。最近總是采取這種頗具攻擊性的方式,來緩解自己的內心的痛苦。 寧子明只是善良地笑了笑,沒有接這個茬,“走吧,吃飯去吧,吃飽了肚子好繼續趕路!” 趙匡胤的攻擊,全都落在了空處,心里頓時覺得好生無聊。斜著眼睛掃了寧子明幾下,繼續笑著調侃,“這就想走?不給人家陶姑娘一個交代?人家可是待字閨中的妙齡少女,被你昨晚抱在懷里……” “元朗,你別亂說!”柴榮在旁邊聽不下去,皺了皺眉,小聲喝止,“咱們三兄弟怎么開玩笑都可以,別牽扯他人。畢竟像你所說,人家還待字閨中。若是因為你的幾句玩笑話損了名聲,你我日后良心何安?” “大哥說的是,兄弟我魯莽了!”趙匡胤本性并不差,反應也足夠快。聽了柴榮的話,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禮。趕緊拱著手,低聲致歉,“子明,你別往心里頭去。我這幾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說話做事都不走心!” “沒事兒,二哥,這附近沒外人!”寧子明笑了笑,非常大氣的拱手還禮?!拔覄偛?,不也差點兒給了一記窩心腳么?咱們就算扯平了,誰也別怪誰!” “那是,那是!”趙匡胤立刻意識到,不止自己一個人的表現怪異。愣了愣,笑呵呵地點頭。 寧子明的臉上,卻忽然再度浮起一抹微紅,迅速四下看了看,試探著問道:“大哥,二哥,你們倆個今天見到陶家,陶家那個春妹子了么?雖然,雖然昨天的事情出于無心,但,但我覺得,還是當面跟她賠個不是才好!” “嘿!你這人挨打挨上癮了不是?”聞聽此言,趙匡胤立刻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上下打量了寧子明幾眼,促狹地質問。 “總,總不能讓她心里一直誤會著,把我當成個登徒子看待!”寧子明仿佛沒聽出他話語里的調侃之意,笑了笑,非常認真地補充。 既然他自己堅持要去賠罪,趙匡胤和柴榮兩個,也不能攔著。先笑著搖了搖頭,隨即便主動出起了主意,“春妹子我們沒看見,但是既然她家在這兒,咱們去找陶老丈問一聲,肯定就能知道她回來沒有?!?/br> “嗯,賠禮的時候,最好陶老丈和陶大春兩個都在場。這樣的話,那女人即便還想揍你,當著自家父親和哥哥的面兒,也不好下死手!” “應該不會,頂多罵上幾句。子明,你如果誠心道歉的話,就一言不發聽著。她自己罵夠了,火氣自然就消了!” “嗯,大哥說的對。女人么,通常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記下了,謝謝兩位哥哥!”無論是好主意,還是壞主意,寧子明都笑呵呵地照單全收。絲毫不以向一個女人當面賠罪為恥。相反,內心深處,他還隱隱有幾分期待。仿佛非常希望能再看上對方一眼,看昨天跟自己打得難解難分的陶家小妹,到底是怎樣一個女中英豪! 三人有一句,沒一句,邊走邊說。不多時,就又來到了陶家招待貴客的正堂。然而,出人預料的是,不但陶大春、陶三春兄妹都不在,就連一向對他們禮敬有加的陶正老丈,也不在家。隔著窗子望去,此刻空蕩蕩的正堂內,只擺著一張巨大的方桌。上面放滿的踐行的酒菜,而此間主人和昨晚陪客的鄉老,卻都不知去向。 “出什么事兒了?”柴榮的反應非常敏銳,幾乎本能地判斷出情況不妙。轉過頭,迅速朝周圍尋找可以用做兵器的物件。 “西廂房邊上有個兵器架子,我記得這家人平素都喜歡練武!”趙匡胤對危險的警惕性也不差,小聲叫嚷著跑向廂房,從背陰的位置找到兵器架子,先抽出一根齊眉鐵棍,隨即又挑了桿步朔,遠遠地擲到了柴榮手中。 寧子明這一年多來膂力始終在增加,尋常兵器用起來不順手。跟在趙匡胤身后四處張望了一番,很快,也從院墻下的石鎖旁,撿起了一把專門用來打熬力氣的大關刀,倒拎在手里,快速返回。 三兄弟都拿到了兵刃,心中的底氣便又足了幾分。三步并作兩步走出大門之外,再度舉頭四下張望,很快,就發現村子前頭的打谷場上,好像有幾十顆人頭在涌動。 “應該不是沖著咱們來的!”柴榮又側著耳朵聽了聽動靜,隨即對形勢做出判斷?!坝锌赡苁谴遄永锏娜擞龅搅寺闊?,身為里正和鄉老,陶老丈他們必須出面!” “別是,別是那個春妹子出了事情吧?黑燈瞎火的四處亂跑!”趙匡胤張開烏鴉嘴,哪壺不開提哪壺。 話音剛落,就見一個名叫二牛的后生,急匆匆跑了過來。遠遠地看到三兄弟,此人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停住腳步,喘息著說道:“三位公子,三位公子勿怪,非我大爺爺故意慢待你們。他現在有事情脫不開身,特地命我回家來給三位傳口信兒。桌上的酒宴是專門給三位公子預備的,您三個盡管先湊合著用一些。等他安排好了手頭的事情,就立刻派人送你們離開!” “吃飯不著急!到底發生什么事情了?陶,陶家小妹呢,昨晚可曾平安回家?”寧子明關心則亂,一把拉住二牛,大聲追問。 “這……”二牛瞪圓了眼睛看著寧子明,滿臉驚詫。 見到此景,寧子明沒來由地就是一陣心慌。又用力扯了此人一把,惡狠狠地逼問,“別撒謊,實話實說。春,陶家小妹是不是出事兒了?快說,趁著我們三個還能幫上些忙!否則我們三個一走,天塌下來,都得你們自己頂著!” “我,我大爺爺不讓說!”二牛被扯了一個趔趄,眼睛立刻開始發紅,“小春姑姑被李家寨的人抓去了,大春叔叔也被他們給打傷了。他們,他們前些日子在集市上,還打傷了大爺爺。他們看上了我們陶家村前頭那一大片水澆地,非要兩村合二為一……” “去死!欺人太甚!”話還沒等說完,寧子明已經快步沖向了打谷場。手中大關刀倒拖在地上,“叮叮當當……”,濺出無數火星。 第七章 塵緣(二) “子明,不要沖動!”柴榮和趙匡胤唯恐自己家兄弟吃虧,緊追了幾步,大聲勸阻。 “春妹子……,陶老丈對我等有一飯之恩!”寧子明如同肚子里頭著了火般,脖子、面孔和眼睛都被燒得通紅一片。 昨夜雖然沒有看清楚陶家小妹的面孔,但是隱隱約約,他卻對此女產生了一種血脈相連的感覺。聽到對方有事,立刻疼得撕心裂肺。而為何會產生這種情況,他卻無法對任何人解釋清楚。 “那也不能沖動行事,咱們三個先問清楚了情況,然后再一起想辦法!” “老三,聽大哥的。咱們哥仨人生地不熟,不能光憑借武力硬拼!” 柴榮和趙匡胤兩個,并非無情無義之輩。雖然不太愿意因為一頓飯和兩套衣服的交情,就去冒生命危險。卻也知道此刻不能一走了之。先后開口,大聲勸阻。 聽二人說得好像很有道理,寧子明眼睛里的紅色漸漸消退。但是一顆心中,卻依舊急得火燒火燎?!疤绽险珊吞沾蟠憾疾皇谴跞说膶κ?,咱們如果不出頭的話,還能指望誰去救春妹子?” “你也是領兵之人,應當明白,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柴榮詫異地看了寧子明一眼,心中好生奇怪自家三弟為何如此失態?“咱們先問清楚了李家莊在哪?莊子里都有些什么人,以及陶老丈他們的打算,然后再想辦法出手救人!” “三弟,你不是真的看上那陶家春妹子了吧?如果是,做哥哥的無論如何,也得把人給你搶回來!”趙匡胤一直感覺寧子明今天的表現不太對勁兒,以己度人,推測出一個非常貼近真實的答案。 “那是你,見到一個就喜歡……”寧子明立刻反唇相譏,話說到一半兒,忽然意識到晶娘剛剛身死,此刻趙匡胤正處于傷心過度狀態,果斷閉上了嘴巴。 趙匡胤卻從半截子話中,聽出了他想表達的意思。心中頓時就是一陣刀扎。咬了咬牙,沉聲道:“無論如何,見到不平之事,我輩不能袖手旁觀。你放心,今天即便前面有刀山火海,做哥哥也陪著你走過去?!?/br> “這種兩村相爭的事情,雖然不似刀山火海般兇險,處理起來卻非常麻煩。稍不留神,便是后患無窮!”作為三兄弟當中唯一一個頭腦還保持著冷靜者,柴榮迅速接過話頭,低聲分析,“河北這邊連年戰亂,荒郊野地越來越多,百姓丁口日漸稀少。李家寨既然叫了寨,想必是一伙地方有勇力之輩結寨自保。陶家莊跟李家寨離得近,村子里的人丁也不算旺盛,難免就會被人盯上。我估計,對方看上的不光是村子前頭那片水澆地,把整個村子連人帶地一口吞下去,才是他們的真正圖謀!” 拜多年走南闖北的閱歷所賜,他對底層現實和人心的了解,都遠比趙匡胤和寧子明兩個清晰。雖然沒有親眼所見,卻也能將迷霧背后的真相推斷出個八九不離十。 趙、寧二人聽了,還有些將信將疑,那陶家村的后生二牛聽了,卻立刻佩服得五體投地??焖傧蚯白妨藥撞?,揮舞著胳膊說道:“對,柴公子說得一點兒都沒錯。他們不但想要我們的地,還想要人。要我們陶家莊的人全都給他們李家寨的人當長工。知道大爺爺是整個莊子的主心骨,所以趁著趕集的時候派人挑事兒,把大爺爺打得一個多月下不了床。如今又搶走的三春姑姑,逼著姑姑跟他家的傻兒子成親。只要拜了堂,就可以打著討要嫁妝的名義,對陶家莊下手!” “當啷!”寧子明撿來的大關刀碰到了一塊石頭,將后者撞得四分五裂?!肮俑?,地方官府不管么?”強壓住心中的煩躁,他大聲追問,緊握握在刀柄上的手指關節處,隱隱發白。 “官府,官府對地方上的大姓,向來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況且李家寨的人,跟太行山的呼延大當家有交情。官府怕得罪了他,惹得太行山的綠林好漢下來攻打縣城!” “又是這臭不要臉的家伙,他居然還沒死!”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寧子明忍不住破口大罵。 “人都說賊怕見官,你們這地方可真有意思,情況剛好顛倒過來。官府怕賊!”趙匡胤不知道呼延大當家是哪座土地廟里的毛神,撇起嘴,不屑地奚落。 “這地方的官府原本就是一伙強盜啊,沒招安之前,實力遠不如呼延大當家?!倍=z毫不以為忤,反而像早就習以為常般,給出了一個平靜的答案。 “嗯……”這下,終于輪到趙匡胤尷尬了。他總以為自己交游廣闊,閱歷豐富,卻沒想到,在自己平素不屑一顧的地方,還隱藏著如此荒誕的現實! 官亦是賊,賊亦是官,只要時機合適,把身上的衣服一換,就可以高坐明堂,前呼后擁。而像陶家莊這種善良本分,與世無爭的百姓,則是官府和賊人雙方共同的血食,什么時候開吃,歸誰來吃,完全隨心所欲。 “如果這樣,事情解決起來反而容易得多!”不像趙匡胤和寧子明,柴榮是掌握的情報越詳細,頭腦就越冷靜,搶在自家兩個好兄弟暴走之前,大聲剖析?!袄罴艺慌碌胤焦俑?,是因為其背后有太行山的賊人在撐腰。地方官府如果有事兒,恐怕也不會勞煩李家寨。雙方彼此都不買賬,但雙方彼此卻都畏懼太行山賊?!?/br> “對,就是這樣!”二牛越聽越佩服,看向柴榮的目光里頭寫滿了崇拜。 受柴榮表現出來的鎮靜感染,趙匡胤和寧子明兩個,心思也不再像先前一樣混亂?;ハ嗫戳丝?,異口同聲說道:“大哥的意思是,遼人的爪子,伸不到李家寨?” 柴榮笑了笑,繼續低聲補充,“大抵應該如此,韓匡嗣剛剛坐上南院樞密使的位置不久,不可能對河北這邊滲透得如此深。能讓地方官府暗中幫忙,已經是他的極限。若是能把一眾堡寨主們也全收買了,又何必拿拒馬河當做邊界。不用廢一兵一卒,他早就拿下了大半個河北了!” “那也倒是!”趙匡胤和寧子明齊齊點頭。 沒有了地方官府和追兵的威脅,三兄弟頓時覺得頭上的天空一亮。至于即將要去面對的李家寨土豪和太行綠林好漢,則被自動列入蟊賊級別。無論實力高低,對付起來都比前兩者要輕松許多。 四個人邊走便探討敵情,不知不覺間,就走進了村民們聚集的打谷場。陶老丈正與其他幾名村中長輩為是不是帶領全村青壯去李家寨救人而爭執,見到柴榮、趙匡胤和鄭子明三位恩公也被卷進來了,立刻眉頭緊皺。掃了二牛一眼,大聲質問:“不是讓你先請貴客吃飯么,怎么把人帶到了這里來?他們仨都是萬金之軀,若是有個三長兩短……” “老丈,您言重了!”不待他把話說完,柴榮就笑著出言打斷,“我們哥仨,不過是三個過路的商販而已,斷然稱不上什么萬金之軀。況且昨晚若不是我們三個跟令愛之間發生了一些誤會,春妹子也不會落入惡人之手。所以,無論如何,這件事我們哥仨都沒有裝作看不見的道理!” “是啊,大爺爺。柴公子見多識廣,剛才僅憑著我幾句話,就將情況推測得一清二楚,就像他曾經親眼看到了一般。有他在,咱們將春姑姑救回來的希望要增大許多!”不愿無辜受責,二牛也緊跟著大聲說道。 “我們三兄弟別的本事沒有,論及逞勇斗狠,卻也不懼尋常地痞流氓!” “老丈,各位鄉親。鄭某昨夜落魄到那種地步,你們依舊不吝賜飯贈衣。如今村子遇到了麻煩,鄭某豈能袖手旁觀?!該怎么做,你們盡管安排。把鄭某當作自家人使喚便好,沒必要過多客氣!” 趙匡胤、寧子明兩個,陸續大聲表態。聲言要把陶家莊的事情,當作自己的事情來對待。 莊子里的幾位鄉老原本擔心自家武力不足,已經起了犧牲掉陶三春一個,換取全村老少茍安的心思。此刻見到三個外鄉客,竟然主動請纓跟陶家莊共同進退,頓時慚愧得無地自容。先前那些丟人的話,從此再也說不出口來。 陶正老丈見此,知道再出言拒絕就是不識好歹了。想了想,對著三兄弟躬身施禮,“感謝恩公仗義援手,陶某力薄,不敢再辭。如果此番能救回女兒,我父子三人,今后但憑驅策!” “老丈不必多禮!”柴榮擺擺手,上前攙扶住陶正的胳膊,“此事的前因后果,對方實力,以及咱們自家情況,還請老丈詳細告知。既然咱們決定救人,便想方設法一次救到底,把這件事徹底了結掉。免得我們兄弟走后,對方又起歹心!” “對,對,一次把事情解決掉。趁著三位恩公在!” “恩公說得是,大爺爺,咱們不能再忍耐下去了。祖上說與世無爭,卻不是要我等被人騎在頭上拉屎,卻吭都不敢吭一聲!” “有三位恩公在,咱們還怕什么。他們當初可是都以一敵百的主兒!” …… 眾鄉民早就從陶正嘴里,聽聞過柴榮三兄弟的英雄事跡。巴不得由他們替自己出頭討還公道,一個個七嘴八舌,大聲附和。 “唉,這事說來話長?!北淮蠡锎叽俨贿^,老丈陶正嘆了口氣,臉上涌起團團苦澀:“小老兒跟那李家寨的寨主李有德,原本還是生死兄弟……” 第七章 塵緣(三) 原來陶家莊的莊主陶正,跟李家寨的寨主李有德,年青時都是銀槍效節都的槍棒教習,彼此之間相交甚厚。也曾存過一番建功立業的心思。然而銀槍效節都戰斗力雖然天下無雙,卻因為“過于驕悍”,引起后唐皇帝李嗣源的警覺。在天成二年,做皇帝的居然暗中與銀槍效節軍的臨時主帥勾結起來設下圈套,先派人煽動士兵們鬧事,然后以謀反的罪名,突然大軍合圍,將這支隊伍盡數繳械。隨即在永濟渠旁大開殺戒,將大部分將士連同其家眷盡數斬首。屠戮之慘,令“永濟渠為之變赤”。此后顯赫之時的銀槍軍徹底消失,曾經以一己之力便可以壓得契丹人不敢南下牧馬的魏博驕兵,于是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