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幾名潰兵被當場砸倒,還有幾名被砸得踉踉蹌蹌。沒等倒地者爬起來重新邁開雙腿,左二都的騎兵們已經從背后追上。數桿騎槍呼嘯而過,將這幾個倒霉的家伙,接二連三地挑起來,甩出去,變成一具具尸骸。 沒有人顧及方陣的兩側,盡管兩側全都是敵軍。他們的目標很明確,跟著自家寧將軍,直撲對方帥旗。只要將土匪們的帥旗砍翻,大伙便徹底鎖定了勝局。失去了指揮中樞并且士氣瀕臨崩潰的土匪們,即便人數再多,也只是一群沒頭的蒼蠅。要么亂哄哄地逃走,要么留下來準備被大伙全部殺死! “劉祖德,劉祖德,督戰,督戰!你倒是給我督戰??!”綠林好漢們的帥旗下,先前穩坐太行群豪第二把交椅的孟凡潤,叫嚷聲里已經帶上了哭腔?!昂诶隙?,黑老二,給我擂鼓,擂鼓,讓所有人向中軍靠攏,靠攏!咱們人多,咱們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淹死他們!” 自己這邊人多,此乃他最后的精神支撐。擁擠在帥旗附近,此刻至少還有一千多弟兄,周圍還有無數亂哄哄的營頭,而對面沖過來的,不過是區區百余騎!只要有人肯做出犧牲,只要有人肯舍命讓那支騎兵的速度慢下來,大伙未必沒有重新翻盤的可能! 然而,眼睛里頭看見的現實,卻是如此的冷酷無情! 負責督戰的劉祖德不是不盡心,督戰隊手中的鋼刀,光是砍自己人,就已經砍得到處都是豁口。只可惜,潰兵沒能的數量卻一點兒都沒減少,反而越砍越多,越砍越多。最開始,還有人肯繞路而去。到后來,潰兵們干脆高舉起兵器,跟督戰者廝殺在一起,以命換命。 沒等那支騎兵沖到近前,督戰隊就被潰兵殺散了。獨眼狼孟凡潤清楚地看見,執行督戰命令最果斷的幾個親信,被潰兵們亂刀剁成了rou泥。隨即,他又看見自己所倚重的劉祖德,放棄阻攔潰兵,逆著人流朝前沖去。踉踉蹌蹌,踉踉蹌蹌,背影就像汪洋中的一只孤舟。 一波新的潰兵之潮涌來,劉祖德的背影徹底消失不見?!昂笸苏邤?!”獨眼狼孟凡潤猛地發出一聲哀嚎,拔出佩刀,朝著前方沖去。一名逃過來的潰兵被他迎頭砍翻,另外一名愣了愣,本能繞路而走。孟凡潤卻不肯放過他,追上去,從背后將此人捅了個透心涼。 一名潰兵從側面推了他一把,將他推得踉踉蹌蹌?!昂笸苏邤?!”孟凡潤一個擰身斜劈,將這名潰兵砍去半個肩膀。隨即,又來了一招夜戰八方,鋼刀橫掃豎剁,將靠近自己的嘍啰全都殺死。 “殺回去,跟著我沖。咱們人多!”身邊頓時一空,他扯開嗓子大喊。然而,卻沒有任何人回應。所有潰退下來的殘兵,就像看白癡一樣看著他,然后繼續繞路而走。 “殺回去,老子平素待你們不薄,你們不能……”孟凡潤大喊大叫,揮舞著鋼刀去抓人。卻被潰兵們像避瘟疫般避開。 沒人相信他還能力挽狂瀾,大勢已去,逃命才是第一要務。什么二當家,什么綠林第幾把交椅,此刻皆比不上一雙快腿?!澳銈兌伎粗?,老子自己去死,老子二十年后又一條好漢!”孟凡潤大喊一嗓子,放棄追殺逃兵,掉頭迎向滾滾而來的騎槍方陣。獨眼中,血水混著淚水淅淅瀝瀝,淌了滿臉滿身。 “呼——!”一匹高頭大馬,忽然從潰兵中橫穿而至,掠過他的身側。馬背上的騎手猛地一彎腰,拉住他的絆甲絲絳,然后搶在騎槍方陣追上來前,如飛遁去。 “放下我,讓給我去死,讓我去死!我要跟他們拼命!”孟凡潤像小雞般被吊在半空中,雙手雙腳不停地掙扎。帶著三萬多弟兄伏擊漢軍三千,原本必勝之局,卻被漢軍用兩百騎兵給殺得浮尸遍地。即便他能成功逃回山寨,大當家呼延琮,和山寨里的其他老人們也饒不了他。 “拼命個屁!”一個熟悉而又令人畏懼的聲音,在他耳畔忽然響起。北方綠林總瓢把子,大當家呼延琮狠狠將他朝一匹空著鞍子的戰馬背上一丟,喘息聲仿佛無數碎瓷片在摩擦,“常思帶著人馬早已經圍上來了,你拼光了對方,結果照樣是全軍覆沒!” “啊——!”孟凡潤被嚇了激靈靈打了個冷戰,所有理智瞬間恢復。顧不得屁股上的疼痛,張開獨眼四下觀望。果然,看到數不盡的燈球火把,正從四面八方圍攏而來。他麾下的綠林豪杰們,無論先前被敵軍擊敗的,還是躲在黑暗里做壁上觀的,此刻全都成了驚弓之鳥。亂哄哄地順著丘陵之間的空地,倉惶逃命。 “老子不是救你,老子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弟兄被人殺!”正錯愕間,耳畔又傳來了呼延琮憤怒的聲音,很虛弱,卻不容抗拒,“趕緊去給老子收攏弟兄們一道突圍,否則,你百死莫孰!你以為就你聰明,知道勾結澤州豪強對付官軍。就不想想,這當口,得有多少人等著拿咱們的腦袋獻給常思做投名狀?!” 第五章 黃雀(二) “啊,啊——!”孟凡潤大驚失色,隨即羞愧得恨不能一頭倒栽到馬下把自己給當場摔死。最近這段時間,他自己一心想著如何趁呼延琮臥病在床期間建功立業,搶班奪權。一心想著如何給官軍一個下馬威,如何獲取地方豪強擁戴。卻萬萬沒想到,那些地方豪強之所以主動向綠林道示好,乃因為他們以前作惡太多,怕常思揪住不放。而萬一有辦法將功贖罪,他們又怎會在乎砍下幾個土匪流寇的人頭? “除了老子身邊的親兵之外,其余所有人把火把立刻給老子熄了!不想死的,悄沒聲地跟著老子走!”那呼延琮,卻不管孟凡潤到底對自己的話能理解幾分。伏在馬鞍上喘了幾口粗氣,猛地又直起腰,扯開干涸的嗓子咆哮。 “是大當家!” “大當家來救咱們了!” “跟當家走!” “把火把熄了,把火把熄了。你沒聽見大當家的話嗎?!” “熄了火把,跟著大將軍走。官軍對這里沒他熟!” …… 附近亂哄哄的潰兵們,瞬間就找到了主心骨。彼此大聲提醒著,向呼延琮的將旗附近集結。而呼延琮本人,則命令親兵努力將自己的將旗舉得更高,將僅有的幾支火把點得更旺盛!像一顆耀眼的星星般,指引著綠林好漢們朝臨近的某處山溝里鉆去。 “呼延大統領來了,跟上他,跟上他一起殺出去!” “呼延大當家來了,跟上他,跟上那桿將旗!” …… 周圍更遠一些的位置,其他各營各寨的綠林好漢們,很快也通過眾口相傳得到了消息。盡可能地收攏各自麾下的嘍啰,追趕呼延琮的腳步。 寧子明、韓重赟與楊光義三人雖然奮力追殺,但畢竟各自所帶的兵馬有限。周圍的地形又過于復雜。因此殺著殺著,身邊就再也找不到成建制的山賊。只能見好就收,一邊整頓隊伍,救治自家傷號。一邊派出弟兄在營地周邊范圍內四下搜索,將那些裝死和潰散的山賊們先趕到一起集中看押,然后等待與大部隊匯合。 饒是如此,被他們抓到的俘虜,也有六七千人。并且其中絕大多數渾身上下連根寒毛都沒被傷到,只是嚇破了膽子,腿軟腳軟,走不動路而已。 “就這兒慫樣,還好意思當賊?!”楊光義麾下的弟兄今晚折損頗多,看到此刻俘虜們一個個閉目等死的窩囊狀態,肚子里的氣兒就不打一處來。拿著刀鞘朝著幾名頭目打扮的俘虜狠狠抽了數下,大聲譏諷。 挨了打的土匪頭目不敢反抗,只是抱著腦袋大聲求饒。楊光義見此,愈發覺得自己麾下的那些弟兄死得不值,于是乎,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數分,一邊打,一邊咆哮著數落:“現在知道求饒了!先前圍攻營寨時的本事呢?都哪去了?瞧你們一個個長得虎背熊腰,干點兒啥不好,偏偏就去當賊!賤骨頭,一群賤骨頭,死了之后都沒臉去見祖宗!” “要是能有正經事干,誰會上山??!哎呀,軍爺,手下留情,我們是逼不得已??!”土匪頭目挨打不過,倒在地上,打著滾兒自辯,“從王屋山到潞州,誰曾見過官府啥模樣?上了山,好歹還能混口太平飯吃,不上山的,早被人家給活活欺負死了!” “軍爺,您是有吃有喝,不知道咱們的苦。平頭百姓但凡有條活路,誰愿意當賊??!可你種十幾畝地,平素給莊子交,給山寨交,給族里交,剩下的連肚子都填不飽!自個兒好歹上了山,家里人還能少交幾斗,莊頭也不敢過分欺負!” “是啊,軍爺。土匪好歹能給個公道,官府幾曾讓人有過指望……” “軍爺,這地方打小的記事兒起,就從沒見過官府啥模樣??!” “軍爺……” 四下里,頓時悲鳴聲不絕于耳。俘虜們自認為難逃一死,趴在地上,大放悲聲。 楊光義聽了,心里頭頓時如同打翻了油鹽醬醋瓶,說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滋味。作為隸屬于漢王帳下的一名將門之后,他清楚地知道,澤潞兩州這個大土匪窩的來龍去脈。 想當年,后晉朝廷不是沒有力量恢復這里的秩序,可每一次努力,都必然被漢王暗中破壞。漢王劉知遠也不是沒有辦法將澤潞二州納入掌控,只是如此一來,他的勢力范圍就要直抵黃河北岸,必然將觸到南岸汴梁的逆鱗。 連續十數年,朝廷與地方藩鎮明爭暗斗,彼此間損招迭出。誰都沒曾考慮過,澤潞兩州的百萬黎民!在官府政令連府城都出不了的情況下,試問那些百姓,被豪強們逼得走投無路之時,不求土匪前來主持公道,還能指望誰?而現在,又有誰臉那么大,能指責百姓們放著好好日子不過,偏偏上山去做賊?! “反正,反正當土匪肯定不行!即便以前行,今后這條路也走不通了?,F在是大漢不是大晉了,汴梁剛剛換了皇上,以后澤州和潞州,也換了常公前來做主!”皮鞭僵持在半空中,心神恍惚了好一陣兒,楊光義好歹才重新振作起來,硬著頭皮強調?!澳愕纫膊槐靥ε?,只要手上沒有沾著人命的,常公必然不會過分為難你們。這點我敢保證,當初在潞州,他老人家就沒為難過誰!” 話音未落,四下里,頓時響起一片感恩之聲。無論真心還是假意,俘虜們紛紛跪下去,對著楊光義不停地歌功頌德。 “多謝楊將軍開恩!” “楊將軍真是萬家生佛!” “楊將軍放心,小的們保證再也不當山賊了!” “楊將軍……” 楊光義見了,心里頭愈發百味陳雜。先伸手就近扶起了幾個,然后跺了跺腳,大聲道:“不要謝我,要謝,等會兒你們去謝常公。反正,反正以后別再當賊了?;噬蠐Q了,澤潞這地方也變了天,原來那套肯定行不通了!” 說罷,轉過身,逃一般離開,仿佛剛剛打了一場敗仗般,從頭到腳虛汗淋漓。 “是,小的們保證!” “小的們以后保證不當山賊了!” “小的們愿意洗心革面,從此追誰將軍旗下!” “小的們……” 身后傳來的承諾聲,也再度宛若潮水。然而,就在楊光義即將跳上馬背的剎那,卻有一個稚嫩的童音,如錐子般刺進了他的耳朵: “楊將軍,皇上以后還換么?” 第五章 黃雀(三) 楊光義的身體猛地打了個哆嗦,又努力了兩次,才終于爬上了馬鞍。用力抖了下韁繩,他選擇了快速離去,強迫自己不回頭去尋找聲音的來源。 無論對方是真的童言無忌,還是受了某個大人的教唆,有意讓他難堪。楊光義都沒有心思,也沒有勇氣去追究。換了個皇帝世道就是變好么?太平盛世會真的到來么?他自己心里知道真正的答案! 從后唐莊宗李存勖到現在,短短二十四年里,中原已經換了六位皇帝,其中還沒算剛剛被劉知遠下令處死的傀儡梁帝李從益。除了后晉高祖石敬瑭和末帝石重貴算是和平交接之外,其他每一次皇位更迭,即便沒有改朝換代,也是尸骸累累。 后唐明宗李嗣源是李存勖麾下的大將,奉命平叛,卻受叛軍和麾下將士的共同“逼迫”,倒戈相擊,取而代之。后晉高祖石敬瑭是李嗣源麾下的大將,被李嗣源的繼承人“逼迫”,憤而勾結契丹人造反,以燕云十六州為代價,換取了耶律氏的支持,進而攻陷汴梁,自立為帝。劉知遠是石敬瑭麾下的大將,石敬瑭做皇帝之后,擔心劉知遠做大,擔心得夜不能寐,卻始終不敢對其下手…… 二十余年來,帝王戒備地方藩鎮如同防賊,諸侯殺皇帝如同割雞。今天劉知遠憑著強大的實力成功問鼎,萬一哪天劉知遠實力衰退,誰也不知道,接下來該輪到哪個豪杰入主汴梁? 符彥卿、折從阮、李守貞、高行周、侯益、趙匡贊,這些地方諸侯表面上已經屈服,卻沒一個省油的燈。郭威和史弘肇被視為肱骨柱石,忠義無雙??蓜⒅h如果想從這二人手里拿走一兵一卒,恐怕都得掂量再三。 甚至對于自己所在的武勝軍,楊光義都無法保證其未來將走向何方?!雖然武勝軍節度使常思乃現今皇帝劉知遠的生死兄弟,雙方之間曾經情同手足??墒嗄昵?,后晉皇帝石敬瑭與劉知遠兩個,也同樣是親若兄弟,同樣并肩出生入死! 此乃亂世,刀子是最大的正義。兄弟之情抵不上一頂節度使官帽,更抵不上汴梁城內那把椅子。如果劉知遠還對常思信任有加,就不會將其趕出中樞,給了個武勝軍節度使的虛銜,任其自生自滅。如果常思依舊對劉知遠毫無防備,也不會將寧子明收在帳下,隨便在戰場上找一具尸體就送到汴梁去冒充二皇子! 正所謂,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將澤潞兩州徹底收歸掌控之后,武勝軍就有了自己的根。常思在大漢朝的地位,恐怕就已經等同于當年的石敬瑭在世時的劉知遠。當年的汴梁與太原之間,好歹還有澤、潞兩州作為緩沖,如今的大漢朝廷與武勝軍之間,可就剩下了窄窄一道黃河! 沉甸甸想著心事,他暈頭漲腦的任戰馬帶著自己走。不知不覺間,就來到了韓重赟的臨時中軍帳。大帳之內,韓重赟正忙得焦頭爛額,見到楊光義回來,立刻起身數落道:“你也算老行伍了,沒事兒跟俘虜較什么勁兒?!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允許咱們剿匪,自然就不能指望土匪們誰都不反抗。萬一你收不住手,活活打死了幾個,即便師父護短,不拿軍法處置你。傳揚出去,你也得落個殘暴嗜殺的惡名,這輩子都甭想再洗干凈!” “惡名就惡名,這年頭,名聲好了才吃虧。倒是名聲惡的,誰見了都怕,到哪都橫著走!”楊光義肚子里正憋著一股子邪氣,明知道韓重赟的話乃是為自己著想,卻依舊冷笑著聳肩。 “你——”當著這么多將佐的面兒,韓重赟碰了個硬釘子,頓時有點兒下不來臺。眉頭迅速皺起,沉聲補充:“楊指揮使,莫非你認為本將所言毫無道理么?或者你以為,本將威望不足,沒資格管你?!” “我,末將不敢!”楊光義被問得微微一愣,連忙躬身后退。雙方之間的交情歸交情,可此地乃中軍大帳,自己當眾頂撞主帥,無論將官司打到什么地方,都不占任何道理?!绊n將軍恕罪,末將,末將之是心疼麾下弟兄傷亡慘重,一時精神恍惚而已!” “誰麾下傷亡不重?左二都和左三都的陣亡數量,哪個也不比你左一都少?別人怎么沒有精神恍惚?分明是你自己心性太差,缺乏自制力!”韓重赟狠狠瞪了他一眼,沉著臉呵斥?!傲T了,念你剛剛跟敵軍拼過命的份上,本將且放過你。但是,別指望還有下次!否則,本將也只好稟明常節度,放你另行高就去了!” “不敢,不敢,末將知錯了,真的知錯了!”楊光義聞聽,臉色憋得通紅。強忍怒氣,再度躬身賠罪。 如果因為立下大功而高升,他自然巴不得去單飛??扇羰且驗椴环芙瘫悔s走,估計從今往后很長一段時間,他在武勝軍當中,都難以找到容身之處。 一個動輒跟主將對著干的刺頭兒,走到哪都不受歡迎。更何況連同門師兄弟都對他敬而遠之! “韓將軍,楊指揮的確不是存心頂撞于你。他剛才進軍帳時,眼睛一直盯在地面上!” “是啊,韓將軍,咱們今天大獲全勝,這點兒小事兒,大伙就都翻過去算了!” “楊將軍,你也別往心里頭去。韓將軍也是為了你好。常公的帥帳,就扎在對面的山坡上。咱們這里若是隨便斬殺俘虜泄憤,他不可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 其他諸將見狀,紛紛上前,替雙方打圓場。 韓重赟原本也沒真的生氣,只是面子上有點兒下不了臺,不得不維護主將權威而已。聽大伙說得懇切,便順勢收了怒容,笑著說道:“你們別光顧著替他說情,趕緊給本將出個主意,等會兒常節度那邊該如何繳令,才是正經。這一仗,咱們兄弟算是露了大臉,可常節度那邊將山賊圍起來全殲的策略,也徹底落了空!” “這個,難道,難道咱們不該打贏么?”眾將佐先是神色大變,隨即苦笑著紛紛搖頭,“哎呀,的確如此。常公用兵,幾時冒過險?把咱們區區三千新兵放到陌生只地,原本就是為了誘敵!” “可不是么,我先前還以為,這次肯定rou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呢!沒想到常公他老人家早有準備!” “哎呀,這,常公事先沒跟咱們說啊。韓將軍,您事先知道常公的安排么?” 話音落下,十幾雙眼睛,立刻齊齊轉向韓重赟。緊盯著他的臉,等待著他給出答案。 韓重赟苦笑著搖搖頭,低聲道:“諸位也都是老行伍了,難道你派支隊伍去誘敵,事先還會跟將主明說么?實話告訴大伙,我也是在看到了四周的燈籠火把,才知道常節度他真正的打算是什么!” 眾人聞聽,也只能跟著一起苦笑。打仗向來求的是勝負,不問手段。換了大伙當中任何一個跟常思易位而處,也絕不會告訴韓重赟,他此番前去澤州,目的只在誘敵。否則,一旦韓重赟把握不住分寸,提前暴露了戰役目標,主帥的所有安排,就會立刻落成一場空。并且極有可能被敵軍主帥將計就計,反手一擊。 只是如此一來,今晚的大勝,未免就有幾分失色。至少,不會如先前大伙認定的一樣輝煌。如果按照常規判斷,全軍上下三千人被十倍的山賊包圍之后,只可能就地死守。而常思帶領的大隊人馬,恰好趁這個時候從外側再將山賊們包圍,然后畢其功于一役。 誰預先也沒想到,韓重赟居然還敢對十倍的敵軍打反擊。更沒人能預先想到,韓重赟身邊還有寧子明這個怪胎,居然拿騎兵當步卒用,以密集陣形直搗對手中軍,一劍封喉。這下好了,大伙算是打痛快了,擊潰了十倍于己的敵軍。常思所布置的包圍圈,卻根本沒來得及合攏。讓潰兵順著缺口直接逃出,然后鉆進周圍的群山里不知所蹤。 “勝了就是勝了,有什么好為難的。莫非常公還能指責我等不該打贏不成?”半晌,見周圍人誰也拿不出好主意,楊光義再度按奈不住,非常仗義地替寧子明說話。 這倒是一個不成辦法的辦法。直截了當,無可指摘。韓重赟聞聽,再度低聲苦笑,“也對,常節度事先沒告知咱們是誘餌。咱們也不知道他帶著大軍就跟在后邊!” “咱們只是盡了自己的那份力!”楊光義看了他一眼,悻然補充,“至于低估了咱們的本事,那是師父和他手下那些謀士的責任。以師父的脾氣,又怎么會遷怒于人?我看,你剛才純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嗯,你說的對,我多慮了!”明知道他有些話是借題發揮,韓重赟依舊笑著點頭?!熬蛯嵲拰嵳f好了,常節度自然知道該如何論功行賞!” “我覺得麻煩不在這兒!”楊光義橫了他一眼,將目光快速轉向一直跟自己同樣神不守舍的寧子明,“真正麻煩的是,子明今晚那個殺招,是從哪部兵書上學來的?說實話,我從小在軍中長大,卻聽都沒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