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
他怕錦繡聽不清、以及聽不懂,再次輕嘆了一聲: “我感覺不到什么是快樂,霏霏,可直到你,直到——” . 時間緩緩而逝。 錦繡終于終于可以下床了。 熬到四個多月,太醫說,胎像穩了,錦繡身體基本無礙,只要以后將息修養得當,這個胎兒,應該是能保得住的?!昂呛?!”太醫又說:“首相夫人這肚里的小公子或是小小姐,真真是個命大堅強的孩子,將來,定是個有福壽的!”盧信良和盧老太太都聽得歡喜,連聲給太醫道謝,又是請喝茶,又是請收禮。錦繡等太醫一走后,雙足就像安了兩個車輪子,恨不得馬上跑院子去轉幾圈,大聲呼吸,喊叫喊叫,“自由了!姑奶奶我自由了!自由萬歲!” 把盧信良和老太太嚇得,老太太說,“快去!快去攙著她!別讓她再出事!” 盧信良那天給錦繡好好洗了個玫瑰花瓣熱水澡。 “也不見多臟??!天天就吼!皮都快搓爛了,你還要搓!” 盧信良現在已經練就了一身奶媽子本事。這個從來說什么三從四德、夫為妻綱的男人,現在,漸漸地伺候起錦繡來得心應手,關鍵他還覺得挺享受。 都說錦繡有本事,連錦繡老娘也不得不佩服,“別拿喬!再這樣輕狂下去,我都看不慣了!” “我樂意!我相公也樂意!娘,你管不著!你管不著!”她還甚是得意地,聲音加重兩句。 錦繡胎動這天,正是錦繡母親陳國公夫人有事沒事、又來看她女兒的飯后下午。 無意瞥見了錦繡脖上掛著的紫晶鏈子,“嘖!還‘錦繡良緣’!看來用這四個字是準備給你好生套牢了!還成日掛在脖上,得意個什么勁兒!” 錦繡母親心目中的乘龍快婿是王翰——王翰那樣肯為錦繡挨幾十鞭子的人。 對盧信良,她一度嫌他迂腐,然而現在說這話,卻有一些滿意和得意的意思。當然,是為著錦繡得意。估計也是可以放心了。 她走后,錦繡一遍遍手摸著那條鐫有“錦繡良緣”四個字的紫晶墜子。 她在回想盧信良那天雨夜給她所說的話。 “在以前,我感覺不到什么是快樂,霏霏——” “我感覺不到什么是快樂,霏霏,可直到你,直到——” 他的聲音,像磁石,像沉沉的玉。 錦繡把那鐫有“錦繡良緣”的紫晶墜子又重重捏在手心握了一遍,捏得手心都快燙了。 雷聲相伴的溶溶雨夜,還是頭一次,兩個人敞開心扉,如此表達了各自心跡。 錦繡覺得盧信良的眼睛像一對磁石,他給她吸住了。有些不由自主,牢牢地吸附在上面。 他給她講他的過去和經歷。講兩腳羊。 “兩腳羊并不是指只有兩只腳的羊,而是被當做rou販賣烹飪食之的人!是人!霏霏,你沒有看過,你沒有看過——” 錦繡當然沒有看過,“民外為盜賊所掠,內為郡縣所賦,生計無遺,加之饑饉無食,民始采樹皮葉,或搗葉為末,或煮土而食之,諸物皆盡,乃自相食……”這是史書上的記載,于真人真事來說,她哪里見過呢?他說,有一個物件叫“舂磨砦”,什么是“舂磨砦”呢?就是一個很大很大的石臼,上面有一把巨碓,饑饉無食,便把一個個大活人納于那臼里搗碎,合骨而食……他又問錦繡,你知道什么是“菜人”嗎?所謂的菜人,就把人當菜市的豬狗犬豕,肥壯者一枚,不過十五千……錦繡不說話,所謂的“菜人”,她自然也是沒看過。 “可是我看過!不僅我看過,我還吃過!娘子,我吃過——” 他的眼睛里的那抹哀傷,憂郁,頃刻之間,就跟雨水似的,流淌進了錦繡的心里。 這一刻,錦繡心底的母性也被那股子憂郁、哀傷所深深喚醒、激越。 她懂了。 為什么會被這個男人所吸引、所打動,原來不單是他的俊美皮囊,而是有一種東西,她覺得望塵莫及—— 情懷,道義,純真,以及君子的三大德——“仁者不憂、智者不惑、勇者不拒”。 這個盧大相爺,她的丈夫,一國之相,他的心里,在構建他所推崇向往的理想國,“無暴政,便無暴民”。 ——他的儒家理學治國之道。 ——他的天理人倫、三綱五常。 后來,他又給她講,也是那年隨父去某地做巡查,因快過節,饑饉之下,沒有東西吃,有一女人,她的丈夫剛剛咽氣不久,那女人就轉身去廚房拿菜刀準備剁他的rou來吃,而她的兩個兒子,等不及母親,就已經迫不及待扒著他們父親尚未冰冷的尸首啃了起來……而母子三個人,因為怕別的路人看到了會來搶奪他們的“食物”,把門關得嚴嚴實實……可是,他卻看見了!透過門縫,他和他的哥哥盧信實看得清清楚楚…… 錦繡說:相公,你別說了好嗎?求你,別說了……她的聲音在顫抖,一陣陣心驚膽寒。 原來,想不到她竟這么膽小。 盧信良便沒有再說什么了?!皩Σ黄?,霏霏,對不起……”他抱著摟她,又在她額上親吻了吻。 錦繡知道,就是這么一個簡簡單單的“吻”,它讓她與他的距離,從此化作了零,再沒有一絲一毫的隔閡。 她很慶幸自己嫁的人是他,是盧信良。 . 錦繡感到一陣蝴蝶展翅的跳動,在她的肚子里,微微地,奇妙不可言地,顫顫地……原來,這就是胎動。 胎兒在她的肚子里飄浮、跳躍……有可能在皺眉,有可能在舞動四肢。 生命的悸動原來是如此奇妙而不可捉摸。這是她和盧信良所共同孕育的血脈呢!錦繡把那紫晶墜子緊緊拽在手心里,人,站在屋頂的白石臺階上,不敢動,也不敢張嘴說話。因為害怕一動,這種奇特的感覺馬上就會消失了一樣。春兒不明白小姐精神兮兮木偶似地瞪大著眼睛在干什么?她去問,“小姐,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很緊張的樣子。 錦繡:“噓!不準打岔!我肚子里的孩子她在動呢!” “真的?!”春兒也想跪下來聽,“這么小,就會動了嗎?”輕撫著小姐的小腹,她覺得不可思議。 錦繡說,“呵!我看,多半以后上房揭瓦,他什么都干得出來?是??!這么小,就能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