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盧老太太三魂沒了七魄,她以為是盧信良回來了?!翱?!快!快收拾起來!”又是起身,又是東張希望,跟做賊一樣似的。 錦繡和孟靜嫻這才是真正的丟魂失魄,嚇得就差沒把桌上的馬吊給吞嚼來吃了! 起初,錦繡讓梁石云入府,錦繡是打著娘家給她臨時送一個針線丫頭來使喚使喚,說這丫頭蜀繡拿手,正想叫過來讓孟靜嫻和自己學學,并通了管事嬤嬤,說這丫頭哪哪都好,卻是個啞巴。當然,這檔子小事兒也沒有知會盧老太太。又估計,錦繡化妝的時候,給男人臉上的香粉涂抹得太多,一時鼻子敏感,實在承受不住便出了這檔子事。 錦繡快被那個梁石云氣死了! 盧老太太奇怪:“誒?不是老二回來了?真是奇怪?怎么會有男人的聲音?” 錦繡趕緊說:“老太太,別是聽差了!這青天大白日的,又是寡婦院子,哪來的男人?”那意思,別污蔑了你大兒媳婦的名節。 “不對!” 盧老太太固執起來很固執:“我耳朵靈得很!確實有男人的聲音,我不會聽錯!”便果斷地起身下桌,要求尋找。 孟靜嫻又差點暈了。錦繡冷汗也涔涔直冒。 盧老太太其實倒不是擔心孟靜嫻這里會不干不凈,她就怕那些賊人逮人闖進來。然而,不管是自己親身,還是吩咐侍女丫頭去找,找遍了孟靜嫻整個屋子,還是不見一個男人的影兒。 忽然,就在這時—— “你是?” 乍然一見那么個高高大大的丫頭在屋里,盧老太太兩眼皮動了動,狠狠地,動了動。 不錯,正是梁石云。 梁石云后來就那樣陪著老太太“填滿”了三缺一。 事情陡然來個大反轉,夠荒唐,夠驚悚,也夠滑稽! 錦繡說:“哦!娘!這是我從娘家帶來的針線丫頭,她蜀繡很拿手,我想學學,正好大嫂也是,不過啊,可惜是個啞巴……碧桃,還不快給老太太請安?怎么了?人是啞的,腦子也不靈活了是嗎?” 她嗯咳一聲,并且故作嚴厲。 盧老太太:“哦……”她覺得有些兒奇怪,這丫頭,唇紅齒白,眉目英秀,如此高高個子的小姑娘,有生得如此標致漂亮,這于她來說,還是頭一次見過。 是啊,她是真不敢往那方面想!不敢想象如此唇紅齒白標標致致的小丫頭,壓根兒就不是什么女嬌娥!她是男兒郎!是她們府上的潛邸禍害!她不敢那么想!不僅是她,就連其他的婆子丫鬟人等,也是不能不敢沒法想象。處處透著規矩嚴苛信仰的詩禮家族,且還是公然堂而皇之出現在寡婦孟靜嫻院子!那個向來三從四德視貞潔為生命、男人碰一碰絕對會跳樓的孟靜嫻院子……總之,誰也沒法想象。 錦繡當時的心跳自然沒法形容,而孟靜嫻,更更不消說了。 梁石云到底是個男人,反應機敏之中有睿智。他給老太太行禮,磕頭,就是不說一字。打著手勢,并且幾個娘們們一邊說話、一邊走向院子的馬吊桌邊,他像是很懂,機機靈靈往老人家跟前那副牌一指:“三萬!”意思是,把這張打出去,就可以做成對對胡了!當然,用的是手指“啞語”,盧老太太起先聽不懂,他再遞眼色指指,盧老太太呵呵呵就笑了:“瞧我!可不是!對!就打這三萬!” 盧老太太從來不讓下人上牌桌,她知道,那些下人礙于尊威,自然不會贏她的錢??墒?,既不贏,那就只有輸。盧老太太可不能做這個孽,她有自己的主人面子。并且,也無趣?,F在,終于有人肯不再忌諱什么地陪她玩了——梁石云被盧老太太強拉著上牌桌以后,盧老太太仍舊笑得合不攏嘴:“所以,這打牌也要看風水和機緣地!小丫頭,瞧,你往我對面一坐,我的牌,我的就沒有爛的!” 那天,盧老太太真真過了好一把賭贏。 “賭近盜,yin近殺。一擲千金渾是膽.家無四壁不知貧”……看來,盧信良的治家之法還是有用有道,這賭博狎昵之風,果然誤事。有人紅杏出墻,有人書生跳窗,有人暗地里拉纖做見不得人的“下流勾當”,這不都是賭博給耽誤的么? 假如,那天的盧老太太能再精明一點,從沉溺于賭博之中腦子清醒起來,她再愚,也未必不能瞧出點什么? 牌桌子上,三個人陪著是打得正正經經,可是私底下……唉,盧老太太若是真的再精明一些,那就真的是吐血而亡的后果了! 盧老太太的癮實在太大。上午打了不說又中午打,中午打了下午接著來,午覺不睡,膳也匆匆扒拉了兩口。 梁石云實在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脫不開身回也就算了,本想趁機和孟靜嫻說點什么,也是如幻泡影死活沒有機會。 “盧夫人,你看,你看現在怎么辦?”他拿眼神甩過去,碰!一張二餅也往馬吊桌子上扔。 錦繡哼地一聲:“你問我,我問誰呀?”叫你出風頭?這是你出風頭的時候嗎?活該! 孟靜嫻呢,更是一張臉苦哈哈,嗓子眼都塊蹦出一顆突突直跳的心來! 她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守了這么多年的寡,這種夢一般的刺激和激烈,于她真真的頭一次。 弟妹啊弟妹…… 她嘆:你說,我該怎么好好“感激感激”你呢? 這天,盧信良回得家來,忽然,他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兒。具體的哪里不對勁兒? 盧信良覺得有些兒奇怪。 壽安堂里盧老太太日常用以休憩的東方門小廳那邊,一陣噼噼啪啪,嘩啦嘩啦,隔著簾子和窗門,就那么時不時笑鬧透入。 “哈!我胡了!” “杠!” “清一色!這又是清一色!” “……” 盧信良腦袋嗡嗡嗡地,響了半天也不知這聲音究竟是誰發出來的,究竟是在干什么?她們為什么笑鬧成這個樣?朱子曾訓,什么“乖僻自是,頹惰自甘,狎昵惡少,家道不齊,賭玩之風”……那么一句句尖銳的詞兒就從他腦子里翻涌冒出,就像閃星星似的…… 盧信良長長從胸口深吁了口氣,再吁……忍!忍! 他對自己說,一遍遍地,心里默念:冷靜!稍安勿躁!冷靜!稍安勿躁!…… “哈!娘!這一下,你可要吃我的杠!六餅!我杠啦!哈哈哈,哈哈哈——” 是的,是錦繡! 錦繡用那無比夸張而興奮得意沾沾自喜的聲音,仿佛手拿著什么,她就那么笑啊,就那么笑…… 盧信良腦袋嗡地一下,碰地一下,用腳瞬間踢開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