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節
當日,遠在玉山別宮的皇上和蕭貴妃聽說了老寧國公夫人吐血昏迷之后,便派了兩名御醫到寧國公府為她診治。那兩名御醫為老寧國公夫人開了幾服藥,她服下之后,卻依舊是昏迷不醒,急得寧國公夫人派人送信給蕭鏡之,想讓他回來??墒掔R之卻沒有回信,反倒是蕭貴妃派人送了信來,說是蕭鏡之在玉山別宮病了,這幾日無法回來。寧國公夫人既要守著婆母不能離開,又掛心蕭鏡之,幾天下來就老了幾歲。 相比于寧國公府和大墨府的雞飛狗跳,小墨府里的日子卻甚為平靜。墨云飛自守孝之后便安心在府中讀書習字,不管外間之事。 到了十一月二十二這日,墨云飛除了孝,卻也未外出走動,依舊晨起讀書,午后習字。他心中記得封夫人的心愿,要他考取功名,再不任人可欺,故而片時也不肯懈怠。 午后的陽光透過他書房窗上的明紙灑將進來,落在書案上雪白的生宣上,他正提著一支羊毫斗筆凝視用瘦金體寫著一個“寧”字,筆到尾勾處圓融一收,他再度沾了沾墨,正要寫下一個字時,,錦月卻是忽然急匆匆地進來,張口便道,“少爺,寧國公府的老太君沒了?!?/br> 墨云飛拿筆的手一頓,抬頭看著錦月道,“她前幾日不是還大鬧了那邊府里,怎么今天就突然沒了?” “這奴婢也不清楚,只是門房那里聽人說是她服了幾天藥都不見好,今天一早丫環就發現人已涼透了?!卞\月邊說邊皺了皺秀氣的鼻子,自言自語一般地道,“許是那日氣得狠了,沒撐過去吧?!?/br> “那么皇上是否已下旨允寧國公回金陵城丁憂百日?”墨云飛笑了一聲問。 自古武將與文臣不同,文臣父母若喪必要丁憂三年,守二十七年月的斬衰,但是武將特別是如寧國公這般身負邊關安定重任,向來是不解官職,只予假百日,cao辦喪事。 “是啊,聽說今日傳信使已帶了寧國公夫人的親筆書信和皇上的圣旨出城了?!卞\月點點頭,又問道,“寧國公府那邊也已開始置喪,咱們需要送份禮過去么?” “寧國公府跟咱們能有什么關系?!蹦骑w冷冷笑了一聲,“那邊府里都未必有臉前去奔喪,咱們湊什么熱鬧?!?/br> “也對。不過這回真是解氣,總算有人狠狠教訓了老太太一回!”錦月想到死去的封夫人臉色頓時就冷了一冷,她又皺眉道,“不過還有一件怪事?!?/br> “什么怪事?”墨云飛問。 “外面人說今日給寧國公送信的使者剛走,皇上就調了一隊禁軍將寧國公府整個圍了起來?!卞\月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這是為何?難道是怕有人趁著寧國公府有喪事倒亂不成?” 墨云飛笑而不語,他低頭去看雪白的生宣上那個“寧”字,不知何時一滴濃墨自他筆上滴落在“寧”字上,暈成一片。這個“寧”算是毀了。 忽然,迎兒又大呼小叫地自屋外沖進來,“死人了,死人了!” “嚷什么!”錦月呵斥一聲,“不過就是寧國公府的老太君死了,你急個什么勁!” “老太君?”迎兒楞了一楞,連忙擺手道,“不是不是,是鴻臚寺的一位官員,聽說他十六那日從玉山別宮回來,半路馬車壞了就暫在自己的一處莊子上歇息,結果當日就發起了高熱昏迷不醒。哪知沒過兩日,那處莊子上的人全病了,連同那位官員一起死了大半的人,還將病傳染給了鄰近莊子上的人。聽去看過的大夫說是瘟疫,附近的村民嚇死了,也不知受了誰的煽動,竟是在昨夜將那處莊子封了,放火將整個莊子連同那位官員一起燒了,還一連燒了另外幾個染病的莊子,死了近百人!消息剛剛傳到金陵城,府尹正帶人去看呢!” 墨云飛和錦月都是吃了一驚,錦月啐了一聲,“呸!胡說八道,現在是大冬天,又無天災,好好的怎會有瘟疫!” “誰說沒有的!”迎兒一瞪眼,“難道你這幾日沒聽說戶部李郎中的事?” 這位戶部的李郎中也是在十六日因公務從玉山別宮返回金陵城的,結果他到家當日就病倒,也是高燒不退,數日之內他家中老小六口人竟是全都接連病了,李郎中和他的一個才兩歲的幼子沒幾日便病死了。外間都在猜測怕是瘟疫,但還一直未有明確說法。 “這——”錦月有幾分勉強地道,“這不都是大家在瞎猜么!”, “本來是瞎猜的,可是今日那鴻臚寺官員的事情一傳回金陵城,就有人去找了為李郎中一家看病的大夫,強逼他說出真相,那大夫這才承認李郎中一家的確得的是瘟疫?!庇瓋簢@氣道,“如今他家已被金陵府尹命人封了不許出入。因為他們都是玉山別宮回來的,外面現在都在傳玉山別宮發生了瘟疫。金陵城百姓都在鬧著要將其他幾位同從玉山別宮回來的官員給趕出金陵城呢!” 墨云飛越聽眉頭皺的越深,不怪金陵城百姓有這種反應,自古世人就對瘟疫避如蛇蝎,一旦瘟疫形成規模暴發,那便是死人無算,可能十室九空,尸骸遍野。而且從古至今每一場來勢洶洶的瘟疫癥狀都有所不同,想要找出有效的藥方那需要很多人力與時間,最為有效的法子便是將病人隔離起來。 如今這瘟疫的苗頭已在百姓間引起了恐慌,若是玉山別宮當真發生瘟疫的話—— “可,可是小姐還在玉山別宮啊?!卞\月已經白了臉。迎兒也想到了這一點,頓時就與錦月一起盯著墨云飛看?!吧贍?,不然我們派人去接小姐吧!” “長姐是個極有主見的人,況且有飛螢在她身邊,你們還是先擔心自己吧?!蹦骑w沉聲下令道,“你們傳話給府里所有人,這段時間不要放任何生人進府,所有送進府里的東西全檢查仔細了。若是誰有頭疼腦熱的癥狀,立刻隔離起來?!?/br> 錦月和迎兒對視一眼,頓時就明白了墨云飛的意思,一齊轉身急急往各處傳話去了。墨云飛已無心思習字,他放下手中的筆,在書房中來回踱步,最后長長嘆息一聲,“長姐,你可千萬不能有事?!?/br> 自從那位鴻臚寺官員和戶部的李郎中出事之后,關于瘟疫的消息已迅速以金陵城為中心向著四面八方傳來,金陵城與金陵城方圓三百里內的百姓全都人心惶惶,生怕瘟疫突然暴發蔓延。無論是金陵城的官員還是平民百姓都不斷有人前往玉山別宮打探消息,確認情況。 結果三日之內,居然又再度發生了幾例自玉山別宮返回金陵城的官員將瘟疫傳染給家人的情況。而關于玉山別宮的情景也終于外泄,玉山別宮的確發生了瘟疫。最初患病的兩人便是東鄉侯次女薛玉和王閣老孫女王瑤,癥狀便是高燒昏迷,身上長了紅斑水皰。 一開始御醫們并未太重視,只當作一般急癥來治,可沒想到不過一夜便又有數人出現了同樣的癥狀。緊接著,玉山別宮中的官員家眷宮人短短數日已是病倒了三分之二,就連護衛別宮的禁軍都不能幸免,東鄉侯也因照顧薛穎病了??晌í氉≡陂L樂宮宮室群中的皇上與諸妃卻還未出現染病癥狀。 這一下,不用御醫們稟報,皇上也知道玉山別宮出現了瘟疫。他將御醫們全都召至長樂宮書房中,怒聲逼問,“此時又無天災,這大冬天里怎會發生瘟疫!” “這——”幾名御醫互看一眼,一名御醫上前道,“大約是這玉山別宮溫泉多濕氣重,所以疫病才會這樣蔓延吧?!?/br> “都過了七八天了,難道你們還是沒有想出治療的辦法么!”皇上急急追問,金陵城中正五品以上的官員大多數都在這玉山別宮當中,而且半數已經病倒,雖還未有人死去,但情況也不容樂觀。若再繼續這樣下去,朝廷便會癱瘓。 幾名御醫都是搖頭, “今日可還有新的病人出現?”皇上又問。 幾名御醫沉默半晌,方才說話的御醫才低聲道,“成王殿下?!背裉煸缟弦渤霈F了高熱不退的癥狀,只是身上還未出現紅斑的水皰。 “朕要你們有什么用!”皇上猛地一拍面前龍案站起來。 幾名御醫頓時嚇得一起跪下磕頭?;噬霞迸バ牡貜凝埌负笞叱鰜?,在書房里來回踱步,他真的沒想到他只是來了一趟玉山別宮就出了這么多事。那夜姬淵問他敢不敢做千古第一人時,他一向自負,自然沒有不敢的道理。他決定重審蘇家舊案。 可是寧國公手中掌著二十萬西南軍,他為防兵變自是不能打草驚蛇,故而才先將蕭鏡之看管起來,再借著為老寧國公夫人丁憂為由將寧國公從西南召回金陵城。卻不想這會兒出了這種事,還連楚玄都病倒了。 “為何長樂宮這里竟是無一人染???”皇上又停下腳步問。 “這——”幾名御醫伏在地上道,“臣等也還不知,許是長樂宮這邊因皇上和諸位娘娘身份尊貴,故而所用之物都是與大臣家眷們分開的,才沒有被傳染。但是皇上也不宜在此久留,還是早日回金陵城的好?!?/br> 就在這時,韓忠卻是急急進了書房稟報,“皇上,不好了,剛剛有大批百姓闖上玉山,將整座別宮包圍起來,把各個門都給堵了!” “怎么回事?”皇上皺眉問。 “也不知是誰煽動了那些百姓說是別宮是瘟疫源頭,若是放了別宮里的人出去,就會將瘟疫也傳播出去?!表n忠愁眉苦臉道,“所以現在他們圍堵住行宮,別說是人,連一件東西都不讓傳遞出去?!?/br> “笑話!難道連朕也不許出去么!他們這是要造反嗎!”皇上登時大怒,“護衛別宮的禁軍都是吃閑飯的?由著他們亂來!” “禁軍這幾日已經病倒了大半,可來的百姓有上萬之數……”韓忠越說聲音越低,他方才接到消息也悄悄去看了看,就看見行宮門外黑壓壓一片全是身穿布衣,手拿鋤頭鐵鍬的大批百姓。且看他們模樣極有組織計劃,也不知是自發而來還是有人在暗地里煽動。不得不說瘟疫帶來的恐慌在百姓心中已經蓋過了皇帝的威嚴,人一旦為了求存便會變得無所畏懼。 “上萬之數?!”皇上也吃了一驚,“禁軍人數不足,你難道就不會派人通知附近衛所調派兵馬來驅散這些百姓么!” 跪在地上的幾名御醫也露出吃驚之色。 “這——”韓忠露出苦笑,“皇上,咱們如今哪里還能派出人去,只能等金陵城那邊發現不對,調兵過來了?!?/br> 如今這些百姓不許玉山別宮中一人一物出去,那等同于玉山別宮的政令一道也傳不出去,切斷了玉山別宮與金陵城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