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節
這一聲聲高喊如浪潮一般自魏軍軍陣西北向著四面八方傳播開來。 魏軍軍陣西北那輛最大的巢車上,代表著主帥之令的令旗再次揮起,另外分領各軍的巢車上的令旗也跟著揮動。 本已亂成一團的魏軍霎時鎮定下來,開始齊聲高呼那人的封號:“成王!成王!成王……” 吶喊聲直震天際,那九宵之上竟隱隱似有回聲。 那人已高舉著劍凌空一揮,四面八方的巢車上,負責以令旗傳令指軍的將士立刻一起揮動令旗,下令總攻。萬千魏軍再次如潮水一般涌向燕州城,撞開還來不及關上的北門,勢如破竹地沖進城中奮斗殺敵。 狐耶回頭看了一眼燕州城北門,他們的后路已被魏軍截斷,他和呼延康帶出來的所有戎狄將士都已被包圍。任他們如此左突右沖,都無法突圍出去。 狐耶恨恨咬牙,他沒想到魏軍竟唱了這么一出連環計來將他們騙出城。魏軍再如何本事也不可能準備太多的戎狄皮甲與彎刀,至多不過幾千之數。倘若那個假主帥沒有被呼延康射倒,倘若魏軍沒有自亂陣腳,他便會再觀察情勢之后考慮是否開城門擊敵。若是如此,他很快便會發現所謂的“援軍”人數少的可憐。 可是那個假主帥一倒下,魏軍一“亂”,便讓他看見了可以以少勝多的良機。大喜之下,他竟就昏了頭腦,開了城門—— 他怎會相信一向龜縮在后方的魏軍主帥會跑到陣前來涉險呢? 不,應該說是那人演的太好,他先前每次都故意騎馬站在呼延康的神箭的射程之外,如此保命之舉,加上魏軍對他的擁戴高呼,輕易就讓他相信了那人的身份。 不,也許前幾天出現的銀甲之人都的確是魏軍主帥本人,只是今日換成了替身! “卑鄙!”狐耶再次接下徐浩明砍來的彎刀,用生硬的中原語咬牙切齒道。 “兵不厭詐?!毙旌泼鲄s是笑。 亂軍之中,楚玄的幾名親王抬著一個與楚玄穿著同樣銀甲的人穿過刀林箭雨向著西北高地趕過來。那被抬著的人身旁還跟著一名身穿鎧甲,身材略顯矮小的士兵,正拼命揮著手中的劍斬殺著那人身邊逼近的敵人,護衛著他。 到了近前,楚玄才發現那名士兵竟是侍劍,他微感詫異,竟是不知侍劍是何時混入他軍中的。他又急急去看那被他的親兵從亂軍之中抬回來的人,那人被放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心中一驚,翻身下馬,蹲在那人身邊將他扶起來。卻是看見呼延康那一箭只射在了那人的左肩上,并沒中要害。他皺起眉頭,伸手摘掉那人的面具,急問道,“姬淵,,你沒事吧?” 姬淵斜躺在他胳膊里,懶懶睜開他那雙含情帶笑的鳳眼,看著他抱怨道,“怎會沒事,痛死了!” “你這家伙!”這姬淵還有力氣裝死騙他,楚玄頓時笑罵道,他又吩咐兩名跟隨著他的親兵,“立刻把他送回軍營里療傷!” 那兩名親兵立刻上前,又要抬走姬淵。 “免了,免了,我傷的是胳膊又不是腿?!奔Y擺擺手,自己站起來,方才他不過是為了逗一逗楚玄罷了。 他并沒有急著走,卻是站在楚玄身邊看著那已被魏軍攻破的燕州城??粗巧夏侨缌值臉尭?,城下如墨的甲胄,還有城外那堆積成丘的尸體,四處橫飛的血rou。喊殺人聲,聲聲震耳,受傷將士痛苦的哀嚎從四面八方涌來,濃煙彌漫在燕州城上空,戰火肆虐著一切。 戰爭如此慘烈??煞彩露加写鷥r,這便是收復北疆的代價。 “王爺,這一仗還長著呢?!奔Y嘆息,他的眼眶似乎因這北地的寒風漸漸泛酸,微微潮濕起來。 “我知道?!背厕D頭去看燕州城被攻破的北城門那如蟻涌而入的魏軍將士,他的臉上漸漸流露出一種堅定,仿佛在這一刻下定了什么決心,“我們一定會贏?!?/br> 姬淵淡淡笑了一聲,捂著自己中了箭的肩膀走下高地,由楚玄的幾名親兵護著往軍營方向走。侍劍要跟上他,他卻是道,“你若想留,就留下吧。保護好王爺?!?/br> 侍劍眼中頓時露出喜色,立刻便停駐腳,轉身跟在楚玄身邊。 楚玄翻身上馬,目送姬淵穿著那身與自己相同的銀甲在亂軍之中漸行漸遠,那身銀甲閃閃反射著陽光,無比耀眼。他忽然就回想起那日在那白雪皚皚的山坳中,他們定下此計時,姬淵說過的話。 他說,“王爺,你不能涉險。這一箭只能由我來受,因為我有自保的自信?!?/br> 真的有么?絕對萬無一失的自信。 楚玄最后看姬淵那耀眼的背影一眼,然后揮舞著手中的劍向巢樓上示意。巢樓上代表著主帥軍令的大旗極有規律地揮動,下令圍剿沖出城外戎狄人。 *** 與此同時,駐扎在二十里外的許瑞的小軍營中,有一名渾身上下傷痕累累的魏軍士兵騎著中了三支箭的馬一路沖進了軍營里。 他在沖進軍營的瞬間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但又立刻掙扎著爬起來,在周圍將士驚詫的目光中沖進許瑞的營帳。 已是正午之時,許瑞正在營帳里與幾個親信飲酒作樂,忽然就見這么個遍體鱗傷的人沖了進來,差點嚇得跳了起來。他怒喝道,“你怎么回事!” “監軍大人!方才成王帶著將士們攻打燕州城——” 那士兵話才說一半,許瑞就大喜道,“他終于肯攻城了!” 不知為何,他寫給朝廷參楚玄畏戰的奏疏遲遲沒有回音,他就只好再三以監軍身份催促楚玄攻打燕州城。楚玄卻是依然我行我素圍而不攻,又拖了這半個月之久,總算是攻城了。 誰知,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完,那士兵又道,“可是大批戎狄援軍突然從鶴頸口殺進來,我軍大亂之時,成王又被燕州城里那個神箭手射中一箭,如今生死未卜!” “什么!”這下,許瑞是真的跳起來了,他急急問道,“那現在戰況如何?” “成王一傷,軍心渙散,那燕州城里的戎狄人又殺了出來與援軍兩面夾擊我軍,我軍大敗,只能任戎狄人宰割?!蹦鞘勘荒樛瓷?,“小人是拼命突圍出來向監軍大人求援的!” 許瑞這才正視這名士兵身上的傷勢有多重,他沉下臉,在軍帳中來回走動思索著。又派了一名士兵去打探戰況,結果那名士兵去了卻久久不回,反而又有一名同樣遍體鱗傷的陣前士兵跑來求援。 他連聲問那名士兵,“成王呢?徐將軍呢?還有其他幾位將軍呢?” “成王被箭從馬上射落之后就不知生死了,徐將軍已被戎狄人殺了,其他幾位將軍的情況,小人不知?!蹦鞘勘渲鴾I搖頭,他又懇求道,“大人,大人你快帶兵去救援吧。若是這一戰徹底敗了,剛奪回來的那另四座城也定然保不住??!” “你們七萬人都扛不住,我們這里才五千將士怎么救?”不待許瑞說話,他的一名親信就急急勸他道,“大人,咱們還是快逃吧,這里離燕州城那么近,戎狄人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殺過來了!以咱們的兵力可扛不住??!” “逃,往哪逃?”許瑞六神無主地問。 “當然是回金陵城,”那名親信道,“成王敗了,另四座城一定回被戎狄人搶回去,咱們自然是立刻回金陵城安全些?!?/br> “可成王若真死了,我卻逃了回去,皇上豈不要問我的罪?”許瑞慌亂地問。 那名親信目光閃了閃,對許瑞道,“有韓忠大人在,大人怕什么?再說了,是成王他不肯聽你的勸告,偏要拖到戎狄援軍來了才攻城。此戰大敗,全是成王自己的過錯,與大人毫不相干?!?/br> “對對對,”許瑞連聲道,“我早勸過他了,也稟明了朝廷,此戰失利與我全然沒有關系!” “那大人還等什么,”那名親信笑道,“咱們立刻拔營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