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
“遇見我,你后悔么?”葉四夫人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葉四爺看。 “不悔?!比~四爺回答。 葉四夫人既欣慰又辛酸,她是真的深愛著葉四爺??啥嗄昵?,當葉四爺親手幫她殺了那個曾在青州見過她的葉家掌柜時,她就知道她毀了自已深愛的男人。他出身葉家,父親是閣老,姑母是太后,他本有大好前程,如今卻因了她以妓為妻,手染鮮血,一旦事情被揭露,他這一生就會受盡唾棄,背負罵名而死。 而這一切全都源于她的貪戀。若是十年前在青州玉庭湖的那座石橋上,她沒有回頭看那一眼,沒有看見他,也許她就不會因這貪戀而做下許多事來。 可那一眼,她終是看見了泛州玉庭湖上的葉四爺。那日,他穿一身青綢長衫,負手立于畫舫船頭,面貌儒雅,眉目溫柔。湖上吹來的清風拂開她帷帽上的輕紗,她看見他的眼中有一瞬間綻放的驚艷。她聽見他驚喜地喚她——姑娘。 看他穿著打扮,舉止氣質,她便知他出身高貴,而她卻只是青州城中一個賣笑為生的雅妓。她突然就自慚形穢,不顧他的呼喚,匆匆掩面而去。她悄悄去打聽他,在得知他的身份之后,更知她與他之間終是云泥之別,絕無半分可能。只是那一眼的心動卻始終糾纏在她心里,揮之不去。 若非后來她所住的那條長街發生的那場大火,若非她結識了欲獨自一人上金陵的周家姑娘,也許她如今早早斬斷了自己的貪念??善咸鞝斠o她那樣一個絕佳的機會,偏偏要給她希望。 那場大火燒死了平日里為她攬客的養母,也燒死了周家姑娘的父母。在得知周家姑娘已有十幾年沒見過要去投奔的金陵城的那位舅舅時,她心中的貪念又瘋狂滋長起來,終是生出了借著周家姑娘的身份到金陵城脫胎換骨,重獲新生的念頭。 她在舒縣的破廟里用石頭砸死沉睡中的周家姑娘時,她曾有過恐懼和猶豫,但她終究是下了手。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部分劇情改了,還是不要讓葉四夫婦那么智障了。。。。。。。。這一部分我也糾結了n個版本。。。。改的一口老血。。。。。。其實我最初定的大綱,有有渣男抱住女主的部分。。老子實在不想讓他抱。。還是這樣安排吧。。。。 第104章 不僅僅只為了葉四爺,還為了她自己。身在賤籍, 賣笑為生的雅妓的悲哀常人是無法理解的。眾人看見的只是她們美艷的外表, 動人的微笑, 卻看不見她們的身不由己和自慚形穢。而如今, 她可以借著他人的身份做一個清清白白的普通人家的閨秀, 這種誘惑她怎能抵擋。 她想, 無論是哪個女子處在她的位子一定會與她做出同樣的選擇。絕不愿意放棄這到手的大好機會。 后來,她如愿以償地以周家姑娘的身份在金陵城生活,也如愿以償地再次見到葉四爺, 并順利嫁入葉府。那青州城的雅妓錦瑟自此成為她心中深埋的秘密。 只是,越是可怕的秘密往往越是掩蓋不住,這個秘密在這十年間終究是一次又一次地被人翻出來。于是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做著同樣的事情,將這個秘密掩埋,仿佛就像一個擺脫不去的輪回,她想停也停不下來。以至于,到她殺香姨娘的時候,心已麻木。 所以再次受到要挾時, 她其實并不意外。自香姨娘的尸體從葉府花園的湖中浮起來的那天起,她就知道這個秘密終是會被人知曉。 只是,這一次的對手是她無力抗衡的,她所能做的只能是順從對方的要求,盡力去掩蓋,去拖延,去保護她和葉四爺如今的一切, 哪怕為此殺掉葉閣老也在所不惜。 若問她是否后悔過,她最后悔的就是將葉四爺牽扯了進來。 她后來才知道,葉四爺早在青州對她一見鐘情時就曾打聽她的身份,所以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是妓,知道她的欺瞞,他卻依舊將她娶進了葉府,甚至為了他殺人。這本不是一向溫文爾雅的他會做的事,是她毀了他。 “四爺,無論我做了什么,你都不會怪我吧?”葉四夫人又忍不住問。 “出什么事了?”葉四爺的語氣有些沉,這十年來,他已因為葉四夫人的秘密而變得十分敏感,葉四夫人稍有不對勁,他就會往不好的方向想。 “沒有?!比~四夫人輕輕搖頭,“我只是害怕?!?/br> “放心,無論發生任何事,我都會站在你身邊?!比~四爺握緊了葉四夫人的手。 葉四夫人笑了笑,她掃了一眼東席上的賓客,直覺那個與自己碰頭的男人的主子一定在這些賓客里面,她卻猜不出是誰。她又看向上首正被一眾兒孫圍著的葉閣老。葉閣老對葉四爺有生養之恩,并非從前死去的那些沒什么相干的人。 殺了葉閣老,葉四爺真的能原諒她么? 葉四夫人暗暗咬牙,決心已下,再多想也無用。她相信葉四爺這般愛她,他會明白她的。 這些年來葉閣老一向待她很好,從不責怪她生了兩個兒子都天生癡傻,她心里對他也是充滿感激的。但這些都比不過她與葉四爺的幸福,和她想留住這份幸福的決心。 大戲樓門外,姬淵聽著耳邊那吹奏著《廣陵散》的簫聲,忽然問曲小姐道,“你知道《廣陵散》的另一個名字么?” “你是說《聶政刺韓王曲》?!鼻〗慊卮?。 因《廣陵散》流傳下來的曲譜中有關于刺韓、沖冠、發怒、報劍等分段,所以古來便將《廣陵散》與《聶政刺韓王》視作是異名同曲。 “可當年聶政本要刺殺的并非是韓王?!奔Y看著被子孫簇擁著的葉閣老,沉聲道,“聶政感嚴仲子知遇之恩,刺殺嚴仲子政敵韓國國相俠累,俠累閃避時抱住了韓王,才連累韓王中聶政一劍,是以有了‘聶政刺韓王’一說?!?/br> “什么意思?”曲小姐一楞,她并不明白姬淵話里的意思,可姬淵的臉色太嚴肅,嚴肅得讓她也忍不住跟著他向著葉閣老看去。 “有人要殺葉閣老?!奔Y回答。內閣首輔就等同于國相。墨紫幽最開始吹奏那變了調的《籠雀》不是在向他求助,而是在警醒他,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在這葉府,又是在現在這般時候,墨紫幽突然改奏這《聶政刺韓王曲》,姬淵相信自己絕對沒有猜錯墨紫幽要傳達的意思。 他與她之間,就是有這種說不出來的默契。 “是誰要害我外祖父!”曲小姐大驚失色,“他們要如何下手?” 對方要如何下手,這才是最大的問題。姬淵皺著眉頭盯著葉閣老看,葉大夫人正讓下人端上一壺酒來,讓一眾年幼的孫子輩和曾孫輩排成幾排,一人手中拿一只小酒杯,滿上酒后再一起上前向著葉閣老跪地祝壽后,請葉閣老飲酒。 突然,簫聲在這一瞬間又變了,變成了一曲漢樂府舊調《將進酒》—— 大戲樓里,葉閣老看著聚焦在自己面前一眾兒孫,還有那跪了幾排的年幼的孫子和曾孫,思緒雜亂難平,始終掙扎在退與不退之間。 若是為了子孫福祉,為了葉家長久,他是該退。但考慮到江山社稷,他又無法就此放手,明哲保身。 他終是在心里長嘆一聲,世間安得雙全法。 “請祖父(曾祖父)滿飲這一杯,”一眾幼童一起舉著小酒杯向著葉閣老行禮,齊聲道,“祝祖父(曾祖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br> 這一眾幼童里有幾個說話還奶聲奶氣,跪都跪不太穩。葉閣老看著他們,忽然又想,若是他當真退了下來,卸去一身重擔,想來他以后也能有大把的時間含飴弄孫,享天倫之樂。 可若楚玄失敗了,若是他朝朝野烏煙瘴氣再難濯清,他會否后悔,后悔今日的退縮,后悔自己沒有咬牙再搏一把。 戲臺上,眾人正在唱:“國正萬方寧,雨順風調,四海歡慶。只是我老去不能,恐徒尸負乘,我思省多感你謬加福蔭,多感你澤長源正……” 只是,他終是老去不能,病體難支,恐是難以達成所愿。若想福澤綿長,當真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就只能退。 葉閣老沉默地伸手接過跪在第一排第一個的孫子手中的酒杯,并未察覺在這東席的賓客間,有好幾個人都專注正盯著他手中那杯酒瞧。 蕭鏡之,墨越青,武閣老,楚宣,還有葉四夫人,他們都在等著葉閣老飲下那杯酒。葉四夫人在葉大夫人備的那整壺酒里下沾之即死的□□,這樣做無論葉閣老先喝下哪一杯酒都必死無疑。 看著葉閣老舉起那杯酒,武閣老和楚宣的唇邊同時露出一絲笑意,一旦葉閣老倒下,葉四夫人就會提出讓眾人搜身,只要從墨云飛身上搜出□□,那墨家謀害葉閣老的罪名是怎么也逃不了,之后只要他們再動點手腳制造些證據,不怕不能將墨越青置于死地。到時候,武閣老便能坐上首輔之位,成為百官之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