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
在此案終于有了最終的定論之后,皇上下令賜徐淑妃飲鴆自盡。 楚烈又向皇上請求,要為徐淑妃送行,以全他和徐淑妃的母子之情?;噬蠎z他一片愛母之心,便命他親自送鴆酒去冷宮。 那天,金陵城中狂風大作,天空烏云沉沉幾欲要壓下來,一派暴雨將至之勢。楚烈獨自端著那壺鴆酒走進冷宮,狂風呼嘯在庭院里,吹起滿地落葉,吹得關著徐淑妃的那間屋子的破窗舊屋吱嘎作響。 楚烈走進屋子時,就看見徐淑妃枯坐在屋角,冷冷地盯著他看。片刻后,她忽然笑了起來,“你真狠?!?/br> “母妃怪不得我?!背业此?,“若論狠,母妃也不遑多讓。八弟剛剛出事時,母妃為保八弟,不是在父皇面前把一切都推在我的身上么?!?/br> “難道我說錯了?”徐淑妃冷笑道,“可不就是你害了他么!” “可那時母妃卻還不確定是我不是么?”楚烈淡淡道,“但母親舍棄我時,卻半點不曾猶豫過?!?/br> 徐淑妃沉默不語。 “我只問母妃一句,”楚烈又道,“假若今日我與八弟立場對調,母妃可會如為八弟這般,為了我舍棄自己的性命扛下一切?” 猛烈的狂風拍打著門窗,呼嘯在耳邊,屋里始終只有風聲和他們二人沉默的呼吸聲,徐淑妃沒有回答。 “所以,這一切怪不得我狠心,”楚烈笑了一聲,將那壺鴆酒在徐淑妃面前放下,道,“一切都只能怪母妃你太過偏心,若非你如此偏心八弟,若非你從不正眼看我一眼,我又怎會如此?” “呵,你雖不是我養大的,但卻是我生的。你在想什么,我會不清楚?”徐淑妃又冷笑起來,“你做了這么多,還不就是為了太子之位,你這般心狠手辣,只要玉兒與你爭,你就絕不會放過他!你向他下手不過是遲早的事,又何必偏生要在我身上找借口!” “那母妃又為何明知八弟無心儲位,卻偏生要讓他與我爭?為何母妃就不能支持于我?”楚烈神情冷漠地俯視著徐淑妃,道,“難道長于蘇皇后膝下是我的錯?當年母妃若不是為了在父皇面前表現大度,為了討好蘇皇后又怎會同意將我交給蘇皇后撫養。是母妃從一開始就拋棄了我,可到頭來反而以此為由疏遠于我?!?/br> “因為你從小就是個白眼狼!”徐淑妃恨恨道,“當初蘇皇后還在時,你一個月可曾到我宮中看過我一次?你就只記得討好你的母后,何曾記得我才是你的生母!” “可這我也是跟母妃你學的,”楚烈冷冷道,“就如同母妃你為了生存要討好蘇皇后,要舍棄我一般,我為了生存,自然也只能與你做同樣的事。我若與八弟一樣,從小就養在母妃身邊,事事有母妃護著打點,我又何需如此?說到底,這全都是母妃你造成的!” 說到底,他們母子二人的心結都源于他們二人相同的生存之道,為了求存,他們都可以毫不猶豫地舍棄親人,去曲意奉迎高位者。 楚烈深吸了一口氣,又嘆息一聲,俯身拿起那壺鴆酒為徐淑妃滿上一杯,道,“只是現在再說這些,也已無用?!?/br> 穿堂而過的風,吹起滿屋蛛網飛絮,紛紛揚揚的塵埃落在那杯鴆酒上。 “是已無用?!靶焓珏戳四潜c酒許久,又抬眼冷冷看向楚烈,“但你說過,會保玉兒一命,可他若是被發配北疆,與死有何不同!” “母妃忘記了,北疆是徐家的地界,縱然舅舅他們全退了下來,可要在北疆保八弟平安還是極容易的。八弟性子單純,日后沒了母妃的庇護想在這金陵城中生存可是不易。早早去了北疆,遠離這里的一切對他而言反而是益處?!背业男θ堇锿钢环N說不出的志在必得,他道,“待到有朝一日,我繼承大統之時,必將大赦天下,他自然就可以回來了?!?/br> “好?!毙焓珏咝σ宦?,伸手拿起那杯鴆酒,舉杯仰頭,將那杯鴆酒一飲而盡。不過片刻,她的唇角就溢出一絲血跡,她看著楚烈,笑得有幾分凄涼,幾分悲憤,她道,“母妃祝你有這么一天!” 窗外,一道閃電劃破天空,自云層擊落在遠處的山頭。 徐淑妃猛地張口噴出一口鮮血,鮮血濺在楚烈身上的朱紅蟠龍服下擺,那斑斑點點的紅滲入朱紅色的布料中混為一色。 有驚雷之聲自遠處傳來,隆隆在耳邊。 徐淑妃最后恨恨看了楚烈一眼,轟然倒下。 屋外,狂風呼嘯,電閃雷鳴。 屋內,楚烈靜靜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地看了徐淑妃的尸體很久,這大約是他一生中凝視過她最長的一次。 幼時的偶爾偷覷,少年時的刻意漠視,成年后的生疏面對,他們母子之間的孽緣終于到了終結之時。 他從前曾想過,為何他不能如楚玄一般是蘇皇后之子,又或者為何他不能如楚玉一般在徐淑妃膝下長大。無論是楚玄還是楚玉,至少年少之時都比他活得幸福,都不像他這般活得小心辛苦。蘇皇后待他再好,他也終不是她最疼愛的那一個,徐淑妃是他的生母,可他于她而言只不過是早年舍棄的一個長子。她們二人完整的疼愛,他都不曾得到過。 屋外,暴雨傾盆而下,雨水從窗外濺了進來。 楚烈最后看了徐淑妃已無生氣的臉龐一眼,轉身步入大雨之中。雨水迅速將他的全身打濕,有回避在遠處的內侍官要上前來為他打傘,卻被他伸手揮開。 他記得,六年前,蘇皇后死的時候,也曾下過這樣一場大雨。無論是六年前,還是今日,他都真正心痛過。 激烈的雨水打在他的臉上,落入他的眼眶中又再滑落臉頰幾乎讓人以為他在落淚。然而他知道,他的心痛終只是一瞬間的迷茫,他終究不會為她們落下一滴眼淚。 *** 這令金陵城混亂了幾個月的葉府軾君一案,終于以徐淑妃之死落下帷幕。傷勢漸愈的七皇子楚宣終于在六月底重新在七皇子府和東鄉侯府再次擺下酒宴,大宴賓客。 只是因了上次婚宴上的變故之故,這次宴席雖也場面盛大,但依舊顯得幾分慘淡,全無先前的風光之感。 七皇子府的宴席依舊設在花園中的那兩座花廳里,照舊將男賓和女眷的宴席分設在兩個花廳之中?;▓@里還在原處搭了個大戲臺,請來的仍是芙蓉班。而這一次則由楚宣出面招待官客,已是七皇子妃的薛穎出面招待堂客。 當楚宣由武閣老陪伴著,在宴席間敬酒時看見楚烈,臉色就有些不大好。他是半點都不相信徐淑妃所謂的認罪之言,他也萬分肯定他這次身受杖責牢獄之災絕對與楚烈脫不開干系。 想到他好不容易快要除掉的楚烈,如今不僅好端端地從刑部大牢中被放出來,順帶坑了他一把,還因為此次“蒙冤”之故得到皇上的憐惜和同情,又漸漸贏回了圣心,楚宣心中真是又恨又怒。偏他面上還不能表現出來,如今楚烈在皇上和諸人眼中與他一樣是身受徐淑妃陷害之人,他還必須偽裝出一副同病相憐之態與楚烈寒喧唏噓,當真是忍得十分辛苦。 今日,墨紫幽自然也再次受邀隨同封夫人前來七皇子府赴約。她坐在花廳里,看見梳著婦人髻,裝扮得雍容華貴的薛穎坐在尊位上,聽著眾人的恭維之言,面上笑容卻是很淡。薛穎的目光時時穿過眾人向著墨紫幽看來,但墨紫幽卻也只看了她幾眼,更多地把注意力放在了徐靜妍的身上,徐靜妍看起來憔悴了許多。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早點更,女主露了個臉。。。。別嫌棄我在渣男身上下筆墨,作為本文最刺眼的一個渣總要讓他豐滿一點,其實楚烈心理會扭曲成這樣,除了他自身之外,徐淑妃也是一個很大的原因,從某些方面來說,他們更像母子。 明天我開始試一試晉江的防盜好不好用。。。。。。 第99章 徐家此次因徐太傅及時表態,將徐淑妃逐出家門, 讓子孫立即放棄兵權從北疆退下來, 又帶著徐家滿門至皇宮正南門外負荊請罪而得到了皇上的諒解, 未受牽連。 皇上都放過了徐家, 七皇子楚宣有意做魏國未來之主, 自然也要表示大度, 是以此次重新大宴賓客,楚宣依舊請了徐家人。 但如今的徐家到底再也不是原來的徐家?;噬想m然對徐太傅仍有敬意,但難免因為徐淑妃和八皇子楚玉之事對徐太傅心生隔閡, 徐家子弟又失了北疆的兵權,現在的徐家是真的完全退出了朝堂,族中無一人有實權在手。若是有人想趁現在對徐家下手,那當真是容易的很。只是若非徐太傅做到如此,皇上又怎會輕易放過徐家。日后徐家會如何,終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而徐靜妍與楚玉本是一雙璧人,到得如今,楚玉將流徙北疆, 徐家失勢之下為了自保只能與楚玉劃清界限,也不知他們之間是否就緣盡于此。 宴席上觥籌交錯,談笑風生,酒過幾巡后,墨紫幽起身向封夫人告罪出了花廳去更衣。歸來的途中,卻看見徐靜妍一人獨自立于花園的一處湖邊水榭之中。那水榭兩側綠柳成蔭,她一身水色的大袖衫被湖上清風吹得與水榭邊的垂柳一起飄蕩輕舞, 更顯得她背影清減寂寥。 湖對面的大戲臺上,影影幢幢,有《西廂記》肝腸寸斷的戲詞傳來,唱著一支《耍孩兒》:“淋漓襟袖啼紅淚,比司馬青衫更濕。伯勞東去燕西飛,未登程先問歸期。雖然眼底人千里,且盡生前酒一杯。未飲心先醉,眼中流血,心內成灰?!薄咀?】 “徐jiejie?!蹦嫌淖哌M水榭,輕喚徐靜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