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墨老夫人吃驚地看著墨越青,封夫人方才話中之意分明是在指責墨紫菡此次私逃是她之過,畢竟是她讓蔣蘭青當家的,又是她把墨家舊宅租賃給芙蓉班的,可墨越青這一次不僅不維護她,還分明是在幫封夫人解圍,不給她機會發火。 有了墨越青的話,封夫人立刻起身告退,只是她轉身之時,唇角卻忍不住溢出了一絲笑意。她方才說的那番話,便是墨紫幽設計姬淵的最后一個目的,要利用此事在墨越青心里埋下一根埋怨墨老夫人的刺。畢竟,當初要請芙蓉班的是墨老夫人,讓蔣蘭青掌家的也是墨老夫人,把墨家舊宅租給芙蓉班的還是墨老夫人。墨紫菡此事歸根結底,說是墨老夫人之過卻也不錯。 封夫人一走,墨老夫人有氣發不得,就干脆換了個話題,她緩了語氣對墨越青道,“云天此次若是金榜題名,也該準備親事了。蘭青犯了錯,自是不合適再做云天的妻子,我欲再從蔣家那接一個合適的女孩過來,你看如何?!?/br> 墨越青目光頓時就沉了下來,墨老夫人的話讓他一下想到了蕭家,想到了花朝宴那天與蕭鏡之的對話。他看著墨老夫人,道,“母親,我的兒子不是替蔣家養的?!?/br> 墨老夫人一怔,這是墨越青第一次如此不敬地對她說話,她一時竟驚得忘了反應。 “就算當年舅舅舅母于我們母子有大恩,這些年來墨家給蔣家的夠多了,當年的恩情早該還完了?!蹦角嘁蛔忠痪涞?。 “你,你這是什么意思?”墨老夫人顫抖著問?!?。。。。?!?/br> “我知母親不喜別人看輕蔣家,看輕你的出身,故而這些年來母親所為,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蹦侨蘸褪掔R之的一番談話,不僅引起了他對蕭家的不滿,自然也就聯想到了蔣家。他想想自己為官多年,好不容易有如今的家業和地位,結果卻是替別人做嫁衣,家人一個一個胳膊肘往外拐,著實氣悶。 而且,蔣家這些年來借著墨家不知撈了多少好處,按理說蔣家人就該將他們墨家人奉若神明才對。結果她們卻一個個——“可先有蔣姨娘拿墨家的名聲作祟,后有蔣蘭青殘害我兒,現在又出了戲班子這等事——” 第63章 墨越青沒把話說完,但他話中之意, 墨老夫人是聽明白了, 她難以置信道, “你, 你這是在埋怨我?埋怨我害了這個家?” “孩兒不敢, ”墨越青緩緩道, “孩兒只是覺得母親這些年來為這個家太過cao勞了,如今就好好地頤養天年吧,這個家我看夫人當著挺好的?!?/br> 如今他仔細一想, 墨府正月到現在鬧出的幾樁大事,幾乎都與蔣家人脫不了干系,而蔣家人憑什么敢如此囂張?憑的還不就是墨老夫人。而且那姬淵如何有機會勾引了墨紫菡?還不就是因為墨老夫人常招他進府之故。 反倒是封夫人性情和順仁弱,從不與人爭強,封家人更是老實得不行,從未給墨家添上一點麻煩。墨越青這么一想,頓時就覺得這個家還是封夫人來管著才好。 墨老夫人白著一張臉看著墨越青,氣得說不出話來。墨越青到底還是有孝心的, 也不愿見墨老夫人如此,便起身行禮道,“母親,孩兒就先告退了?!?/br> 待墨越青走后,墨老夫人重重一掌拍在坐榻中間放著的小幾上,氣得整個人都在顫抖,她咬牙切齒地對在一旁服侍的劉mama道, “一定是封文鴛,一定是她向我兒子不知吹了什么風,才讓他如此對我!” 墨老夫人并不知蕭鏡之之事,又加之她也聽說了近來墨越青對封夫人和墨云飛的態度轉變,便一心認為墨越青會突然態度大變與封夫人有關?!?。。。。?!?/br> 劉mama趕緊上前給墨老夫人撫胸順手,墨老夫人抓著她的手,恨聲道,“好啊,我原看不出來她還是個狐媚子,還有這般蠱惑我兒子的本事!我再不給她點顏色瞧瞧,這個家就沒人把我放在眼里了!” “老太太想怎么做?”劉mama問。 “你去拿筆和紙來,我要給我侄兒寫封信?!蹦戏蛉死湫χ愿赖?。 劉mama頓時心領神會,“老太太這是要從封家下手呢?” 墨老夫人冷笑了一聲道,“總有她來求我的時候!” *** 墨紫幽方回到東小院的第三進院子里時,已經回來的飛螢就一臉喜色地從屋子里飛奔出來,拉著她往屋里走,“小姐,奴婢剛給你帶回了好東西?!?/br> “是什么?”墨紫幽笑著問。 飛螢未馬上回答,而是一路拉著墨紫幽進了書房。墨紫幽看見書房的書案上放著一個二尺三寸長的杏黃色棱花紋錦盒。 “小姐打開看看還滿意不?!憋w螢笑道。 墨紫幽已猜到里面是何物了,她伸手將錦盒打開,就見錦盒里白雪的軟墊上放著一把二尺一寸長,九節六孔,通體紫黑色的洞簫。 墨紫幽將那洞簫拿在手里細細把玩了片刻,笑了笑道,“果然是好東西?!?/br> 這把洞簫所用材質是生長了四到五年的紫竹,手感光潤顯然年歲已久,卻保存得很好。新制出的洞簫吹奏起來音色雖清卻稍顯韻味不足,而材質極好年歲久遠的老簫吹奏起來音色里反有一種醇厚蒼涼之感,倒更適合她這等心境滄桑之人。 “小姐吹一下試試?”飛螢提議道?!?。。。。?!?/br> 洞簫雖不是墨紫幽所長,但前世她也略有接觸過,倒也知道指法。聽了飛螢之言,她便執簫抵于唇邊,以指按孔,嘗試著吹奏起來。只是終究是她不擅長之技,故而吹奏出的曲調斷斷續續,零零碎碎。 飛螢聽了半天,只聽出個大概,她皺眉道,“這——聽著好像是那姬瘋子常彈的那首曲子?” 不成調的簫聲停了下來,墨紫幽笑起來,她吹奏的的確是姬淵常彈的曲子——《籠雀》。 這《籠雀》的曲調用洞簫吹奏出來的感覺,與用琴來撫奏聽起來看似相同卻又不同,那曲意里有相同的不甘,相同的激憤,只是簫聲卻較琴音更加蒼涼悲切許多,仿佛有許多未盡之遺憾藏在這曲調里,欲說還休。 欲說還休啊—— 原本,若是姬淵不先設計她,她只打算與他井水不犯河水,無論他接近墨家想做何事,只要不危及她在意之人,不妨礙她想做之事,她都不會管。只可惜,姬淵先越界了,她就只好逼得他不得再接近墨府。否則,有他這樣一個不安定之人酣睡于臥榻之側,她總是寢食難安。 墨紫幽拿著那把紫竹簫淡笑著想,想不到他們前世攜手共死,今生卻是鬧到這般地步。 “不過小姐第一次吹就能吹成這樣,真是厲害?!憋w螢拍起墨紫幽的馬屁來。 墨紫幽回過神過看著飛螢笑,“你去給我找幾本簫譜來,這幾日想也無事,我就好好練一練,才不廢你拍馬屁拍得這么好聽?!?/br> 飛螢嘿嘿一笑,又蹦蹦跳跳出去為墨紫幽尋簫譜了。 “小姐真是奇怪?!笔虅Σ恢螘r倚在門邊看著墨紫幽。 “我哪里奇怪?”墨紫幽笑著看她?!?。。。。?!?/br> “小姐方才設計將人趕離了墨家,可這會兒偏又吹奏他喜歡彈的曲子,這還不奇怪么?”侍劍道。 墨紫幽一怔,又笑了起來,“我不過隨便挑一支曲子試試罷了?!?/br> “可人下意識選的要么是最擅長的,要么就是最喜歡的?!笔虅e有深意地看著墨紫幽,問,“那小姐是擅長還是喜歡呢?” 墨紫幽抬眼看著侍劍,倒是第一次發現這個不太禮貌的丫頭心思如此之細,她坦然回答,“我喜歡這曲子?!?/br> 她的確很喜歡這曲子,不僅僅是這首曲子,還有前世握著她的那只手,回應她的孤獨的那個人??蛇@份喜歡一旦和今生的姬淵牽扯上,她就只能硬生生打住,不敢讓自己再細思下去。 前世那個人,是她記憶里最熾熱的溫度,是她生命里不可磨滅的痕跡。而今生那個人,卻是從初見時就扎進她身體里的刺,時不時就要讓她疼一下,讓人不安又忌憚,偏又無法擺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