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很快樂。 即使到了現在這樣的處境,他也沒後悔過。他相信沈睿修會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那只陪著他的小麻雀都叫累了,懨懨地趴在玻璃窗外瞅著白齊,不時還緊張兮兮地回頭看看有沒有人靠近。 這個廢棄倉庫有人看守著,就算白齊掙脫了繩子也逃不出去,更何況他還被綁了個嚴實。 【啊,來了,啊啊啊啊,打起來了!】麻雀突然精神了起來,尖叫道,開始給白齊直播戰況。 已經不用它直播了,遠遠響起的槍聲讓白齊心頭一跳,緊張地挪動著身體靠著墻坐了起來。 【啊,來了來了,啊喂,那是誰?就是那個傳說中你的姘頭嗎?威武,好身手,這個閃避技能好,主角果然都是有自動偵測躲子彈的功能的,我就說嘛。哎呀,糟糕,他好像受傷了!】麻雀跳著腳叫道。 白齊努力挪動身體,可是還是站不起來,只能靠著墻壁挪動,沒挪多少路就撞上了木箱子。 大門被一腳踹開,白齊的眼前依舊是被黑布遮蓋的黑暗。一片黑色之中,一個人的腳步聲向他靠近。 白齊抬起頭,什麼都看不見。 一只手撫上了他的臉,有點冷。白齊唔唔地想要發出聲音,可是只有喉嚨里模糊的呻吟。嘴上的膠布被輕柔地撕開了,那人沒有說話,溫柔而急迫的親吻卻落在了白齊的唇上,甚至帶著一點慌亂。只有親吻能夠安撫彼此這一刻的躁動和恐懼,唇齒交纏的瞬間,一切的彷徨和無措都被撫平了。 白齊的眼前是一片黑暗,這一刻只有狂熱的親吻像是他生命的全部。 多麼熟悉的吻,多麼熟悉的氣息,在他嘴里肆意進出的舌頭像是巡視著自己領地的領主,焦急地確認著自己的財富是否安然無恙。 來不及吞咽的唾液沿著嘴角滑落,白齊的喉嚨里發出嗚嗚的聲音,身體不安地扭動著,沈睿修終於終止了這個深吻,喘息著在白齊的臉頰上輕啄著。 “對不起……”沈睿修抱著他,在他耳邊喃喃說道。溫熱的呼吸落在白齊的耳後,微微的酥麻和顫栗。 “你受傷了?”白齊急急問道,被剝奪的視覺和淡淡的血腥味更讓他緊張不已。 “一點擦傷,沒傷到骨頭?!鄙蝾P逌厝岬卣f道,還親了親他的發燙的耳朵。 “……”白齊沈默了幾秒,然後突然吼了出來,“白癡,還不拿下眼罩松了繩子!” 大概是白齊的中氣十足讓沈睿修放下心來,摘下來他的眼罩割斷了綁住他手腳的繩子。白齊的視線一下子明亮起來,沈睿修的臉逆著光,被深深勾勒的輪廓更凸顯出他俊美之下的凌厲和果決。他竟然有一瞬間看呆了。他從沒發現這個時常笑彎了桃花眼,無時無刻不帶著惑人氣息的男人是如此鋒芒畢露。 一直停在鐵絲窗外的麻雀也飛了進來,在離白齊不遠處的地上歪著腦袋看著他。 白齊對小麻雀使了個眼色表示感謝。 小麻雀笑嘻嘻地說道:【一年份的面包屑,要葡萄干當配菜?!?/br> 白齊怔了怔,顯然是想起了這只索要葡萄干當配菜最後被駁回乖乖吃小米的麻雀。 【可別忘了哦,以後我會天天問你要債的?!啃÷槿刚f完,歪了歪腦袋,拍拍翅膀飛走了。 “它在說什麼?” “它說它要一年份的面包屑加葡萄干,天天要?!卑R說道,然後一愣,呆呆地看著沈睿修。 沈睿修面帶了然的笑意。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白齊小心翼翼地問道。 “如果你見過一只鸚鵡對你口吐人言要求救人之後,你就什麼都淡定了?!鄙蝾P扌πφf,垂落的睫毛蓋住了眼底的一絲落寞?;蛟S,是有一絲的失落,因為白齊的防備。 他忽然明白了為什麼白齊一直神神秘秘的,總像是有什麼秘密的樣子;為什麼玄公子這麼喜歡他;為什麼他總是自言自語地跟鳥類說話──不是自言自語,而是真的在和它們交流著。 外面的打斗聲和槍聲都已經停止了,沈睿修拉起白齊說道:“先回家吧,待會警察就該來了?!?/br> 白齊看著門外一排打手狀的人,然後再看看某笑容滿面的家夥,然後嘀咕道:“果然是流氓頭子……” ———————————————————————————————————————————————————————————————————————————————————————————————————— “現在可以老實交代了吧?!鄙蝾P夼萘艘槐ú柽f給白齊問道。 白齊在沙發上不安地換了個坐姿,捧著心形的瓷杯說道:“這個杯子真好看?!?/br> “其實你一緊張就會轉移話題,通常還很僵硬?!?/br> “啊哈哈,是嗎?!卑R干笑了兩聲,然後懨懨地吹著杯子里熱乎乎的紅茶。 沈睿修也不急,靜靜地看著他一口一口地啜著紅茶,直到喝得一干二凈。 “你的傷沒事吧?!卑R看著杯底精致的花紋,心知實在拖不下去了,只得開始沒話找話。 “一點小傷,子彈沒卡在rou里骨頭也沒斷,包扎好就沒事了,你要是不放心我也可以脫了讓你檢查檢查?!鄙蝾P迬еσ獾恼{侃讓白齊一下子血氣涌上臉,紅了。 【調戲小齊?!太差勁了!】一旁籠子里的鸚鵡小巴拍著翅膀叫道,【小齊這男人絕對不是好東西啊,別理他別理他!他三天都不給我吃花生米,小氣得要死!一邊削蘋果還拿刀子在我面前比劃來比劃去,讓我幼小的心靈大為驚恐,簡直太差勁了!】 白齊看了看籠子里的兩個小家夥,又看了看老神常在的沈睿修,深深覺得他需要小心這個男人。 “它們在說什麼?”沈睿修問道。 “它們說你三天沒給花生米,拿刀子威脅它們,很差勁?!卑R翻譯道。 【哦不,小齊你怎麼可以告訴他!】小巴痛苦地捂著腦袋往小菲身上蹭,【老婆,男人果然都是見色忘義的?!?/br> 【你好像也是公的?!啃》评淅渫虏鄣?。 【呃……】 “你等等?!鄙蝾P尥蝗徽酒鹕韥?,拎著鳥籠把兩只小家夥關進了浴室,然後說道,“現在可以繼續了?!?/br> 白齊看著緊緊關著的浴室門,里面傳來的小巴的叫罵聲,再次深深覺得鳥類也需要推廣和諧語言。 “從哪開始?” “從我車禍開始好了?!鄙蝾P尬⑽⑿Φ?。 其實最初他懷疑白齊和那場車禍有關,但是調查他的結果卻更讓他好奇:清白的身家,單親家庭,從小在花鳥店里長大,與鳥類頗為有緣,但也僅僅如此而已。沈睿修自然不信白齊能掐算,可是如果車禍與他有關,他又何必提醒他小心?他迷惑不解,也越發好奇。起初他抱著試探的心思任由他接近,甚至暗中推波助瀾…… 然而隨著對彼此了解的加深,他越來越有一種荒唐的預感,而這個預感最終被證實是真的:白齊聽得懂鳥語。 事情似乎一下子明了了,他在花鳥店外偶然聽到的白齊的話,并不是他與某人在通電話,而是……和鳥類在交流。 他也終於知道為什麼白齊總是對著它們自言自語,時而神情恍惚,時而面帶微笑。 因為他聽得懂另一種生物的語言。 白齊摩挲著瓷杯上的花紋開口道:“其實你會出車禍的事情是一只烏鴉告訴我的,它能預感到別人會發生的倒霉事。剛好我們認識,它就來我這里蹭吃蹭喝順便告訴我一些將會發生的事情──全都是不幸的?!?/br> 說到這里白齊又想起了這只倒霉烏鴉被麻雀追打的英姿,不禁笑了起來。 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沈睿修微微垂下了眼瞼,長長的睫毛掩住了他的眸子。白齊,他終究還是和鳥類更親近啊。 “你是天生就聽得懂鳥語?” “嗯,小時候我以為大家都聽得懂,可是上了幼兒園才漸漸發現原來只有我一人會和鳥類交流。在別人看來我就是個怪人,總是自言自語地和鳥類說話。那時候老師甚至還懷疑我有妄想癥,建議我爸帶我去看心理醫生?!卑R扯了扯嘴角,卻沒能笑出來,“那時候我才知道為什麼我爸不讓我和別人說這些事,因為這原本就不可能被人理解。我們一家都是這樣,天生就聽得懂鳥語。我媽是個徹頭徹尾的唯物主義,這種怪力亂神的東西她從不相信,我爸也一直瞞著她,後來有了我。我那時候還小,一直在和她說這些事情,最後我爸和她攤牌了,她覺得我們倆都瘋了?!?/br> 白齊端著瓷杯想要再喝一口,里面卻已經空空如也,只能怏怏地放了下來。結果沈睿修把自己的那杯紅茶遞給他,還對他眨了眨眼。 兩人坐得很近,也因為湊得近了,白齊注意到沈睿修的眼睛十分漂亮。桃花眼,睫毛很長,低下頭的時候能蓋住眼睛,沖他眨眼的時候又從一貫的溫雅之中透出幾分戲謔。 白齊低喃一聲謝謝,接過了他的杯子。 “後來她越來越無法忍受我和我爸,就離開了。我想一般人或許是真的很難接受吧,這樣的異類……”白齊低著頭,聲音越來越低。 他不敢對別人說起,因為沒有人會相信,於是只能一個人默默地守著這些小生靈們。有時候他也會覺得恐懼,也許這一切真的只是他的一個臆想。也許他是真的病了,一旦好了,他就會發現他站在人類的世界里,聽不懂鳥兒們的鳴叫究竟代表了什麼。 那種無言的恐懼茫然和孤獨,他從來不曾與別人說起。就算是對自己的父親他也不敢提起。 沈睿修忽然起身抱住了他。 或許只是那一刻來自另一個人的體溫讓他覺得被包容被理解,他回抱了沈睿修,低聲說道:“謝謝你?!?/br> “只有謝謝?” 白齊推開他惡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後深吸了一口氣陰惻惻道:“好,我不管你是混黑道的還是洗白了的,也不管你是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總之你給我洗干凈等著,等我回來娶你!” 沈睿修愣了愣問道:“你要去哪?” 白齊把杯子和茶托往茶幾上一放,站起身正色道:“上廁所!” “我們真的是在戀愛嗎?”沈睿修看著油膩桌子上的豆漿和油條問道。 “當然?!卑R啃著油條說道,“快點吃吧,這家店的早餐很正點。我一直都是在這里吃的?!?/br> “你的示愛方式真是特別?!鄙蝾P扌÷曕止镜?,“上次是挖蚯蚓,這次是大清早把人拖下床,下次是什麼?” 確實很與眾不同,比如大清早一個電話把沈睿修從床上拖起來一起吃早飯,地點還是在一家早餐店。還好他沒穿著一身西裝過來,不然真是丟臉丟到某種境界了。 “戀愛嘛,當然是吃飽了肚子才有精神去戀愛??罩亲哟笳劙乩瓐D那不是神經病就是二愣子?!卑R斜了他一眼,自顧自啃著油條。 “小齊你朋友???”白齊顯然是早餐店的熟客了,老板還沖兩人打招呼。 “是啊,他懶,我拖他出來早煉呢?!卑R嘻嘻笑著說道。 污蔑,赤裸裸的污蔑。 沈睿修很想解釋下他真的是個熱愛鍛煉的好青年,一般工作日他都會早起晨跑,然後洗個澡再去上班。休息日就沒這個習慣了,一般會起很晚。 “喏,嘗嘗這里的生煎,很不錯?!卑R夾了個生煎給他,沈睿修嘗了一口,確實鮮美。 “吃完了去哪?”沈睿修問道。 “楓山公園最近有菊展知道吧?!?/br> “嗯?!?/br> “去那轉轉吧,我倒是去過很多次了,你大概沒去過吧?!卑R篤定道,他就住在那里,為期一周的菊展他已經逛了三五次了。 “好?!?/br> 剛走出巷子就遭遇了兩只麻雀,其中一只在墻上跳著腳叫道:【小齊小齊,面包屑和葡萄干,你答應我的,今天我一大早就去要了,你居然不在!不許賴賬??!】 白齊笑了笑,從口袋里摸出一個紙包,往地上一倒,赫然是面包屑和葡萄干。 “我可是隨身帶著呢?!卑R得意道。 【這還差不多?!啃÷槿笣M意地跳下來和同伴一起啄食,一邊得意洋洋地向同伴炫耀道,【看吧,跟著我吃香的喝辣的,你就從了我吧?!?/br> 另一只麻雀邊啄邊嘀咕道:【比起面包屑我更喜歡小米?!?/br> 【???小齊小齊,一年份的面包屑和葡萄干可不可以換成小米???】小麻雀急道。 白齊看了看沈睿修攤手道:“你不介意多養兩只麻雀吧?!?/br> “我想沒什麼問題?!?/br> “那就好,喏,你以後就認準他吧,保準有你吃的,叫上你的同伴別客氣。這家夥是個有錢人,吃不垮的?!卑R指著沈睿修對麻雀說道。 【哇,你仇富啊?!啃÷槿感ξ卣f道。 “對,我就是仇富?!卑R哼哼道,拉著沈睿修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