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徐泗以頭搶地,哭嚎,“臣妾今日身體抱恙,無法侍寢,皇上莫要強求??!” 額角的青筋隱隱爆起,莫北涵擠進被窩,咬牙道:“朕還沒饑渴到如此程度?!?/br> 于是徐泗松了口氣,放心大膽地捂著屁股去會周公了。 當天晚上,莫北涵做了一個夢,他已經很久沒做過夢了,無關緊要的人不入夢,想念的人也拒絕入夢,所以他的夢空白了太長時間。 夢里,他回到那段青蔥歲月,窗明幾凈的教室,活潑好動的同學,和藹可親的老師……莫北涵暗自翻了個白眼,沒想到自己潛意識里能把這段時期美化成這個樣子。 細細想來,理科班的教室里男生居多,應該是成天彌漫著汗臭味和泡面味才對,這些正經午餐不吃的同學,常常在課間端一碗泡面吸溜吸溜滿世界溜達。老師也從不和藹可親,成天板著張苦瓜臉恍若性生活不和諧得不到應有的滋潤,同學間打架更是常有的事,原因從你瞅我瞅你咋地到搶女朋友,隔三差五就cao場約一回。 唯一真實沒有水分的回憶,就是那個常年在角落發呆的少年。莫北涵朝那個后門角落里望去,他明明長的不高,為什么總被分在最后一排……現在想想,大概是老師早就對這個孩子不抱任何希望,一個回回考試都交白卷的小孩,連最基本的學習態度都沒有,遲早會退學,無論是自愿的或者是被勸退的,意思上都差不多。 莫北涵就坐在另一個角落,因為他實在長得太高了,放在哪里都會擋住別人的視線。他常常一轉頭,就能跨過整個教室,看到那個少年歪著頭盯著他,盯著他,又好像只是在盯著他頭上的鐘,只是每次回望過去,他都覺得自己的心震了一下。 慢慢地,他發現自己喜歡上了一個男孩子,他決定去表白。 他看了很多攻略,最后選擇了紫色丁香花,因為書上說,這花的花語代表了初戀。 天知道為什么紫色丁香就代表了初戀?這在理科生的世界觀里找不到應該與其對應的解釋,但是,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他選了一個天朗氣清的周末,把人約了出來,雙手奉上了那束被包裹得精致漂亮的丁香花,男孩子卻下意識后退了一步。 他以為這個動作是因為對方受到了驚嚇,連忙把花藏到了身后,一開始準備的告白詞也背的語無倫次。 男孩子笑著聽完了,輕聲道:“真巧,我也喜歡你?!?/br> 天一下子就放晴了,于是他又喜出望外地拿出方才被嫌棄的丁香。 男孩搖手,他捏著鼻子道:“但是以后別送我花了,我花粉過敏?!?/br> 夢境轉換。 “我想在屋子里養花?!?/br> 男孩的臉在跨越了十年后,跟江邊的男人重合,一模一樣的臉龐,莫北涵卻第一次感到混亂。 到底是誰在撒謊呢? 第100章 大都是前男友10 在怕丟掉飯碗和怕牽扯到法律官司的雙重壓力下, 李賽的第一筆匯款到的非常之迅速, 不多不少十萬元整, 徐泗一大早打開手機,收到匯款通知, 第一件事就是立刻沖出家門, 攔了的士,跨越大半個市,來到了那家只在手機短信里讀到過的某某附屬醫院, 沈嵩的母親就住在這里。 沈嵩自從輟學成為一只社會狗之后就很少與他媽聯系, 雙方都不想讓對方見到自己不堪的一面, 害怕自己成為這個世上對彼此而言僅有的親人身上最沉重的負擔,但是徐泗不是很理解,為何沈嵩臨死之前都不來醫院看望一下這個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女人。 醫生說, 沈麗患者的癌細胞已經擴散到骨髓,是的, 癌細胞的主要功能之一就是擴散, 化療做了三次,非但沒有好轉, 反而傷害到其他的正常器官,考慮到病患的經濟情況,因此建議做保守治療。保守治療四個字等于是宣判了死緩, 表示再也沒什么是這些救死扶傷的醫生能做的了,除了用大量止痛針劑減輕病人的生理痛苦。 徐泗填補了一大塊的化療費空缺,他跟醫生低頭哈腰保證了許久, 承諾以后絕不再拖欠費用,醫院才沒有讓他立刻把人接回家。 在后院踩熄煙頭,走到病房前,伸手拉開房門時,徐泗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徐女士哪天如果生病了住進了醫院,誰會來看她? 沈麗看起來氣色還行,也可能是病房的光線比較好,她正在微笑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因為化療,她曾經半花白的頭發已經全都掉光了,現在戴著一頂顏色特別青春靚麗的五彩線帽,不知道是哪個好心的護士施舍給她的。 徐泗在這樣的目光下有些緊張,他盡量拿出沈嵩內斂的做派,朝她微微點頭,把果籃子放在了床頭,因為不自然,走路似乎有些順拐。 “笑什么?”他坐在床邊的矮凳上,拿出一只蘋果,認真削了起來,以掩飾他愧疚的眼神。 “你來了?!鄙螓悰]有責怪他為什么現在才來,只是很高興他終究還是來了。 “你感覺怎么樣?” “很好,非常好,我覺得我差不多可以出院啦?!?/br> “不,你還需要在這里住一段時間?!毙煦魟幼黝D了一下,柔和了嗓音,“不疼嗎?” 沈麗沒有接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手中一點點旋轉的蘋果,徐泗想:我真是在說廢話,肯定是疼的。 “你過得還好嗎?”沈麗問這句話時,眼角的皺紋微微彎起,有那么一瞬間,徐泗在她身上看到了徐女士的身影。 “很好?!彼乱庾R脫口而出,“額……發生了很多事,我感覺我遇到了一個好人?!?/br> 沈麗的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哦……我要問發生了什么事想必你也不會告訴我,但是我能問一下,對方是男的還是女的嗎?” 沈麗隱約知道自己兒子與眾不同的性向,只是從來不過問。 “是位可靠的男士?!?/br> “哦……”她又哦了一聲,聽不出失望也聽不出驚喜,“聽著兒子,這事要是放在我身體還硬朗的時候,我會勸你,最好找個賢惠的女人生個孝順的孩子,坐享天倫之樂?!?/br> 徐泗把削好的蘋果切成一小塊一小塊,放在床頭柜上的搪瓷杯里,聽到沈麗繼續說,“可是我現在不這樣想啦,就像我以前不信鬼神,現在卻突然相信了一樣,因為這樣可以模糊對死亡的恐懼,哈哈哈,放心,我沒有被什么邪教組織洗腦,人在生死面前,想的東西總是格外不一樣。我現在覺得,只要你開心,你覺得幸福,就好啦,父母都是這樣的?!?/br> 沈麗的聲音聽上去很輕松很活潑,像是回到了她年輕的時候。 “是嗎?父母都是這樣的嗎?”徐泗把搪瓷杯遞給沈麗,沈麗高興地接過去。 “當然,世上并沒有真正拗得過孩子的mama?!?/br> “你現在是大人了,你可以看著我自然離去,黑發人送白發人,這是人生的必經之路?!鄙螓愐乱豢谔O果,“看到你現在很平靜,我很欣慰。當初你父親去世的時候,你處在發瘋的邊緣。 ” “是嗎?”徐泗查看了沈嵩的記憶,只發現深灰色的一片。 “嗯。你把房間砸得稀爛,想殺了醫生,甚至想殺了我……因為我居然沒能及時發現,我總認為你后來學習一落千丈,是因為你父親的死,所以我從不責怪你?!?/br> 所以這就是沈嵩對母親的心結嗎?因為她沒有及時發現父親的病癥? “媽,我不怪你?!毙煦粽f。 “你現在怪我也沒用啦?!鄙螓惵柭柤绨?,“我馬上就要去見你爸了?!?/br> 徐泗覺得自己的頭又硬又重,像是一顆保齡球,他叫出那聲媽時,覺得心臟猛地收緊,“媽,我以后一定常常來看你。你有什么想吃的一定提前跟我說,我帶過來?!?/br> “好?!鄙螓惢匾晕⑿?,“好,好?!?/br> 從附屬醫院出來的時候,徐泗狠狠地呼出胸腔里的一口氣,剛剛他覺得自己差點被憋到窒息,那間病房讓他透不過氣,忍不住就想盡快逃離,他的心情糟糕透了,卻在最糟糕的時候猛地瞥到醫院自動感應門的大門口,那抹熟悉的身影。 就在他看到那人的時候,那人的視線也成功捕捉到了他,怒氣在那張略帶焦急的面上一閃而過,徐泗下意識揉搓脖子:是巧合嗎? “你跑這么遠,來這里做什么?”莫北涵奔過來,一把抓住徐泗的手臂,強勁的虎口死死牽制住手腕,徐泗莫名其妙地愣了一會兒。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他似乎有些措手不及,隨即瞪大了眼睛,瞳孔里倒映出男人鋒利的面孔,“你跟蹤我?” 莫北涵此刻顯然瀕臨暴走,根本無法考慮到徐泗的心情,他冷著臉質問:“為什么不接電話?我打了很多次,為什么不接?” 徐泗想起自己進病房前把手機調成了靜音,剛想開口解釋,莫北涵猛地甩開他的手,“你又想逃?沈嵩,你又想逃去哪里?” “不是,你聽我解釋,我來這里是因為我……” “沈嵩,你還不明白嗎?你出去并不會比在我身邊過得好不是嗎?過去的十年你還不明白嗎?你看看你靠自己混成了什么樣子!為什么不肯乖乖待在我身邊!你……你就這么……”他的兩條手臂像鋼鐵一樣纏在徐泗肩上,壓得徐泗幾乎承受不住。 “別發神經了莫北涵,”他深吸一口氣,“我來這里是來看我媽的,不是要走,你冷靜一點?!?/br> 莫北涵的臉上留下一大片空白,好像是不知該做何表情,肩上的重量慢慢變輕,意識到自己發動了一場無謂責難的他扯了扯上一秒還在因為暴怒而顫抖的嘴皮子,輕輕吐出兩個字,“你……媽?” “嗯,我媽,我不能有媽么?”徐泗沒啥好臉色地拍開他的手。方才莫北涵的一頓發火,引得周圍無數雙眼睛黏在二人身上,角落里那個坐在輪椅里的大爺抖著腿邊看邊搖頭,喟嘆現在年輕人都走上了邪路。 “伯……伯母怎么了?”氣焰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莫北涵清了清嗓子,聲音低了八十度。 徐泗瞥了他一眼,撞開他攔路的肩膀,沉著臉,一言不發地走出醫院。 沒了中央空調,徐泗一下子被扔回到夏日的蒸籠,他氣急敗壞的一個勁兒猛沖,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為何這么生氣。 莫北涵默默無聞地跟了一路,直到徐泗自己健步走走得氣消了,轉過身問,“你車呢?” 莫北涵指了指反方向,徐泗又開始往回走。 “不是,我說,剛剛還理直氣壯像是來捉jian的人,現在怎么不吭聲了?”徐泗忍無可忍,猛地頓住。 “我以為……”莫北涵拉了拉他的手,被強硬甩開,“你不是收到了李賽的十萬塊嗎?” “嗯……所以你就覺得我一有錢就迫不及待要遠走高飛了?” 莫北涵默認了,“然后你又一直不接我電話,還跑來了火車站附近?!?/br> 徐泗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附屬醫院旁邊就是火車站。 “不是。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的?” 莫北涵撩起眼皮飛快地看了他一眼,連忙又垂下,“你手機里,我下了一個應用……跟我綁定了,只要你開機,我就能定位到你在哪里?!?/br> 哦豁!這都是些什么黑科技! “我也是出于你的安全考慮,就像之前你無緣無故就人間蒸發了,然后一轉眼就被賣到了夜色撩人,誰知道還會不會發生類似的事……”莫北涵覺得自己沒做錯,梗著脖子替自己找到一個十分說得過去的動機。 徐泗涼颼颼地飄來一個眼神,莫北涵乖乖閉嘴。 過了半天,又確認似的問了一句,“真不走?” “不走?!?/br> 得了滿意答復,他如卸重負,大熱天的,非要把徐泗汗津津的手握進手里。 取了車,莫北涵往城北的花鳥市場開去,他看出身邊的人始終皺著眉頭,心情似乎很不好,再一聯想到醫院里的伯母,他試探性地開口:“伯母的病,有什么我幫得上的一定說?!?/br> 徐泗把腦袋抵著車窗,搖了搖頭,“醫生說采取保守治療?!?/br> 莫北涵心里一緊,一只手撫上徐泗放在大腿上的手,“我把她轉來家附近的國立醫院,你沒事就去多陪陪她?!?/br> “謝謝債主?!毙煦魷愡^去在他臉上嘬了一口,兩人的心情都不怎么明快。 等到了花鳥市場,徐泗一下車,就覺得哪里不對,感覺頭皮有些發癢。 莫北涵關切地問了一句:“你感覺怎么樣?還好嗎?” 正常的問話,眼神里卻透著種說不出的古怪。 徐泗吸吸鼻子,說了聲沒事。 等他們邊聊邊逛,聞到了甜膩的花香,徐泗越發覺得呼吸不暢了,像是有沾了水的厚重棉花堵在了喉嚨口,讓他呼吸不過來,同時身上也開始發癢,他一把托住莫北涵的手,“我……我覺得……不太好?!?/br> 莫北涵一看徐泗的臉色,撥開他捂著皮膚的手,看到一堆細小的紅點,眉頭皺得死緊,“你真的花粉過敏!” “蛤?”徐泗僵硬地轉動眼球,什么花粉過敏?沈嵩居然花粉過敏?但是此刻根本容不得他多想,像是有人掐著他的咽喉,他于是死命掐著莫北涵的手,“快快快,快把我扛出去,我……我快窒息了……” 莫北涵面色一凜,二話不說,背起徐泗就往外面跑,把人塞進車里,風馳電掣地趕往最近的醫院。 車里的空調開到最大,莫北涵忍不住罵出聲,“笨蛋沈嵩,你忘記自己花粉過敏了嗎?!” “唔……我忘了?!边h離了過敏源,徐泗覺得好受了一點,在心里不停咆哮,沈嵩花粉過敏??!我居然沒注意到這種細節!真是失策! “笨蛋!”莫北涵把這兩個字說溜了嘴,一路上都在重復,簡直像只人形復讀機。